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拆下来了啊……真头疼。好不容易等到出院呢。」

「可喜可贺啊！话说，那个『魔女』，那家伙有来过吗？」

「啊……谁、你该不会是说，何兴衍同学吧？」

「你的记性真差啊，不过好歹有记得她的名字嘛，真让人惊讶。」

还不是那个让人搞不明白的套近乎的人因为上次自己那么说了，才每次说话都强调一遍自己的名字，搞得丁纵薮即使不想记下来，也被迫记下来了。

「……那是，唉，算了。庆祝我出院吧清律！」

「不是还要静养观察两天吗？你还是姑且好好躺着……」

「反正不是已经都好了么？看——」

丁纵薮边说边活动右手的手指，甚至还从床上跳下来转了两圈。

叶清律只得苦笑。

「你只有这时候能看出点以前的影子……那我们今天去餐馆吃饭庆祝下？好长时间没去上学，真为你的功课担心。」

丁纵薮走到床边开始翻行李。

叶清律并没有把医院病房的地址告诉学校里的人，不过把丁纵薮送来医院的时候，何兴衍也有帮忙就是了。丁纵薮因为受打击过度直接昏迷过去，如果让她知道自己是被何兴衍一路抱过来的，恐怕表情会变得非常难看。

所以她决定不说，一些事情还是不要让本人知道比较好。那个时候，虽然也可以两个人扶着，不过何兴衍却坚持要侧着抱着，说是这样不会刺激到伤处。天晓得是不是鬼扯的说法，目的只是为了……为了什么？

叶清律稍微有点困惑——

算了，当作是对方的愧疚和歉意吧，反正丁纵薮虽然长得端正，但是也并不至于无视性别迷倒众生的程度。再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为了那方面的，更何况「魔女」和她一样，可都是女的。

「怎么可能嘛……」

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叶清律还是依然小声嘟囔着把自己可能往那方面想的思绪压下去。这奇怪的行为引起了一旁丁纵薮的注意。

「怎么了吗？在那里说什么呢？」

「不，没什么，就是……总觉得虽然也很生气就是了，不过何兴衍姑且也有帮忙，不如吃饭的时候叫上她吧。而且，毕竟我们打赢她了嘛，借此机会打好关系也不坏不是……」

「还是算了吧。」

丁纵薮的表情，比起说是不方便或者不喜欢，更像是翻白眼般的鄙视。

「咦？」

「……那人，唉。之前还以为很危险，现在虽然也没有打消这种想法，但是还是觉得烦人啊。」

「真难得你会说这种话，上个让你这么讲的还是你哥的女朋友吧？」

「对啊，不仅以『嫂子』自称还把我当小孩看，这也管那也管，不像是纠察队的，倒像是居委会的。」

「可是何兴衍也看着不像是那种人啊……在学校里对我还有我的一众狐朋狗友们，都挺冷淡的。」

「所以说，和对你们的感觉，根本不一样的吧。如果拿她对我的态度除以她对别人的态度的人数，说不定得到的数字就是彩票一等奖的概率，我是真的这么想。」

「这是什么说法……给人语言学不合格的感觉呢。」

「我就是那个意思咯。」

丁纵薮从行李箱里翻出外出的衣服，把身上穿的病号服外套脱下来，只剩单薄的衬衣。然后就那样把无袖的毛衣套上，把翻出来的淡蓝色风衣穿好。

下身则是换好打底裤和裤裙，配上短靴子。

「平日里都是制服看不出来，没想到小渊你衣品不错啊，而且莫名其妙地，有种又潮又可爱的风格呢。」

「……啊。好啦，不至于邋遢就可以了吧……」

「虽然这么说但是你其实很注重精致的吧？」

「啰嗦死了咧。走咯，去办出院手续。」

丁纵薮的行李也不是很多，除了更换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外，就只有非常轻薄的笔记本电脑了。那是住院期间拜托叶清律从家里带来的，每次叶清律都会表示嫉妒她有这么好的笔记本电脑。

只有丁纵薮自己知道，那其实是作为「黎星落」时使用的笔记本电脑，无论是安全系数还是专业能力都是一流。

由于各种奇妙的原因，丁纵薮现在处于微妙的单亲家庭中。父亲承担了自己的监护抚养位置，而哥哥也早就已经成年了。至于母亲，应该已经和别人再婚了，估计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吧。

