04 恋爱反思

第二天阳春依旧早早地出门。知音起床后，去了DIY蛋糕店。阳春有惊喜给她，她也要给阳春惊喜。她想做一个蛋糕送给阳春，她要在蛋糕上画阳春最喜欢的汤姆猫，但汤姆太难画了，她便画了一只哆啦A梦。她希望自己是哆啦A梦，可以帮助阳春解决她所有烦恼。做完蛋糕后，她订了晚上九点多的电影票。她计划和阳春看完电影后，自己先去卧室里点亮蛋糕的蜡烛，给阳春一个惊喜。为了更有气氛，她跑了好几个商店，订到了做成花束的巧克力。虽然这些准备既庸俗又幼稚，但想到是为阳春而做的，便觉得温馨愉快。

白天知音在微信上问了阳春的情况，阳春回复得很慢，知音理解她。到了下午五点多，知音化好了妆，穿了阳春给她买的藕粉色长裙，给阳春发了消息。等了大约半个钟头，阳春打来了电话，十分抱歉地告诉她事情还没结束，估计要八九点才能到家。知音安慰她不用着急，如果回来晚了可以不去外面庆祝。挂了电话后，知音去买了火锅底料和一些煮火锅的食材，还翻出了阳春妈妈寄来的她亲手酿的果酒。在家里庆祝节日也同样幸福。

一切准备妥当，八点多时，知音又给阳春发了一条信息，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复，打电话也无法接通。知音心想，阳春此时应该在回家的路上，或许是信号不好。知音把蛋糕、果酒全部摆在客厅的茶几上，满心期待地等着阳春回来。她幻想着，当听见阳春开门的动静时，她就会捧着巧克力花束，站在门口，热情地说一句:“七夕节快乐！”

八点多时，她终于等到了阳春的回信，然而短信的内容粉碎了她所有幻想。

“对不起，知音，我今晚回不去了。”

这句话差点没把知音的眼泪撞出来，知音心跳加速，手指颤抖地回复道:“为什么？你昨天才答应我的，为什么你总是爽约呀！”

大约过了几分钟，那边才回复道:“这边下雨了，雨太大了，车开不出去。”

“那你今晚住哪里？”

又过了几分钟，知音才收到回复:“这个村里的招待所。”

“你在干什么？怎么回复得这么慢？我快急死了！”

知音没有耐心等待回复，打了电话过去，手机已关机，但收到一个陌生微信号请求添加好友。

“我是阳春，这里信号不好。”

“你手机怎么关机了？”

“没电了，我这会儿用的朋友的手机。”

“哪个朋友？”

“和我一起做调研的朋友。”

“他叫什么名字呀？没听你提过。”

“她叫吴惠。”

看见吴惠两个字，知音心里被抓了一下，忙问道:“怎么会和她在一起？她是你们学院的老师吗？”

等了近五分钟才收到回复:“因为她能帮我。”

知音重重地敲击着手机屏幕:“她能帮你？呵呵，怪不得你那天一回来就对我那么不耐烦，原来是嫌我没用，帮不你了忙。我已经看到了吴惠给你发的微信，她爱你，你也爱她吗？”

紧接着又发了一条:“我们是不是该分手了？如果是，我现在就收拾东西。”

发完这句话，知音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等一个残忍的回应。十分钟，没有回复。二十分钟，没有回复。三十分钟，还是没有回复。没有回应，更加残忍。

看看自己为七夕准备的一切，异常可笑。她十分清醒地知道，任何承诺、约定都是不可靠、不可信的。阳春违背了当初二人的承诺。如果有了更好的选择，应该在与更好的选择建立起联系之前告知对方。阳春已经和吴惠如此亲密了，却还不肯告诉知音，还佯装要庆祝七夕节。

