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伯克图斯城堡的正门洞开着。
吊桥下守卫的士兵已经不知葬身何处了，双层的金属闸门对于吸血鬼这种擅长飞行的生物来说毫无意义，因此也没有放下。少了士兵和闸门的阻止，Fate由城外一路纵马很快便到达城堡外的幕墙下。
还没有进入城堡中，Fate已然被天空上吸血鬼的数量震惊了。吸血鬼们仿佛成群结队的乌鸦一般，将死亡的气息洒满人间。丝毫没有见到同种族后应有的亲切，她的灵魂感到颤栗，好像溺亡者的灵魂再次遇到了自己一生也游不出的深潭，强烈的窒息感让她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Fate胯下的马儿已经陪着她走过了无数的岁月，她们共同穿越这个国家的崇山峻岭，见识过众多城镇与河流，此刻这匹久经风雨的黑马却不安地打着响鼻，它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左右踱着步子，不肯轻易向城堡内踏进一步。
Fate用掌心温柔地抚摸着马儿脖颈上的长鬃安抚着它的情绪，她们没有时间停留在这里了，即使前面就是悬崖，她们现在也要冲过去。想到这她扬起马鞭，狠狠抽打在了马身上，“驾！”她大呵一声，宛如一道金色的闪电冲进了堡场里。
见有新的势力冲入了战场，几只原本还在盘桓观察的吸血鬼立刻将目标瞄准了Fate，它们不断冲击下来妄图将Fate从马背上抓下来，张开的利爪如一柄柄尖锐的尖刀在割裂Fate背部衣服的同时也割碎了她的皮肤。
虽然世人皆将吸血鬼称为不老不死的怪物，可是他们并不是真的不会死---就如Nanoha一直秉承的理念那样，只要割下他们的头颅，他们就会死。同样的，他们也会受伤，也会流血，吸血鬼的愈合能力再强大，也无法彻底隔绝受伤时感受到的痛苦。
可是Fate却不敢停下来，她必须快一点，哪怕只能拯救一个人也好……
她忍受着痛苦，尽量保持伏身的姿态趴在马背上，绕开堡场中正在和士兵对峙的大量吸血鬼，径直驱马冲到了城堡主楼下。
此时Nanoha正停在主楼正门前，她单膝跪地，浑身狼狈大口喘着粗气，丝毫没有了身为贵族应有的优雅矜持，仿佛一条被逼到绝路上的野狗。费劲地从衣服上撕下一根染血的布条，Nanoha想用这跟布条将她的左手腕与手中佩剑牢牢捆绑在一起...刚刚她几次想要冲出主楼，可是又几次被吸血鬼狠狠压制回来，甚至她的佩剑也差点脱手，这对于一名战士而言实在是大忌，更是奇耻大辱！
“如果想要让我徒手而亡，起码也要先将我的手臂一起砍下来再说”，Nanoha这么想着，用牙齿咬着布条的一头用力扭头，狠狠扎紧了布带。
正在此时，一道金色的身影如一阵疾风般掠到了眼前，顾不得什么礼节了，“Nanoha！”Fate立住马直呼其名，她低头望着跪在地上的Nanoha同时伸出手，“上马！”
Nanoha抬起头，在这终年阴暗不见阳光的城堡里，在被吸血鬼的阴影笼罩的天地间，那道金色的光仿佛朝日的车轮滚滚而来碾压着黑暗的夜。
几乎下意识地站起身回握住了来人的手掌。
不同于自己沾满血污又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冰冷的手掌，Fate的手掌干燥洁净而且温暖。那人的掌中与自己一样有着常年习武后留下的薄茧，手掌比自己的略大，手指也更长，轻易就包容下了自己的肮脏不堪。
Fate用力将尚且有些发愣的Nanoha拽到了自己的马背上，让她坐在自己的身前。她一只手握紧缰绳，另一只手为了稳住Nanoha的身体不得不环住了她的腰肢。两个人几乎是前胸贴着后背坐在一起，透过破烂的单衣，彼此身上的温度源源不断传递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由于未带头盔又几经厮杀，此时Nanoha的头发略显凌乱，发梢时不时被微风吹起拂过Fate的面部，让她觉得有些痒。
“你要去哪？”她问Nanoha。
Nanoha立刻就被唤醒了意识，“去塔楼里。”
不用再多说什么，Fate已经明白了Nanoha的意思。
为了加固防御，伯克图斯堡建有内外两层幕墙，两层幕墙均呈四边形，四边形的角上设有高而突出的塔楼，塔楼里安放了强力的连弩。那些弩机的下方被固定在一个底座上，底座下面有铰链，弩箭手通过绞动铰链来调整弩机的方位，这样可以保证弩箭的覆盖范围。这些连弩的杀伤力更是不容小觑，它的弩臂比两名个成年男子身高的加和还要高，弓弦紧绷，弩箭几乎是一根缩小的长矛，安放在弩弓上的匣子里。这种弩机的弩匣可以同时容纳八支弩箭，在一支弩箭射出后通过人为操作将第二支弩箭掉落至弩弓上继续射击。
因此才叫连弩。
虽然精准度不算高，胜在威力大，用来对付天上密集的吸血鬼，是非常有利的武器。
Fate掉转马头找到了爬上塔楼最近的方向，“低头”，Nanoha听话的略微俯下身子抓紧了马的鬃毛，视线中战马四蹄飞扬，脚下的路迅速倒退，而自己被Fate紧紧护在身下。期间有吸血鬼时不时撞击到Fate的背上，Nanoha能听到Fate咬着牙闷哼的声音，但是也仅此而已，她御马的速度已然如旧。
