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期天的例行懒觉时间段，李娅却莫名其妙地突然醒了。一睁眼，便看见对面的墙壁上隐约浸出了一大片水渍，就像是有人在哭泣的样子，但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于是她马上确知，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自己最近又得遇到倒霉事儿。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一次的“厄运”竟然应验得格外迅速。

第二天的第二节语文课刚一下课，安云的沙哑声音便如鬼魅一般飘进了李娅的耳中：“娅娅，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

李娅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好的宝贝儿，我对你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说真的，你现在是不是已经不喜欢辛歌了？”安云的声音和神情中都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焦躁感，但李娅只觉得有些不明所以。

“啊？啊……”李娅暗自告诫自己，千万小心再次被对方捉弄，“你怎么这样问？难道是……哇噻，是哪个臭婆娘的舌头这么长啊……”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我在问你话，到底是不是？”安云的声音越发地僵硬。

的确有些不对劲，李娅也觉察到了。可问题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忖测到底是从哪儿来的？真的是因为有人在安云耳边嚼了舌根吗？又或者，只是这个家伙自己又一次的旧病复发？不是都已经小半年没动静了么，这也实在太搞笑了一点……

“我说你也太八卦了吧，有点过分了哈……话说回来，不管是还是不是，这都是我自个儿的事，跟你没什么关系吧？怎么着，你还想重操旧业啊？”李娅已经拿定了主意，此时此刻绝对不能太认真。

“啊，这个，还真被你给猜中了，”安云没有计较李娅话里的嘲讽之意，反而一下子笑了起来，“要是说得更准确一点的话，我现在只想帮你一个人。”

“嗯……原因呢，干嘛要帮我？”李娅迅速接了一句，又马上因为这种显得有些过于积极的反应而略微感到后悔——其实这也没啥，好奇心和认真程度往往是成正比的。

“啊，怎么说呢，因为……因为你人很好嘛。”

“少来！你给我说清楚，我究竟好在哪儿？”她看着她抬手掠过耳边的几绺乱发，心中似乎同样有风掠过。

“先不说哪里好，你这一点就很不好，老是假装谦虚，”这些话是她从来没对她说过的，“而且你有时候也挺没意思的，妈的，我帮了你这么多，你不感谢我也就算了，居然还公开说什么再也不喜欢辛歌了……算了算了，没意思——”

“到底是谁在那儿瞎他妈造谣啊？我根本就没有说过这种话好吗？”

“说没说过，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实话告诉你，这事不止一个人跟我说，总不可能人人都在故意冤枉你吧？这样做对她们又没有任何好处……”

李娅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不过她心里已经承认，按照自己的某些内在性格来看，当长时间处于无聊茫然忧郁腻烦的境况中时，自己完全有可能对某个毫不相干的旁人说出一些平时绝对不会说的东西，安云的指控也许确有其事也说不定。

那么，自己为什么会说那些话呢？现在真的已经不喜欢辛歌了吗？或者说，以前又真的喜欢过辛歌吗？

她似乎从来都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些问题。因为按理来说，站在她的立场上，最起码最后一问的答案一直都是确凿无疑的，根本不应该成为一个需要经过思索才能得出结论的疑问，而是应当像数学公理一样天然拥有不证自明的基本属性才对。

至于前一问……正是因为有了前一问，后一问的答案才开始变得摇摇欲坠起来，难道不是吗？无论如何，在“李娅喜欢辛歌”这个遮蔽一切的鲜红色零号字标签之下，风平浪静的日子已经过得够久了，足足五年还不止，她却始终没有碰过辛歌一个指头，包括每一次有玩笑打闹肢体接触机会的场合……

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些深埋在水面下的真实细节——就算有人知道了，最终的结果似乎也不会变得两样。

在这一瞬间，李娅突然产生了一股极其强烈的情绪冲动，只想狂热地对安云坦白一切，一切的一切——不得不承认，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主动对他人泄露自身的不良隐私的确是一种相当具有诱惑力的勾当，简直跟纵欲差不多。

然而，她再一次卡在了最后关头，急遽甚至粗暴地瞬间扭转了说出口的话题。

“我……我只能说，我自己都不清楚是不是还喜欢她，”李娅没有看对方的眼睛，“你知道，我也不是第一次看到她跟杨彬在一块儿玩了，以往都没什么感觉，可就只有上次，我也不知道自己发的什么疯，简直像个小丑一样……回家后还吐了个一塌糊涂，接着一觉醒来，仔细又想了想，居然连一丝一毫的愤怒不满之类的情绪都没有找到……唉，真要怪的话，我想也只能怪他们两个太大大咧咧了，居然在学校里公开出双入对，还偏偏要跟我迎面一头碰上！我不要面子的嘛？那么多人在旁边看着，我想退都没法退……这简直是妈了个逼……”

“嗯，我懂你的意思，”没有一丝压迫感的双手落在了李娅肩上，“不过你真的不用担心，这里面的实际情况我最清楚了，辛歌和杨彬确实没有什么，真的就只是玩得来的异性朋友而已，就算杨彬那边有一些别的想法，辛歌也绝对不会点头的，她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啊哦，我他妈居然说漏嘴了……好吧，实在不好意思，以前一直瞒着你，但我现在还是不知道该不该如实告诉你……”

“是谁？呃，你也放心，我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不理智的事情，你说就是了。”

“好吧……一班的，你还想不到吗？”

“一班……周金麟？不会真的是他吧？这居然不是谣言？我操他大爷！”

“等等！你着什么急啊？别以为周金麟这种校草就有多大的优势——我就这么说吧，正是因为他的条件太好才反而没戏！你也知道辛歌是多矜持的一个人，她怎么可能去跟别的女生争风吃醋？肯定早就主动放弃了……啧，你怎么还是一脸丧气样？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吗？你跟辛歌之间根本就没你想的那么多障碍，只是你实在太不主动了……这样吧，我帮你去约她，今晚咱们一起去滑冰。”

“……好。”李娅有一种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只剩下盘桓在喉咙的这口气了。

她困难地动了动眼皮，看到安云的手再次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那是一只小小的手，小得甚至令人感到有点儿可怜，而且似乎比自己的肤色还要苍白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