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姜妍，老师叫到你了。醒醒。”何华璇用胳膊肘顶了顶坐在她同桌的手臂，小声地说道。

“我知道。”姜妍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只是将头扭了扭，反而调整得更适合睡觉了。

实际上，所有的任课老师并不会管那个趴在桌上睡大觉的学生，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管不着她。现在才早上九点，姜妍好像就蔫了，无精打采的，对比其他认真上课的同学，实在有点儿煞风景。于是数学老师咳嗽了两三声，以示主权。这并没有什么用，姜妍仿佛不属于这个班级，甚至不属于这个学校，她的思想即使睡着了也依然活跃在空茫的宇宙中。但她一般不会分享自己，总是沉默着。

姜妍如果真的要吐露什么的话，必定是那个人。全班人都知道是哪个人，唯独那人不知道。何华璇不懂很多东西，她真的搞不明白数学。于是她很认真地在听这堂课。慵懒的同桌不会影响她丝毫，天道酬勤是她的座右铭。

“勤奋是庸才的安慰剂”

这是姜妍以前的看法。以前她就暗示过何华璇，瞎努力是没啥用的，可何华璇不听。说真的，假如有一个天才劝你放弃，别努力了，你只会觉得他在“凡尔赛”。姜妍就是那样的天才，常人是见不到她学习的痕迹的。可就算是这样的天才，也会因一介“凡人”改变心意。

天才的注视没有字面上那么沉重，至少对于何华璇来说，甚至很平常。她是跟姜妍一起长大的，从幼儿园、小学、到初中、再到现在这个高中，都是一起度过的。连何华璇的父母看到姜妍都会笑称是“女儿的青梅竹马”。这当然是逗他们女儿的，因为每次何华璇都会害羞。姜妍倒是迟钝，没品出其中意味。她也没有想过要跟着何华璇一起，奇妙的是，命运总是将她们安排在同一个班级，一直到高中。

“命运是自己掌握的”

初升高的时候，姜妍头一次觉醒了为他人着想的能力。在此之前，她总是只考虑自己的利益，凡事都做得完美无缺。在这个城市，有四所高中，但只有一所重点。很显然，这次她俩必然要分开了。唯有这件事搅得她心如乱麻，她不停地考虑各种可能，使尽了手段，却只能得到一个失望的结果。姜妍不会借助他人的力量。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这座城市，去往他乡经商，造成了她如此的性格。同样的，她也越来越贪婪，失去的越多，想要得到的就越多。这次，她想要掌握何华璇的命运。

她失败了，姜妍失败了。她总是能从失败中吸取教训。那段时间的惶惶终日，却把何华璇推得更远，甚至几个月都搭不上话。后来的事情大家都清楚了，何华璇以最后一名的成绩考上了重点高中。这是个可喜的消息，但姜妍还是自觉失败，因为她对此没起一点作用，完全依靠何华璇自己的努力。姜妍先是知道了何华璇与她在同一所高中，再然后，才在叔叔阿姨那得知了何华璇的一个个不眠之夜。开学的时候，姜妍看着何华璇欢快地炫耀自己，这时，她才真正体会到了自己的心意。

在姜妍回顾过去种种的时候，时间跑到了中午。作为住宿生，她不太喜欢呆在宿舍里，今天倒被心上人发现了。

“终于找到你了！”

姜妍听见这声音，突然一惊，混乱中将手机藏于身后。真是像极了遇见班主任的不良。

“你竟然在这玩手机！”

“诶，你怎么没回家？”

“今天爸妈有事，在学校吃午饭。”何华璇紧紧凑过身来，伸手便要去摸姜妍身后的手机，看来铁了心要抓住她的把柄。姜妍则见势闪转腾挪，处处躲开对方的“魔爪”。

胡闹了一阵子过后，姜妍放弃了抵抗，再这么纠缠下去就要抱在一起了！她要赶紧转移何华璇的注意力！

“话说，你怎么找到这的？”

“只是路过而已，真是太巧了！”

这绝对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楼道只有姜妍知道。姜妍一下子想到了许多可能——难道何华璇偷偷在调查自己？监控？这些想法一个比一个疯狂，当然，她也知道大多数都不太可能。于是换了种说法：

“你知道这扇门后有什么嘛？”

“不知道呀，有什么？快告诉我，告诉我嘛~”

“其实我也不知道。”

这是实话，姜妍只是灵光一现。门一直紧锁着，上面便是天台，大抵是为了保护学生的安全。真的没人会来这，除了这俩人。一阵沉默后，姜妍便要躺在何华璇腿上午睡。

“膝枕。”姜妍说着，身体便向那边倒去，真正做到了知行合一。

何华璇假假地推着姜妍，她试图抵抗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她低头看着缓缓呼吸着的姜妍的睡颜，感到无比的安心。何华璇是最懂姜妍的微表情的，她能在一颦一笑中理解姜妍的意思。反过来却行不通了，何华璇想着：或许智商高的人，情商比较低？就在刚刚，她发现了姜妍在看手机时，异样的神情。那种神情，跟当年姜妍得知要更换班级时一样。

老师都建议姜妍去「竞赛班」，在那里才能发挥她全部的潜能。实际上，当时是竞赛班的班主任来要人了，说得天花乱坠，可开学的时候姜妍就没去。那些大人们不会在乎细枝末节，于是直接将她的名字划到了竞赛班。何华璇不知道姜妍怎么回来的，不过她回来后，这个班是看不见她平时成绩的。

