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 晚上 20:37

Blake不停用尖牙咬自己下嘴唇，这是她烦躁时的坏习惯。

如果Weiss在她旁边站着，指不定要刻薄地给她扔句话：“你再咬，就要把嘴巴上的口红吃干净了。”但今天Blake把口红装进了小包里，有备无患嘛。

好在，Weiss现在正端着半杯红葡萄酒站在阳台上，和一个蓝发男聊天。Blake自打进学校来，从没见过Weiss如此神采奕奕、洒脱自然地跟人交谈。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副眉头微皱的冷脸，除非Ruby跳到她面前戏弄她，惹得她翻白眼。比如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Ruby已经介入了他们其中，刻意面朝着Weiss阻挡她和蓝发男的对视，接着Ruby抢过Weiss的杯子把酒喝了个干净。隔着一群人，Blake都听得见Weiss的尖叫。

今夜，派对上的大多数人都会是“法外狂徒”。毕竟，在Vale市，未成年是不能喝酒的。

周天 晚上 20:49

这里人太多，太热了。Blake口渴了。

看见有人端了几杯纯净水路过，她刚想开口要一杯来喝，却意识到嘴唇黏住了上齿背。轻轻把下唇扯下来，她咽了口唾沫，突然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嘴唇开裂了，她用手背擦了擦，一时之间辨不清红色的痕迹到底是口红还是血。

受不了了。

Blake从两对在走廊上疯狂激吻和火热拍拖的情侣中间挤过身，朝厨房走去。至少，这里能让她喘上两口气。她索性把黑色高跟鞋从脚上脱了下来，扔到了一边，然后光着脚去水槽边清理双手。

水流穿过她的手指和掌心，让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深秋的凉意。冷风从打开的窗吹进来，吹得她双臂微颤。嘴唇开裂，疼痛在她脑子里愈发地清晰起来。关上水龙头，她扯过两张厨房纸巾擦了擦下唇。

再过两分钟，她就要从这里离开，就从厨房旁边那扇后门离开。她绝不会再多呆一分钟……

“嗨！”Blake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只手就伸到她眼前晃了晃。

“啊……”Blake显然被吓坏了。

扭头一看，一个麦色皮肤的金发男孩正吃着香蕉跟她打招呼。他有条毛茸茸的长尾巴，在身后摇来摆去。接着那尾巴又毫不客气地从冰箱里圈住一根香蕉，晃到跟前来递到了男孩手上。

天哪，他是个弗纳人……

“侬也是……糊楠人吗？”金发男孩嘴里塞着东西，口齿不清地说。

“你先咽下，再说话。”尽管Blake已经有些恐慌，但她仍然故作镇定地回复对方。

“我是说，你也是弗纳人吗？”男孩干净利落地把香蕉皮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转而笑着问道。

“为什么？”Blake后退了一步。如果对方再多问两句，她恐怕就要跳窗出逃了。显然，她并不希望除了Velvet以外的人知道她是一个猫弗纳。

金发男孩微微倾身，将脸凑近，Blake却禁不住往后缩。但他对Blake长什么样似乎并没有兴趣，他只是把目光聚焦在Blake头顶的蝴蝶结上，“我刚刚注意到，你的蝴蝶结会动。”

Blake皱起双眉，推开了男孩，与他保持距离，“不管怎样，你都没有资格随意猜测别人的身份。”她故意把话说得不留分寸，“别靠太近，我讨厌没有距离感的任何人。”包括弗纳人。

“噢噢噢，对不起！”金发男孩退了回去，连忙挥手致歉，“我叫Sun，是一个猴弗纳。”他介绍自己的时候，尾巴也跟着翘了起来，晃着尾尖，像在打招呼。

Blake见他并无恶意，舒了口气，“Blake。”她轻声回道。

“那么，晚上好，Blake，”Sun换了一副郑重其事的口吻，试图让自己显得礼貌一点，“请问……你想喝点什么吗？”他用拇指指着冰箱问道，就好像Blake是他的客人。

而Blake指了指冰箱里最上层的牛奶。于是，Sun把一盒牛奶拿了下来，但他没有递给Blake。Blake再度疑惑，只听Sun解释道：“我觉得这个天气应该喝杯热牛奶，所以我们得找一下这里有没有小锅……”

行吧。

Blake又不想破坏他的一番好意，只得双手抱胸，用手掌来回摩挲两条赤裸的手臂，站在操作台前等Sun翻找橱柜。真是糟糕，她出门之前，忘了在礼裙外加件外套。

“我还是第一次在Vale参加同学的派对。噢，我刚来Beacon中学几天，是交换生。”Sun开始兴致勃勃地讲起来，甚至差点忘了他要干什么，“昨天我和Neptune还去过一个人家玩……不，我没进得去，因为那个人搞聚会还非要在门口拉横幅写‘我们不欢迎弗纳人’。我当面问他‘为什么’，他说‘上一个放进家里的弗纳人偷了我妈妈一串珍珠项链，还拿去网上卖了’。我的天，老兄，太离谱了，我以前还没遇到过这种事……”