知音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她关掉了所有灯，让自己沉浸在黑暗里，无声地忍受着内心的煎熬与折磨。突然间，电闪雷鸣，闪电划破了夜幕，也刺破了她眼前的黑暗。雷声振得窗户发出了刺耳的“咯吱”声。她走到窗边，凝视着那耀眼得美丽的闪电。想起她曾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日子里，为阳春不相信她而哭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哭到风雨落幕，太阳升起。那么，这一夜的雷电过去后，太阳还会照常升起吗？

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阳春还是没有回信。她知道不用再等了，沉默给了她最好的回复。她走进卧室，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衣物。

“知音要和我分手！”在一个简陋的招待所里，阳春的声音被窗外的雷雨声掩盖。

“什么？她是什么意思？”一个声音有些沙哑，声带闭合不太好的女人说，她接过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消息，冷冷地说，“分吧！该分了！”

突然一道响雷，窗户被震得瑟瑟发抖，紧接着，屋里的灯闪了两下后，灭了。

“糟了，wifi断了！消息发不出去了！”阳春一连发了几条消息，都因为停电断网而无法发送。

“你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赶紧分手吧！”说话的女人正是吴惠，“反正也是她先提的！”

断电后，屋里很黑，只能凭借微弱的手机灯光看到阳春的眉头锁。

“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了陪她过七夕，差点出意外！她竟然还想和你分手！”吴惠愤愤不平地抢过手机，扔在了床上。

吴惠是阳春读本科时的朋友，研究民族音乐学。阳春特意请她帮助，一同做这次的专题研究。她们所到之处非常偏僻，手机信号不佳。结束调研准备返回时，遇上了暴雨。山路崎岖，积水很深，阳春尝试着开车出去，但是雨太大，天色阴暗，能见度很低，驾驶时，差点出事故。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假期，我确实因为忙碌没有陪她，但是这几天，我不管再累都坚持给她做晚饭。我还给她买了很多裙子和护肤品，打算作为七夕节礼物送给她。”

“我真不明白你怎么就被她追到手了？她不就一个还在读书的幼稚丫头吗？就算你喜欢女人，也可以找个和你条件差不多的呀。”

“虽然是她先爱上我的，但她没有追过我，是我要和她在一起的。”

“她值得你这样吗？你对她那么好，她怎么对你的？”吴惠为阳春打抱不平。

“她对我一直很好。我脾气不好时，她从来不责怪我。我做不到答应她的事，她也总是理解我。她比我自己还要体谅我。她小我十岁，可是，比我更成熟，成熟到我舍不得她那么成熟。”阳春双手抱膝，埋着头，缓缓地诉说着，“她一直靠自己挣钱，从来没向我要过任何物质上的东西。有一回，她同学邀她去逛街，她说怕浪费钱，不想去。我给了她三千块，让她看见喜欢的就买。她不肯要，推了好久，最终同意拿走两千。等她逛完街回来，我问她买了什么。她很兴奋地把她给自己买的两条裙子穿给我看。两条裙子一共199元，她说买一送一，又漂亮又划算。我问她剩下的钱买了什么，她为我戴上了一条项链，就是这条。”阳春借着手机的光向吴惠展示了脖子上的项链，项链的吊坠是音符的形状，音符的符头上镶嵌了一颗水钻，在光的照射下璀璨生辉，“她说她一看见这条带音符的项链，就想送给我。我说，我给她钱是让她给自己买东西。她说，她有两条漂亮的裙子已经足够了，好东西应该留给我。”说到此处，阳春的声音在呜咽，“我非常感动，她笑我傻，她说钱是我出的，她可什么也没做。我知道，她心里时时刻刻都想着我，所以，这个节日我给她买了很多礼物。其实我不喜欢过这些莫名其妙的节日，我就是想找个理由给她买点东西。”

“原来她这么懂事，怪不得你那么爱她。”吴惠一改先前冷傲的态度，语气柔和了许多。

“她值得爱的地方太多了，我找不出一个不爱她的理由。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说分手？一点征兆都没有。”阳春反反复复看着手机上的信息，想从中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当她发完“因为她能帮我。”就收到了知音的“我们是不是该分手了？如果是，我现在就收拾东西。”