中午的时光在何华璇的思绪中飘过。闷热的课堂总是让人昏昏欲睡，而何华璇在中午又没有好好休息，她完全抵抗不了困意。“都怪姜妍！”何华璇推脱完责任，便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与旁边的天才不同，当真在课上睡觉的话，还是要讲点儿规矩。何华璇强撑着脑袋，上眼皮却已紧紧粘着下眼皮，于是双手立着书，挡着面孔，让老师以为她在看课本。

先不说老师有没有发现，反正姜妍发现了。姜妍转头看去，便见得何华璇的头一颤一颤地往下掉，好像小鸡啄米。再看一眼，何华璇的身子已经弯了，勾着背，像一张被拉着的弓。“好大”，姜妍盯着那对史莱姆，心想。她下意识挺起了胸膛——“嗯，什么感觉都没有”，还看一眼，心中便起了歹念。

“这个姿势，如果我用手托着的话，好像就能知道有多重了。”

于是姜妍伸过手去，将要碰到的时候又犹豫了。“说不定会惹她讨厌”，姜妍实在纠结得不行，一只手摁着另一只手，大脑也不知道帮哪边，好在最后是手赢了。姜妍的右手轻轻拂过何华璇的侧腰，从上到下。姜妍记得何华璇最怕痒了，此刻何华璇竟没有一点反应。“看来是睡死了。”姜妍心里一松，怪点子又迸发出来。她将手伸进了何华璇的裤子口袋，隔着一层薄布，摸起了何华璇的大腿！何华璇自然感觉下半身有些异样，两腿下意识夹紧，将姜妍的手困在了她大腿根温热的内侧。

“何华璇！？”

老师的点名具有极强的穿透性，何华璇身体一颤，姜妍顺势把手一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何华璇茫然地望向四周，只看见姜妍用手掩着红彤彤的脸，撇向一边。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外翻的裤子口袋。

高中的夜晚既安静又吵闹，这取决于老师是否在场。课间，在一片喧嚣中，何华璇忧心忡忡地坐在位置上。她有一阵子没听见那个声音了。尽管“一阵子”才不过两三个小时。从在食堂两人被挤散之后，又半个晚自习，一直见不到姜妍。一分钟，两分钟……十五分钟过去了，何华璇还在踌躇。真的能够追寻她吗？中午说不定只是运气好而已。在今天之前，何华璇不知道懦弱地寻找姜妍多少次，都记不清失落过多少次，最后只能无助地在原地哭泣。

天台的门开着，何华璇毫无犹豫地走了上去。只要踏出第一步，第二步就变得轻而易举。她看见屋顶边沿坐着的人影，摇摇欲坠。一丝恐惧侵袭上她的心头。

何华璇大喊道：“等等！请不要那样！”，跟着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小点声。终于来了，等你好久了。”

“诶？”

“我看着你从操场跑到小卖部，又跑回教室，就知道你在找我。”

“那你怎么……”

“我朝你挥手了，可惜你没看见。”

天台没有灯光，全靠天上明月照亮，这种情况下能看见才有鬼了。姜妍一副嬉皮笑脸，双腿还悬空着晃荡，看起来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你坐那太危险了，跟我回去吧。”

“不要，”何华璇伸过手去，却被姜妍一把甩开。“听我说。”姜妍好像喉咙被压着，音量出来便提高了好几度。

何华璇一下子愣住了，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却得到这样的态度，心里莫名恼火。同一瞬间，又看见姜妍眼角晶莹的闪光，火气又一下子消散了。

“我刚刚一直看着操场上的人们，三三两两的，并排走着，也有夜跑的，都是出来透气。”

何华璇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为什么要从这里开始？

姜妍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操场虽然是公共的空间，但是没有人在乎旁人在做什么，在聊什么，像是一种开阔的隐私空间。我昨天也带你出来散步了，对吧？”

“嗯”

“我一般都在听你说，你的话真的很多，”姜妍说了句傻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顿了下，才说道：“很有趣……我不会找什么话题，跟着你聊天的时候，总会反驳你，现在反过来想想，我都要讨厌自己了。”

“没有人会这么记仇啦。”

“所以你很受欢迎。你能不能自私一点！？”

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姜妍在等何华璇的反应，那个她已经想象过许多次的场景，如同漫画般，天真又烂漫。每一秒都那么漫长，何华璇在她背后默不做声。姜妍实在等不下去了，二十九秒时起身，低头，故意不去看何华璇的脸，闭眼，然后紧紧抱住何华璇，双手极力将那副身体挤进自己的怀里。接着，一双手同样抱住了姜妍。何华璇也等待多时。

姜妍瞬间止不住泪水，但是不想被对方发觉，于是埋头在她的衣服上搽脸。真笨，这怎么不会被发现。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坏消息吧，今天我想听你说。”

“今天中午，我被大学录取了，你知道的，我跟你提过那个。”

“嗯嗯，那好消息呢？”

“我今后要住到你家去，直到你考上那个大学。”

“欸！？”

上课铃响了，盖过了何华璇惊讶的感叹声。她看着姜妍松开了手，冲着她笑，实在惹人怀疑。她不知道，自己爸妈今天正帮着姜妍搬家呢。不过现在没时间考虑这么多，夜晚就这么短暂。

“快跟我回去吧，”何华璇拉住姜妍的手，转身便要回教室，“真是的，像个迷路的小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