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吗？”

无念当即说有，可马上被竹青拒绝了。

“你要是有，就不会用这种方式逼月白露面了。”

无念真的听不懂，人都要炸了。可她师尊怎么可能在乎她的情绪，依旧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无念都想揍她。

“你要真想，我给你她一世的记忆、试试吧？”

试试就试试，试完她就不敢夸口了。

季无念那一世在她看来太过屈辱，可师尊还说、这不过是她最常经历的事情，还完全没有到她最难受的时候……

那她……得难受成什么样？

无念无法理解，只能在养伤的时候细细思考。然而这种事就是越思考、越顾忌，她觉得这就是师尊故意的，故意让她忌惮、不敢向前。

“才这一点东西你就顾忌，那就别想其他的了……”竹青跟她说，自己低头看着东西，“我明日要出去，月白会来看着你。”

“啊？”还能有这种好事？

“怎么？”竹青故意反问，“不想？”

“那肯定想。”无念拄着拐杖走过去，却有些狐疑，“师尊你转性了？”

怎么还帮她？

“……不是为你……”竹青转个身子，背和腿挂在椅子扶手，折本举在眼前，“我要出门，月白来替我处理这些东西……”

竹青到底挂着天盟盟主的名号，每日给她的消息堆成小山。无念时常看见师尊处理这些，却不想月白也会……

“她不是不属于天盟吗？”

竹青没看她，“不属于天盟、就不能会了？”

她们姐妹的天才无需质疑，只是这种杂事……

“师尊、你是不是奴役月白来着？”无念从她桌上随意挑了一本，靠着桌子读起来，“这些东西也不难，我来吧？”

“还轮不到你来给她打抱不平，”竹青动也不动，说得都懒了，“你想做、去找月白学，就说我让你教她……”

“……？”无念想了想，“那是不是我说你让她教我、她就会教？”

折本拿下，竹青瞥她一眼，“月白不傻。”

她不傻、但她听你话呀。

想定的无念就打算之后找月白学这学那，便乖乖在殿里等到明日。竹青一早没了影，她就在书房门口等着，看月白什么时候来。

她一路等到中午，都跟外面的侍卫聊了三轮，还是没有等到她。

“二小姐时常不动声色就来了……出来时、也不一定走这门，你要堵她、还是在里面等着好。”

竹青的侍卫算是闲职。呆在“最强”身边，他们只需要能站着守门就行。竹青亲和，若真有什么事、这位盟主也只会护着他们。是以他们有许多时间与无念闲聊，这快三年下来、早已算友。

无念与他们聊着月白的事，听到了不少传言，最离谱的是说月白有个孩子，今年都七八岁了。

“……她要有孩子、我师尊能不知道么？”无念站不住、坐在门框上，“这谣言不靠谱吧……？”

“谁说不是呢？”两个侍卫蹲她身边，也是半信半疑，“但好像真有人见过二小姐带了个孩子……就这么高。”他比了比，差不多就跟他蹲下来差不多，“二小姐那性子……哪儿能受得了孩子？要能带着，估计不是自己的、就是大小姐的。”

“我师尊？”无念想想竹青那副样子，“不可能、她还要享受人生呢。”

“……可不就是？”

“那……”

“月白！！！”

突有呼唤，两个侍卫连忙持剑回转。无念不方便，但也被吓得差点拔剑。可定睛一看，那边明明是个衣着华丽的小男孩，确实也就七八岁年纪……

“月白！！”

他嘴里唤着月白的名字，向他们跑来，气喘吁吁的……

当真是她儿子？

无念愣时，那孩子也愣，站在原地，一句“卧槽”。

那是什么？

无念不懂，只是看他抬步往自己身边跑来。两边的侍卫不知该不该拦，被无念挥退。那孩子看着有些慌张，一双眼睛死盯着她，跑到她面前时还喘着气。无念想说话安抚他，不想“啪”的一声，她的脸被他死死抓住。

“卧槽！”那孩子抓住她的脸上上下下，用力扯她脸皮，“你怎么活着！？你为什么会活着！？你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活着？”

你这么抓着、她怎么回答？

无念脸疼得不行，肉都被他扭着，嘴巴“啊啊”的说不出话。

可那孩子突然少了动作，看向她身后，满是惊恐，“月白、你老婆活了！”

月白？

无念赶紧挣扎，脸颊肉却被他一扯。

“你看！”