“难道是因为你今晚没回去陪她？”

“我和她解释过了是天气的原因，就算她生气，也不会因为这个和我分手。我们答应过彼此，不会让我们因为误会分手，所以……难道，她有了更好的选择了吗？难道她喜欢别人了？”

“不……不会吧。”

“要么她不爱我了，要么她有了更好的选择。可是，她每天对我都那么好，好到我都想象不出她不爱我的样子。到底哪里出了错？”阳春声音很微弱，仿佛在自言自语。

“你去年还说绝对不考虑谈恋爱。这次见面，你说你交了女朋友，我真的好惊讶！”

“我以前讨厌恋爱，现在比以前更讨厌恋爱。人都说，真正相爱的人分手后是不可能做朋友的。但是，就算分手了，我还是想以朋友的身份陪在她身边。我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她曾经会那么心甘情愿地单方面爱着我，哪怕只能做我的学生、观众甚至陌生人。”黑暗遮掩着阳春的脸，却遮不住她脸上的泪痕。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

阳春彻夜未眠，看着窗外的雷雨，回想着和知音从相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还记得那天雨下得也是这般大，知音说了句“雷只劈瞎许诺的人”就冲进了瓢泼大雨中。那天知音被淋成什么样了？有没有被冰雹砸得满头包？此刻阳春责怪自己竟从来没有问过知音。知音太完美，不够好的是自己。

一夜煎熬，终于天亮了，也天晴了。阳春拉起昏昏沉沉的吴惠，迫不及待地开车往回走。

回家，她在门口伫立良久，不敢开门，怕开门后只有房子，没有她。终究还是开门了，眼泪夺眶而出。

知音趴在茶几上睡着了，面前是喝空了的果酒瓶和掉在了地上的碎玻璃杯。茶几上摆着一个被吃掉了一半的蛋糕，但还残留着“七夕快乐”的字样。巧克力花束安稳地放在沙发上。

阳春大概没见过这么美丽温馨的景象，不自觉地破涕为笑。她把知音抱到了沙发上，等知音睡醒。知音渐渐苏醒过来，睁开眼，什么也顾不上想，就向阳春扑了过去。

“酒好难喝。”知音委屈地说。

“那还喝那么多？”

“不喝醉的话，我怕我熬不过昨晚。”

“快熬不过去的是我，你毫无征兆地和我分手，让我怎么受得了！”阳春责怪道。

知音使劲儿揉揉脸让自己清醒过来，说:“你和吴惠是怎么回事？”

“我和她？我和她能有什么事？”阳春疑惑的表情明显不是假装的。

知音冷静地说:“几天前，我在你手机里看见吴惠给你发的微信，特别暧昧。我昨天微信里和你说过的呀，你怎么没回我？”

“什么？她……她是我以前的同学。本来这次调研是学院一个研究民乐的老师和我一起，但是他这两周有别的工作。我对民间音乐不够专业，一个人很不顺利。吴惠是我大学时最好的朋友，她那人说话就爱那样。她最近刚好也在做有关民间音乐的研究，我就让她陪我一起了。昨天去的地方，信号特别差，后来还停电了，我只收到你说分手的消息。”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误会了。”

“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出轨吴惠吧？”

“因为我要看你手机你不肯给，昨天你说你和吴惠在一起，我就以为你……后来，你没回我信息，我以为你默认了分手。”

“天啊！看来昨天我白难过一晚上了。”阳春一副啼笑皆非的样子，“我不让你看我手机是怕你发现我在淘宝上给你买的七夕礼物，我给你买了裙子和护肤品，价格有点贵。你平时老想着帮我省钱，我怕你看到价格会不肯要。”

听到真相，知音趴在阳春肩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知道昨天下雨我回不来有多着急吗？那里的路况实在太糟糕了，险些翻车。”