但是让她的个性出现分离的那件事，其实和家庭根本没有关系……或许是这样。

和叶清律比起来，丁纵薮稍微显得有些营养不良，偏瘦一点。但是也不是很瘦，主要是不怎么好好吃饭导致的。一旦把生活拆成两部分，或许就会忽略一些显而易见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但是叶清律也并不是特别爱照顾人的类型，很多时候虽然是好友，但是也会刻意和人保持距离。

和以前很不相同，过去的叶清律其实有点胆小和怕生，如今那种样子也已经随着性格变化完全消失了，就像是没有存在过一样。

和自己，完全不同，丁纵薮想。

说起来以前认识的时候，还是自己先去和对方搭话。那个时候的叶清律，绑着可爱的公主辫，头发乌黑透亮，文静可爱。

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子的啊……

「啊，小渊，你来帮我看看发根的地方是不是又长出来了……」

「你才染不久吧？染那么频繁当心致癌物。」

「我可是用的最好的货，社会名流都在用的哦？那些人也不担心致癌吧。」

为什么叶清律选择染一头绿毛，其实丁纵薮不是很清楚。但是所幸叶清律本身五官够正，还算能够驾驭这种颜色的头发和高马尾的造型。

和其他地区不同，赤钟中学对学生的仪表并没有严格的要求，但是关于成绩的地方却比那些会要求仪表的学校苛刻数倍。据某校长言是「牺牲一些不必要的地方来给更加必要的地方留出空间」，实在是让人听不懂，不过怪胎校长和怪胎学校倒是挺一致——从头到尾都透露出一股荒诞的气息。

貌似这学校里发生过的怪事，已经到达数不胜数的程度。

和这个城市本身倒是挺符合的，就连网络上的年轻人也大批大批地鼓吹这个城市风气多么开放和轻松，又多么潮流……引得每每假期都会有大量外地游客前来，就算不是特别拥挤的大城市，也多少有了那种城市的人流量。

就像是，为事件而生。

……

「两个人在这里吃饭，不叫上我吗？明明我也想庆祝小渊出院的。」

不知怎么回事，丁纵薮和叶清律在吃高档火锅的时候，何兴衍一身轻装坐到她们旁边。一边笑着对服务生说这两人是自己的朋友，一边自顾自地多点了几个菜系。

其实住院的钱，有一半都是何兴衍出于愧疚支付的，叶清律没有告诉丁纵薮，而是只告诉她住院费是一半的钱。因此当真正拿到报销单子的时候，丁纵薮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死缠烂打地逼着叶清律说出实情后，对方一不小心把关于何兴衍抱着她来医院的事都讲了出来。

而后，丁纵薮的表情彻底扭曲了，像是被迫把一只死老鼠吞到肚子里，又吐不出来的样子。可谓是脸色发青，浑身冷汗。由于那样子实在是说不上好看，叶清律便提议去吃高档火锅。

可是丁纵薮迟迟不肯动筷子，脸色还是差得要命。叶清律迟疑地问「要不我把『魔女』叫过来吧」，对方也依然一副畏缩的样子，依旧是脸色发青什么话也不说。

迫不得已，叶清律往何兴衍公开在学生会的邮箱那发了一封带着地址的邮件。

因为并不知道对方的私人联系方式……

「明明也叫了你的，只是你自己来迟了吧……」

叶清律不自然地说着。

其实之所以没有告诉丁纵薮实情，还是因为何兴衍一眼就看出了她当下手头比较紧。因为一直在用高档货染发，零花钱已经花了个七七八八。加上两卷侦探小说比预想中好像还要更贵一点，何兴衍便笑着接过话茬。

「不如，我帮你垫付？啊，还钱也不必了，当作我送小渊的礼物吧。」

叶清律沉默了一会，还没有等到她回话，何兴衍便在一旁结了账。

「要是告诉她是你付钱我会被杀的，绝对……」

「哦？那不告诉她不就好了？反正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叶清律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可是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之前「魔女」和「麻花辫」根本完全不熟，这她可以保证。可是为什么何兴衍肯为她做到这种地步？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小渊……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后者。

