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鞋后,我来到了那个女人的家门口,犹豫再三后,用拳头轻轻叩响了大门。
她家的院子里,种了一棵年幼的柿子树,照顾的很好,虽然已经到秋季了,但叶片依旧翠绿且饱满,晶莹的挂着剔透的雨露。
我家的院子里,曾经也有一颗,但因为枝叶太茂密,挡住了三楼卧室的窗户,所以外公拿油锯砍掉了,那时候由依还和我睡在同一张床的上下铺,我们洗澡的时候在一起,要是我晚上睡不着觉了,会和我挤在一个被窝里,要么在聊天,要么只是温柔的摸我的脑袋。
「来了~」
轻浮的声音很讨厌,从看起来单薄的大门后传来,我抱着胳膊等了一会,大概是姓迫水的女人,从门中探出了身子,手里拿着个铁锅铲,矮小的身子上系着幼稚的围裙。
「你好呀~小青叶~」
迫水见我没有反应,便笑眯眯的挥了挥手,向我打了声招呼,指甲上涂着透明的指甲油,虽然不起眼,但肯定是违反了校规的。
总之很讨厌。
「...」
「莫西莫西~还在吗?小青叶~」
见我还是没有反应,迫水用围裙擦了擦沾了水的手,凑到了我的跟前,像是我没看到她一样,在我眼前将手摆了摆,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睛笑眯眯的,像这样总喜欢笑眯眯的女人,一定是爱骗人的坏女人,虽然看上去很温柔,但由依一定是被这样的眼睛骗了。
「你好。」
我不爽的皱起了眉头,即使把厌恶直接表露在脸上,这个叫迫水的女人,却依旧一副风平浪静的和煦模样,「快进来快进来~」的说着,将门撑开后,转身小跑到了灶台前。
还算宽阔的玄关上停了两双拖鞋,一大一小。我将自己的学生皮鞋整齐的码到了一边后,踏入了她家的客厅,父母好像不在的样子,但有一股浓厚的烟味,让人不禁想捂住鼻子。
房间的布局,和由依家很像,只不过空间更宽阔一些,因为刚搬入不久的原因,家具不是很多,也没什么表现出屋主喜好的小物件,只有沙发后的墙上,挂着一副长长的刺绣风景画,干净的玻璃面反射着卧室的灯光,我朝那里瞟了一眼,门上没挂什么,半掩间被溜进来的风微微推动着。
「羽间间在里面哦~不用感到拘谨,进去坐吧~」
我瞟了一眼灶台,迫水正在用大锅煮着宽条的意大利面,一旁的平底锅里咕嘟咕嘟的沸腾着,正在烧着奶油肉丸的酱汁,气味很香,火候也恰到好处,看样子她还挺擅长料理的。
「谢谢。」
我冷冷的向她说了声,挪开了挡路的餐椅,走进了那间有股矫揉淡香味的卧室。
「这个应该是在这里...」
「这个呢?」
由依正背对着我,盘腿坐在一个圆形的木质矮桌前,手里拿着个可爱的小木锤,正啪啪啪的敲着桌上的木质模型,看样子是栋欧式别墅,形制很复杂的样子。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乖巧的小女孩,大概是迫水的妹妹吧,留着一头漂亮的麻花辫,但发质很蓬松,看上去毛毛糙糙的,一开始正拿着个图纸,很用心的在看,见到我后,便「你好,大姐姐。」的说了句,语气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虽然稚嫩,但很平静的样子。
「你好...」
我向这个奇特的小女孩挥了挥手,由依也随之转过了头,微笑着和我打了声招呼。
「怎么现在才来?」
由依小的时候,很男孩子气,长大了以后,眼睛也总是有点凶凶的,但今天不同,她那张平时很淡漠的脸上,化着漂亮的淡妆,嘴唇涂着不清楚色号的唇釉,有着珍珠一样柔和的光泽。
看了那个讨厌金毛妹的动态,大概是迫水帮她化的妆,虽然不甘心,相当的不甘心,不甘心的不得了...
但是今天的由依...
好可爱。
「...」
「呃...不奇怪吧...脸之类的?」
可能是我盯着她看了太久吧,由依先是有些疑惑的歪起了脑袋,过了片刻后,才意识到我看的是什么,有些羞涩的低着下巴,指着自己的脸,挤了个变扭的笑容。
「很奇怪。」
还是好不甘心,我轻声的说着,低下了自己的脑袋,擅自把由依变的这么可爱,那个狐狸女人真的好讨厌,眼妆之类的很漂亮,但是迫水很讨厌...
