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2018年7月16日
似乎学医的人大多要比普通人更开放些。
或许是因为见证了太多生生死死,深知生命的脆弱和珍贵,所以对自身,总是宽容了许多。
在意识到我爱艾莎,我可能是一位双性恋,这个发现就像过去只吃慕斯蛋糕的人突然懂得了乳酪蛋糕的美味一样。
有点惊讶,但不至于颠覆我过去的认知。
爱了,想要被爱,从来都是同等关系。
艾莎是个好相处的人,但也正是因为这份好相处,更让人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单独为她准备手冲咖啡,关心她的身体,努力找话题和她多说两句话…利用安娜之前曾告诉过我的情报,努力将自己打造成一个好下属、好朋友、好女人的形象。
可感觉艾莎的眼神始终没有变换。
于是我只能告诉自己,艾莎不喜欢女人。
这样近乎于放弃的结论,让我内心倍受打击,过去我习惯了想要什么就必须得靠努力奋斗,可艾莎带来的挫败感,让我觉得一切努力都不过是白费功夫。
于是我只能用另一种方式劝说自己放弃,或许艾莎是个性冷淡,或许她不解风情从不会说让你开心的话,或许她是个性癖古怪的人…
都是假的,那些猜想比过去这些天有过的任何猜想都要扯淡。
我为此烦闷不已,甚至无法进入睡眠,整个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在压迫着我的胸腔,让我躁动不安。我来到了外面,营地外的凉风让我火热的脸有了一丝缓解的感觉。
我心里还在想着艾莎,如果能和她拥有一段稳定的感情,不知道她家在阿伦黛尔那个国家势力如何,值得我去那里发展吗?甚至想到了她会一直在维和部队里服役,我们在一起就会有数不完的异地…
我走着,竟然又重新回到了医院的门口,值班的奥肯医生正在护士站和珍妮聊天,看到我,和我打招呼。
我便干脆进入了医院,“嗨,辛苦了。”
“没事,你是失眠了吗?需要开药吗?”奥肯随口问道,我笑着拒绝。
“今天艾莎一直在办公室,是有什么文件要做吗?”
“有吗?”我回想了一下,今天艾莎确实说过,自己会在办公室加班,但是这么久过去了还在,怎么回事?
“你或许你可以送杯咖啡进去~”珍妮挤眉弄眼着,大概是已经看出这段时间我对艾莎献殷勤的原因。
我干咳一声,无法否认这是个好建议。
“我去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我将咖啡准备好,来到艾莎的办公室,看到门缝里透出来了微弱的光。
我低头理了一下发型,又拉开衣领,然后靠近了办公室,准备敲门。然而不寻常的声音在我手接触门板之前,先被我的耳朵捕捉到了。
“艾莎…啊…我撑不住了…”
无论是作为一个成年人,还是有过性经验的人,大概都知道,这暧昧的呻吟声会在什么情况下发出。
我的手贴在门上,我开始意识到,眼前这扇门和潘多拉的盒子一样,是个不能打开的存在。
可强烈的好奇心在驱使我推开这扇门,想要知道在这夜晚,艾莎的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
艾莎把那满含深情的目光给了谁?
如果是女人的话,我呢?
我小心地推开门,看到在办公桌旁以倚靠站立姿势进行欢爱的两个人,衣衫和呼吸一样都是凌乱的,她们忘情地拥吻着、将手伸进对方的军装裤、包臀裙里。
金棕色的头发和熟悉的轮廓,将另一个人的身份引出。
那是安娜。
她总是含着笑意的眼角紧紧闭着,仰着头大口喘息,艾莎便亲吻她的下巴,亲吻她的脸颊。
为什么会是安娜?为什么你会那么固执地把所有感情都倾注在一个人的身上?就这么投入以至于无法分心看一眼旁边吗?
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那画面刺眼至极,嫉妒像一把尖刀,让我恨不得冲上去扯开她们。
可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我又忍不住质问自己,现在进去你能得到什么?
