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便是九点多钟，侧过头，阳光铺在身旁的地板上，照得发亮。
空自不必说，生物钟就能让她每天起早，加上早些时候迷迷糊糊地听见花茶说要外出晨跑，身边自然是没有人了。
舞伸着懒腰起身，套上毛衣，罩上外套，没有收拾床铺就走出卧室，下楼洗漱。
“起来啦。早饭在电饭煲里热着，记得吃了。”母亲从身后走过，语气温和，没有印象中顺带讥讽两句。
昨天还在心里抱怨根本不关注自己，这么看来亲女儿在她们心里还是有分量的。
“知道啦。”
洗漱过后，舞到厨房取了早餐，看样子是速冻馄饨，温温热，一路端到院子边上坐下。
阳光能照到身上，稍微缓解了些寒意。尝了一口，味道清淡，像是蛋花汤，至于馄饨，自然是流水线千篇一律的口味。
“舞小姐，山路往上走有什么呀？”花茶不知什么时候坐到她身旁，问。
舞瞄一眼，见她一身运动服：“已经跑完回来了嘛。”
“对呀，不过也没回来多久。”
“跑了多久？”
“快一个小时吧？本来只打算跑半小时多一点，但是这里的风景很漂亮，边跑边看很容易忘记时间。”
“我倒没觉得非常漂亮，说不定是习惯了？”
“应该是吧，毕竟在这里土生土长。啊，舞小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来着！”
“噢…那你等一下。”舞这么一说，往嘴里塞进去两个馄饨，当着她的面咀嚼、咽下，才回答：“走到尽头有一座神社，尽头之前什么也没有。”
“耶？——怎么暑假的时候没听你说过。”
“因为暑假你没问。”舞又往嘴里塞了一个。“而且暑假那会儿还没有翻新，几乎跟废弃差不多，就更没必要提了。”
“现在翻新了嘛，那能不能到上面去看看？”
“应该行吧？好多年没到上面去过了，也不太清楚。虽然有点远，但既然你是锻炼身体就也没什么关系。”
“那决定了，明天就上去看看！”花茶伸手朝面前的山峰一指，充满斗志。
“神社不在那边吧。”
“我当然知道啦，随手指一个而已。”
正说着，空不知何时到了身后，并且把希放下，让她坐到舞的另一边。
“妈妈这么晚才吃早饭，等会儿要吃不下午饭了。”
“唔嗯…那我争取明天早点起。”舞原本想说的是『那明天早餐留少一点』，但硬是咽下去了。
“不准说话不算话哦。”说罢，空转头朝向花茶，“姐姐不是说要把那条鱼拿去做汤嘛，我担心一条不够用，去菜市场的时候特地多买了一条。”
“噢！到它献身的时候了嘛，那我现在就捞出来。”
说完，花茶便动手，找到父亲钓鱼用的抄网。舞皱着眉头看她到池塘把鱼捞了出来，提着进了厨房，然后看看身边的希，希也看看她。
“以后千万不能养成这种暴虐的性格哦。”
希眨了眨眼睛，自是没有用言语回应她，舞便也扭头向正前方，借着以围墙为分界的景色，慢慢喝完了汤。
暖和点了。
……
每每假期刚回到家，饭菜都格外丰盛，一桌子大肉下肚，接一碗充满家庭感情的鱼汤，鲜美同时也十分清口。
少有吃的这么饱的时候，因而产生了些困意。慵懒地坐在客厅的沙发，本打算等胃中消化一些之后再午睡，可想到自己今天九点多钟才睡醒，吃饱没多久又要睡，未免有点……
正巧阳光晴朗，便拎起父亲钓鱼时用的椅子坐到院子晒晒，顺便给远方的千奈打去一个视频通话。
很快就接通，画面里的她正单手抓着手机寻找一个能立起来的位置，面上妆容淡而精致，背景是办公室，符合这些要素，再配合上现在的时间，她必然正在吃饭。
“午饭吃什么？”舞直截了当问去。
“肥牛片盖饭。”
“还不准备回家嘛。”
“过几天再回，我又没有孩子可以着急带回乡下。”
舞笑了两声：“那你准备怎么回去？”
“飞机。”
“唔哇，还没跟你说我坐飞机回家的时候，超级无聊，飞两个小时全在看着天花板发呆。”
“可以看听歌看电影嘛，不过引擎声这么吵应该不适合听歌。”
