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城堡给人的第一感觉总是雄伟庄严，而主楼里的正厅，则是雄伟庄严的具现。
正厅厚重的金属门需要两个士兵同时用力才能推开，那高高在上的穹顶将整个空间无限拉大更显得人类的渺小，正厅四周的墙壁上描绘着大家从小时起便极为熟悉的宗教故事，为这里增添了凛然不容侵犯的神圣感。
领主在这广阔的空间里居中而坐，Fate的目光循着一级一级的台阶向上看，终于看到了这座伯克图斯堡真正的主人，Nanoha Takamachi子爵。
可是，竟然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看年龄比之前见到的两位骑士要大一些，但是也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她身上穿着白色的丝质衣物，领口和袖口处皆由金丝镶嵌，胸前则绣着Takamachi家族的家徽:一只展翅高飞的鸟。
子爵大人那堪称纤细的身躯深深陷入冰冷而贵气的座椅中，显得脆弱又孤独。
“你们叫什么名字？”Nanoha开口问道，与这个肃穆的空间给人营造的感觉不同，那声音颇具亲切感，甜美中带着一丝沙哑，并没有像某些贵族一样刻意拿捏着奇怪的强调。
听到领主的问话，Fate深施一礼，“我叫Fate，Fate Testarossa，是一位吟游诗人，这位是我的朋友。”
Arf接过话来接着回答，“我是Arf。”
“我们只是想要品尝伯克图斯城的葡萄酒，所以特意来到此地的旅人”，Fate向领主解释。
“吟游诗人...”Nanoha喃喃自语，她没有再问其他的，只是深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右手不自觉抚摸着腰下的佩剑。贵族们日常携带的佩剑并不是马上冲锋陷阵时使用的双手大剑，而是一把拥有精美装饰的礼仪剑，仅做防身用。Nanoha腰间佩剑的护手处镶嵌着一枚不小的宝石，颜色一如Fate的眼睛。
“既然你们说自己是吟游诗人，那么就为我表演一段吧。”
Fate感觉自己略微松了口气。这位领主目前为止并没有要为难自己的意思，她立刻打起精神，“请问大人想要听哪种故事，骑士与贵族女子的爱情故事可以吗？”
这一类故事是最受人欢迎的，Fate在很多地方都表演过这一类的故事，毫不夸张地说，无一例外的得到了贵族小姐或者憧憬着成为骑士的小少爷们的丰厚赏赐。
Nanoha听到这句话后却自嘲的笑了，骑士？自己就是骑士，自然明白这种故事有多虚伪，用来哄骗那些足不出户的小孩子或许可以，但是自己显然不算在这个范畴之内。
“还是讲一讲你的见闻吧，你行走过很多地方，一定知道很多真实发生的故事吧？”
自己真实见到过的？那么最能取悦贵族们的歌颂领主们的慷慨或者骑士们的英勇这类的故事便被排除在外，宗教故事更没有办法称之为真实，“那可能不是一个愉快的故事”，Fate抬起头，注视着Nanoha的眼睛，“即使这样，您也能够原谅我吗？”
“无妨。”
“那么，遵命。”Fate再次鞠躬道。
Nanoha见Fate同意了自己的要求，立刻下命，“把她的竖琴还给她，顺便，把Vivio也带过来一起听吧。”
很快有侍女将Vivio带到这里，Vivio规规矩矩的站在大厅前面，对着自己的母亲大人行了一个屈膝礼，“母亲大人”，而后她又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Fate和Arf，“贵安，女士们”，小孩子的头发是漂亮的暗金色，声音软糯糯的，眼睛是难得一见的异瞳，仿佛是红宝石与绿宝石的结合，仅仅是听到她向自己问安，已经让人想要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了。
“你好，小淑女”，Fate答道，Arf虽然没有说话，却也难得一见的展现出了和善的表情。
Vivio行完礼之后，立刻迈开两条小短腿，攀爬上一层层的阶梯走到母亲的面前，Nanoha将她小小的身子揽进怀里，而后放在了自己身旁的位置上。
