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是欢愉吗?
薇尔康姆不清楚答案。
背对冰冷的枪口,猎杀者却满心欢喜。
「妳要做什么?用妳引以为豪的“餐具”愚蠢地以自己为“圣餐”?」
希尔薇表现得与之前判若两人。
她的声音略带清冷,却不至冰冷。
「我不介意送妳一程,但是在那之前……」
「——妳要先看著我。」
薇尔康姆不会忘记,那熟悉的声调,还有与记忆中分毫不差的语气,那会唤起什么呢?是同样的愉悦,同样的小心翼翼。
「妳、是……我的小可爱吗?」
她不敢确定、却又希冀。
「……」
枪管已放下,薇尔康姆转过身,看到的仍是那副面容,不过她却从那副面容中,瞥见了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映像……
沾著鲜血的眼瞳此刻是同样地留恋染上黑与红的发丝。
「真肉麻。」
故作嫌弃的神情一逝而过,冰冷也悄然褪去。
「所以说,我讨厌妳的……」
希尔薇嘟囔到一半,突然停下来怔住了。
「唔……」
突然而来的甜蜜,也是命运故作赐下的巧合吗?那仅仅是一时的热烈,并非祂的嘲弄吧。
一刹,又仿佛灼热的鼻息,抿紧在脖颈上。异样的感觉,有一种仍然“存活著”的错觉。
少女恋恋不舍地扭开头,也许是害羞的回避表现。
「……无礼。」
少女如是说著,却默许了对方的一切举动。
薇尔康姆捧起希尔薇的脸颊,用在她唇边的指尖轻轻按压,熟悉的暖意在两人之间交融。希尔薇随即轻抿了一口薇尔康姆的耳垂,尖锐的窃喜瞬间便在薇尔康姆心中爆发。
交错的目光,热烈而强劲。在两人之上的穹顶,又是怎样的呢?阴沉、混浊,还有远方地平线映著惨白色的微光。
微光的灼热无法刺痛她们的脸庞,却也会偶尔致使她们难以看清世界的姿态。不过,或许这对于她们并不重要。
当从微光中的罅隙瞥见五彩斑斓的密云,切开云彩,油腻的浊白雨滴顺势而下。
打湿了希尔薇的层层发丝,粘黏在脸颊,划出泥泞的混浊。
没有提及少女面目的真相,薇尔康姆知道面前之景才是少女的模样,才应该是枪手的模样。
「薇尔康姆,妳……」
一双冰冷、灼热的手将少女因“雨水”而变得有些凌乱的发丝捋到侧面,少女下意识地捉住那双温暖的手,微微颔首。
眼神瞥到薇尔康姆的面容,却早已被混浊的雨水浇濯得模糊不清,宛如野兽。
伸出的手被对方另一只手抓扣,按在昏黄色与焦黑色交融的泥浆上,泥泞的感觉从五指相扣的指背传递指尖,再从指尖直抵心灵。
「还记得雨下了多久吗?」
疑问,或是设问。
「至始至终。」
「妳确定吗?我可不记得在第一次见面那时有下过雨。」
少女恬淡一笑,这本不该是人偶会露出的笑容。
「但是薇尔康姆……妳或许忘记了。」
少女的话语中带著微妙的笑意,从那神态之中却只能窥视到冷淡。
「当雨凝成冰,『希尔薇』便迎来……」
少女的第二次死亡。
薇尔康姆只听清希尔薇前半句未完的话语,她隐约看见少女闪耀著斑斓的微光,转瞬即逝,就像烛火被妇人吹灭,一切化作尘埃。
随之而来的是……沉闷的枪声,与被不曾感受的热流贯穿的胸膛。
撕裂的伤痛感与背德的悦乐哪个更令人伤心?
这不是欢愉。
「长久的空虚让妳遗忘了太多事,薇尔康姆。」
混浊的雨滴逐渐凝结,化作霜寒的椎柱,亦或是细小的银针,镶入混沌的大地与不知病痛的身躯。
「人们的爱总是要么不够热烈,要么过于强烈。」
俯视著曾作为猎杀者的那个人,少女脚上粘黏著秽土泥浆的靴子沉重地压在薇尔康姆的胸口。
「既然恰如其分的爱是如此需要苛求之物,那便是舍弃……也是没办法的抉择呢,薇尔康姆。」
「……我、不明白。」
颤抖而无助的声音,又是从何而来呢。
「是呢,妳并不明白。所以——薇尔康姆,妳不应该属于这里。」
「……我尝试理解。」
少女闻言却摇摇头。
「薇尔康姆,妳觉得我们这副模样,是获得了新生,还是面对第二次死亡?」
这个突兀的问话对于薇尔康姆来说太过高深。而显然“希尔薇”也并不想得到她的回答。
「污浊的雨水冲刷土地,却无法剥离我们的一丝温度,而当凝冰之时,又连同著我们这些可悲的『演员』一同冻结,这不是很可悲吗?」
「——妳说是我“拯救”了妳,可是妳却不曾知道那是否是『导演』定下的一出剧目。」
「妳的意思是……」
薇尔康姆的声音逐渐低沉下来。
「并非真实,一切都是虚幻的。」
无论是在战场中邂逅,还有无法忘记的欢愉或许都是被人刻印在脑袋里的。
「就是如此。」
希尔薇点著头,把枪口收回。
「因为我有著……被祂塞进记忆碎片的记忆。祂能随意更改我们的记忆,那再度醒来之时的相遇,又会是巧合吗?」
「虚假……啊……」
薇尔康姆抬起头,叹息之中似乎有著酝酿情感。
或者是,被上涌的狂气所笼罩。
猎杀者拾起她使用了不知道多久的餐具,她已经不愿再去思考,不死者还是可悲的戏剧什么的。极度的厌倦与毁灭的欲望在挑拢她的内心。
「薇尔康姆,清醒一点——」
少女的话语被无情的链锯所终结。
「事到如今,还需要多说什么?小希尔薇~」
猎杀者看著面前被锯刃贯穿的美丽躯体,不由地摸了摸自己胸前因子弹同样贯穿的狭缝。
「妳该庆幸,小希尔薇。我对妳的爱,即使这样也没有消退一分,只是——」
「“时间”与意外的催化剂,让它变质、糜烂。」
「但至少这份【爱】也是我存在的意义。虽然现在多了一个……」
猎杀者伸手挑起少女的下巴,就如同往常的嬉戏与挑逗那样。
「小希尔薇,既然妳知道这么多,那么妳、能带我去找那个『导演』吗?」
「我想,我们会有一场最好的宴席了。」
至此,猎杀者与枪手都迎来了她们的——第二次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