莫非，这人在打什么鬼主意吗……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又不好意思把丢人的话对丁纵薮讲出来。

才变成这样让她手足无措的境地，叶清律恨自己没有足够的钱还夸下海口。

于是——

「很吓人呢，那个邮箱突然发来邮件，还以为又要被坐谈招待了呢。」

「这怎么说都不能算是邀请，而是纯粹的惊吓了，叶清律同学。」

何兴衍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把火锅内附带的番茄浓汤浇在盛好的葱段花生碎肉沫上。

「啊哈哈……不过何兴衍同学竟然不吃香菜呢，这点和小渊竟然是一样的……」

叶清律把话题尽量引到无关的地方，天知道她现在是多心虚。

「哦？我没有不吃香菜的习惯，只不过今天恰好不想吃。」

看来话题冷场了。

「不过小渊竟然不吃香菜呢，挑食这点有点……怎么说呢？虽然不是什么好习惯，不过我倒是觉得是小渊的话，反而还挺可爱的。」

「据说网络上的文章上写有一种不吃香菜的基因，应该是恰好抽到了那种基因吧，天生的东西又能怪罪什么。反正，指责别人挑食的人和多事挑食的人在可恨程度上根本不相上下吧，真正值得尊敬的人是那种在别人面前知道就算自己不能吃这种食物也要硬吃下去不给别人造成困扰的人比如我啊还有小渊也是这种人呢就算不吃香菜别人好心点了的话也会吃下去这才是让人尊敬反观那些随便指责别人挑食和在公众酒桌上公然把不能吃的东西挑到桌子上的人那才是真的败坏到一定境界本质上无论指责人的卫道士还是破坏风气的人都只是一厢情愿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人的自我意识过剩…」

叶清律倒没有注意到何兴衍意有所指，毕竟她现在心虚的很，所以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平日里不可能当众讲出来的话。完全是把自己的意见全部吐了出来，颇有种慌到口不择言的意味。

「虽然说的在理，可是单是这样把内心想法说出来那么多，不也是变相地强迫他人认可自己的意见么。啊啊，所以话语本身才没什么意义呢。」

何兴衍喝了一口番茄浓汤，接着像是发现了什么人间美味一样猛的睁大眼睛。

「真好喝啊！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叶清律同学看着像是个笨蛋没想到挑餐厅的品味还不错嘛？」

「这是小渊常来的店……」

「是父亲带我来的所以顺便记下了，能让你满意很开心，钱我会还给你的，虽然可能要等一段时间。」

一直不说话的丁纵薮，在叶清律把话题带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及时地开口解释了。虽然是那样，可是言外之意却是「是父亲的口味和我没关系」的意思。

「啊……对我不用这么客套，那些钱不必还我，因为啊，不论是之前在医院里，还是现在，我都是有目的的。」

「……什么？」

虽然早就怀疑这人是否在图谋什么，可是何兴衍这样直截了当地承认，反而让叶清律有点不自在。

「……啊，真糟……」

叶清律的位置，刚好能听到丁纵薮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话。

「那么是想，要什么呢？」

而后，丁纵薮缓缓抬起低着的头，看向何兴衍的方向。只不过，那脸色实在是称不上多好看。

「我要买你一个晚上……怎样？」

「什——什什什么？！你再说一遍？！你你你你你……同、同……」

叶清律像是看到什么怪物一样表情扭曲了，缩着身子头顶到沙发的靠垫上面，看着何兴衍的眼神与其说是不舒服和厌恶不如说是完完全全的惊诧和不可思议，最后那个词滑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又咽不下去，不上不下的样子颇为难受。