人员已经到齐，Fate低头调试里一下竖琴，又清了清嗓子，在子爵母女期待的目光中，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Fate修长而灵活的手指娴熟的拨弄着琴弦，空灵的琴声缓缓响起，如山间的流水冲刷着圆润的鹅卵石，又好像皎洁月光俯瞰丰盈大地，听者觉得仿佛是自己的心灵和思绪一起得到了梳理。
而后Fate轻声开口，她的声音如此温柔婉转，她讲述了一位被香料商人雇佣的水手，告别了家乡，告别了思念的亲人，漂泊于海上与自然搏斗的故事。
Nanoha母女安静而专注的聆听着，一曲终了，Vivio意犹未尽，问道，“最后水手成功了吗？”
没有，那位思念着水手回来的女孩直到垂垂老矣也没有等到水手回来，Fate迟疑了片刻，却决定隐瞒这个残酷的事实，“最后水手得到了丰厚的报酬，回到了家乡。”
这个答案如愿得到了Vivio的笑容，她扬起小脸，满怀期待的看着妈妈,“妈妈你去过海边吗？”
“是的，妈妈曾经去过海边。”Nanoha的脸上浮现出怀念的深情，当年她随主家征战，一度与海上的强盗们交过手，那是一群强壮的野蛮人。
或许这些野蛮人的家乡终年冻土寸草不生，他们也是迫不得已才乘船来到这里抢劫的，可是无论他们的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有着多少等待他们回去的人，只要是违背了国王的法律侵害了本国人民的利益，骑士们便格杀勿论。
“大海是什么样子？”Vivio好奇地问。
“嗯...在晴朗的天气，海面是很平静的，一望无际的湛蓝，海面上有海鸥时不时落下抓食一些小鱼小虾。但是如果是恶劣的天气，海上的风会是陆地上的数倍，波涛汹涌，巨大的海浪像是要把世界都吞噬掉一样，巨浪拍打在岸上，变成无数的碎沫。到了冬天，海风凛冽的几乎能将人的皮肤割伤，尤其是盔甲，冷得吓人，骑士们需要在甲胄里面穿上很厚很厚的衣服，手部也要带上手套做好防护才行...”
听到这，Vivio担心地握紧了Nanoha的手，可是Nanoha马上又安慰道，“但是风浪越大，越容易将海里的鱼虾吹到岸边，哪怕不用下海，仅仅在海边走过，也可以捡到不少新鲜的鱼和漂亮的贝壳。”
Nanoha温柔的向孩子叙述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她刻意隐去了鲜血与战争，使得Vivio心生向往：“我也想去看看大海。”
“等你长大一点我们一起去”，Nanoha笑着承诺道。
谈话间，外面的太阳已经开始西坠，Nanoha看了一眼时间，抱着女儿站起身来，“虽然时间短暂”，她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对Fate说，“为了感谢你带来的故事，请和我一起共进晚餐吧。”
“就这样？”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了自己，Arf喃喃自语。
Fate则再次鞠躬，“不胜荣幸，领主大人。”
晚餐是这个时代贵族们相对讲究的一餐，Subaru和Teana作为贵族之一，也卸下盔甲换上休闲的衣服，与领主共同享受这难得的愉悦时光。
Subaru虽然注意到Fate和arf的存在，但是她除了最初的惊讶外没有再流露任何不满的情绪，好像很自然的接受了这件事，开始安静地吃东西。
她负责城内的安全，抓获可疑的人，由领主或者神职人员审判这个人是否犯罪，又该如何处置。她与领主不过各司其职，所以她不需要为自己抓获了无罪的人感到愧疚，更不必怀疑领主的判断。
这是她们几个人早就达成的共识。
这一顿饭是Fate和Arf近几个月来吃的最舒服的一餐，那只有贵族们才能享用得起的白面包，发酵时加入了一些酒类，然后与葡萄干共同烤制，口感柔软而且麦香四溢。餐桌上的各类肉类也非常丰富，炖猪肉里添加了昂贵的香料去腥增香，烤制的兔肉腹腔内填满了由蜂蜜大蒜和多种时蔬调制的馅料，Arf两眼放光大快朵颐。
而Fate则心满意足的品尝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红酒，没有廉价麦酒发酵过度的酸味，红酒颜色晶莹透亮，洋溢着充沛的果香，尤其配合着烤肉同食，真是绝配。