“…嗯？”舞歪了脑袋。
“嗯？”千奈朝另一边也歪了脑袋。
“广播明明说不让开机……”
“那应该还说了或者打开飞行模式。”
“……噢。”舞想起来这么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
“经济舱的确很少能解闷的东西，靠背都不让放下来，要是连手机都关了那就只能干瞪眼了。”
“不过就算能开手机，我也不喜欢一直看视频，还是要干瞪眼。”
“你不是也看电影吗？”
“你叫我一起看我才会看。”
“这样啊~~~”对面的千奈面带笑意。
“经济舱是这样，那头等舱的情况会不会好一点？”
“好的不止一星半点。”
“耶？……你难道坐过嘛。”
“有幸坐过一次。”千奈说着，扒了口饭。
“那你还不说说是怎么样的，光在这卖关子。”
“要吃饭的嘛——”她边咀嚼，边嘟囔，而后才咽下去。“前几年回家的时候没抢到经济舱的票才打算坐一次头等舱体验一下。无非是能托运的行李更多，过安检和候机都有专门的地方。”
“那听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还没说完呢，吃口饭。”她又塞了一口。“候机室不但地方大，有免费的饮料零食可以拿，饭点还有自助餐，当时去的很早，胡吃海喝了一通才走。然后上了飞机，就是位置宽敞，优先服务，有吃有喝，免费WiFi，厕所很大，之外就没有非常特别的了。噢，还有屏幕可以看电影。”
“绕一圈又回到电影上了。”
千奈一笑：“那晚上要不要一块看电影？”
“如果没有其他安排就考虑一下。”
“那有什么想看的就告诉我，收拾一下桌子就要继续上班了。”
“好好上班哦。”
双方隔着屏幕挥手道别，而后挂断了电话。
似乎精神了一些，舞于是想着喊上她们到外面走走，起身，拎起椅子走进客厅，她们不在这里。
把一楼都大致看了一遍，也没发现她们的踪迹，于是怀揣一丝疑惑，走上楼梯，回到卧室。
拉开门，三人齐齐整整地缩在被窝里，感觉距离午饭也没过去多久，她们就已经沉沉睡去。
“嗯……”
舞注视着，思虑片刻，背手轻轻关上房门，慢慢钻到边上的空床里。
反正自己外出也没什么乐趣，既然大家都睡了，那么多自己一个也不多。
想到这，舞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Zzzz……
不知什么时候，她被花茶摇醒。
“已经睡的差不多啦，舞小姐快醒醒——”
“……醒了。”身躯晃动下，舞眯开双眼，开口呢喃。尽管如此，她知道倘若现在合上眼安静度过十秒，疲倦便会将她重新带回梦中。
且明知这点，她还是重新闭上眼：“呼……”
“午觉睡这么久的话会变成废人的！”花茶加大力度，连甩带推，这才把舞弄了起来。
说是弄起来，她也是怔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清醒。
根本无法判断起床之后是清醒还是犯困，午觉果真是一场豪赌。
“舞小姐——回来都这么久了，就不打算出去走走嘛。”
“…这才刚回来一天呢，就算我妈也是过去好几天才会这样说我。”
“好懒哦，印象中农村长大的孩子不都应该更好动才对。”
“上高中之前的我倒的确是这样的。”
“…不敢想象舞小姐的高中到底经历的什么…不过现在还是出去玩嘛，只有我自己出去好无聊。”
“一早这么说不就完了。那么，想去哪里玩？”
“不知道，没有特地去想。”
“……”舞不得不以一种奇特的视线打量花茶。“那就当你是想出去走走了，出发吧。”
“好耶！”
舞便随着兴冲冲的花茶下楼了，遇见待在客厅的空，便问她要不要一块过来。
空思考片刻，给出了否定的回答：“我想留在家里看看书，妈妈的房间里放有好多小说，都很感兴趣。”
