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知恩院的后门,沿小路向北走了一小会儿就到了青莲院。入口处大开的门庭和肃立两侧的“青莲院门迹”、“亲鸾圣人得度圣地”两尊石柱与外面狭窄的道路形成正反对比,让刚刚拐弯的灯子不禁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灯子?”
身旁的沙弥香也停了下来。
“不……路一下子变得这么宽,感觉有点无所适从。”
灯子向右侧转过身,仰起头看着旁边两棵高大的樟树。两棵树粗大的树枝盘绕交错,形成一种从上而下的巨大压迫感。靠近门口的那棵樟树的根部满是从地表隆起又扎进地表的粗壮根须,上面一根向外伸展的树枝被从中截断,用铁链跟高处的主干固定在一起,让本就已近千年的樟树显得更加苍老了。
“门庭大了点而已,院里还是挺正常的。”
沙弥香保持手掌朝上的姿势抬起手,用指尖指了指正前方的院门。
“不过,人真的好少啊,一路上我们的同学一个都看不到。”
“随便了,反正他们只会往人挤人的地方去。”
更何况人多的地方我也不会带你来,沙弥香心说。
“沙弥香这么讨厌金阁寺吗?”
“不是讨厌不讨厌的问题,是知道放着你跟他们一起去的话,你回来肯定会跟我抱怨的。”
沙弥香的话带着令人难以反驳的确信。是因为她的语气呢,还是因为说这话的是沙弥香呢,灯子一时间分辨不出来。
“行了,走吧,灯子。”
“嗯。”
灯子牵起沙弥香的手,穿过门扉,肩并肩走在被苍翠包围的小路上,木屐碰撞着地面,发出干燥而清脆的响声。沙弥香尝试着放慢了脚步,觉察到了这个的灯子随即也慢了下来。两人的脚步声听起来总是就像一个人的一样整齐,这是两人相处已久的最为确切的证明。
走到龙心池边,沙弥香停了下来,灯子也看着池边的枫树入了迷。
“颜色真不错啊,看来来的正是时候。”
“嗯,红黄相间的枫叶只有这几天能看见,不过晚秋时候的深红的枫叶也不错。”
“是吗?真想到时候也过来看一看。”
枫树的红叶和黄叶之间偶尔还夹杂着几片绿叶,与平时所说的红叶带给人的印象不太相同,看起来像是一匹暖橙色为地,有着细碎的红色和黄绿色点缀的艳丽绸缎。这些枫树中间穿插着几棵经年青翠的松树,中间还有些比较低矮的绿叶的树。沙弥香走近仔细一看,发现竟然也是枫树。她这才想起几年前自己在四月份前来时,几棵高大的枫树的叶子都还绿得发亮,里面这几棵的叶子却已经呈现出了惹眼的洋红色。沙弥香不禁在心中赞叹起这精妙的设计来。
“今年……不,明年的十二月要一起来看吗?”
沙弥香试探着问道。
“可以啊。反正要去同一所大学的,到时候每天也都能见面,如果临时没什么事的话就没问题。”
“嗯,好的。”
灯子答应得非常爽快,但沙弥香还是感到了一丝不安。对灯子来说,比自己这个普通朋友重要的东西太多太多了,而且这显然不是自己有立场说三道四的事。她蹲下身子,观察起池中的锦鲤来。一条红白相间、颜色特别鲜艳的锦鲤离沙弥香最近,它好像也注意到了沙弥香,把头浮出水面吐出了几个泡泡,随即转过身子向后游走了。
“沙弥香在看什么呢?”
灯子也蹲到了沙弥香的身旁。其他锦鲤不知为何也随着第一条一并离开了两人的视线,灯子向池里看去,长着绿藻的池底清晰可见,但除了几颗石子外什么都看不到。
“你来晚了,刚才很多锦鲤都在这里的。”
“是吗……”
“要是有鱼食就好了,能让它们多留一会儿。”
“门口的售票处好像就有卖的吧,我去看看。”
“啊,不用了,都走掉了。”
沙弥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落寞。
在小御所门口,两人遇到了由丛华殿走过来的住持。他刚跟其他僧人打过招呼,接下来准备出远门。住在和歌山的旧友前段时间刚刚把寺庙翻新,邀请他前去居住几日,他本打算画一幅画当做见面礼的,近期俗事缠身,便只好带上一幅自己以前的画。与两人寒暄了一番后,住持给两人上了茶,灯子注意到沙弥香一直在盯着住持的手看。
“有什么在意的事吗?”