“不不不，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以安全为主，我不要你有事！我会等你回来的！”知音后怕极了。

“幸好你没走！我好怕今天回来了就见不到你了。”

“对呀，幸好我没走。”

昨晚，知音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衣物，收好衣服后，她走到书房，准备装书。当她看见那本《苏菲的世界》时，她突然停了下来。《苏菲的世界》是为她打开哲学之门的钥匙，她回想着第一次读《苏菲的世界》的情形。那时，她迫切地想知道席德和苏菲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有过无数种设想，但都没有乔斯坦·贾德想得出色、精妙。这本书让知音明白，许多事都并非你以为的那样。

尽管种种迹象都表明阳春可能另结新欢，但是既然阳春没有明确回复，那么事情的真相就仍是未知。就好比薛定谔的那只猫，在打开盖子前，猫处于既生又死的状态。阳春是否另有所爱，在她亲口告诉知音之前，也处于既是又否的状态。猫的生死，要在打开盖子时才会知晓；知音的去留，也应该在阳春回来时再做打算。

她把衣物放回了原处，来到客厅，她决定留下来等阳春给她一个答复。哪怕那个答复是残忍的，她也能接受；哪怕那个答复是虚伪的，她也能判断；哪怕那个答复是敷衍的，她也会寻根问底。她不想她们因为误会而分开。

她打开了酒，虽然她足够理智和清醒，但不代表她不会痛，为了这一夜能过去得更快，她决定痛饮一番。她不喜欢恋爱，尤其不喜欢恋爱中患得患失的感觉。她清楚地知道，除了她自己，任何事物都不是属于她的，但是要离开阳春，她依旧会痛彻心扉。

她灌了几杯后，因为没有吃晚饭，胃里不太舒服。她有些醉意，便徒手抓了一把蛋糕，塞进嘴里。想起上一次酒后吃蛋糕也和此时一样，心痛如绞。

她喝了整整一瓶，才在头昏脑涨中沉沉睡去。梦里阳春回来了无数次，第一次给了她好的答复。正当她喜极而泣时，就发现是美梦一场。梦醒了阳春给了她坏的答复，但很快发现依旧是梦境。她感觉，她在梦里醒了无数次，又梦了无数次。她不知道自己进入了几层梦境，当她从沙发上醒来看见阳春时，立刻扑了过去，哪怕这仍然只是一层梦境。

“幸好，我没走。不然真正受伤害的就是你了。”知音看着阳春不知是因疲惫还是流泪微微肿起的眼眶，心疼地用手指抚着她残留着泪痕的脸。阳春极少哭，所以每流一滴泪，都弥足珍贵。

“还好是你，换作别人，真的不会给我解释的机会。”

“我没有上帝视角，无法窥看全局，所以，我必须等你亲口说分手并告知我理由，否则我无法安心离开。”

“以后你再发现我有什么异常，直接说出来吧。蛋糕是你送我的礼物吗？”

“嗯嗯，是我去蛋糕店自己做的，还有那个花束是巧克力，我还买了火锅底料和菜想给你煮火锅。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去弄这么幼稚的东西，也没想过竟然会为了感情买醉。我真是俗不可耐，矫情至极。”

“我也是因为你才会关心七夕是哪天。再超脱的两个人，相爱时，都难以免俗吧。”

两人拥吻了好一阵，阳春一夜未眠，知音宿醉头疼，在喂彼此吃了些蛋糕和巧克力后，相拥而眠。阳春搂得很紧，即使睡着后知音脱离了她的怀抱，她也会在意识模糊中将知音揽在怀里。

此事结束后，命运让她们度过了一段甜蜜、幸福的日子。她们以为所有的误会都已经消逝，却不知道还有些悬而未决的东西被抛诸脑后。

下章预告:

知音在追寻音乐的道路上还会遭遇哪些坎坷呢？阳春能帮助知音吗？

涉及话题:音乐/理想/恋爱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