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线：墨与邪神

清晨，一轮红日从地平线尽头渐渐升起，希望的曙光驱散了朦胧的淡淡薄雾。金黄色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林叶，在地上洒出一片片美丽的圆斑。混杂着泥土清香的微风轻轻拂过树林，沙沙响声在林间悠扬回荡。

在一处灌木丛下，虚掩着一个人。不，或许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了。瘦小的身躯上披着几块脏兮兮的残破布条，裸露出来的身体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痕，不少伤口还在向外留着黄色的脓液。

褶皱干枯的皮肤紧紧贴合着骨头，将骨头的形状完美凸显出来。右腿以不自然的方式扭曲着，两双手上也只有四根手指，小拇指不知去向。

枯草般的黑色头发杂乱散布着，数十只苍蝇正在这个人身上爬来爬去。那人趴在地上，无法甄别其性别，不过，这不重要。只有胸口微微的起伏，才能判断这个人还活着，但，也是奄奄一息。

那人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停寂了下来，一个生命正在消逝。

树林下的一片阴影开始扭曲，一名身着紫黑色华贵礼服的黑发少女浮现出来。漆黑冰冷的眼睛看向那人，注视着那人消逝的生机。

少女伸出手，条条丝状魔力从掌心中涌出，钻进那人的身体当中。将死的身体保留了最后的一线生机。她抬起左手，一张涂满了各种扭曲符号的破烂羊皮纸出现在空中。

“生，亦或，死。做个决定吧。”少女冷冷道。

契约书最下方紫色线条开始浮现、连缀，最终汇成一个字：墨。

完成签订的契约书燃起了熊熊黑色火焰，片刻间便化为了一抹灰烬飘散在空中。

黑色、魔力潮水般涌入墨的体内，狰狞的伤痕迅速愈合，干瘪的身体逐渐饱满了起来。两只墨黑色的耳朵从头顶生长出来，在尾椎处也出现了一根墨黑色的尾巴。

短时间内，墨迅速从一个濒死的骨瘦嶙峋的奴隶，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试验第一步成功了，耗费的魔力量也在预料之中。不过，这家伙被连根切掉耳朵和尾巴也是够惨的。”

少女伸手摸了一下墨毛茸茸的耳朵，又抓了一下尾巴。

“手感还挺不错的。”

趴在地上的墨恢复了意识，双手撑地缓缓站起来。金色的竖瞳迷茫地看向前方。

“感觉怎么样？”少女围着墨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

“嗯？啊！”墨一脸迷茫地看向少女，猛地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弯曲膝盖想要跪趴在地上。

少女抓住她的肩膀制止了她的动作。

“我不需要这种礼节，感觉身体怎么样？”

墨看向自己的身体，愣了半天后才回过神来。脸上洋溢着喜悦与激动，但很快又变成了担忧与惊恐，身体也不住地微微颤抖。

“回大人，感觉很好。”墨唯唯诺诺道，生怕惹到眼前的大人物。

“我说了，我不需要这些礼节，我也不想听那些虚伪的话。实话实说，感觉怎么样？”少女面容严肃地盯着墨，凝重地说。

“那个，感觉身子有点虚，别的都还好。”墨被吓住，半晌后才更加拘谨地小声回答。

“跟我说话不用那么拘谨。把这身衣服换上，那边有水桶，去洗洗身子。”少女递给墨一套衣服和一条毛巾，在旁边的空地上放了一个水桶。

“遵、遵命。”墨接过物品，轻咬嘴唇，似是认命了一般应允了一声，小跑到水桶旁。墨觉得她可能要被当成性奴隶卖了。

“试验第二步也成功了，看来可以进入应用了。”少女自言自语，盯着墨，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一段时间后，穿着一身整洁黑色长裙的墨走了过来。恢复光泽的黑色长发扎成了一个马尾披在脑后，洁白的肌肤上还残留着些许晶莹的水珠。

“长得还算不错嘛，有这姿色竟然会让你在采石场当奴隶。”少女凑近墨仔细看着，顺便捏了捏她的手臂。

“唔——”强忍着羞涩感，墨努力保持身体不会动。

“你还记得你梦中发生了什么吗？”

“梦中？契约！”墨先是疑惑地回想刚刚做的奇怪的梦，忽然想起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我、我该怎么称呼您？”虽然刚才墨已经濒死了，但是她的意识却意外清醒，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她知道自己签订的是什么契约，一份完全出卖自己灵魂的至高契约。

签了这个契约，她也就完全成了一个任人宰割的物品。但，她还不想死，直觉告诉她，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叫我主人就好了，我没那么多规矩。”少女摆了摆手，收起物品，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看见少女走去的方向，墨身子剧烈颤抖了一下，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少女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向前走着。墨跟在她身后更不敢说话，生怕惹到前面的主人不高兴。