住持离去后,灯子轻声询问道。
“不,只是感觉他的动作非常不错,所以想要学习一下。”
“……啊啊。”
灯子感服地点着头。出于刻板印象的影响,灯子不禁顺着想到了嫁为人妻的沙弥香为丈夫泡茶的场景。与其说是大小姐,不如说是公家之女吗,这么想着,她不自觉地咬紧了下嘴唇。
“比我以前的茶道老师还要熟练,现在这样的人可不多见了。”
沙弥香有些感慨地补充了一句。房间的门全都大开着,并非休息日的今天只来了沙弥香和灯子两个人,庭院的美景一览无余。沙弥香轻啜了一口茶水,转过身看向右边的门,门外走廊的栏杆外就是两人刚刚看过的龙心池。
“要过去看看吗?角度不一样,看到的风景也会有很大区别的。”
放下茶碗,沙弥香提议道。
“好的。”
灯子像是要把脑中的杂念挥去般迅速站起身。
两人来到走廊,正好赶上一阵穿堂风吹过,把正处在风口上的灯子吹得打了个哆嗦。
“很冷吗?”
沙弥香转过身走到灯子身后,脱下羽织披到了灯子的肩上。
“沙弥香?没事的……”
“穿上吧,我还有围巾,不用管我。”
“……谢谢。”
灯子小声向沙弥香道谢,用右手揪住了羽织的衣襟。淡紫色绸缎的羽织带着沙弥香身体的温暖和香味,缓缓地浸入灯子的心脾。
今天太阳西沉的时间比起昨天又早了些许,庭院早早地披上了秋天的暮霭,树木和花草的颜色都开始变得钝重起来。相对地,鸟鸣声和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则比起刚才更加明晰了。横跨水池的石桥后面有一块浮出水面的纵长的石头,再后面是比刚才的石头大出数倍的小岛般的巨大岩石。从外面来看的话或许不太明了,从这个方向看过去的话两块石头分别是龙头和龙脊,连起来活像是一条龙潜在水里,龙心池这一名字就是由来于此。
枫树随着其他的树一起在微风中雅致地摇曳着,叶片互相摩擦,发出干渴的声响,一片过早凋落的枫叶从高处飘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龙脊前部的小石灯笼的尖顶上,又顺着滑入水中,在水面上被微风吹得来回飘摇。
不知怎的,沙弥香想要让那片树叶停下来。她向着前方轻轻抬起手,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沙弥香。”
她转过头,发现灯子带着相当认真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了?”
“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你说吧,什么事?”
灯子清了清喉咙,开口说道:
“等去了大学,要不要跟我一起租房?”
“……嗯?”
沙弥香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瞪向沙弥香。
“别这么看着我啊,有点吓人。”
“不……灯子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很早之前就在想了,一个人住公寓太寂寞,跟生人住在一起我又信不过,所以就想问问沙弥香有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啊,当然可以,我很乐意。”
回过神来的沙弥香按捺着自己听完了灯子的话,又隔了半秒钟,她才强迫自己保持着平时的微笑,用最为平和的语调回答了灯子。直到刚才,这都是沙弥香想都不敢多想的事。不越雷池一步是她一直以来跟灯子相处的第一原则,因此沙弥香早早地就断了这些念头,却不料今日能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好的,我会提前收集一些房源的信息,到时候再一起商量吧。”
灯子边说边转回头去,只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沙弥香的脸。就算语气和表情可以掩盖,她脸颊染上的霞彩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从鼻梁到下颌的秀美曲线此刻也显得比平时更加柔和了些,发觉这些后,灯子胸中传来一阵绞痛。
灯子自觉欠沙弥香一句话很久了,她很清楚这句话自己说不出口就想方设法让别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但她确是每想到那几个字就如鲠在喉,更别提当着沙弥香的面说出来了。除了不再刻意模仿也与想象中的姐姐别无二致的外在和为人处事,身为人类却连最重要的感情的传达都无法好好做到也属于“鬼脸扮多了就变不回来了”的一种体现。还不懂事的自己的任性把沙弥香逼得三年来一直进退维谷,察觉到时又发现就连自己也被那时的胡话束缚住了,灯子有苦难言。
“灯子,怎么了?”