于是,向前推的手收回,反而把门小心地带上。等了一分多钟,确认依旧没有被发现,我便更是难受了,余光注意到手上的咖啡,那深棕的水面成了镜子,告诉我此时的脸色是多么苍白。
#8
2018年7月19日
艾莎对我终于不是那么疏远地亲近了。
我留心到她在关注我,她眼里的复杂,尽管缺少善意,但是这份关注,让我诡异地有些兴奋。
“乐佩,有时间聊一下吗?”
终于,趁着晚上值班的时候,她找到我,让我单独去她的办公室。
艾莎的办公室直接沿用了理查德的布局,那些文件也只是变得更整齐一些,桌子上还有个相框。
“茶?咖啡?”
“艾莎,有话直说吧。”我摇摇头,伸手把桌子上的相框拿起来,那上面是四个人,艾莎和安娜穿着裙子,并立在一对中年夫妇身后,“这是你的父母吗?”
“是的。”艾莎点头。
“那,他们知道,两个女儿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欣然同意了?”我把相框放下,看向艾莎,试图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一丝惊慌。
她用严肃的眼神审视着我,“那天晚上你看见了我们?”
“原来你知道吗?”
“你把咖啡留在了外面,不是为了给我信号吗?”
我便又会想到那天看到的场景,没有人知道,那一晚我根本无法入眠,不断浮现在脑海中的画面粉碎了我所有安慰自己的借口。
“多惊人啊,同性恋,而且还是乱*伦。”
我已经把话说得足够直白了,可是艾莎的眼神毫无动摇,就像那天举着枪看着那个患者的家属一般,睨视着一只蝼蚁的眼神。
“你们不应该在一起的。”
眼前的艾莎不再是我想象中那个完美无瑕的人了,对安娜的爱是她这幅完美画卷上的污点。
一切还来得及,只要把污点抹去,就来得及。
“那会毁了你,也会毁了安娜。”
艾莎的眉头紧皱,感觉我的话确实让她有些难受了,但事实上,那些软弱的情感并不是因为我的看法,而是我叙述的内容里,有她在乎的人。
她在哀伤后,重新拉下了脸,“那和你没什么关系。”
“艾莎,你要知道,那晚可能是我,下一次或许就是别人,是你们的父母。”
“不要提起我的父母。”
那时,我并不知道艾莎的父母在早些年的救援活动中遇难的事情,等到后来,才偶然听安娜说父母离世的事。
此时,我满心满眼都是艾莎,希望她能及时醒悟过来。
“我爱你,我不能看着你盲目地陷进去,然后被毁掉,趁着还来得及,你应该及时停止犯错。”
“不要评价我和安娜的感情。”艾莎摇头,“除非安娜自己亲口说,否则没有什么被毁掉、也没有谁能说什么我们是错误的。”
我的告白并没有对艾莎带去一丝惊讶,很有可能她早已经察觉了这份感情,但她只在乎她和安娜的感情,只在乎安娜。
“既然你认为那不是错误,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叫进来?难道不是希望我替你保守秘密吗?难道不是因为害怕我会把你们的事情说出去…”
“不,乐佩,我不害怕那些,以我的能力,那点没有证据的事对我的前途毫无影响,而流言并不会动摇我的。”艾莎打断了我,“但是,我遭受什么都好…”
“所以呢?”
“你不能伤害安娜…因为在她认为,你是朋友。”
我所有的忍让,都只是希望你不要以朋友的身份伤害安娜,不要背叛她,不要让她失望…
她没说出来的话,却以比语言更残酷的方式直接传达到了我的心底。
“原来安娜就是被你这么保护着的吗?怀揣着对这世界盲目的善,不知道这世上的恶。可是艾莎啊,以你一己之力,你以为你能保护她多久?”
