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好意思突然叫住您,那个……我一个人不能把这些花全搬到店里来,能麻烦你帮我搭把手吗?”花店的女孩双掌合十,向我请求道。
应该是看到我很高,觉得我很有力气吧。
我有个不大好的习惯,交流的时候喜欢看着对方的眼睛,不带遮掩的那种。硬要说的话,就有点恋物癖的意味。我很喜欢漂亮的眼睛,看着漂亮的眼睛,就会很惬意,颇有胎儿在母体里的感觉。
还请不要误会了,我是喜欢眼睛,不是喜欢眼球,跟那种心理变态把人眼珠子泡在罐子里的家伙是完全不同的。所谓眼睛,果然还是得包括眼皮,睫毛,眉毛,甚至眼间距之类的要素在内的组合才能进行美的度量。
她的眼睛虽然并没有葵那般漂亮,但结合她的笑容,或许要比葵还美丽。
“谢谢你,如果没有您帮忙,恐怕得店主回来才能把这些花从车上卸下来——啊!我还没自我介绍过呢,太失礼了……我是椎名真,那个……您是在楼上画室里工作的吗?”
在心里评价别人的长相也很失礼,我们彼此彼此了,椎名小姐。
“我叫星川友香。”我提了提手上的便当。“我不是在画室里工作的,我是来探班的。”
大概是我几乎每天都来,给了她一种我就在画室里工作的错觉吧。
“原来如此,那您认识画室里那位漂亮的小姐吗?”真似乎有点害羞,她把手背到身后去了。这是人需要给自己一个支撑点时会做的事情,同时,她这样做也意味着减少肢体的暴露度,免得别人看出来她在害羞。
这点小动作,还是很容易解读的。而肆无忌惮地让自己做出这些小动作的椎名小姐,想必一定是一个没什么城府的人。
“嗯。”我点点头。
“能拜托星川小姐代我把这支花送给她吗?”她转身进店里取了一支蓝色的花出来。
葵真是万人迷啊。我在心里这么感叹着,接过花来。
“好的。”
“很抱歉让你在这浪费了十分钟。”她向我深深鞠了一躬。“再见。”
“再见。”
我再一次回到画室时,葵转过身来,嘟着嘴,不满地喊道:“啊,坏蛋回来了。想饿死我的坏人还懂得回来。”
但她的目光看到我手上的一支花时,马上又转喜来:“给我的吗?”
“你的小迷妹给你的。”我把便当放在桌上,花放在葵的怀里。
“你又成我小迷妹了?”葵轻笑着抚弄着花瓣。
“是楼下花店那个女孩送给你的。”我仔细地打量葵的笑容,虽然在花的点缀下显得略带妩媚,可还是不及椎名真的笑容。
如果被葵知道我在想什么,大概二十秒后我就会被她从窗子抛下去。
“楼下花店……”葵皱着眉头想了很久,“谁啊。”
我注意到她把那朵蓝色的小花放到了一边去,它已经失去了被恩宠的资格。
“米色头发——”我说到一半就住嘴了,我意识到葵不是不知道椎名的存在,毕竟她每天都要经过花店前,她只是想要我不知道椎名小姐的存在。“快吃饭吧,饭凉了。”
葵非常满意我做出的回答,她干脆地从画架前站起来,转移阵地到桌子边上。
我朝那朵被遗弃了的花望了一眼,从窗户打进来的光落在它身上,有一种孤独的气息萦绕着它。
“我想吃天妇罗。”葵嫌弃地把一口饭送入口中。
“我们好久没聚餐了。”我极缓慢地向那朵花走去。
“嗯……等我忙完这幅画,我可以休息一天。”葵不耐烦地用筷子戳着硬邦邦的炸猪排,“到时候,我就不吃这硬邦邦的炸物,去和你吃车站下去那条街开的居酒屋吧。”
“犯法的吧,那样的话。”
“我亲戚开的,没事啦……”葵咬了一大口猪排。虽然微波炉热过了,但是好像是我去帮椎名小姐的忙的缘故,它已经冷了。
我试着去拿那株蓝花。
“友香,过来。”葵突然停箸,呼唤着我。
我向蓝花伸出的手就被扳了回来。按她的要求,我走到她身边。
“嗅嗅……啊,你身上好香。”
“是花的味道。”
“花?”
“为了保护你的盒饭。为了不让它顺着防波堤一路滚到河里去,我从防波堤上跳了下去,在花丛中翻滚,终于在它掉到水中的前一刻截住了它。所以身上沾满了防波堤下的花草,自然就有花香。”
我天马行空地鬼扯着,反正这样不会惹葵生气。相反,她非常喜欢这样跳跃的话题。
“欸……有意思。”葵夹了块炸猪排给我,“奖励你猪排吃。”
我用嘴接过猪排,外热内冷的猪排非常难吃,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葵能吃点先做的饭菜。
很可惜啊,我不会下厨,甚至基本上可以跟厨具说拜拜了。我原本不相信天赋论,直到两件事改变了我的看法。
一是葵令人嫉妒的学习力和感知力。
二就是我对食材有着绝望的处理才能。
我就连番茄炒蛋这种基本菜都没办法像样地炒出来,看来我也没资格去指责这块猪排很难吃。
葵倒是没有像我那样挑剔,她两三下就吃完了盒饭。我理解这种心情,她未完成的画还摆在那里等着她呢,就像我拼一半的模型放在桌上一样,不论怎么分散注意力,最后总会回到未竟之事上。
葵擦着嘴,把垃圾打包好,顺手把那朵蓝花也丢到了垃圾袋里。
“葵。”我盯着蓝花看,“别人送你的花,不小心掉到垃圾袋里了。”
“嗯,那就不要了。”葵取下画笔笔头的护套,开始继续在画布上忙活起来。
“我觉得直接丢掉不大好。”
“友香。”葵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散发出威胁的气息,“能帮我把垃圾带到楼下去丢一下吗,我怕等久了就放臭了。”
她的压迫很有力,我此前也多次配合她。可惜她从来没意识到,我是不会被她震慑到的。
为了在两人间留足可以互相舒展的信任空间,我最多只会反驳她两句。超过两句,要么她听从我,要么我顺从她,不会再有更多争执。
因为再多的争执就没有意义了,要么选择忍气吞声地磨合,要么就露出自我防卫的尖刺,要对方知道底线在哪里。
一般来说,一旦选择后者,就应该要双方仔细想想两人的相性如何了。
我不会因为选择退让就陷入坏脾气当中,所以我可以很轻松地给葵台阶下。几乎每次都是我选择忍让,这样一想,其实葵的性格也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好。
她很擅长伪装自己,就跟我一样。在她美丽感性的皮囊下,有着一些恶劣的性格,不时从她的大意中泄露出来。
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些自我都难以承受、要向外宣泄的恶意。我是觉得无所谓,更何况,葵只会把这种姿态展露给我看,她对我有着充分的信任。
我和葵到底适不适合做情侣,我必须得要在这学期的暑假前考虑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