她连着人疼得都给他转过去，正对上出来的月白。此时狼狈实在失礼，饶是无念都受不住，赶紧甩脑袋，想要他放开。

“快放开她。”月白后几步走得快了些，一挥手把孩子的手打开。她揉了揉无念龇牙咧嘴的脸，眼睛却瞪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小孩子手指一指，跟见鬼了似的，“她还活着！她怎么还活着？”

“……”月白看了看手里无辜受难的人，又看了看还在震惊的孩子，“进来说吧。”

“不是……”孩子一步踏过门槛，站到月白身旁，“她怎么活过来的？”惊讶慢慢下去，他又成了好奇、一步往前又想去捏无念的脸。

无念躲开，月白护着。

“好了，进去再说。”月白不想闹，扶起腿脚不便的无念，对孩子说道，“九一，先进去。”

九一没回话，脚步却往后退了。无念看着他，他便用目光回，直直地展露他的疑问。无念此时也不好回答，就凑过去问扶着她的月白，“你儿子？”

月白的脸色一下变差，“不是。”

“我是她小迷弟。”九一一拍胸脯，也看月白，“月白、她是谁啊？你不会……真的对死人动手了吧？”

九一脸色差，月白脸色更差，“别胡说。”

“我是她‘童养媳’”无念对着九一笑，“‘小迷弟’是什么？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童养媳’？？？”九一瞳孔地震，赶紧往后跑两步，差点躲进门框，“月白、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怎么能是这样的月白呢！！？”

“……”月白脸都青了，可身旁的人还笑嘻嘻。

她气不过，手一松、腿脚不好的人就只能摔地上了。

“不要闹了。”这句话只跟九一说，“你跟我进来。”

无念被抛弃在书房的门口，差两三步就能摸到门槛。她揉了揉被摔疼的胯骨，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外面侍卫的同情。

还好她只有一条腿不行，蹦一蹦、还是能进去的。

只可惜她右臂也断了骨头，肩膀也有个洞，腹部更是疼。等她蹦进去，身子都跟散架了一样，往躺椅上一摔、她觉得自己都要起不来了。

喘气间月白也没来看她，无念蛄蛹一下，好歹还是看见了那人身影。

月白坐在竹青平日坐的地方，手中执笔，正写着什么。她跟竹青明明孪生，可坐下来、却比她师尊要静多了……

也不知是谁养的这两姐妹……怎么就养出这么两个性格来？

无念感慨，又扫一眼她身边，“九一呢？”

月白没抬头，“回去了。”

是不是自愿回去无念没问，她就看着月白，笑问，“之前都没见过他，怎么今天把他带来了？”

“他自己跟来的。”

月白回答，却似乎并不想这个对话继续。无念想了想，还是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她那边挪。写着字的人没有动，任她挪到了自己身边。

“师尊说，我想学的话、你可以教我？”无念不敢离她太近，就站在一步之外，“月白，你在做的事、可以教我么？”

她说得慢，也说得恭敬，拿掉了以往的任性，变得十分乖巧。月白总算停了笔，从左手边拿了一本书册，递给她，“你先把这个看了，背下来。”

书册大约一指厚，无念打开一瞧，似乎是本山河地方志。其中囊括许多，多是无念没去过的，甚至没听过的。她明白月白意思，又慢悠悠挪去那张躺椅，边看边背。

过目不忘是这个房间里的基本技能，无念看得快、又被月白扔了一本。

第二本是人物志，等她全部看完背完，月白也差不多把东西处理好了。

所有批注过的折本放在右边，整整叠了三堆，很多都是竹青看了一眼懒得写的，月白全给她补齐。还有一些得赶紧处理，月白放在了左手边，也是高高十几本。月白把手覆上去，往下一按，那些东西就去了它们该去的地方。

其实还有些得她姐姐亲自出面，可月白看了看那边背书的人，还是决定先压一压。

“背完了吗？”

无念书册一合，“背完了。”

月白走过来，上下扫她一眼，“你这伤、阿青没给你治吗？”

“……？”无念没懂，歪着脑袋，“治了呀……只是师尊说，伤得太重、得养上两个月……”

被骗了。

无念突然意识到，“师尊能治？”

月白没回答，“养着吧。”