虽然刚开始主人对她挺好的，但是奴隶主都是这样，一开始对你很好，但过一段时间后就会暴露本性。

她也是割掉自己的耳朵和尾巴，再划烂自己的脸才活下来的。同村的其他朋友，都已经惨死在那些贵族胯下了。

“到了。”两人钻出树林，站在一块土坡上，从这里刚好能将整个采石场收入眼底。

无数枯柴般的奴隶机械地抡着破旧的稿子，敲下一块块碎石。衣着整洁的督工巡逻在采石场中，不时挥舞着手中的皮鞭，力图在上司面前展现自己的辛劳与勤恳。

“让我来给你上第一堂课吧。”少女俯视着下面的采石场，冷漠的眼神像是在看一群死物。

原本晴朗的天空莫名阴沉了下来，天空中团团黑雾开始聚集。无数黑色的丝线出现在空中，每根丝线都一头连接着黑雾，另一头连接着采石场中的人类。

督工们发现了天空中的异象，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当看见头上的丝线时，他们惊恐地想要弄断那根线，却发现无论什么物体都毫无阻拦地穿了过去，就好像，那根线根本不存在一样。

奴隶们仍在麻木地工作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异象。

一根丝线出现在少女身前，插在地上。少女轻轻拉动那根丝线，接着天空中的无数丝线开始大幅度晃动。

片刻后，丝线开始向回收缩，密布的黑雾也渐渐消散。一切又回复了平静，就连喧嚣的采石场也变得平静了起来。

墨惊恐地看着身旁的少女，一击便击杀了采石场的所有人。这里面少说得有两三千人，还有矿主六阶的保镖。自己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跟我来。”少女看了一眼墨后，便继续向前走去。

被少女看的墨吓得一哆嗦，更加小心地跟着少女，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采石场内弥漫着浓浓的死气，到处都是两眼泛白倒在地上的尸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墨看着那些以往跟她一样的奴隶，脸上好像带着一丝释然。

墨不再去看两侧密布的尸体，低头跟随少女一路走到采石场的一片空地。

这片空地原来是用来矿主跟督工训话或者惩罚奴隶的广场。墨之前就被督工毒打过，然后挂在了广场上，整整不吃不喝挂了两天。

而现在广场上只有一个人跪在那里，还是矿主。

看到矿主，墨下意识身子蜷缩了起来，但却被少女一把抓住手臂拉到前面来。

“把他杀了。”少女把一把刀塞到墨手里，指着矿主说。

矿主嘴被一块布堵着，身体被绳子捆得严严实实，双腿并拢跪在地上。

墨看了看矿主，又看了看身旁的主人。双手颤抖地握住刀，蹒跚着走到矿主身旁。

此时矿主脸上泪水横流，不断摇晃头支吾着，眼中充满着生的恳求。

“我、我……”看到矿主，以往受过的各种苦难浮现在她眼前，来自本能的恐惧让她根本不敢做出任何动作。

“杀了他，我再说最后一遍。”冷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冰冷的杀气也从后面浸透进墨的身体。

来自两方的压力疯狂压迫着墨脆弱的心灵，逼迫着她做出最后的抉择：是屈服于以往的恐惧，还是开始一个全新的人生？

“啊啊啊——”墨鼓起人生的第二次勇气，双手握住刀柄，用尽全力向下刺去。

刀尽数没入矿主的胸口，殷红的血液很快便将外面的衣服浸湿。矿主瞪大眼睛，脸上露出扭曲的表情，身体紧紧绷直。但很快他的身体就放松了下来，瞳孔也逐渐涣散。

做完这一切的墨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瘫坐在地上干呕着，内心各种不适感翻涌。突然间，一股清新的感觉进入了她的身体，抹去了所有不适感，也平复了她不稳定的精神。

墨回头望去，她的主人一只手正搭在她的肩上注入魔力。

“好多了吧？”少女声音意外的有些温柔，没有那种刺骨的冰冷感了。

“嗯。”墨擦去眼角因强烈不适挤出的泪水，从地上极力站起来。

“走吧。”少女瞥了一眼那边死得不能再死的矿主，转身向外面走去。

“那个，谢谢。”墨小声嘀咕。

少女停住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轻笑一下，并没有说什么，扭头继续向前走着。

墨深深看了一眼那个矿主，又环顾一圈四周。深吸一口气，毅然转身离去，跟上自己的主人。

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在布满碎石的大地上，留下两道黑黑的影子，逐渐、远去。

————

我的出身，我的童年，以及我遇到主人前的一切经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曾天真地以为我过去的经历已经够阴暗、够悲惨了，直到我了解了主人的过往。

很难想象，她是怎么做到在一次次生与死的轮回中保持自我的。如果是我，恐怕早就疯了吧。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不应该拘泥于过去的自己。毕竟，我已经不是那时的我了。

我是墨，堕入深渊的遗弃者，将为这世间带来黑暗。

-墨，写于永夜城暗夜堡禁忌大厅，暗夜历34年，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