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眼泪

万小舒等到了10点，屋里都没什么声音，应该是睡着了。留了张纸条说有事打电话，她先回寝室了。她还不想半夜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秦溪洋是被热醒的，她看了一眼手机，凌晨1:30。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蹑手蹑脚地起来，把取暖器调成中档。回头一看林星繁也醒了。哎，早知道不调了，热就热点啊。

她赶紧回去继续抱着人，

“继续睡，还早。”

林星繁抓了抓她的衣服，继续睡。

就当秦溪洋以为林星繁又睡着了，准备闭上眼睛继续睡的时候，林星繁动了，她感觉林星繁在看她。

“怎么了？”

“不走出来，就不行吗？”

“嗯？什么？”

“外公外婆，和万小舒，都觉得我应该走出来。”

秦溪洋听得一头雾水，走出来？是遇到什么事儿了走不出来吗？

“嗯。。。他们担心你呀。”

“那我就应该，为了不让她们担心，赶紧走出来吗？”

“也不是吧，走不走出来是你的事。担不担心是他们的事啊。”

“万小舒说，你也担心我。”

秦溪洋心说，我何止担心，我还气得想一棍子敲死你勒。

“嗯，那如果我两天不上课，也不回消息。你担心么？”

“嗯？会的吧。”

“会的’吧’？”秦溪洋已经在磨牙了。

“会的。”这还差不多。

“那你会要求我，为了不让你担心，就非得去上课么？”

“……不会。”

“那不就得了～”

为什么自己纠结很久的问题，到她这里就不存在了呢？

“我妈经常说，”秦溪洋看林星繁没说话，继续说到，

“她和我爸对我好，是他们做父母的事。我要做什么，是我的事。一码归一码，不能用’我们对你好，你就要好好学习报答我们’这种话来捆绑我。

我担心你，是因为我不喜欢看到你不开心。我害怕你真的有事。你要不要走出来，想不想接我电话，是你的事。你明白吗？”

到底听没听啊，林星繁为什么这么爱钻牛角尖啊好烦。

“嗯……”

秦溪洋没再说话。

林星繁轻轻碰了碰秦溪洋的指尖，缓缓开口，

“我12岁生日那天，我爸我妈说好了回来给我过生日。我爸爸是修桥的，刚好元旦放假，我妈去陪他。他俩说好会回来陪我过生日，我等了好久，不敢睡，我怕睡着了他俩回来不叫醒我。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后来在沙发上睡着了。叫醒我的不是我爸妈，是几个警察，他们问我是不是我爸妈的女儿，家里还有没有别的大人。后来他们给外公打了电话，外公外婆很快就来了。他们想背着我，但我又不是傻子。外婆抱着我一直哭一直哭，我问他们，爸爸妈妈还能回来吗？外公也跟着哭。”

这可能是秦溪洋第一次体会到，心碎的感觉。她觉得整个心抽疼抽疼的，抓着床单的手都在抖。

林星繁发现秦溪洋在发抖，伸手一摸，全是眼泪。

“你，你哭什么啊？”

秦溪洋死死地抱着林星繁，泣不成声。

林星繁揉着秦溪洋的头，

“你哭成这样，我还说不说？”

秦溪洋抓了抓林星繁的睡衣，用林星繁的肩擦了擦眼泪。

“我哭我的，你说你的啊。”

“……行吧。”

林星繁说了很多，对于父母的死亡，她一直没有实感，她一直觉得父母在某个时空好好活着，只是她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外公外婆对她很好，她不想每天哭哭啼啼的，让他们担心。但又觉得，外公外婆别担心她就好了，全世界也不是只有她一个失去父母的小孩。

每次快到父母的忌日的时候，她就不知道怎么样才好。她应该抱着墓碑使劲儿哭，还是学外公外婆一样，躲起来偷偷哭。还是干脆不哭不闹，潇潇洒洒地走出来。

既然想不通，不如试着让脑子轻松一些。睡不着，她就各种幻想。

幻想自己在宇宙里飘荡，各式各样的星发着绚烂的光。看它们彼此远离，原地一片死寂。

幻想自己躺在湿润的泥土里，参天的桫椤挡住了天空，叶片间斑驳的光，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时间过得很快，一坐就是一晚。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习惯。

林星繁说了多久，秦溪洋眼泪就流了多久。

秦溪洋在心里默默说了好多个怪不得。怪不得林星繁这么执着于什么异世界，超能力；怪不得有时候万小舒会对着她欲言又止；怪不得林星繁那么独立，有些时候显得很成熟，有些时候又莫名其妙的幼稚。

“那以后你睡不着，我都陪着你。”

“好。”

一个是说累了，一个是哭累了。两个人相拥而眠，一觉睡到快中午。

第二天，秦溪洋回寝室收拾东西，还好寝室已经没人了，她还不知道怎么给路恬解释，自己眼睛又红又肿。

万小舒一直等秦溪洋给她发了消息，才通知万爸来接她们。

秦溪洋收拾好行李，跟万小舒集合，准备一起去林星繁那。秦溪洋还是不放心。

万小舒看见秦溪洋那张肿脸，就知道星宝跟她说了，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了声谢。秦溪洋害羞，说我才应该谢谢你。两个人谢得莫名其妙的到了林星繁家。