过了不知多久,耳边传来沙弥香担心的声音,回过神来的灯子有些狼狈地摇了摇头。
“回屋里吧,天晚了,风有点凉。”
“好的,回去坐一会吧。”
灯子坐在了沙弥香身边,她脱下羽织,轻轻抬起沙弥香的右手穿进了衣袖里,又绕到另一侧帮沙弥香穿上了另一边的袖子。平日里藏在长发后面的沙弥香的白皙后颈令人感到一股毫无来由的虚无。像是自己犯了什么错一般,灯子连忙拿起刚刚帮沙弥香解下来的围巾重新遮住了沙弥香的脖子。
沙弥香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任凭灯子摆弄。
等到重新坐回去时,灯子故意朝沙弥香的方向又靠近了些,大腿和肩膀都靠在了一起。
“灯子还是会冷吗?”
“……稍微,有点。”
“好的。”
沙弥香把灯子的左手放在了自己两手的掌心里。
夕暮渐渐铺满了整片大地,就连时间也变得暧昧起来。灯子久久地望着秋日的高远天空,天空看起来一成不变,只有有意地拿当下的天空跟隔了一小段时间之前的天空相对比,才能发觉时间推移的存在。随着天色转暗,秋虫的鸣声越来越惹人注意,四面八方的声音掺杂在一起,分不清是蛉子还是金钟儿还是别的什么。树木间的缝隙里隐约可以看到还稍显昏暗的月亮的一点点影子。
身旁的沙弥香低垂着眼睛,被紫色地青绿色花纹的和服包裹着的身体一动不动,背脊似乎比平时放松了一些。灯子想看看她的眼睛,却看到了浮在她黑眼球上的硬式隐形眼镜的微微反光。她尝试着伸展开左手的手指,同放在自己的手上面的沙弥香的右手手指交叉在一起。沙弥香有些疑惑地把头向后倾了倾,看向了灯子。
“在想事情吗?”
“不……谁都会有的吧?这种什么都不去想也会感到幸福的时间。”
“幸福?”
“这要我怎么说呢……灯子静下心来也能感受到的吧?”
“嗯……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模模糊糊的。而且心也不怎么能静下来。”
“这么幽静的寺院里也不行吗?”
“好像不行。”
“灯子太浮躁了啊。”
沙弥香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又马上收了回去。
“正好,一起去转转吧。”
“转转?天都这么晚了……”
“反正早就跟老师打过招呼了,一起来吧,马上就到时间了。”
两人刚走出门外没多久,庭院内的照明就一齐点亮了。青莲院在春季和秋季的夜晚有灯光展示,地上班驳的蓝色灯光隐约照亮了两人来时走过的路,也把本就不熟悉的景色变得更加陌生,让两人又有了与来时不同的新鲜感。
“沙弥香是故意等到现在的吗?”
灯子盯着宸殿前的垂樱看。树干和每一根树枝都被灯光染得湛蓝,有着与花季大相径庭的另一种魅力。
“没有啊,今天时间过得很快,一不小心就到现在了。”
“那就再多玩一会吧。都跟老师说过了,晚点回旅馆也没关系的吧?”
“太晚了应该还是会被训的。”
沙弥香小心翼翼地说着违心的话,生怕打消了灯子的兴致。
“又不是夜不归宿,没什么的。”
“这可不像是学生会长该说的话。”
“什么嘛,就算我也是有……”
“灯子是觉得压抑吗?”