Nanoha疲惫的大脑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放空。
她上一次与别人共骑一马是想要带着Vivio遛马，那时是由她主导。而再上一次，大概是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刚刚学习骑术的时候。那时候坐在自己身后主导马匹的人是父亲还是姐姐来着？
已然记不得了。
哪怕只是片刻的放空也可以恢复几分体力，再抬头时战马已然来到幕墙下，Nanoha和Fate二人几乎同时跃下战马，冲进了狭窄的楼梯。
沿着这条楼梯一直向上是幕墙上的步道，步道上仍然有士兵在和吸血鬼拼命搏杀，那里也是通往塔楼的必经之路。
三步并作两步踏上步道，Nanoha没有多说话，她挥手指了一下右边的方向，示意Fate去右边的塔楼，自己则转身冲向了左边的塔楼。
Fate听从Nanoha的指示去往了右侧的塔楼。
幕墙上士兵们仍然在与吸血鬼们厮杀，他们的身上遍布伤痕，鲜血甚至将石头铺成的步道染成了红色。强烈的血腥味刺激着Fate的感官，吸血鬼的血脉在迅速觉醒。她口中的獠牙不受控制的生长，脊背处更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那是骨骼刺穿皮肉所带来的生长痛。
对于吸血鬼而言，这里是盛宴，是狂欢之所，可是对于自诩秉持着人类的心的Fate而言，此间是地狱。
“因为自己身遭不幸成为异类，便期待着让所有人一起变成怪物”的这种想法，Fate绝不认同。
她仰起头，神情痛苦的望向天空，喉咙里不禁发出愤怒的吼叫声。这声音不大，语调也颇为低沉，几乎超出了人耳的听觉范围。然而吸血鬼的听力比常人灵敏很多，这来自同类的声音很快被天空上的吸血鬼们捕捉到了。
血脉深处的恐惧让这些吸血鬼们暂时停止了对Fate的攻击，它们犹豫着盘桓着，不知如何是好。不远处，无人在意的地方，一只由始至终只巡视不攻击的吸血鬼睁大眼睛看向了声音源头的方向，阳光下，它的眼睛并不是空洞的黑色，而是深棕色，是一双非常普通的人类的眼睛，它观察片刻后立刻转头飞进了山间的密林中。
另一边，Nanoha前进的比Fate艰难的多。她已经不再奢望斩杀吸血鬼，如果有吸血鬼冲过来，率先采取躲避的方式，她的身体无数次重重撞击在突起的垛口上或者被抓伤，她的视线也被鲜血浸染成了红色，但是这并不能减慢她的速度。
塔楼里横七竖八躺着好几名士兵，最初负责瞭望报信的弩手们早已不知所踪，后续冲进去想要操持连弩的士兵也无一幸免。他们大多数已经被吸干了身上的鲜血，面色惨白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再也没有机会睁开眼睛了。
唯一庆幸的是，这些士兵都没有被变成吸血鬼。
Nanoha的泪水盈满了眼眶，“我会照顾你们的家人，安息吧...”她低声喃喃，而后毅然决然站在了弩机后面。
这种巨弩一般情况下需要两名或以上的士兵操作，但是现在根本管不了那么多，她抓起一把弩箭装进弩匣里，可是连弩的弓弦太过紧绷，任凭她如何拉扯弩机勾动弓弦，却根本无法将弓弦拉开到合适的位置。
而天空上的吸血鬼发现有人意图操控连弩，马上振翅向着Nanoha的位置飞来，它的速度越来越快，那势头根本是想要将Nanoha从这高处直接撞到城墙下。
人如果从这么高的城墙上坠落，那等待他的只有必死的结局。
千钧一发之际 ，Nanoha身子直接躺倒地面上躲过了吸血鬼的冲击，她后背着地双腿踩踏在弩臂内侧，双手握紧弩机，而后双腿用力一蹬双臂拉弦，借助整个躯干的力量，终于将粗壮的弓弦拉成了满月一般的角度，她扣动扳机，第一支弩箭呼啸着飞上天空。
这支弩箭轻松射穿了那只扑向Nanoha的吸血鬼的身体，一击之下，箭矢的飞行速度虽然略有减缓威力却仍不可小觑，紧接着钉进了第二只吸血鬼的身体里。
两只吸血鬼被这一支弩箭串在了一起，它们吱吱怪叫着疯狂闪动翅膀想要挣脱彼此，最后却只能一同无力的坠落到地面上。
与此同时，另有几只弩箭接连飞上天空。Fate也终于弄明白了她手中连弩的使用方式，作为吸血鬼，她的力量毋庸置疑强于常人，纵使只有一个人也可以轻松的上弦射发。
无数箭矢立刻化作箭雨，箭雨所到之处吸血鬼们或者躲避或者被击落，好像雨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乌云，尽管只有方寸之地，士兵们终于再次看到了澄清的天空。
片刻后，有一只吸血鬼从雪山上飞起，它的叫声尖锐嘹亮几乎要穿透听者的骨膜，随着它的高飞，伯克图斯堡上的吸血鬼终于结束了这场漫长而血腥的杀戮，返回了自己的老巢。
因为Fate的入局，胜利的天平终于、暂时，倾向了人类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