“要知道，假如一个完完全全的人类偷了一件贵重品，别的人类是不会把罪过上升到他们整个群体的。”Blake漫不经心地玩着操作台上的一个玻璃杯，如此评价道，“弗纳人好像从诞生之初就失去了所有的话语权。一个人的过错，就会是整个族群的罪恶。”

Sun用两只眼睛惊诧地看向她，“哇，你说得很好，非常好……呃，那么，你和我确实是一样的？”

是弗纳人。

Blake以沉默作答了。

接着，Sun放下手里在干的事儿，若有所思地盯着Blake。他抬起一只手想说点什么安慰人心的话，但苦于自己舌头笨，又硬生生憋了回去，转而用那只手挠了挠自己后脑勺，微笑说：“嗯，总之给自己戴蝴蝶结作装饰，是个绝顶聪明的好主意。”他大概把这辈子夸人的话都用到了这里。

Blake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事实就是，每个人的境地完全不一样，要做到相互理解本就是不可能的。就像Sun，你会发现，他好像并不会对自己的身份感到“羞耻”或者“失望”，他甚至非常乐于敞开自己，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猴弗纳，不管会不会有人类歧视他。

“嘿，你们谁说这里有人没被邀请就偷跑进来了？”尽管有点吵，但Blake听见了厨房外有人在大声质问。

“哇，是谁啊？”Sun好奇地往外探头看去，活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出其不意地，一个高壮的男生冲过来揪住了Sun的衣领子，大吼道：“就是你小子吧？”

“什么？等等，等等！哥们，我和我朋友们一块来的，那个谁……三年级的Coco Adel不是主办人吗？她明明同意拿到传单的人就进来玩啊！”Sun震惊不已地解释道，但在那个壮得跟堵墙似的高年级男生面前，他面带笑容的样子反而成了挑衅。

“少废话！”三年级男生挥了挥拳头，“你还是个弗纳人啊？那更好说了……”

“哦，你要怎么样？”Sun摊开双手，满不在乎地反问。

“当然是把你丢……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话未说完，就突然开始抽搐一般地笑了起来。

“Sun？”旁观的Blake有些担心起来。但她看见了，那条毛尾巴偷偷溜进了高壮男的体恤里，大概是对准的他两腰和胳肢窝一顿乱挠。

三年级男生被挠得浑身抖动，松开了双手。等他回过神来要去捉猴尾巴时，Sun已经先他一步跑到了门外，“Blake，学校里见！至于你，老兄，你是抓不到我的，我保证……”

“你给我滚回来——”高年级男生狠狠蹬脚，发出了怒吼。

好吧，自有妙计。

Blake忍不住笑了起来，今晚上她还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这里对她来说，还是太憋闷了——每个人的脸都像落到地上的树影一样，在暧昧的灯光下斑驳不清。虽然她不希望自己变成那种引人注目的人，但说实话，她还是希望有一个懂得分寸感的人能和她聊几句。今天除了Weiss和Velvet，还有刚刚认识的Sun，就没有别的人来和她打招呼了……

周天 晚上 21:15

“我还没见你笑过。”Blake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

噢，是她……

Blake在心底里惊呼，立马不自然地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她不知道把视线放哪里，只好低下头去看脚尖。这个时候，她又禁不住用牙齿去撕扯嘴唇，就好像随时会把那块干裂的嘴皮给咬下来。但现在，她并不是焦躁，而是慌乱。

每次Yang Xiao Long盯着她看的时候，她心里隐藏的那只难以驯服的“野猫”就会跑出来作祟，在胸中跳来蹦去，在心口磨爪乱挠，挠得她抓狂。

但Blake就是那样，总是装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所以这次也不意外。她抬头回看Yang，故意翘起眉头，微抿嘴角，摆出微笑，“那你现在看够了吗？”说完，她虚起眼睛，脸上只留下疏远的神情。

Yang靠在门边，用那双漂亮的紫罗兰色眼睛看着Blake，“你不用把自己装得那么冷漠，Blake。”她歪着头，扑哧一笑道。她知道Blake好像是天生的“坏脾气”，脸色成天摆得比Weiss还臭。入学第一天，Yang带着Ruby去跟Blake打招呼时候，就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哦，Blake就像长了刺儿的猫，会扎人，不好惹，真的一点都不有趣——学校里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但是，Yang也知道，Blake有她自己的可爱。好比现在，Blake不小心在她面前漏了馅，她就喜欢看Blake措手不及又故作矜持的样子。

Blake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铁锈味又再度充斥了口鼻。嘴皮撕裂的痛，让她说不出一句话。

Yang朝Blake走过去，步步逼近。Blake没有后退，她依然瞪眼望着Yang，直到Yang走到她的跟前，停下。昏黄的灯光落下来，Blake嗅到了Yang身上清甜的酒味——她的脸一定是被酒熏得泛了红。Yang只稍低个头，就会发现Blake把自己嘴唇咬得伤痕累累。

