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伤了她的心,她自然不想理你。”
师尊给的原因无念无法理解,她对自己与月白的牵扯也只是一知半解。师尊不愿与她多说,秋海也支支吾吾的。无念觉得烦,还是找月白去问。
当然,月白总躲着她,她得先想办法见到人。
今日天气正好,无念爬上了北风岛的最高处,将这座世间最高的岛尽收眼底。岛边无云,还能看见下界的繁华。竹青的无衣殿就在南边,她师尊搬了张椅子睡在院子里,见她还跟她挥了挥手。
无念给她挥回去,看了一圈周围。北风岛上只有这么一座塔,站在最高处却连风都没有,足见结界之强。
这结界是月白设的,几千年来从未被攻破,足见她思虑之周。
这般人物居然会被自己伤心,无念想想、居然还有点自豪。
“月白啊月白……”无念摇摇头,“你怎么就惹上我了?”
真是晦气。
手中剑锋锐利,无念随意挽了个剑花,右手一扔,剑便悬停胸前。一把剑不够确保她的死亡,魂力一动,剑锋成阵,把她上上下下全部围起。
这一阵足够把她扎成刺猬,头顶胸前、皆是杀招。无念叹一口气,突听下面传来声音。
“黄泉路上、走好啊。”
声音飘远有些糊,她师尊挥了挥手上的书,大概是在给她告别。
“多谢师尊祝愿!”无念又朝她挥了下手,“来世再见啊。”
她师尊朝她甩了甩手,大概是来世不想接她这个麻烦。
无念只能心中一叹,闭上眼,直接动了魂力。
这里一共二百八十三把剑,全插她身上,脖子得断、脑壳都得碎掉,内脏该是汇成一滩烂肉,身上就更不用说了。二百八十三把剑,五百六十六个洞,就不知……她的身体、够不够穿。
第一把剑穿了她的腹,从背而前,第二把几乎同时,从她左边、膝盖穿前,击碎了小腿的骨头。第三把穿肩,第四把刺穿了她的右臂,直直插进侧胸,好像穿了肺、她的喉口一下泛出血来。第五把从前而来,直从她胸口正中穿过,似乎还碰到了第四把,振得她侧边一阵疼。
没有等到第六把,她咳出一口血,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剑锋成一个圆,透出金色的光。光成幕,血成雨,掩去后面的人。
月白似乎咬着牙,脸都绷着。无念看不清她,更是在剑阵撤去之时被疼得睁不开眼睛。
她腿骨断了站不住,意识模糊间往前倒去,毫不意外得落进了一人怀抱。
这怀抱不宽、但暖,她肩腹上的血惹上这人衣衫,红得好看。无念努力维持住意识,死命扒着她。被抱着的人一身僵硬,手要扶不扶,总觉得又要后撤一步,放她不管。
“不、不要跑……”无念抓着她,眼前已经模糊,“别、别逃……”
“……”怀里的人没有说话,手却动了动。
无念不想被推开,赶紧往前蹬一步,一只手环住她的肩,让自己可以挂进她的肩膀,“你、你要是走了……我总有办法让自己死……”
“……”她说得又急又喘,月白握紧了拳头,“你死不死、与我何干?”
若无干系、又何必来救人呢?
无念只是虚弱,不是傻了,不会此时激她。她笑了一下,嘴边的血又流向月白背上。她身上有一道日轮刺绣,纯白染血、犹如朝阳。无念看得好看,眼前一切都没了边界,糊糊一片、真似是天边的火烧云。
云火连天,白日无缺,一切寂静之后,便是月中之白。
那颜色好看,迷了无念的眼,只是缥缈、不可轻放。
她像是陷入了一场迷蒙的幻梦,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一股悲伤由心而起,害怕、又遗憾。
月白不知在其中是何种位置,只是在她睁开眼时、她又确实是在身边。
第一眼她觉得自己还在做梦,因为二小姐从未现过这般表情,复杂、又有些难受。眼里的纠缠搅着她的心,连无念都疼了。她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为何让她有这般情绪……
好像、真的欺负她了。
“醒了?”
说话的一瞬间,她就将表情藏好,可看到无念的眼睛、她又撇开了脸。
“不惜如此都想见我,何事?”
刻意冰凉的表情让人想笑,无念只能挑起一点点嘴角,话说不清楚,“附耳过来……”
几乎都是呢喃,月白看她一眼、还是俯下身去。
月白接近的时候,有一种特别清凉的香味。她不用香,也不染花,只是靠自身的寒凉,冻住了周身的空气。无念觉得自己想法荒唐,可等月白倾身、白皙的脸颊凑到身前,她又觉得有道理。身上像是被月白冻住了,无念一瞬间动不了、光看着她。
“怎么……”
月白的话被她的亲吻停住。只是脸颊旁的一点触碰、却足够让她愣住。
某小狐狸贼兮兮得笑着,还是虚弱着,“就为这。”
月白没有像她想象地那样跳开,只是低下了头,竟然还笑起来。她笑得浅,不寻开心、依旧是遗憾。
“你若只是为这、不必如此。”
这话说的。
“那二小姐、任亲吗?”