“不,没那回事。最近的日子,每一天都很开心,非常开心。”
说完这句话,灯子像是放下了什么一般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就好。”
沙弥香放开跟灯子牵在一起的手,直接搂住了灯子的手臂,把灯子吓了一跳。
“沙弥香今天心情好像很好啊。”
“嗯。灯子开心,我就开心。”
夜幕下密密麻麻的蓝色灯光相当刺眼,沙弥香感觉灯子和自己的身姿都变得暧昧不清了,让她突然有种现在的自己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可以被允许的松弛感。尽管如此,这句话一说出口,沙弥香还是自觉兴奋得过了头。她赶紧闭上嘴,拉着灯子继续向前走去。
下了班的当地人陆陆续续地前来观看寺院的夜景,有人三三两两地坐在殿门口闲谈,人渐渐多了起来。等到大部分人都回去了,寺院重归寂静的时候,沙弥香和灯子也乘兴而归。
临走的时候,沙弥香回过头看了很久。
“是忘了什么东西吗?”
“不,没事,我这就走。”
稍微有些还没有完全满足的感觉,但具体是什么,沙弥香自己也说不出来。可能是跟自己的贪心一下子得到了满足之后剩下的空虚感弄混了吧,她下了这样的结论。
等两人在外进餐完毕,换回校服,搭乘计程车返回旅馆时,已经九点过半了。其他同学早已睡下,老师也并未追问过多,只是简单跟两人打了个招呼。
“灯子,我的隐形眼镜护理液好像快用完了,能麻烦帮我买一瓶回来吗?房间我来收拾就好。”
走到房间门前时,沙弥香唐突地向灯子求助。
“啊……好的,之前用的品牌和包装发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灯子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答应了沙弥香的要求。她走下楼梯后,沙弥香打开了房间的门,不出所料,地上放着两床隔得很开的被褥,她赶紧把两床被褥并到一起。
当夜,两人洗漱后立刻就休息了,并不是今天有多累,而是两人都期望着如此。像这样能够亲密接触的机会,三年下来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哪怕以后住在一起,也是一定会分开房间的,与现在的同床共枕远不是一回事。
灯子睡得相当浅,她在午夜的某个时刻就早早地醒来了。昏暗无光的和式居室让她心情比平时要浮躁不少,想到从今往后就不太可能再有这样的机会,她便决定不再浪费时间在睡眠上。
她转过身,看着沙弥香的嘴唇陷入了沉思。富士山般标致的上唇和薄厚适中、总是相当水润的下唇令灯子心动不已。有件事灯子已经做了很久的打算,现在或许就是最后的,也是最好的时机。
怀着难以言说的复杂心情,灯子亲吻了沙弥香。嘴唇轻轻相碰,又马上分开,只是这样。
“你在干什么?”
沙弥香突然睁开了眼睛,把灯子吓得打了个激灵。
“我……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我没睡着。”
“……”
“为什么突然吻上来?”
“……”
灯子满脸通红,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眼睛也撇向一边,不敢与沙弥香对视。
“好好看着我啊。”
沙弥香双手捧起灯子的脸,把灯子的脸拉到了自己的眼前,但灯子依旧什么都不说。
“灯子,我知道你一直很空虚,你想要拿我来填补我也……”
“不是的!没有那回事!”
灯子慌忙否认道。
“那是为什么呢?”
“……”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
“……”
“你说啊!太卑鄙了,你这个人!自顾自地触碰我,诱惑我,现在吻了我却连自己的想法都不肯说出来!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
沙弥香像是在鞭打灯子一般叫喊着。
“求求你了,告诉我吧,哪怕你说你只是想玩一玩我也会原谅你的,好吗?”
她悲戚的声音让灯子痛苦不堪,灯子闭上了眼睛。
“还是什么都不说吗……那好吧。”
沙弥香下定了哪怕今夜过后再也不与灯子往来也要这么做的决心。她凑上去亲吻了灯子,用舌头分开了灯子的嘴唇。看上去咬得很紧的嘴唇,只是轻轻一撬就打开了。
灯子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就感到一股湿热而柔软的触感直接侵入到了自己的口腔中。
“唔?!”