「果然啊...我也觉得有点变扭来着...自己还是不适合化妆啊~」
由依难为情的说着,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小锤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后,继续敲起了小别墅,看样子大概完成了三分之一,做工很细致,地基和支撑的构架也完美的做了出来。
「别傻站着了,来帮忙啊。」
由依边敲边说着,用空出的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我下意识就想坐在那里,但一想到她和学姐卿卿我我的样子,就相当的来气,刻意忽视了她,冷着脸正坐在了小家伙旁边。
小家伙貌似当起了监工,手里拿着图纸,认真的指挥着由依,小脑袋低垂的状态,脸上的肉感显得更加明显,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
「这个是什么字?」
当我悄悄的伸出手,正打算付诸行动,小家伙转过了自己的小脸,忽视了我僵在半空的手,用自己袖珍的食指,指着图纸上一个很小的汉字,我扶了下眼镜,凑近看了一眼。
「亭...凉亭的亭...」
「哦。」
小女孩点了点头,继续默默的看着图纸。看年龄应该刚上小学没多久,和自己的狐狸姐姐不一样,圆润的大眼睛眼神很平淡,眉毛浓浓的,一看就是不怎么嬉笑的孩子。
「这个是爸爸妈妈给你买的吗?」
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和看起来一样毛茸茸的,而且相当的暖和,麻花辫的尾端系了一条红色的发带,微微有风吹过来时,像是蝴蝶一样轻飘飘的。
「不是,是学校的手工作业。」
小家伙被突然摸脑袋也没有反应,只是微微感到舒适的眯起了眼睛,声音沙沙软软的,和小时候的由依简直是两种生物。
「这样啊...我也来帮忙吧。」
「好。」
我伸手从桌上拿起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的貌似是黑色塑料的瓦片,掂一掂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还配了一管分量多余的AB胶与塑料镊子,瞟了眼小家伙手里的图纸后,我从箱子里拿出了屋顶的板块,因为有刻上基准线,所以并不复杂,只是因为数量多而有些麻烦。
「抱歉啊,刚刚、没看到你的、简讯。」
由依和一根柱子展开了苦战,大概是部件有点瑕疵,用小木锤敲了好久,一点也没有进入基座,便所幸采用了暴力的方式,用手使劲的按着,吃力的皱着眉头。
「没事,反正你很忙。」
「是的~」
「忙着和亲爱的迫水学姐互相按摩,真好啊。」
「呃...」
由依手上的动作立马停了下来,悄悄抬起了眼睛,疑虑的查探着我的神态,我一点也不想理她,用镊子夹起了一块瓦片,趁胶没干,默默的粘了上去。
「我也帮你按摩一下?」
由依见我很冷淡,用小锤子轻轻敲了下我的大腿,我不满的拍开了她的手,并抬起了屁股,和她拉开了一些距离。
由依给我按摩之类的,才不想呢,才不要让她亲密的骑在我的身上,用温暖的手替我温柔的揉捏侧腰,并用轻柔的语气对我说「舒服吗?」,并在结束的时候,将我搂在怀里,用纤细的五指替我梳理乱掉的头发,时而恶作剧的弹一下我的鼻子...
才不想呢,一点都不想...
我低下了自己微微发烫的脸,因为有些失神,差点将一个瓦片贴歪。
「大姐姐。」
正当我和由依间的气氛,陷入僵硬的状态时,小家伙伸出了自己小小的食指,轻轻戳了下我的胳膊,我茫然的转过头,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调转了一个方向,小手搭在乖巧正坐的腿上,用好奇的目光紧紧盯着我。
「...怎么了?」
「你是羽间姐姐的女朋友吗?」
手里脆弱的塑料镊子,啪的发出了声响,面对如此声音稚嫩的疑问,我的脑袋一下子开始发热,水蒸气之类的东西白花花的充斥着胸腔,原本只是微微泛红的脸,一下子烫到不像是自己的,脚趾也紧张的扣了起来。
「是哦~奈奈是我的女朋友~」
由依原本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哄我的为难样子,听到小家伙的问题以后,立马找到了转机,笑眯眯的凑了过来,将宕机的我轻轻的搂在了怀中,有股清新水果香味的脑袋,过分亲密的搭在了我的肩上。
温暖的发丝因为微风,轻轻搔着我的麻木的脸颊,由依的手环在我的腰上,手掌的温暖隔着单薄的校服,让我的心跳像是盂兰盆节的太鼓,一声声回荡在软绵绵的胸腔中。
「真好哦,你们可以像电视里那样亲亲吗?阳花想看。」
自称为阳花的小家伙,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却闪过一丝星星的光芒,小手轻轻的揪着由依的衣摆,满怀期待的催促着。
亲亲...和由依亲亲...