而一旁的丁纵薮，则是刚刚准备拿筷子夹火锅内的食材，手一抖筷子一下子掉在锅里。还好锅本身比较浅，不然就沉底看不见了吧。

虽然之前或多或少预感到了，但是真的听到这种话的时候，丁纵薮感觉自己像是被近在咫尺的鞭炮突如其来地轰到那样吓得失了魂。

「哎呀，玩笑啦玩笑，这怎么可能呢！看来二位的心脏都不太好呢，被这样随便的玩笑吓到。」

一下子看着不像是玩笑……

丁纵薮默不作声，把筷子重新拿起来，夹了片白菜放在蘸料碗里。但是看着被料汁裹满让人颇有食欲的食物，却怎么都好像吃不下去。

让人难以理解的人，让人笑不出来的玩笑。

……

饭后叶清律看着丁纵薮被何兴衍带走，却什么话也插不上嘴，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二人有愧于何兴衍，花了对方的钱，这些事情可能都是应该的。不过考虑到何兴衍饭桌上那惊天的炸裂玩笑，叶清律还是不自然地为丁纵薮担心着。

但是丁纵薮坚持说要还钱，不还也要还人情，便答应了何兴衍的请求。叶清律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好，可是又毫无办法，不由得痛恨起自己的鲁莽来。何兴衍说的没错，她的性格弱点就是易冲动的个性，为此丁纵薮已经不知多少次为她收拾善后了……

开出那种玩笑的人，不会真的是即使同性也可以吧？不如说甚至有可能，取向根本完全就是同性而不是异性……如果是那个人，说不定真是这样……

该死，跟又跟丢了！她把好友小渊交给了个什么人啊！可恶……

而此时此刻，丁纵薮并不知道叶清律正在为自己担忧着，但是和叶清律一样，她的心情此时明显也不太好。不过……还有一点时间，还有一点时间……

那个阴沉沉的丁纵薮就不必再继续出现了。

也不必继续下去这种同龄人之间的，低级的人际关系游戏了。

……就是不知道，何兴衍说的要求是什么，不然之后的一切调查都要被拖时间。

「啊，小渊……在火锅店说了那种玩笑话抱歉哦。」

虽然是道歉，但是这个人脸上完全没有感到歉意的意思。一副笑逐颜开的表情，看上去还非常高兴的模样。丁纵薮叹气，遂不再与其计较。

「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吧，只要我能做到的。请快点，我之后还有别的事情。」

「嗯……毫不犹豫地拒绝我嘛，小渊，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能不能也让我和你一起调查？我想花钱买你当侦探侦破这起案件，而且要当你的助手。」

「……哈！？」

丁纵薮一脸难以置信。

「你当这是『爱丽侦探事件手册』吗？！这可不是在玩什么侦探与助手的游戏！而且，为什么你要参与进我的私人事务生活……」

丁纵薮一脸苦恼和抱怨，烦闷到再也不想露出类似的表情。

「嗯？当然小渊你也可以让我买你一个晚上用身体支付，我可不是说笑的。如果你真的给我这样的支付方式，保证不会再追究——」

「那怎么可能啊，谁会答应不熟的人那样的请求啊？太扯了吧。」

「那熟人就可以？」

「正是因为熟人也不行所以不熟的人就更不可能了，我是这个意思啊，你——该不会是……」

丁纵薮想起之前调查时候见过的某个特殊地点，貌似里面的人就用类似的说话方式……动不动那方面交易，什么身体支付，像是桃色伊甸园那样……

桃色伊甸园是网络上一个比较有名的限制级网站，里面的内容不堪入目，属于是叶清律看了都要对着马桶呕吐的程度。这个世界上离谱的存在数不胜数，虽然有心理准备，可是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的话，还是会本能地感到不适的。

尽管丁纵薮由于这些年从事的活动，差不多把各种各样的内容都看了个遍——比如说通过一些视频的细节追查人物可能的行踪下落，哪怕视频属于限制级非常难以入眼，也只能迫于工作需要被逼着看。久而久之，丁纵薮已经什么东西都不想接触了，也什么都看淡了。

害羞之类的就更不可能，有的只是无语和难以置信的无法理解。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不是那边的人」才对这些感到一点波澜都没有。丁纵薮不知道何兴衍是真的属于那种人，还是只是单纯地故意开这种阴间笑话让她们惊吓到遂而感到有趣想捉弄——倒是更希望是后者，反正以何兴衍这个人的个性，做出什么事来好像都不难理解。

「呀？我可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不过要是你，我倒是也可以，不如说是非常乐意呢。」