“那是我的事。”艾莎转开脸,“说点实际的,乐佩,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想要你把那带着爱的目光投到我身上,想要你像保护安娜那样尽心护我周全。
可我爱艾莎,更怕艾莎。
这种越是把深情寄托在一个人身上的人,对其他阻碍她的人,就越是冷漠无情。
而我,无论是感情上,还是前途上,都承受不了她的无情。
#9
2018年7月21日
过去我爱艾莎的波澜不惊,如今我也恨她的从容不变。
在明知道我喜欢她的情况下,依旧保留我在她身边的工作安排,而理由,仅仅是不希望这些改变引起安娜的疑心。
我们的约定里,艾莎会利用她的人脉,使我结束这次联合国志愿服务后能有理想的发展,而我要做的,仅仅是不把她们的事透露给任何人听,不让安娜知道我们之间的交易。
我知道,对比我所需要的,这已经是非常理想的交易了,但我依旧心存不甘。
那不甘来得并非毫无逻辑:艾莎和安娜作为亲姐妹,那种感情无论是从伦理的角度还是法律的角度来看都是不正当的;或许是因为她们从小就在一起,把亲情和爱情混为一谈了也说不定;或者是出于社交圈子太窄,把所有情感和快乐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类似于情感依赖症的感情。
是了,想想艾莎对安娜那过度的保护欲,甚至为了安娜可以放弃自己的人生观,这样的感情终有一天会让艾莎越来越脆弱、缺乏自主性的…
除非她们尽早分开,不然这样的感情终有一天是藏不住的,相信没有多少人可以接受这样的感情,为了一段不容于世的感情冒着牺牲前途的代价,值得吗?
更何况,安娜承受得了那些代价吗?
哪怕说那是我的偏见都没关系,这世上何曾缺少过因为挨不住压力而分开的情侣?或许在之后某一天,艾莎也会后悔在这段时间选择了推开我。
#10
2018年7月26日
当地时间10:12 AM
随着轰地一声爆炸声,自营地的北边冒起了灰黑色的浓烟。
联合国驻布勒维和部队东部地区特派团所属营地,遭遇了恐怖袭击。
前一秒还有说有笑的医疗所,瞬间进入了紧张状态。
我亲眼看到艾莎一下子变得灰白的脸色,咬紧唇,瞪着眼看了被袭击的方向,大概看了一分钟,接着小跑去了办公室。
转身的那一刻,不知是不是幻听,我捕捉到了艾莎的声音,“不,安娜…”
东部特派团的营地分南北两个大区,安娜所属的第三女兵队,也在北区。
等艾莎从办公室接完电话出来,所有人都到大厅集合。艾莎那张总是表现出温柔亲切的脸,此时像结上了一层冰霜,唯一有点儿‘人味’的,大概就是她已经嘶哑的声音。
“接上级命令,我方营地遭遇袭击,并出现了伤亡情况,现安排我们驻东部特派团维和医疗队以4人一组结成战场急救小组,以战斗着装,携带自卫武器和急救背囊,五分钟后前往任务区域进行战场急救作战,接下来我来宣布人员分配…”
我被分配在了艾莎的小组,同组的还有罗斯和汤姆。
由于维和部队的目的在于保卫联合国在布勒的各项人道主义工程,防止针对布勒平民的暴行,为难民提供帮助,所以军事力量保持在足够维持布勒的稳定、而非参与布勒内战的水平,配备的武器也只是基本的自卫武器。
本次营地被袭,恐怖分子主要采用的是加装了装甲板的汽车炸弹,维和部队的重机枪对于这种自杀式的装甲汽车炸弹收效甚微,根本不能做到有效拦截。
接应的军队将我们送到了战区附近,爆炸声和枪击声还在持续,艾莎在和特战团了解前线情报后,对我们说,“现在还有数量不明的残敌尚未肃清,务必注意隐蔽,不要脱离小组,恐怖分子不会遵守《日内瓦公约》,记住,简易包扎、快速转移。”
我们在安全点下了车,逐渐靠近交火区。
布勒是恐怖袭击高发国家,在过去一年里,总共发生过三十一起恐怖袭击,东部地区的情况要稍微好一些,但也发生过五次恐怖袭击且造成了联合国人员、政府军和民众在内的24人伤亡。