“把牙齿……打开……”
沙弥香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催促着。
灯子照做后,沙弥香的舌头便在灯子的口腔中温柔地侵蚀着每一处角落。牙齿,牙龈,两腮,上颚,最后来到下颚,同因害怕和困惑而完全动不了的灯子的舌头纠缠在一起。灯子变得无法思考,更无法把沙弥香推开,只能任由自己沉浸在沙弥香的灼热之中。
等到分开时,灯子感觉自己的肺泡全都瘪了下去,她毫无尊严地大口呼吸着。
“这就是……我对你的吻的回答。不要有什么负担,告诉我就好。”
把从灯子嘴角垂下的口水舔舐干净后,沙弥香柔声说道。
沉默许久后,灯子伸出手搂住沙弥香,缓缓开了口,但她说的话却远远超出了沙弥香的预料。
“不说……不行吗?”
从平时的灯子绝对联想不到的娇弱声音猛然扣响了沙弥香的心扉。这句话在沙弥香的心中久久地来回回响着,震荡着,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
“灯子,接下来如果你不情愿的话,就直接说出来,或者打我,掐我、踢我也都没问题,可以吗?”
沙弥香的眼睛里闪烁着的妖艳的光芒让灯子心中的恐惧和抗拒一并泯灭了,灯子轻轻点了点头。
“好的,那就——”
沙弥香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用手捂住了灯子的嘴。下一刻,她的舌头毫无征兆地进入了灯子的耳朵。
“————!”
灯子的眼前满是眩目的白光,其他的感觉也尽数消失了,只剩下来自最喜欢的人的、不断传入脑内的超常刺激。像是要确认自己的存在一般,她本能地扭曲着身子,不受控制地叫喊着。如果沙弥香没有捂住她的嘴的话,估计整栋楼都能听到她的声音吧。
“怎么了,不舒服吗?”
觉察到灯子的异常,沙弥香立刻停了下来。
“不会……但是,让我休息一会儿……”
灯子喘着粗气回答道。
“那就不行了,不会让你休息的。”
“那就……压住我,我怕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好的。”
沙弥香从侧面抱住了灯子,双腿也紧紧缠绕在了灯子的腿上。
自己的肩膀被夹在沙弥香的胸部中间了,真软啊,灯子心想。随后,她的意识再一次蒸发了。
眩目的白光中,灯子再一次置身于沙弥香的肢体和舌头的温暖摇篮之中。由于现在的姿势,沙弥香顾不上捂住灯子的嘴,灯子只能把仅剩的不知几分的理性全都用来控制自己的声音,这也让她的感觉被进一步放大。从耳道传来的刺激如辐射般在头颅中扩散到每一个角落,又酥又麻,沙弥香的舌头伴随着黏液声在灯子的耳道中一下下地画着圈,随着沙弥香的舌头,灯子恍惚中仿佛看到了一年又一年的四季轮回,自己从小到大,树木从落叶到抽出新芽,与身边的人相见又别离,一切都在转眼之间。只是不知为什么,从某个时间点开始,每当自己孤身一人的时候,身边总会出现沙弥香的一成不变的身姿。三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在这千余个日夜之中,不知何时沙弥香已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沙弥香突然停止了转圈,用舌头由下往上轻轻挑了一下。
朦胧的梦幻一瞬间全部坍塌,身边沙弥香的实在感取代了幻觉中的投影。这一刻,沙弥香覆盖了灯子的一切。
灯子的身体向后猛地一张。
“灯子?”
沙弥香吓了一跳,但很快她便理解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我没想到灯子的耳朵居然这么敏感……”
前后不过数分钟左右而已,沙弥香也有点困惑。为了确认,她将右手伸到了灯子的内衣下面。
“唔?!”
沙弥香的中指碰到灯子全身最为柔弱的部位时,灯子抽动了一下。
“居然真的……要休息一会吗?”
“沙弥香……继续……”
“……我知道了。”
听到灯子的恳求后,沙弥香有些迟疑,但还是像之前自己曾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她开始引导灯子走向同一个终点。
从这一刻开始,两人连后退一步的余地都没有了。
就算是没有告白的现在,两人也已经回不到普通的朋友关系了,一直以来自己小心翼翼维持的关系在这一刻宣告完全结束。想到这里,沙弥香的心中泛起了一丝悲怆。事出突然,她没有时间来考虑明天开始要怎么跟灯子相处。沙弥香虽然对恋爱有着一定程度的经验,但跟人走到这一步还是第一次,更何况是这种连告白都不曾有过,一切都是凭着自然和惯性建立起来的关系。身体已经连接起来了的现在,灯子的心和自己的心是否也能像身体一样连在一起呢?