「你去找那些站街的帅哥吧？要是喜欢女性就去那种网站上约人啊，试多了总有一款能中吧？也不知道为什么盯上我……完全让人理解不能。」

要真是轻浮的家伙，看气质也不太像啊，为什么总是开这种引人不适的玩笑……如果被搭话的对方是个正经人，早就把这家伙拉进黑名单了吧？怪不得学校里那么多人见这家伙就避开，还给她起什么「魔女」的绰号，开始还不理解，现在看纯属是活该。

不过如果单纯只是这方面引人厌恶，也不至于让人太过于恐惧的程度……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我不喜欢那种的，硬要说，除了小渊，还没有让我真正心动的人～」

「哎呦我去恶心死了！我还有自知之明没有到白目的地步，我可没有什么让人神魂颠倒的魅力，个性也是阴沉沉自顾自地而且一点也不讨人喜欢！你绝对在图谋什么其他的东西吧？别想用这种搞笑都算不上的半吊子话搪塞我啊……」

丁纵薮听见何兴衍开这种玩笑，不悦地皱着眉退开三米以上的距离。

「哎呀，小渊，看来你还是，现在貌似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我一看就知道是这样了。」

「如果只是平常的你——倘若我只是只知道你这一面的样子……我可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更不可能对这样的性格产生什么所谓的迷恋。我还没有蠢到那种不自然的地步。」

「比如说，去骚扰一般的女生，这种事情我还是有底线的。」

「可是小渊，你不是那种『一般的女生』吧？总感觉，好像只是看起来像而已，实际上其实完全是另外一种人。」

「毕竟你说话的语气、看人的眼神……一些细枝末节的动作，还有我调查得到的内容，都暗示了我的猜想是正确的。」

丁纵薮突然停住不动了。

何兴衍那所谓让人觉得「恐怖」的地方，在此时，怕是多少体现出来了吧。那种洞察人心的天赋和能力，已经被不少人所忌惮了。不过因为丁纵薮从不关心学校内学生的日常话题，因此对这方面也只是有一个粗浅的大概认知。

现在也只是那想法得到了实证而已。

何兴衍只是微笑着，嘴角轻微上扬，但是眼瞳中却没有笑意。丁纵薮停住了，动作极其不自然，而后，右手覆上脸部。

「我只是听说过你有洞察他人内在的能力而已，在学校里被传得神乎其神，像是什么邪术一样。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邪术吧。」

「是不是单纯地，说着真假参半的话试探对方的反应，而后获得更多信息的诈欺？」

丁纵薮倒吸了一口凉气，右脚脚踝使力生硬地扭转躯体，动作幅度不大却非常怪异。脸上的表情和说出来的话也是不相配，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陈述。

何兴衍只是不动声色地推了一下镜框。

「小渊，你知道你的弱点在于何处么？」

「诚然集中力和专注力都是你的优点，可缺陷就在于太傲慢了。不把同龄人放在眼里的态度，就像是误以为定时炸弹根本没有任何威力那样放着不管，连倒计时的荧幕都不去看了的，漠不关心的傲慢。」

「明明有着很好的信息收集能力，却只在特定的状态下才发挥出来，虽然隐蔽性很好，但是也是缺乏危机意识的表现呢。」

丁纵薮只是站在那里，随着何兴衍的话越说越多，而后，表情似乎有了片刻的活动。但是动作微小到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的程度。不过如果结合路灯下洒落的光线，能够看出脸部有着非常不自然的轻微抽搐。

何兴衍说完这些后，嘴角扬起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变成了有些凝重的表情。的确——确实很多人在她说出这样类似的结论后，或愤怒或恐惧，或承认或赞叹，但是做出这种反应的，眼前这是第一个人。

虽然之前能够看出来一部分。

但是她现在完全读不懂当下的丁纵薮脑子里在想什么。那表情就像是所有的思考都停止了，一切的动作、细节都里里外外彰显出了唯一一条描述——失衡。

这种状态仅仅只是短暂地，闪了一下，但是还是让何兴衍心情沉重。

而后——

丁纵薮她——

从嘴角开始，到眼角到睫毛到双手到全身到动作到一切轮廓，神经细胞甚至是分子原子，都从某种压抑着的状态下从内部撕裂了。那是不可能出现在「丁纵薮」、「麻花辫」这个人身上的笑容，那是一种和迄今为止见到过的所有举措都完全不一样的气场。