林星繁已经收拾好换好了衣服。看见秦溪洋红肿的双眼，内疚感陡然升起，拉着人又是敷脸，又是道歉。

秦溪洋一副，我不想听你道歉，你让我在你家待一会儿，我就懒得再回宿舍了，等消肿了我在回家就行了。林星繁当然说你随便待，柜子里冰箱里的零食随便吃。

林星繁走的时候，秦溪洋又开始担心，说你睡不着就给我打视频，有事就发微信，当然没事也可以发。

两个人牵着小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担心对方，就这样回家会不会有问题。

万小舒不想看两人腻歪，早就下楼了。

万爸的车上，万小舒看着一脸呆相的林星繁，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林星繁：“啊？什么？”

万爸不知道万小舒这话是对着谁说的，就听到两情，

“啊？？？什么？？？？？”

万小舒扶额。

秦溪洋打开林星繁的冰箱，看到满满的，按照颜色摆放的饮料。

这家伙绝对有强迫症。

她煮了两个鸡蛋，一个吃了，一个敷眼睛。顺便拍了个小视频，告诉林星繁我吃了你两个鸡蛋。

林星繁又说冰箱里还有牛奶，哪里哪里还有什么零食。

秦溪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这是在林星繁的家里？她俩这是到什么阶段了？昨晚抱来抱去的抱了一晚？好像两个人名义上还是朋友啊？

她好想问，我俩现在什么关系啊。你接受女生么？

想了想还是算了，林星繁现在哪里有心情儿女情长，明天是她爸妈的忌日诶。想到这里，秦毛毛的心又开始酸了，妈宝如她，没办法想象这几年林星繁是怎么过来的。

即使如此，林星繁，站在人群里永远都是最亮的那颗星。

好想为她做点什么，可是能做什么呢？总不能当她妈吧？

秦溪洋觉得自己好白痴。她猛然想起群里那句话。

‘真正的爱，不是衡量对方能为自己做什么。而是挖空心思，想着自己能为对方做什么。’

情窦初开的秦毛毛盯着手里的鸡蛋，

啊？什么？？？？

林星繁在爸妈坟前，絮絮叨叨说了好多秦溪洋的事。怎么误会的，又怎么觉得她很聪明，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好像在她那都不是事。

又问她爸妈，在平行宇宙里过得好吗，如果她去不了，如果一辈子只能在各自的空间里生活了，会遗憾吗？但另一个世界的父母并不知道她啊，这样也好，一个人的遗憾，重量总是轻过三个人的遗憾的。

眼泪滴在地上。林城一月的风，刮得人脸疼。

林星繁擦了擦眼泪，戴上卫衣的帽子，下了山。

外公外婆每次都会先下山，留一点时间给林星繁。他们可以经常来，林星繁要上学。

两人看林星繁明显哭过的样子，问她要不要再待一会儿。

林星繁说不用了，太冷了。感冒了还得吃药，咱们回去吃火锅吧。天气热一点了再来，她这个小天才请几天假又没啥。

外公外婆觉得这小半年林星繁有点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

孩子么，总会长大的。但怎么觉得林星繁的表现是越来越像个孩子。

林星繁给秦溪洋发了张火锅的照片，正在逛街的秦溪洋回了张自拍。

秦溪洋本来在挑林星繁的生日礼物，挂电话的时候刚好停在一条羊毛围巾面前，就它吧。

【明天早点回学校呗～】

【怎么啦？】

【你忘啦，你欠我的电影。】

【对哈，你想看什么？】

【去你家看吧，外面好冷。你挑一个评价高的。】

【（遵命）表情】

林星繁猜到秦溪洋要送自己生日礼物，但没猜到秦溪洋还给自己煮了一碗长寿面。不难吃，秦溪洋又给自己也煮了一碗，两个人吃完面，看了会儿电影。准备一起回学校上晚自习。

林星繁穿好校服，又把秦溪洋送的围巾拿出来，剪了吊牌，简单地在脖子上绕一圈。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秦溪洋，秦溪洋笑得开心，说，

“不愧是我，眼光真好。” 也不知道说的是围巾，还是戴围巾的人。

林星繁也笑了，一手拎着书包，一手牵着秦溪洋出了门。

第二天一大早，林星繁收到秦溪洋的消息，说要来她家一起吃早餐。她挠了挠头，这是什么剧情？

秦溪洋又煮了两碗面，一人一碗。

“你怎么出来的？”

“输液的条子”

“啊？你生病了啊？”

秦溪洋还挺享受林星繁的大惊小怪。

“没啦，路恬给我的。”

“啊？就为了给我煮面？”我没那么爱吃面唉。

“对啊，你嫌我煮的不好吃？”

“没有哈！我连汤都喝完了。可是昨天不是吃过了吗？”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

“昨天是生日的面，那今天是什么？”

“谁说生日才能吃面的。是哪一天不重要，我想煮，哪天都能给你煮。”

“我真的没事了。”她以为秦溪洋还在担心她。

秦溪洋翻了个白眼，

“我的意思是，日子不重要。无论你哪天不开心了，都可以跟我说。哪天失眠了，我都可以想办法来陪你。”

“不是生日也可以给你煮面。不是忌日你也可以想你爸妈，也可以心情不好，我也可以陪你的。懂了么？”

“……懂了……”林星繁红了眼。

秦溪洋觉得路恬可能说得没错，她是有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发消息不好么，大清早的煮面是个什么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