枪炮声似乎就在耳边,遍地是瓦砾废墟,硝烟弥漫开来,将营地附近变成了昏暗嘈杂的一片。在炮弹爆炸的闪光中,我们小心地借着矮墙掩护自身接近事发现场,并很快发现了一位伤员。
艾莎快速移动过去,汤姆紧随后方,帮助她一起把伤员转移至掩体后方。
“胸腹部无外伤、无明显变形,左侧大腿有铁片、并有肿胀畸形…乐佩。”艾莎蹲在他的旁边,确认他的意识状态,我快速取出旋压式止血带,在一旁帮他进行快速的简易包扎,伤员恢复意识后,在汤姆和罗斯的帮助下,被转移到了后方的安全区。
战场就是这样,一个要求,快和准,艾莎对救治环境、伤员情况、医疗资源以及后送条件做出了迅速且准确的判断,对比过去理查德医生做的,我知道艾莎做得更加优秀。
像她这样的人,似乎无论进哪个行业,都可以像机器一样,精准地达到行业要求。
可这样的‘机器’,有着一个致命弱点,名为‘安娜’。
交火还在继续,但对面的军备力量明显不及维和部队,镇压只是时间问题。
在军队的配合掩护下,我们两个小组靠近了交火区内圈,也看到了安娜。
她躺在几个水泥包的旁边,头部被血染了一半,半身还被人压着,看姿势和状态,应该是安娜以侧姿小心地将受伤的队友转移到了掩体后。
我下意识转头看艾莎,那个总是冲在前面背影坚决的人,此时像是被什么怪物慑住了,落后我半步,不敢轻易向前。
我在之后的救护中了解到,恐袭发生前,安娜所在的第三小队正好在这边巡逻。
原来艾莎所有的冷静下,藏着只有她才知道的恐惧,关于战场上的伤亡,事后我想象过的关于安娜的那些可怕画面,可能会以更恐怖的形式出现在艾莎的想象中,而且会一次又一次毫不停歇地、霸道地钻进她的想象里。
地上都是血,不知道是她的,还是她身上那位队友的。
艾莎蹲在安娜边上,我清楚看到她的脸一片惨白,眼角霎时通红,露出从没有过的脆弱。
“安娜…安娜…”她喊着安娜的名字,但是安娜并没有苏醒的迹象。
印象中那个冷静、果断的艾莎,颤巍巍地伸出手,带着恐惧的感情,确认安娜的生命体征。
我实在看不惯她那样胆怯的样子,像个第一次参与战场救护的菜鸟一样。
“双侧瞳孔等大等圆,伤员有一定呼吸困难的症状,头部有创伤,目前处于昏迷状态…”我越过艾莎,确认了安娜的情况后,就将压在安娜身上的人翻到另一边,准备检查她的情况。
也正是在这时候,安娜突然做出了皱眉表情,艾莎激动地再次喊她的名字,却依旧没有回应。
她如梦初醒般重拾了注意力,贴过去再次对安娜的瞳孔和呼吸做了检查,“是浅昏迷状态,刚刚碰到哪了?”
她的下唇被她自己咬出了血,血液沾在她洁白的牙齿上,最后结成厚厚的血痂。
我为她的样子感到震惊,镇静下来回想了一下,然后指着脾的位置,说,“方才移动伤员时,伤员的肩部是压着腹腔左上方位置的。”
“这里是霜狼,发现一名伤员,疑似外伤性脾破裂,现在急需移动进行进一步手术,请速来支援……”
安娜终究是幸运的,袭击的时间正好是她们交接的时间,所以当时安娜离爆炸点有一定距离。当爆炸气浪推来时,她的战友在外侧站着阻挡了一部分冲击。
在等待进一步救援的过程中,她的状态并不稳定,艾莎和我一直为她进行心肺复苏。
好不容易回到救护中心,经一番诊断,轻度脑震荡、鼓膜穿孔、左肩中度挫伤、外伤性脾破裂…安娜的手术进行了将近五小时。
在那段时间里,武装袭击已被彻底镇压,整个救护中心忙乱地进行着对伤员的救护。
此次营地武装袭击事件给维和部队带来了严重的人员损失,7名维和人员死亡,31人受伤。
和安娜一起被同时发现的那位女战士,也是此次牺牲名单上的一员,左小腿被炸掉,右腿大面积烧伤,头部、腰部六处受伤,我们检查生命体征时,她已经是无法被救治的状态了。
当安娜恢复意识时,艾莎冲了过来,抱着她没受伤的另一只手,边哭喊她的名字,边胡乱地说着一些诸如感谢上帝的话。
一个无宗教信仰、接受了高等科学教育的精英知识分子,却因为恐惧于另一个人的离去,而相信起了虚无缥缈的神学。
如果那天艾莎失去了安娜,我想,大概就像是灯泡断了钨丝,再也没了光彩吧?
