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

一名紅色長髮的少女，獨自一人坐在教會的花園裡。

天空緩緩降下白雪，少女不自覺伸出雙手捧著落下的白點……

與掌心接觸後，融化成小水滴。

少女口中吐出肉眼可見的白色霧氣。

似乎是有點冷，她試圖用吹出的熱氣來溫暖雙手。

這時，一隻自由的鳥兒展翅，飛向了無盡的天空。

青眸中倒印著鳥兒的身影，與那代表自由的灰色天空。

眼角餘光，她注意到有一名女性身穿黑色的連身洋裝，獨自站在教會的尖端，眺望著遠方。

為什麼會有人站在那麼高的……？

少女沒有多想，直接對著那名白髮女子喊道：

「這、這樣很危險的！」

聽見對方的呼喚，白髮女子轉過來，用那閃爍血紅色光芒的雙瞳，冷冷地注視著她。

這一瞬間，少女感覺好像是被什麼刺穿了身體一般無法動彈，只能呆愣在原地，與陌生的女子對視。

忽然，一陣冰冷的狂風吹襲少女。風一碰觸到肌膚，她便感覺到刺骨寒意，令她縮起身子，不停顫抖著。

當她再次睜開眼時，那名女子已經消失在她的眼前。

◇　◇　◇

少女猛然睜開雙眼。

她輕揉著眼睛，緩緩坐起來。

眼前的景象十分陌生。

她環顧著四周，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在森林裡。

「我明明記得昨晚是睡在床上的啊……」

唯一讓她覺得奇怪的，是用完晚餐後，就感到一股睏意。

是太累了嗎？

「哈啾！」

微風輕輕吹拂少女的紅色長髮，她抬頭看著本該一如往常的夜空……

「這、這是什麼……？」

黑沉沉的夜晚，掛著一輪美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紅色滿月。

少女第一次見到如此不祥的血月，恐懼迫使她吞嚥著唾液，臉頰滑落緊張的汗珠。

趴沙、趴沙……

四周開始傳出各種野獸的低吼聲。

黑暗中，閃爍著無數雙鮮紅色的獸瞳，從腳步聲聽來，正在逐漸往少女的方向而來。

強烈的的殺氣，讓少女不寒而慄，雙腿不停顫抖著。

我、我會……死在這裡！

一道黑影從黑暗中衝了出來，是一頭體型十分巨大的狼，但身上卻散發著詭異的黑氣。

牠露出的尖牙不斷流著口水，眼中望著自己的獵物，直接撲向了她。

少女急忙地往旁邊閃開。

但動作過於笨拙，巨狼的爪子直接劃傷了少女的小腿。

溫熱的鮮血流出，順著小腿滴落在雪地上，巨狼嗅到空氣中的血腥味，似乎變得更加興奮，張著嘴試圖吃掉自己的獵物──

少女抓起手邊一塊石頭，丟向那頭巨狼。

巨狼的左眼被石頭丟傷，疼痛讓牠向後退了幾步。

牠甩了甩頭，氣憤地朝天空嚎叫。

原本躲在暗處的同伴，紛紛上前圍住少女。

少女看著如此多的數量，知道自己已經難逃一死，她仰頭嘆了口長氣，閉上雙眼，徹底放棄了抵抗。

不知道過了多久，遲遲沒等到死亡的降臨，少女疑惑地睜開眼睛。

眼前的巨狼面露驚恐，身體止不住顫抖的向後退。

少女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順著巨狼的視線看去──一名白髮女子緩緩走來。

她柔順的長髮盤起，露出明顯不屬於人類的尖銳耳朵。

身上穿著黑色禮服，身邊跟著一名面無表情的女僕。

在經過少女時，女子低頭看著狼狽的少女，視線停留在她受傷的小腿上。

空中瀰漫著一股甜甜的香氣，讓女子的銀眸轉變為散發紅光的血眸。

少女瞬間明白，眼前的白髮女子並不是人類。