“唔……!”
灯子竭力压抑着声音,身体不断颤动着。是平时很少做这些事的原因吗,她似乎有些不太适应。
本想问问灯子关于以后的想法的,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又不好打扰她,沙弥香只得把自己的不安再次咽回去。她将左手伸进灯子的睡衣中,开始触摸灯子的身体。沾满汗水的身体并没有想象中的黏腻感,沙弥香小心翼翼地将灯子因汗水而濡湿的胸部把握在手里,将食指向胸部的中心伸去。
“沙弥香?!唔……!”
这种程度的刺激对灯子来说似乎是过头了一些。沙弥香一边变换着手指的动作,一边眯起眼睛看向灯子。灯子头发散乱,脸颊上满是从额头顺着流下的汗水,呈现出黑夜中也能清晰可见的绯红色,因快乐而苦闷的表情让她的脸看上去有些陌生。
一切都是确凿的证据,证明自己跟灯子已经越过那一线了的证据。
不可思议地,再一次认识到这一点的沙弥香虽然心跳得飞快,心绪却比平时还要平稳。灯子的容貌实在太过美丽了,哪怕是无法控制自己表情的现在,也只会给沙弥香带来被风吹得不停摇曳的花朵这样的印象,她每一瞬间的面容都像是经过了精密的计算一般,美得毫无瑕疵,让沙弥香觉得就算是与灯子近在咫尺、互相袒露了心意、深交到无以复加的现在,她的存在也显得有些虚幻。
“灯子?”
“沙弥香……?”
灯子有些吃力地张开嘴。
“你在那里吗?”
“在的……我就在……这里的,怎么了……?”
“没什么。”
沙弥香俯下身子,再一次亲吻了灯子。灯子的舌头比任何时候都要灼热,对沙弥香的渴求也更激烈。但仅仅经过了两三秒钟,沙弥香便离开了灯子的嘴唇,让灯子很是意外。
“沙弥香……?快点……”
灯子哀求着。
“还需要吗?”
“当然了,别让我……等太久啊……”
“好的。”
沙弥香微笑着应允道。
在沙弥香轻咬灯子的下唇的时候,灯子到达了彼岸。开始转寒的十月的时间也变得灼热起来。
刚才的声音能再重复一次吗?沙弥香有种想要这么请求灯子的冲动。尽管灯子拼命压抑着自己,但最为甘美的时刻到来时她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声音。此刻的她好像在为那时害羞似的,嘴唇紧紧地抿着。
“我自己是一直希望在这种时候会有个人像这样抱着我的。觉得我多事的话就推开我吧。”
沙弥香稍稍改变了姿势,从正面把身体还在痉挛的灯子抱在了怀里。
“不……就这样多抱我一会。求你了。”
灯子的声音也在发颤。
“荣幸之至。”
沙弥香撩开灯子的前发,在灯子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头发都乱掉了呢……”
“明天再说吧,明天早上我帮你梳。”
“那我也要帮沙弥香梳。”
“好呀,别趁机给我换奇怪的发型就可以。”
“不会的,我觉得公主辫才是最适合沙弥香的,又优雅又有气质,跟沙弥香的脸型也很称。”
稍微缓过劲来的灯子脸上还挂着红潮,有些饶舌。
“……呵呵。”
“怎么了。”
“不……我只是没想到会有被灯子夸奖容貌的一天。”
“说什么呢,沙弥香本来就是美人啊。”
“跟灯子比的话还差得远呢。”
“这有什么好比的。我们是互相看着,又不是照镜子,互相觉得对面漂亮就可以了吧?”
“因为灯子真的很美啊,从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这么想了。”
“第一次见到?沙弥香对我是一见钟情的吗?”
