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当然不是第一次坐在三轮摩托的后排了，但循着记忆看去，最近的一次也是初中。
她们但凡要出去玩，首先就是去问雪枝的父亲今天要不要进货，最开始大家夸她们这么关心大人，等到计谋被识破之后，大家又转而夸她们精明。
那时舞、雪枝、秋子，三人几乎都是同时出场，之所以同步率没能达到100%，那还是因为秋子更喜静，很多时候出去玩都得亲自上门把她薅出来。
不知道这个寒假她有没有回来。
“回来了哦，听她说寒假都在山上的神社做兼职巫女。”前排开车的雪枝大声回答。
“哇哦…有点想不到，但仔细想想又挺适合她的。”
“的确想不到，比如巫女是要招待香客的嘛，那也算个服务业。但她又是成天板着一张脸的类型，不知道还以为是面瘫。”
虽是完全陌生的人，但似乎因为是舞儿时的玩伴，花茶也表现出一定的兴趣，开口问其人是否能与她合得来，并得到了两人异口同声的否认。
舞：“那家伙从小就不喜欢出门玩，对交朋友也没什么兴趣，放在农村简直是异类中的异类。”
雪枝：“我都忘记当初是怎么和她交上朋友的了…听她说迄今为止也没什么现实朋友，网友倒是有不少。”
舞：“小时候去她家找她，不是看书就是学习就是玩游戏机，出门玩的时候身上也会带着游戏机……”
雪枝：“对对对，就是游戏，她现在也经常玩，还是宿舍里唯一一个用台式电脑的。有自己打怪的、有自己和别人组队打怪的、有自己打别人的、有自己和别人组队打别人的…玩的特别多，有些游戏的水平据说在全国都排得上名号。”
舞：“那也挺厉害嘛，就是…嗯……”
雪枝（回头瞅一眼）：“啊，是想说玩那么多游戏影响学习吧？舞姐偶尔就会有这种老东西的思想。”
舞：“这也是合理的担心嘛。”
雪枝：“这倒能放心，她连买电脑的钱都是靠奖学金掏的，年前还去研究生考试了。”
舞：“……”
简直无懈可击，不得不令舞想起在网络上见过的一句话，在学习上有所成就的人，往往打起游戏也不输别人。
家里蹲、游戏领域大神、学霸，这几条要点叠加在一块，花茶便能立刻意识到这不是能和自己合得来的人，于是默不作声，位置向与她亲近的舞挪动了一点。
“想起来她之前还跟我介绍了一个模拟开店做生意的游戏。”在空旷的路上，雪枝又回过头说：“跟现实的开店相比简直是胡扯，而且设定还搞一副破釜沉舟的样子，什么达不到营业额就要吃不上饭，游戏里反而没有一点紧张感，就像城里的富二代开个店体验生活，经营不善关店了就只能去家族公司当个部门经理作威作福了。”
“家里有开店的人发表的看法果然十分见血呀，要是能做到开车的时候眼睛看路就更好了。”
“嘿嘿…知道啦。”
……
无需多久，车开到了雪枝家小卖部门前，后座的两人扶着边缘下车，舞顺带打开挡板的卡扣，询问正在走来的雪枝。
“要搬到哪里？”
“本来还想过来拜托你们帮忙的，放到小仓库就好啦。”
她所说的小仓库是指收银台后面的小隔间，店里常售的商品都屯放在那里。雪枝的母亲在看店，闻声也出来帮忙，在舞带路下，花茶熟悉了位置，便一次扛起两箱，直到搬完都没见喘口粗气。
雪枝正要把车开进自家划出的车库，伯母说她来便可，三人便进屋，到了雪枝的卧室里。
花茶是第一次来她的房间，面对别具一格的装修，羡艳之情溢于言表。
“舞小姐！我们家能不能也改成这样？！”
“舞姐要是想换风格我可以马上加急赶出一套设计方案哦！”
“心领了，暂时没准备花这个钱。”
“好可惜哦……”
这时伯母进门来，手上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给送来，还说正在烧水，回头她们泡壶茶。
“等茶泡好放凉到能喝的时候都不知道过去多久了，还是我去冰箱里拿几瓶卖不出去的饮料。”雪枝说着起了身，走出去两步又回过头向她们强调：“啊——味道没有问题，卖不出去是其他原因哦。”
“放心啦，我们不会这么想你的。”
雪枝离开了几分钟，而后提着大塑料袋上来了，处在底部是三瓶外形陌生的饮料，上面大包小包是同样陌生包装的零食。
“这些应该是『新品货架』上面的东西吧？”舞问。
“对呀。”除了这一袋，雪枝还带了一个大碟子过来摆在书桌，然后撕开一袋袋零食悉数倒入，大抵有椭圆的薯片、波浪的薯片、三角的薯片、长条的薯片、螺旋的薯片。“有个碟子盛起来就看着斯文很多吧？”
“斯文是不太觉得，毕竟直接伸进包装袋拿和伸进碟子拿都是用手。”舞随手捏了一块进嘴，“不过放在盘子里倒是比放在袋子里要拿不少。”
咀嚼一半，她又拿了块不一样的。看包装不是进口货就是国内的新品牌，新鲜感虽是富足，口味倒不见得比常见的好吃到哪里去。
“说不定问题就出在这里？”
“关于这个嘛，我心里也有数。”雪枝摸起一根，像兔子一样用门牙一点点地啃。“第一是味道不比常吃的好，甚至这个三角形的玉米片相比普通的薯片还更硬；第二是价格没有优势，常见的牌子产品线很完整，成本自然压下来了，加上每次找批发商拿货量大，又可以便宜一点，而且有些牌子铺货还有补贴，赚的又多了一点。反观这些新品哪一点都套不上，我还是趁商家搞促销的时候才买，就算是这样摆出来卖的价格还是比同类品贵一点。不过也不指望它能赚钱，别亏太多就可以了。”