真刺眼。
#11
2018年8月10日
艾莎对安娜的宠爱,是没有底线的失去自我式宠爱。
一个有着高职业水平的医生,半夜和伤员在病房里做逾规越矩的事。
更可笑的是我,明知道是没有可能实现的感情,却压不住心里设想起了一个个‘如果’。
自欺欺人。
#12
2018年8月17日
当地时间11:28 PM
“乐佩,已经过去两小时十五分了,告诉我,艾莎在哪里?”
“你问好多遍了,安娜,那只是一个寻常的救护任务而已,可能现在艾莎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好好休息。”
“什么救护任务,为什么作为艾莎的助理,你不去?”
安娜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感觉像是被铁钳夹住了一样,无法挣脱,痛。
“安娜,你弄疼我了!”
安娜瞪大双眼看了我一会,松了些力,但还是没放开我。
“乐佩,是艾莎让你瞒着我什么了,对吗?”
“既然你猜到了,那你能不能安分一点,别让我为难?”我皱眉,语气里注入了不友好的感情。
我知道想要完全瞒住安娜是不可能的,至少我很难心平气和地代替艾莎来安抚安娜。
让一个爱慕自己的人来安抚自己爱的人,艾莎,你何曾能把你的贴心呵护给予些许到我的身上?
“发生了什么?”安娜看着我,语气急切却又带着些哀求,“乐佩,请你告诉我,艾莎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太多,只知道厄加特中央旅馆发生了武装暴动,有6名联合国民事人员遭受交火波及,艾莎收到任务,带8名医护人员加入救援行动…”
7月26日的恐袭过去才半个月,又发生武装暴动,局势非常紧张,维和工作也变得越来越危险了。
“然后呢?一次性告诉我,别隐瞒了好吗?”
“艾莎叮嘱我不能让你担心她…”
“什么都不知道才更让人担心!乐佩,求求你了!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听他们说,救援车队刚驶入城,就迎面遭遇了数辆带有重机枪的皮卡车,还有班组规模的武装分子向交火区疾速运动,来回穿梭射击…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后面没有再过来消息,只知道特派团进入了战斗准备状态,以备在情况危急的第一时间组织营救行动。”
安娜的表情一下就变了,松开我的手后直接从另一边下床,嘴里一直在念着艾莎的名字。
我拦在她的身前,她左侧的眉骨上还贴着纱布,脾破裂需要长时间的修养,左臂上也还缠了绷带…
“安娜,不要冲动,你要相信救援队,相信艾莎…”安娜向另一边迈步,我连忙堵上,“就算全然健康的你,都不一定能做得了什么,更何况现在你全身是伤?”
“乐佩…别拦着我,那是我姐姐。我不可能坐在一边,把所有希望放在‘安心等待’这个词上。”她咬了咬牙,“乐佩,不要试图挡住一个士兵前往战场的脚步。”
我便真的让了开来:不是害怕她的威胁,而是震撼于她坚定的眼神,那是有了决心便能付出一切代价的眼神。但我内心,又无法就这么放任她独自离开,无论是出于医护人员对病人的职责,还是出于了解安娜对艾莎有多重要的前提下…
#13
2018年8月18日
当地时间01:28 AM
救援车队抵达旅馆后,完成了急救工作并准备带着联合国民事人员撤离,医疗所接到任务通知,做好手术准备,伤员一下车,就要尽快开始手术。
当地时间01:38 AM
撤离期间,位于旅馆附近的武装分子直接包围了车队,表示目前情势紧急,随时还会再次开始交火,并试图用武力威胁,让车队停留在原地,直到交火结束后。
当地时间01:40 AM
特派团派出救援分队,初步形成对武装分子的武力震慑。
当地时间01:57 AM
依据《联合国交战规则》,救援队与武装分子正在进行最后的谈判。
当地时间02:22 AM
车队已安全通过交火区,并赶往医疗所。
当地时间02:47 AM
救援队成功将6名联合国民事人员运送至医疗所进行救治。
在那段消息陆续传来的时间里,整个医疗所都绷紧了神经、憋着一口气。车队停在医疗所的门口,早已接到手术安排的奥肯直接进手术室为伤员进行救治。
艾莎忙碌地安顿着伤员,营地总指挥也在这时候来到了医疗所,针对救援行动给出表扬后,又离开了医疗队,我跟着在旁边,看到艾莎白大褂上、手上、裤子上,成片的都是血。
我正想过去,便看到安娜从另一个方向跑过来,一把从背后抱住了艾莎,我看到艾莎的肩膀都放松了下来。
“艾莎!”