“嗯,算是吧。见到你之后很长时间里都在想,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
沙弥香托起灯子的脸,像是在观赏一件名画般地来回看着。
“别夸我了。被沙弥香夸成这个样子,就算是我也会害羞的。”
“灯子已经习惯被人夸奖了吧,还会害羞的吗?”
“沙弥香跟其他人又不一样。”
灯子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正在发烫。喜欢上沙弥香已经整整一年了,她却总觉得自己还是沉浸在初恋的青涩氛围里。
“啊,对了。”
“什么事?”
“闭上眼睛。有件事我要重做一次。”
“嗯……好。”
沙弥香闭上眼睛后,灯子便吻上了沙弥香的嘴唇。
嘴唇相接触的一刻,沙弥香觉得自己像是在亲吻天鹅绒。与第一次的冲动和第二次的深情都不同,非常清淡,非常温柔的亲吻。一时间,两人仿佛都回到了更加年少的时代,灯子的姐姐还在,沙弥香也没有同千枝学姐相识,一切烦恼都不存在,两人以最纯粹的心意感受着对方,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硕果。
“就当作是我们的初吻吧,一开始那个不算。”
依依不舍地分开嘴唇后,灯子红着脸看向沙弥香。
“可在那之后我也吻过你了吧?那次不行吗?”
“初吻就那么激烈也太过头了吧?”
“灯子不喜欢那种吗?”
“倒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初吻果然要有初吻的感觉才好。”
“也有道理。”
虽然已经不是我的初吻了,不过这样也不错,沙弥香暗自想道。
“要擦一擦身子吗?需要的话我去接热水来。”
“等会吧。沙弥香不是……”
说到这里,灯子突然语塞。
“我?我怎么了?”
“沙弥香……呃,也有需求的吧?”
“不用考虑我的事的,等你睡了我自己处理就好。”
“自己处理?我就在这里啊!”
“就算你这么说……”
“不想跟我做吗?”
“这倒不是。”
旅馆的隔音效果还不清楚,沙弥香怕贸然行事会惊扰到其他屋的人。自己和灯子都变得没有照顾对方的余裕的话,她没有把握让自己和灯子都不出声。就算是天天跟灯子被称作会长夫妻,修学旅行的半夜被人觉察到真的在行夫妻之事也是令人相当难堪的。
当然,沙弥香没有说出口,她不想让这种煞风景的事影响灯子的心情。
“沙弥香真难懂啊。”
“灯子有这个心意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这可不行。至少让我来帮你吧?”
“……也不是不行。”
“那就好,交给我吧!”
明明接下来是沙弥香的事,灯子却显得比沙弥香还兴奋。
不过,她的手才刚刚接触到沙弥香的身体,就被沙弥香抓住了手腕。
“怎么了?”
“灯子,你平时大概多久自己做一次?”
“怎么突然问这个?”
“快点说吧,我很在意。”
“一两个月吧?最近意识到沙弥香的事之后会稍微频繁一些。”
“应该也没多频繁吧?”
“所以说是稍微频繁啊。”
“我想也是。”
沙弥香摸着灯子的指甲出了神。
“果然还是我自己来吧。”
“为什么啊?”
“作为代替,抓住我的手,不要松开。一定不要松开。”
“嗯。”
灯子从上面握住了沙弥香的左手,两人的手指紧紧地扣在一起。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帮自己消解孤独的,像这样感受着灯子的体温,对她来说已经是足够值得高兴的事了。灯子就在这里,就在自己的身边,这对沙弥香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对了,灯子。”
“什么事?”
“手不要动,也不要出声,不然我节奏会乱掉的。很快就好,等着我。”
“好的。”
灯子嘴上这么说,心里已经在考虑过一会要在沙弥香耳边说些什么,或者吹口气来刺激她了。但一想到如果出了差错沙弥香可能会生气,她旋即又作罢。
还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一劫的沙弥香深深吐出一口气,躺平了裹在被子中的身体。握住灯子的手后,沙弥香就彻底放松了下来,一整天下来积蓄的疲劳也一下子涌了上来。不知是眼睛过度习惯了黑暗还是天已经快要亮了,天花板看起来白得刺眼,让她有些眩晕。
她陷入了劣情和从未有过的安心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