“然后买的客人大多图个新鲜，回头客很少。”舞插上一句。
“对啦，加上这里都是熟客，进门就是闭上眼睛都能找到路，新品区经常是看都不看一眼。”
“这么一听反而有点好奇都是什么人会当回头客了。”
“都是能和我对上电波的，富有个性的孩子！”
“噢——专门挑不常见的商品来彰显品味与众不同的家伙。”
“别拆穿人家嘛。”
花茶在一旁吧唧了好一会儿，这时开口询问：“存货还剩很多嘛？”
“啊…这次进货进猛了，所以剩的还挺多，平时都剩不了这么多的，要是乐意吃可以多带点回家。”
“好耶！不过一直这样下去也不好吧？不如我们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卖出去！”
“唔嗯……”雪枝托起脸，呈思考状：“也不是没想过，但和之前说的一样，店里的客人都是村里的熟客，每次来光顾都已经想好了要买什么，很难凭空制造需求，最多就是做买一送一之类的促销。”
“毕竟是村里的小卖部，开了那么多年营业范围已经固定下来了，很难有新的客源。”舞也补充。“或者说，你有什么好办法？”
“倒不一定是好办法，但起码有办法！”
“哦豁。”
在二人的注视下，花茶拿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现场查询『提升产品销量的5条措施和方法』。
“…说实话，感觉不靠谱。”舞皱眉，显然后悔让活跃气氛的角色担任谋士。
“此言差矣，”但雪枝似乎觉得可以尝试，“虽然我也在网上查过这种建议，但的确还没亲自试验过，不妨借今天的机会实践一下！”
“实践一下！”
聊着聊着，雪枝和花茶的频道似乎对上了，一拍即合，说干就干。
“那么第一条就是！了解目标客户。通过市场调研和分析，深入了解目标客户的需求、喜好和购买行为，以便精确定位产品！”
“简单说，就是让商品找到需要它的顾客吧。”
“创造独特价值。寻找产品或服务的差异化优势，强调其独特特点，以吸引消费者！”
“嗯……”
“优化产品展示。通过精美的照片、详细的描述和清晰的规格，全面展示产品信息，增加购买动机！”
听着这些格外规范的表达，舞不禁将它和公司会议PPT上那些假大空的辞藻联系起来：“真的管用吗……”
但雪枝似乎真的从里面听出来了什么：“我懂了，是准备一个试吃台，这样那些原本只买普通零食的人尝过之后说不定就会感兴趣了！”
于是以雪枝为首的队伍，兴冲冲地下楼，从杂物间里找到一张不知多少年前的折叠桌擦擦干净写上『试吃』两个大字，然后到店里把妈妈推去找朋友玩，并取出几个一次性碗，倒上零食，摆在新品货架旁边。
接着，便能像个布置好陷阱的狡黠猎人，坐于收银台后静待猎物上钩——
要说效果，那必然是有的。一来这个小小的乡村本就没多少人听说过试吃，二来即使听过，也想不到这个小小的小卖部也有试吃。
三来本着不吃白不吃的理念，怎么着都会尝上一口，同时辅以雪枝的介绍，年长的顾客会感慨她的创意，并买一些表示支持；十来岁的孩子见了，不明觉厉，也舍得加点钱买一包。
“小雪呀，最近薯片兴卖散装的了吗？”
“不是啦大婶，这是学城里超市搞的试吃，尝一点觉得喜欢就买，这样新东西就不用担心买了不喜欢吃了。”
“噢，听着很有道理。这些东西也挺不好卖的吧？之前来看的时候包装都落灰了。”
“对呀，不然也不会想办法了。”
“那我就买两包，谁让是小雪要卖的呢。”
“谢谢大婶——”
不一会儿，又有孩子过来，看了试吃台一眼，皱眉，扭头对雪枝说：
“鹤见姐，你该不会把吃剩的薯片拿出来卖吧…？”
“你才吃剩的，脑袋不聪明总不能字都不认了吧？”
于是又向孩子介绍了一番。
“噢——想起来田中大婶也这么说了，味道也不错，咬牙买一包吧！”
这孩子走后，片刻，又有成群的十岁至十六岁的孩子涌了进来。
“鹤见姐， 我们带压岁钱来救你了！岩中说你因为东西卖不出去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是真的吗！？”
“……？”
该说不说，小卖部老板的人脉在村里果然是数一数二。
最终以这个试吃台为起点，余下的半个下午里，店里迎来了平常好几天量的客流，但当中成分，要么就是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白嫖些小零食，要么就是以讹传讹听说小卖部快倒闭，因而过来救火的。
总之，和预想的不太一样。
而等到这风波过去后，试吃台的效果就平平淡淡了，对销量的辅助也处在聊胜于无的状态，归咎其原因，大抵是。
如果试吃能让原本没兴趣的人觉得好吃从而产生兴趣，那自然也能让原本有兴趣的人觉得不好吃从而丧失兴趣，虽然前者基本大于后者，但两者效果叠加，还是不那么明显了。
最后到了傍晚，空发信息来说家里开始做饭，该准备回家了。雪枝便塞给她们大包小包，就当清库存了，回去光是给家里人解释就费了一番功夫。
而没过多久，舞就收到雪枝的信息，说她根据查到的建议，想到了新的办法。
“相信我，这招绝对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