Nanoha笑着看着远方来的客人用餐的样子。
虽然是平民出身，Fate的用餐礼节非常完备，对于刀子和勺子的使用堪称优雅，配合上她那一张无可挑剔的美丽脸庞，称之为赏心悦目也不为过。
她丝毫不像一些佃农那样粗鲁，要知道那些佃农们几乎是用两只手掌不停抓着各种食物，迫不及待的将一切东西塞进肚子里。
虽然Nanoha自己在行军时期也没有办法过分讲究礼仪，可是她毕竟还有着身为贵族的自觉，尤其Vivio这个孩子天生拥有很强的模仿能力，她生怕自己言传身教给孩子一些不好的东西，那绝对不可以！她绝不允许Vivio用双手抓着食物塞进嘴巴里。
Nanoha那毫不避讳的目光让Fate多少感到了一丝不适，她怀疑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赶紧放下刀子，用餐布擦擦嘴巴，而后向Nanoha求助道，“请问……是我将食物吃到脸上去了吗？”
终于意识到自己给对方添了麻烦的Nanoha连忙否认并报以羞赧，“不是的，请不要介意，我只是……”说话间，Nanoha也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了，她的脸颊泛起羞涩的红，“我只是觉得你有一双温柔又漂亮的眼睛，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女士，请原谅我的无礼。”
Nanoha所说的话并不仅仅是客套而已。
她之前亲自检查过受伤士兵的伤口，那柄利斧想要斩断士兵的小腿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面前的这位女性却并没有使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敲断腿骨已经足够让人丧失战斗能力了，这位女士在自保的同时，最大程度上减小了士兵的损伤。
你不得不对这位女士肃然起敬，她既是厉害的武者，更是仁慈的女性。
听到了子爵大人的称赞，Fate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有一双罕见的深红色的瞳孔，那曾经被家乡村民誉为诅咒的红瞳。因为她的瞳孔总让人想到鲜血，杀戮这种不幸的事情，所以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错，村民却将村子里发生的一切灾厄归咎于年幼的Fate身上。
“从来没有人称赞过……”Fate小声嗫嚅，“以前有人说，我的眼睛是被主诅咒过的……”
听闻这句话，Nanoha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而后才恍然大悟，“那是因为你没有出生在这里，我们这里可是红酒之乡，所以只要是与红酒类似的颜色，大家都会感到亲切，如果是和平时期你来到这里的话”，Nanoha大方的开着玩笑，“你大概会被人们认为是掌管葡萄酒的精灵吧！”
Fate自认为，在自己长大后已经建设了足够硬的盔甲抵抗外界的恶意，但是，面对这种纯粹的善意，她却如稚子一般没有丝毫抵抗能力。
她的眼眶不禁莹润了，“您才是真正温柔的人”，她感激道。
这一餐，宾主尽欢。
当厅内的烛火节次亮起时，Nanoha也随之站起身，示意晚餐时间结束了。
“虽然我很想现在就放你离去，但是今晚还请你委屈一下暂时留下来”，Nanoha没有说明原因，也并不打算给Fate选择的权力，“另外请您一定关好门窗，无论听到什么或者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开门”，Nanoha的语气虽然温和，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最后她承诺，“明天一早我就还你自由，晚安，Fate，Arf。”
说罢，她将Vivio交给侍女照顾，自己携Subaru和Teana一道，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