那被撕裂隐藏的「真实」，一旦显露出来甚至会让人误以为得了什么人格分裂的精神类疾病的程度——但又和那种事情完完全全不同，丁纵薮并非双重人格，仅仅只是不把真正的自己和日常的自己联系在一起的生活方式使然。

如同一体两面，只有部分真实。

那种状态倘若被完善、被补全的话——

得到的，就是现在这幅样子。

「我以为你只是学校里的优等生……算了，如果你要和我一起行动，为了变相地偿还人情我还是会做的，欸……还是说，你是想和我……上…床吗？只是那样太无聊了吧？你为什么不把两个选项结合起来，这样既能享受侦探游戏又能享受别的乐趣，不是吗？」

「我还真没做过这种事……我不知道啊，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我都没有过，要怎么做啊？不会就是像网上那种影像里面那样，说起来，你不会觉得恶心吗，看到那种东西？那些东西，光是隔着荧幕就好像闻到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气味一样……」

「人啊，为什么要穿衣服呢你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吗？如果说什么污秽都可以接受，那么文明的存在根本就是毫无意义吧？你有想过吗，说黄色笑话的时候有考虑过吗？人的感情真是伟大啊，明明我这种人，只是看到别人脱衣服就会惊恐避之不及——」

「影像很美好吧？可是真实的人类不仅有气味还有各种各样的污垢缠身，不经常洗澡刷牙的人况且存在大批，比这更加离谱和恐怖难以理解的人也有……只是看到照片就说着心动，只是看着性格就说着喜欢，根本就是忽略了除了美好外表外其余的全部！像是看影片的国中男生，像是你看我——诸如此类的种种，你只是单纯沉浸在感情中，什么都没想过吧？这何尝又不是一种短视呢？」

「只是想着吃掉情感带来的甜美糖果，却完全忽视了各种各样的灾难！想想吧，因为冲动的情感而后和不是亲人的人住在一起，家里塞满了对方的脏衣服和生活用品……挤占你的空间闯入你的生活……然后美好的爱情被一堆生活上的琐事极端恶化掉，一直到当初的感情全部冷却，做了某些事情后什么感觉都不会有了，面对肮脏乱作一团的床单强忍住呕吐的冲动——」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啊，在恋爱开始时候根本没一个人认真想过吧？都只是抱着『到了那个时候自然而然就可以了』的想法……大家不都是把一切感情理想化后找寻着自我感动的精神食粮，再继续下去？」

「我不是觉得这种心态不好，但是我可不是和他们想法一样。我可没有这么乐观，对我而言，恋爱轻喜剧这种事情一开始就不存在，就算存在也只是发生在那些值得体验它的人身上，对我这种人，根本不可能！」

「因为人本身就是一种动物，和动物一样带着自然给予的天性，这些是泯灭不了也改变不了的事物，所以，结论就是，我和你恋爱也好，上床也好，根本不可能！」

之前覆着颜面的右手，此刻指着何兴衍的方向。而被指着的人也差不多可以说是懵了一样，只是被动地接受着从眼前的人身上不断流露出来的，那种诡异奇特又清新明快的颜色。

丁纵薮在笑，那是不可能出现在阴郁的「麻花辫」身上的明快自信表情。如同发现什么数学难题的解一样，精神抖擞又熠熠生辉的样子。那样子实在是太可爱，又太不近人情，像是把一切靠近自身的可能的好感和联系都扼杀掉一样的，轻松明快可爱却又冷漠无情得彻底。

面对此等场景，何兴衍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小渊，不，应该说——黎星落调查官，您，根本没谈过恋爱吧？」

「虽然我也和你鄙夷着相同的事物，不过我姑且明白对不了解的事物不妄作评价的道理……与其说你认为这些不存在，不如说，你只是害怕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对此手足无措而已。」

「经历过才算不是吗？我会负责，所以，要去体验一下吗？」

像是大人对小孩子感到无奈那样，何兴衍抬起左手，食指朝着两人无意间走到的街区旁畔的爱情旅馆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