说完她就往外走，无念赶紧拿着拐杖跟上。伤的事情不太重要，她跟上去、只想问，“月白，你这一个多月、怎么没来看我呀？”

秋海暮云鸢尾他们都来了，可她卧床那么久、就是没见到这个最想见的。

月白自顾自，没有任何想要迁就她的意愿，“有阿青照顾你。”

言简意赅，冷酷无情。无念几乎要觉得那日的温柔都是幻觉，连忙赶上去，“那你都不来看看我吗？”

“现在看到了。”

……这什么回答？

无念心有不甘，跟着她穿过侍卫的目光，再往外去是一片桃花林，种的没有很密，留了足够的空间任粉色飘落。这里常年沁粉，从树冠至平地。听说这是竹青喜欢的风景，所以月白总是维护着。

无念此时没心思去考虑渊源。月白不与她说话、走得倒是慢一些，但也不是照顾她的腿。无念只能默默得跟，一下也不知该说什么。

月白在乎的不是自己，无念知道、有些挣扎。

这份挣扎在永远飘扬的粉色里显得阴暗，无念想让自己笑，还想让自己再往前凑一点，可月白的背影冷得像一座直入天际的冰山，她害怕。

再往里走就是永不停息的风雪，无念没有那个信心可以去领略山顶的绝世美景。

但她又不想放弃，咬咬牙、管她呢。

“月白，”她唤她，“你要去哪里？”

“走一会儿。”月白回答，却还是不回头。

无念跟了许久，永远离她一步。这一步的距离叫人烦躁，无念一咬牙，直接往前、走她身边。

月白看了她一眼，没管。

“月白，”无念又叫她，盯着她的脸，“你对‘季无念’也会这么沉默吗？”

“……”月白动了动，眉眼下去，并不看她，“她并不需要我多说。”

无念给她噎住，又问，“可你明明说了不生我的气……怎么还这么冷冰冰的？”

“……”月白瞥她一眼，“我一向如此。”

这话确实问得不对，月白二小姐冷冰冰是出了名的。可无念就是觉得她这样的态度奇怪，挽了她的手臂，“那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些么？”

月白停下脚步，既不想成为她的依靠，也不想带着她往前。二小姐把手臂抽回来，直面她，“为何对我如此执着？”

一身致命的伤都只为见她一面，无念自己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答案也很简单。

“心悦你、想要你。”

她笑得明媚，当真一点负担没有。可月白和她不一样，眼里没了光，“为何？”

“不必为何。”无念回她，眼睛亮亮的，“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月白细细咀嚼，又笑，“一见钟情、便要以自己的性命作赌？”

无念不理她言语中的讽刺，依旧是目光灿灿，“既有所求，万死不辞。”

大概就是这样的性格支撑着她走完那些坎坷的路，月白一下子失了神、低下头去。

怎么又让她伤心了……？

无念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刚要往前、又听月白说，“大好时光、何必浪费在我身上？”

“在你身上、才不叫浪费。”

告白的话语无需思虑， 无念说得由心由诚，丝毫没有羞涩。她想抱抱月白，就算她不会回报，这份心意也想如此传达。

月白不会反抗，只是低着头、任她。

“月白，我不知你在纠结什么……”无念靠在月白肩上，随意说着自己所思，“无论你如何想法，我与季无念、都是同一人。我可能没有那些经历，也可能……不记得与你相处。但这份心情，她记在心上、我也……”

可能是继承、可能是延续，但总是真的、总有印证。

无念一下子想通了，抱得紧些，“我会想起来的。”

“不必。”

月白的拒绝太过急切，让无念忍不住好奇。她放开月白想看看她的表情，可松手一瞬间、月白就转身了。

她连侧脸都没有留下，直直地离开她。步子迈得比刚才快了许多，连形状都散去，没一会儿就消失。

无念没有去追，也站不太住。她干脆坐在地上，手埋进花瓣里。双眼在满地的粉色上搜寻，那边粉尖瓣、此处碎花蕊，却都没有那一处晶莹、有些遗憾。

月白又哭了，为她。

无念也不知何来“又”，但想想又笑、有些释然。

她本就是月白的心尖尖，这般牺牲、月白合该心疼。毕竟是三千多次悲惨的死亡，其过程心酸、更不可量。既然都是她来承受，那月白难受到哭泣，也很可以理解。

就是希望她下次哭的时候，别再为了这些……

不然、都不好绑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