“噢，那些放在书架上吃灰很久的书啊……”都是她初高中时期买的，当时简单翻翻，对上审美便入手，只是后续翻看的并不多。多年后的今天自己女儿也有兴趣，倒让她产生『真不愧是我家孩子』的想法。
虽然没有血缘。
摩托车静静地支在院子里，问花茶要不要骑出去，她说只想在村里转转，于是拿起的车钥匙又放回原处，一同出门了。
“如果到镇上可能还有些地方可以玩，在村子里就连泥巴都没得玩了哦。”
听了舞这么说，她倒满不在乎：“没关系啦，重要的是和舞小姐一起，去哪里不重要。”
“对不起。”
“嗯？怎么突然道歉……”
“因为刚刚之前我都当你是满脑子想着玩的三岁小孩，现在终于像个豁达随性的高中生了。”
“居然这样子想我！”花茶忽然头上着火。
“还很成熟。”
“…既然都说这种大实话了那就原谅舞小姐吧！”花茶突然灭火，笑嘻嘻。
往外走出两步就是田地风光，既然不想出村，那便向村中前进，着重景色边走边聊。
自成年以来，她就没仔细看过街道两旁的面貌，借着今天的契机，她更多关注了些，然后意识到以往不去注意的原因，那就是和记忆中一样。
道路旁一排排的民居，偶尔会插上一间由一楼改装成的居酒屋。大人结束一天劳作会来此聚会小酌，因而白天客人极少，大抵是懒得做饭，下来对付一顿顺便和老板聊聊天，亦或者已经吃过饭，来这就是为了和老板聊聊天。
会出现在民居当中的，除了居酒屋还有小卖部和理发店。理发店做熟客生意，合适的规划应该是一个地区均匀分布，但似乎村里擅长理发手艺的人并不多，只有中心的菜市场和村子另一边有开；而小卖部没有什么技术要求，自是遍地开花，这一带原本不止雪枝一家小卖部，但经营上她家讨喜，商品也更为丰富，就以纯粹的小卖部来说，她家的现状最好。而兼具棋牌室等娱乐属性的，就各有千秋了。
慢慢走到中心的菜市场，店铺最多的地方，囊括了人们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相比以前的露天场地，现在好歹搭建了大棚，但不如城市那般规划明确，仍旧有许多商贩在外围铺起防水布，拎个板凳一坐便售卖起蔬菜。午后时分生意冷清，摊主纷纷散去，商品则留在原地，用另一张防水布盖上，再用石头压住，多年来也很少听过有丢失。
十几年前的屋顶是什么颜色，如今仍是什么颜色，除了水泥地风化刻下斑驳的横纹，裸露出砂石；或是老旧的店面换了新一些的门帘。新开的店铺都寥寥无几，唯一能给人留下些印象的新东西，大概就是村口的快递驿站。
“公司楼下那一带的奶茶店、咖啡厅、面包房换了一轮又一轮，村子里倒是十几年如一日。和城市相比，这里就像静止了。”
“应该也算好事吧？”
“算好事吗？”
“因为熟悉的东西可以让人安心，就和我高一时每天到班里都不觉得有什么，但升到高二要换新的同学会紧张，很难适应一样。”
“不错嘛，都会讲大道理了。”舞伸出两只手搓她的脑袋。
“嘿嘿。”
“想界定好坏也不容易，讨论起来很复杂， 但让我选的话，还是保持现状更习惯些。”
从家里走到菜市场，便意味着这村里八成半的东西都已见识过了。再往后值得闲逛的只有舞读过的小学，但那也不是能随意进出的地方。
面前不远处传来三轮摩托的轰鸣，她们也掉过头去，不料摩托在身旁减速，仔细打量，这外观似乎和雪枝家的有些相似。
“怎么大老远看见我就掉头啦。”说这话的雪枝就攥着车把手，穿手套、裹棉服、拢耳罩，臃肿土气但相当实用。与平日有些落差，倒是没有一眼认出来。
“因为提前掉头能节省一点到你家的距离。”
舞随口就回应，看似合理，自然是信口胡诌。
“…好有道理，那就上车吧！”
蹬着轮胎爬上载货的位置，在一箱接一箱的货里找到相对结实的饮料箱坐下，于是改变直接返程的计划，在颠簸中去往第二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