女子收回視線，轉而冷視身邊的野獸。

雙方對上視線的剎那，純白色的魔力風暴從女子的身上爆發出來。

除了巨狼以外的其他同伴，凡是碰觸到純白魔力的全數化都為了灰燼。

巨狼意識到自己的敵人是多麼壓倒性的存在後，打算轉身逃跑，但才剛打算挪動身體，便發覺自己的四肢無法動彈。

牠低頭一看才發覺，四肢早已結冰了，就算用蠻力去扯，也只是帶來無謂的疼痛。

巨狼帶著恐懼的視線看向女子，隨後，整個身體瞬間凍成巨大的冰塊。

在生命消逝的那瞬間，巨狼依舊來不及反應，冰塊硬生生碎裂，巨狼也因此變成了碎冰。

「米奧琳涅大人，明明這點小事交給我們處理就好。」

「無所謂。」

「請問這人類怎麼處理？」

少女意識到她們正在談論自己，不由得心生恐懼。

白髮女子注意到少女的視線，斜視看了一眼後，一片小雪花突然落到少女的面前──

「呃……」

小雪花在碰觸到少女的鼻尖後，化為粉塵消失了，與此同時，少女感覺到一股睏意，眼皮被迫沉沉地闔上。

「把她帶回去。」

◇　◇　◇

米奧琳涅將少女移到自家的客房後，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看著書。

無論女僕如何勸自己主人休息，她都聽不進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女的睫毛微微顫動，呼吸的頻率也出現了變化。

米奧琳涅闔上書本，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醒了？」

少女微微張開眼睛，看著陌生的天花板，伸出手，憑空抓了幾下。

「我還……活著……」

「請、請問……」

少女的聲音略顯沙啞，米奧琳涅直接倒了一杯熱茶，坐到少女的床邊，遞給了她。

「我是米奧琳涅‧連布蘭，這裡是我家。」

「妳叫什麼名字？為什麼妳會獨自一人在森林裡？」

少女小飲一口後，神色有些低落。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一醒來就在那種地方，只能將她所知道的告訴了對方。

「妳是教會的人？原來如此……時間原來已經到了嗎……」

「請、請問，您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唉，你們人類真的很麻煩……」

米奧琳涅無奈地嘆了口長氣。

「你們城市的教會，每十年的十二月聖誕節，就會挑選一名少女送到我家。」

「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好像從很久以前就有這樣的習俗。」

「或許是害怕我們這樣的生物吧……」

蘇萊塔注意到米奧琳涅時不時露出的尖牙，與尖銳的耳朵。

「米奧琳涅小姐……不是人類吧？」

蘇萊塔明明害怕到雙手在顫抖著，卻還是試圖保持冷靜。

米奧琳涅覺得有趣，微微笑了出來。

她伸手撫摸蘇萊塔的頭髮，刻意讓她露出肩頸。

回想起不久前，那股香甜的氣味，米奧琳涅的雙眸瞬間轉為血紅色。

「對，我是吸血鬼。而妳就是教會送來的食物。」

「欸欸欸──我是食物？！」

蘇萊塔嚇得拉開兩人的距離，但米奧琳涅並沒有打算繼續靠近。

「對於吸血鬼來說，人類只有食物的價值。」

「我想……我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語畢。米奧琳涅離開了床邊，拿走還沒看完的書，獨自留下蘇萊塔一人。