“你的嘴唇怎么了？还在流血。”Yang蹙眉道，“等等……”说着，她从Blake身后的操作台上拿了张纸巾，想给Blake擦拭唇上的血。

Blake连忙抬手捂住了嘴，别过脸去，“不用了。”她冷冷拒绝了。

看吧，这就是Blake讨厌Yang的地方所在。

Yang大可以在一群人中间做她闪耀夺目的“派对女王”，大可以对爱一人独处的Blake置之不理。但她偏不，她的目光总是不经意间就黏到了Blake的身上，好像Blake是她望而不及的调情对象一样，Blake越躲，她就关注Blake……虽然大多数时候，Yang没有影响到她，或者应该说，Yang从没有打扰过她。也没有人为此捏造她们的流言蜚语，因为围绕着Yang，已经有别的足够多的话题了——关于她的绯闻对象，用两张大开本的作业纸都列不完。

所以，她讨厌Yang。

“好吧，那你自己擦。”Yang没有因为Blake的冷拒生气，脸上反而露出了无奈的微笑。

Blake从Yang手里扯过纸巾，走回水槽边，用水将纸巾沾湿，忍着痛擦抹嘴唇。血止住了，只是口红早就糊成了一团，黏在嘴巴上，擦不干净。糟透了，她恨不得立刻从这里逃跑——Yang盯着她的眼神，仿佛要把她穿透，让她所有的心思都暴露得一览无余。

“你想喝点热牛奶吗？Blake。”Yang注意到了那瓶被遗忘的牛奶。她将后臀靠在操作台边，双腿交叉站在那里，饶有兴趣地说道，“你不太像能喝酒的人。”

谁告诉你的？

Blake默不作声地翻了个白眼。

“我有那么让你讨厌吗？”Yang见她如此反应，耸了耸肩，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厨房的天花板，沉默了半分钟，好像在思考什么，随后又把脸朝向Blake，认真地问道。

Yang在说出这话前，Blake一直用余光偷瞥着她。Blake知道Yang是整个二年级最漂亮、最火辣、最惹人注目的女生，即使像现在这样，她穿着那件弄脏了的露脐短袖和大码的纯黑色工装裤，束在脑后的高马尾乱糟糟的，也还是掩盖不了她身材凹凸有致，能把人迷得发晕的事实。

Blake确实需要重新思考，为什么她讨厌Yang；或者说，为什么她对学校里那么多人都无感，却偏偏只讨厌Yang。

但Yang没有再多问，她从壁橱里拿出牛奶杯，将牛奶倒了进去，放进微波炉中加热。

“谢谢。”Blake极力回避着Yang的目光，她感觉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Yang对大多数人都非常友好，甚至她的人格魅力有部分就来自于她对别的人细致入微的关照——好像她总是知道他们在苦恼什么，担心什么，需要什么，她又该做什么让他们开心。

那我呢？

我很渴。

越是想到这点，Blake就越感觉有猫爪在她心里抓来挠去，抓挠得她心有点发痒，有点疼痛。

“Blake，你不能再咬嘴唇了。”Yang又离Blake近了几步。

Blake无路可退，她被“逼”得有些毛躁了，“你为什么总盯着我不放？”她可真想用磨破嘴皮的尖牙咬住Yang Xiao Long那张多管闲事的嘴。

“因为你真的很漂亮。”Yang直截了当地回答了她。Blake直愣愣地看向她的眼睛，知道她没有说谎。

所以呢？

Blake捏紧了藏在裙摆后的双手。她应该给Yang两拳的，但她没有理由。有股无名火从她的心底蹿起，灼烧了她的全身。她很热，她很闷，她渴得要命。

“你又生气了……”不等Yang说完，Blake就已经抓住了她的衣领，将她往下拽。

直到Yang感受到了双唇上的温度，她才意识到，Blake在吻她。Blake的吻一点也不温柔，甚至带着攻击性，就像幼兽露出尖牙，咬在Yang的嘴唇上，撕扯她，要把她生吞活剥。Yang尝到了Blake嘴唇上铁锈般的血腥味和残存的口红香味，在丧失理智的眩晕之中，她甚至分辨不清这个吻到底是苦涩还是甜蜜的……

但是Blake亲吻了她。

Blake从Yang的嘴唇上离开了，她们之间依然只有咫尺之远。这是Blake第一次离Yang这么近，她几乎能看见Yang浓密细长的睫毛落到脸上留下的影子，几乎要被Yang鼻息中的甜酒味给熏得陶醉了。

为什么你会让人移不开眼睛？

在眼神的交缠中，Yang回吻了Blake。Yang的吻很轻柔很温暖，瞬间抚平了Blake胸中的躁动。Blake知道，假如Yang的嘴唇是温柔的羽毛，那她的就是刀尖，她会割伤她。但是羽毛落到心底，会泛起涟漪，振动整个心房。

Blake推开了Yang，“对不起……”她应该道歉。然后，在Yang来不及反应之前，她就跑到门前捡起脱掉的高跟鞋，往厨房旁的后门快步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