她说话都只像出气,迷迷糊糊的,就是笑得有力些,大概把所有力气都花在这儿。
月白坐起来,没有回她的话,“你若没有其他事,我就走了。”
二小姐易恼,不能太过逼她,无念依旧笑着,脸泛着白,“月白,为什么躲我?”
“……我没有躲你。”月白回答,“不想见你而已。”
“为何呢……?”无念动了动,可身子不听她使唤。好多骨头都断了,呼吸都难。她喘了几口,想撑起自己、又砸了回去,动都动不了。
“……”月白按了她一下,不让她乱动,“你与我故人有些渊源,见你、麻烦。”
“……麻烦什么?”无念干脆躺好,全身哪儿哪儿都疼,气得脑袋更疼,“你、你那位故人……是柬衣、还是无念?”
“这就与你无关了。”月白按着她,刻意避开了她受伤的左肩,手伸得有些远,“你不必再如此自.残,想要见我……我会见你的。”
“……当、当真?”无念疼,疼得不舒服,“你、你不要再躲我了……我……”
我什么?
无念突然愣住,被月白注视,又在她的脸上看见迷茫。
是谁让这样强大的人迷茫?是她吗?她到底对月白做了什么?为什么……?
“对不起……”无念下意识说,“我……我心悦你……你不要生我气了……”
月白被她抓住了手,又被她的话抓住了心,一时说不出话、又被她抢过话去。
“我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我……”
“……不必道歉。”月白打断她,拿出帕子擦去她脸上的冷汗,“我与她的事、本就与你无关……”
“可、可我就是……”
月白按住急切的无念,甚至有些不知她的急性何处而来。她拍拍她的胸口,自己倒是笑起来了,“你或许是,但对我而言……你终究是不同的。”
她说着,说给自己听,刀插进心里、结就解了。
“与你生气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不、不是这样的。会不会都好,她……
挣扎的身体被月白按住,这人整个人都倾下来,像是刚刚被她亲的样子。可无念此时只想脱开她的束缚,“月白……”
“好了。”月白在她耳边说,“睡吧。”
这就是她昏迷前的最后一份记忆,她当真如她所说,睡得香甜。可浅时只剩慌张,她想动、却困住了。
“就你这身体……先躺两个月、再想别的吧。”
总是竹青陪她,无念挣扎一下,又只能放弃,“师尊……”
“没死成,遗憾了。”竹青坐她床边,扫她一遍,“伤得很重啊、要不是白白救你……可能真的去了。”
“……呵,”她笑得肺疼,“目的达到、也不算亏……”
“也没见几面、就如此喜欢她?”竹青翘起腿来,笑她,“年轻人啊、这心是真快……”
“……天性如此,”无念也笑自己,“她在我魂魄之中、一点办法没有……”
一口暗气叹出,她是真的没办法。
月白那样难过她看不得,总得做些事情。
“师尊,我的记忆、是不是在你那里?”
“……”竹青上下看她一眼,“你都这样了、还想着记忆?”
“……月白需要不是吗?”无念努力动动,还是起不来,只能一口大气呼出,“她想要一个季无念、我给她就是……”
“这才多久的交情?就要做到这样?”竹青托着下巴,“你不是她、也不需要是她。月白所求、不过是让你随心所欲……你这般动作,她并不会开心。”
“开心不开心、见了就知道了……”无念还是努努力,腿骨断了不好动,肋骨其实也断了一根,疼得不行。不过她还是忍住了,死活撑起身子来,“师尊……帮帮我……”
“我凭什么帮你?”竹青小腿翘翘,惬意得很,“帮你还得惹月白生气、我何苦呢?”
“……她不已经生气了吗?”无念疼得冷汗之流,往后一靠,肩又流出血来,“师尊……我、我的存在,本也……不是她所愿吧?”
“确实。”竹青大方承认,“但你又何苦呢?现在的生活不好吗?你可知、季无念都经历了什么?你想承担吗?”
“愿闻其详。”
“呵,”竹青不回她,反而摸了摸她的腹部伤口,“疼么?”
“自然是疼……唔!”
竹青死死抓着她的伤口,欣赏她挣扎的表情,龇牙咧嘴的,像只被咬了要害的狐狸。
“疼就记住,季无念的疼、是这千倍百倍。”
“还、还请师尊赐教。”无念忍住疼、牙都抖了。
“季无念总归活了三千二百一十二世,作为一个修仙的人、几乎没有活过半百。她基本都是横死,向你这般万箭穿心的、大概也有二百多次了……”她说得轻松,手上却半点没有松懈,“其中亲族杀她,亲友背叛,不明不白的更是多数……你知道她死得最惨的一次、是怎么样么?”
无念惊得无法说话,只能听她。
“我觉得她死得最惨的一次,是被打断了全身骨头、却吊着不死……牙都被扒光了、她还求死不能……最后她把自己投进了粪水里,才勉强淹死了……”竹青叹了口气,还摇头,“就不知她自己觉得最惨的是哪次了……万箭穿心已经算是好的,她多是求死不能、最后死得憋屈的……”她看看无念,“你这般要是死了,她还得羡慕你。”
“……”怎么能这么惨?
无念的眼神说了话,竹青松开她,却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季无念的人生是非常悲惨的……月白也不过是萤火之光、点不燃她的黑暗……你想成为她、就要有背负这些的觉悟……”
“你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