“安娜…”
“你还好吗?”
“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可能会被杀掉的!而且你的伤还没痊愈!”她紧张地检查着安娜的身体,在确认安娜的伤口无异常后,大抵是越想越紧张,她的语调含着怒火却又带着颤抖。
“你怎么能把自己放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
艾莎抱着她的手臂,贴着她的肩,在安娜看不到的角度,在我看得到的角度,露出了心疼难过的表情。
安娜也跟着激动了起来,声音里压着哭音,“如果你不想我遭遇危险,那就不要自己去涉险!”
“你太不小心了,艾莎,你只是一个医生,为什么你要站在前面?你甚至让乐佩隐瞒你的去向!你欺骗了我,又一次!”
后来我通过医疗所的同事那里听说的,原来在受到武力威胁期间,艾莎作为一个医护人员,却第一个站了出来,在和对方的交涉过程中,一度被对方用枪指着,可她依旧和对方据理抗争。
如果对方是个更加激进的人,如果对方不在乎和维和部队交恶,当时站在最前方的艾莎,很有可能被当场杀害。
安娜当时亲眼看见艾莎被武装分子用枪指着头,那种恐惧,是我无法估算的。
“艾莎…永远不要再这样瞒着我了,你还有我,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保护你!”
我看见,安娜伸出手,轻轻抱住艾莎的腰,低头在她耳边,不知道是说了什么,艾莎的眼里滴出了泪水。
我看见,过去在我心底就像古希腊神话雕像一样洁白完美的形象,沾染上了灰尘后,却没有减去半分美丽。
我还看见,午夜的月色正深,温柔地抱住了我眼前的两个人,就像她们小心翼翼不敢用力拥抱,却更显深情。
为什么过去总是刺眼的画面,在这一刻,我的内心却不再为此难受呢?
#14
2020年4月26日
搬家后偶然翻起过去的日记,看到了那一篇篇对艾莎表达心意的日记,多少有点偏激和幼稚的表达,让我羞愧。
我将那些称得上是无病呻吟的内容删去,只留下一部分关键的篇章并加以整理,来纪念我在布勒维和志愿活动最后一年发生过的特殊经历。
在整理日记的期间,大抵是因为回忆让我变得感性,叫我好奇艾莎和安娜的现状。但是随着志愿期的结束,我和那些人大多都断了联系。
于是我忍不住在搜索栏里,输入艾莎的名字。
叫艾莎的人可不少,我看了两页,也没找到和艾莎相关的新闻。当我在名字后面添加了阿伦黛尔作为关键词,终于找到了一些东西。
那是某个军事媒体的访问,时间是去年九月,问的大多都是战场救护相关的经历、以及一些自救办法。
翻页后,是一整张的照片,右下角贴了一张艾莎和安娜的合照,艾莎望着安娜微笑,安娜微微垂眉,视线落在她们牵在一起的手上。
我不禁又想起了那个午夜的月色,温柔得让人想落泪的月色。
或许她们会一直这么爱着对方然后幸福下去;
或许在那样凶险的地区、那样特殊的职业会让她们阴阳相隔;
或许如我最初猜想的那样,爱情和亲情的双重关系,会让她们两者皆失,落得一个惨淡的收场。
不过,那都是未知的,她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