米奧琳涅一關上房門，身邊便出現那名女僕。

「米奧琳涅大人，這樣好嗎？」

「妳是指什麼？」

「您已經餓很久了，再這樣下去……」

「我是吸血鬼，餓不死我的。」

「但──」

「夠了！」

女僕自米奧琳涅還小，便在她身邊侍奉多年，對自己主人的個性她並不會不清楚。

但比起這些，她更在乎主人的健康安危。

◇　◇　◇

米奧琳涅離開房間後，蘇萊塔一直縮在床上回想著她剛剛所說的話。

我是食物……

蘇萊塔垂眸摸著剛剛被那雙血眸注視的脖子。

一想到尖銳的利牙會刺入自己的體內，便感到恐懼。

但同時她也好奇著，被吸血鬼索取血液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蘇萊塔用力搖了搖頭。

一、一定會很痛的！

蘇萊塔拉開被子，雙腳剛落地，便注意到自己受傷的小腿纏上了繃帶。

這是……？

蘇萊塔抬起腳，撫摸著繃帶。

為什麼還要對我這麼溫柔……

蘇萊塔環顧著四周，猶豫了一會後，還是決定下了床。

身上原本的衣服已經換成淡色的長袖長褲，床邊放著一雙棉制的拖鞋，蘇萊塔穿上了它，走到了窗邊。

那令人不舒服的血月依舊高掛在天。

外面的風景隱約能看見一片雪白。視線範圍內只有森林，完全看不到其他建築。

我到底在什麼地方……？

這時房門傳來敲門聲，隨後女僕推著餐車進來。

「這是米奧琳涅大人吩咐的。要是身為食物的妳餓死了，可就麻煩了。」

女僕將餐點放到桌子上後，在一旁冷冷的瞪著她看。

「人類，妳要站到什麼時候？」

「請、請問，其他人……就是那些和我一樣來到這裡的人，最後都怎麼樣了？」

女僕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幾秒後，才皺起眉頭。

「人類，勸妳不要多管閒事，妳只要乖乖將自己的血奉獻給米奧琳涅大人就足夠了。」

「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最後會怎麼樣，這、這並不是閒事！」

蘇萊塔從頭到尾都畏畏縮縮的，現在情緒卻突然變得有些激動，甚至主動向她靠近了一步。

女僕覺得有點有趣，嘴角幅度微微上揚。

「那些食物都死了。這樣的答案妳滿意了嗎？」

「死……？」

「不然妳以為教會為什麼每十年就會送上食物？」

「我……從沒有聽教會說過……」

「每個送來的人類都是這樣說的。」

「我會……死在這裡……」

「不想死的話，妳可以試著逃離這裡。只不過……森林裡充滿著曾經襲擊過妳的怪物，終究還是難逃一死就是了。」

語畢。女僕便推著推車離開了房間。

桌子上的食物勾引著蘇萊塔的食慾，儘管知道自己離死不遠，但她還是選擇優先填飽肚子。

女僕離開客房後，端了另一份餐點來到書房。

米奧琳涅並沒有抬頭看向女僕，而是專注在書上。

「米奧琳涅大人，我已按您的吩咐將食物送去了。」

「嗯。還有，妳不要做多餘的事。」

女僕本想開口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又只能被迫吞回去。

「遵命。」

◇　◇　◇

蘇萊塔用完餐後，垂頭看著地板。

對於眼前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蘇萊塔根本無法接受。

我被教會……拋棄了嗎……

神父一直以來都知道這些事？

為什麼他還能露出和藹的笑容呢……

恐懼與不安漸漸蔓延，蘇萊塔感覺一陣鼻酸，雙眼泛淚。

這時，她聽見門外傳來劇烈的咳嗽聲。

蘇萊塔倏地起身，想都沒想的推開了房門。

她探頭左右看了看，是一條看不清盡頭的長廊。

猶豫了一會後，她決定循聲而去。

或許是因為燈光昏暗，蘇萊塔一邊扶著牆壁，一邊緩慢向前。

不安的情感逐漸湧上心頭，這棟老舊的建築感覺隨時都會出現恐怖的東西。

這時，她注意到前方有一名白髮女子癱坐在地上，一手扶著牆，一手摀著自己的嘴。

「咳咳！」

蘇萊塔急忙上前關心，一靠近，便發現是剛剛救了自己的女子。視線往下一看，她的指縫流出了溫熱的鮮血。

「妳受傷了嗎？我、我去幫妳找人──」