亲亲两个字,像是沙丁鱼一样密集的游行在我的脑海中,换乱的我尝试拼尽全力去赶走,但手挥过的地方,只是短暂的带来了空缺,随即便被更多更密集的填充了。
我转动着自己的僵硬的脖子,用微微颤抖的眼眸,悄悄瞟了一眼由依的嘴唇,唇釉泛着美丽的光泽,像是表皮光洁的苹果一样,隐约有股淡淡的香味。
尽管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但看的入神的我,一点点想起了那个在柿子树下的过家家,蝉鸣断断续续,风里有阳光的味道,扮演爸爸的由依,与扮演妈妈的我,曾轻轻的贴上彼此稚嫩的双唇。
柔软像是雨前的夏风,窸窸窣窣的卷着干燥的落叶,吹进了我的胸口。
一种裹着怀恋的悸动,不知是清新还是朦胧,缓缓回荡在我的胸腔中。
「好啊~」
由依干脆的同意了,抬起了自己温暖的脑袋。
这是随随便便就能同意的事情吗?但由依要亲我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反抗的吧?我屏住了呼吸,也紧紧的闭上了眼睛,手用力的攥着她的裙摆,大脑乱糟糟的等待着。
空气流淌的很缓慢,像是石油一样的黏稠,我拼命的在脑内预演着唇上的触感,好让自己不会因为真实的感觉,而羞耻的发出声音。
啾。
微弱的声音,在我的胸腔里无限的放大,和我所不安等待的不同,由依只是轻轻的吻了下我的侧脸,带来了转瞬即逝的湿柔与温热。
明明嘴唇也可以的、真的可以吗?可以的吧?我感到一丝萧瑟的落寞。
可尽管只是这样,我瘫软的身体,却依旧像是被云拖起来一般,眼皮后的黑暗,变成了蔚蓝的天空,脑袋钻入了奶油般厚大的云层,手指与鼻尖残留着洁白的轻柔。
就连吸入肺里的,也是柔软的洁白雾态物。
这样的感觉好奇怪。
「不是这样啦。」
小家伙不怎么满意的摇了摇头,辫子呈现出小小的惯性。
「那是什么样啊?」
「羽间姐姐用嘴唇,啾的贴在女朋友嘴上。」
「呃...这个有点~」
由依苦笑着看了我一眼,见我完全没有反应后,伸出食指轻轻戳了下我的侧脸,「你说对吧~」的轻声说了句,意识还留在云层中的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好吧。」
小家伙失落的垂下了小脑袋,手指扣了扣地板后,慢腾腾的转回到了桌面,拿起了图纸,继续聚精会神的看着,不再有什么动静。
由依也捂着嘴巴打了个瞌睡,松开了我如史莱姆般瘫软的腰,回到了自己的原位,继续起了和柱子的奋力博弈,卧室重归于宁静中,我看了眼自己的手心,碎裂的小镊子正反射着头顶的灯光。
「质量真差啊...我去问学姐借个镊子。」
由依瞟了眼我的手心后,放下了手里的未完工的小别墅,撑着地板站了起来,推开了早已被风合上的卧室门。听动静,像是和正在灶台前忙碌的迫水打了声招呼,随后交谈了几句,便没了什么动静。
我抚摸着刚刚被由依亲吻的脸颊,手指只是单纯的触摸到,就有一股奇妙的热意涌入神经,让我从头到脚底都暖暖的,意识与情感,也像是米浆一样黏稠,让我不自觉就把额头搭在了矮桌上。
这样真的好奇怪。
我头脑蓬松的闭上了眼睛,意识的流体不断冲击着眼皮。
昨天晚上,我趁灯熄的时候,悄悄的吻了她。本来只打算吻一下额头,却因为看不见,最终和她的嘴唇只有一点点的距离,黑暗中的丝雨微风让我的胸口荡漾,那时大概也是此时这样的心情,让我在她的身旁辗转反侧,无法合上眼睛。
明明以前、是不会对她有这种感觉的。
就算一整晚都黏在一起,也只是感觉到安心,能肆无忌惮,什么都不想的把脸埋进她的怀里。
可现在,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脸为什么会这么烫?
我拼命的调动着不完全的大脑机能,在脑中寻找着解释。
我大概...是想要由依更多的呆在我的身边,像是曾经住在一间卧室那样,更多的亲吻我的脸颊,更多的抚摸着我的脑袋,更多的在我伤心的时候,将我抱在怀里。
对吧?
由依虽然只是我的表姐,但和亲姐妹没有区别,她的离开让我感觉到不安,也让我更加的想要她关心我,在意我...我只是一个渴望姐姐温暖的、爱向姐姐撒娇的妹妹...
一定是这样的。
我猛地抬起头,用力的拍了拍自己发热的双颊,小家伙貌似被这样突然的动静吓到了,小小的身子微微颤了下,转头疑惑的盯着我:
「不舒服吗?」
我连忙摆了摆自己的手,「没事!」的说了声,小家伙不太相信的样子,但还是乖巧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貌似有点困的样子,微微眯着眼睛,娇小的腰也猫了起来。
我拿起了由依留在地上的小别墅,仔细的看了一眼。我没猜错的话,她好像把柱子装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