蘇萊塔才剛準備起身，便被米奧琳涅抓住了衣襬。

「不……不用了。」

米奧琳涅狼狽地擦了下嘴巴，勉強開口。

「什、什麼不用，妳都吐血了！」

「不用管我。比起這個，妳是抱持著什麼樣的想法靠近我的，難道妳不怕我吸了妳的血嗎？」

米奧琳涅抬頭露出閃爍血紅光芒的瞳孔看著她。

蘇萊塔本能想讓她後退，但她並沒有順從。

『妳是教會的人？原來如此……時間原來已經到了嗎……』

米奧琳涅一開始說過這句話。

她是在不確定蘇萊塔的身份而救下了她。

不管米奧琳涅是出自什麼原因這麼做，蘇萊塔都已經認定她是恩人。

她總是散發著一股拒人於外的氣場，但眼神中卻隱約能夠感覺到一絲溫柔。

要是米奧琳涅真的只把自己當作食物，那雙利牙早就刺進自己的體內了。

「難道……米奧琳涅小姐是因為沒吸到血才這樣的嗎？」

「哈？」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請吸我的血吧。」

「妳是笨蛋嗎？我剛剛說的話妳沒聽見？」

「米奧琳涅小姐是我的恩人。我不會忘恩負義的。」

「因為妳是食物我才救下妳的，我可不是什麼好人。」

「既然我是食物，那就請米奧琳涅小姐吸我的血吧。」

米奧琳涅陷入困惑，她從沒看過人類如此渴望被吸血。

以往被送來的那些少女，她連碰都沒碰到，更別說吸她們的血了。

米奧琳涅非常想用力將她推開，但現在的身體情況並不被允許。

這時，她想到了一個方法。

「妳是因為沒被吸過才敢說這種話吧。我可先聲明，被吸血鬼咬……可是非常痛的。」

「我、我可以忍的！」

米奧琳涅用手輕撫過蘇萊塔的髮梢，指尖撫摸著她的脖子，一股甜甜的香氣勾引著米奧琳涅的食慾。

蘇萊塔有些緊張，不斷吞嚥著唾液。

只要能夠讓她感到疼痛，她應該就會害怕了。

米奧琳涅是如此想著。

手掌壓著蘇萊塔的後腦勺，示意讓她主動靠近一點。

蘇萊塔配合著米奧琳涅，直到她感覺到溫熱的氣息吐在脖子上，令她身體不自覺地顫抖。

「好……癢……」

米奧琳涅舌頭舔舐著她的脖子，張嘴咬住了蘇萊塔的脖子。

本想用力狠狠咬下去，卻在尖牙刺穿皮膚，微熱血液滑入口中時，米奧琳涅瞬間放輕了力道。

這是她這輩子從未嚐過的香甜滋味。

蘇萊塔一開始感到有些疼痛，本能性地因痛覺想移開，卻在移動時產生更加強烈的痛。

她緊緊環抱著米奧琳涅，此刻的米奧琳涅就像是小貓般趴在自己身上。

伴隨時間緩緩過去，蘇萊塔漸漸感覺不到痛覺，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喘息。

蘇萊塔首次覺得自己是被需要的人。

「米奧琳涅小姐……」

聽見呼喚，米奧琳涅猛然意識到自己索取過頭了，趕緊松嘴，推開蘇萊塔。

蘇萊塔看見米奧琳涅嘴邊殘留鮮紅，不自覺地伸手想替她擦拭。

米奧琳涅本想向後閃躲，但卻頂到了牆壁。

「妳、妳沒事嗎……？」

「是的。」

米奧琳涅緊張的情緒瞬間緩和下來，她鬆了一口氣。

她之所以如此抗拒吸活人的血，是因為小時候因為不懂節制，結果差點害一名人類死亡。

蘇萊塔某意義上來說，是她成年後，第一個吸血的人類。

米奧琳涅突然倒進蘇萊塔的懷裡，雙手微微抓著蘇萊塔的衣服。

「那、那個……米奧琳涅小姐，身體有沒有好一點？」

「笨蛋……」

「咦？」

「謝謝……」

米奧琳涅用極小的聲音說著，但蘇萊塔根本聽不見。

「米奧琳涅小姐……妳、妳剛剛說什麼？」

米奧琳涅突然用力推開了蘇萊塔，微紅的臉別過了頭。

「夠了，去換衣服順便清洗一下身體。」

「好。」

「對了，把敬稱拿掉，聽的我都覺得煩。」

「我明白了。」

兩人起身，米奧琳涅抓著蘇萊塔的手，朝著浴室而去。

「還有，要一直待在我身邊。」

米奧琳涅一說完這句話，抓著蘇萊塔的手微微顫抖著。

「我會一直在米奧琳涅的身邊。」

自從吸完蘇萊塔的血後，米奧琳涅內心的躁動一直無法停息，也無法直視蘇萊塔。

她很清楚這絕對不是吸血帶來的副作用。

既然如此，這種感覺究竟是什麼？

或許……把蘇萊塔留在身邊，時間遲早會給出答案吧。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