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黑影肉眼可见地逃离了我的身体。
真蠢。
我露出了笑容,把贯穿了自己脸颊的刀刃拔出来。
不够锐利、破了口的刀刃带着血肉被我颤抖地丢在地上。
好痛。
她离开我的身体后,一直温暖着我左臂的暖流直接被抽走了,撕裂般的痛苦和脸颊上贯穿的伤口像细针一样穿刺着我肿胀的神经。
虽说如此,我的意识却清爽了不少,这个蠢货就真的这么滚出了我的身体。
是因为我自杀后,她就再也没有足够的能量复活我吗?我不知道,管他妈的。
“哎哟喂,哈哈哈哈哈——真是意外之喜啊!”
旁观的男子看到这一幕后捧腹大笑,右臂上的烂肉都在颤抖。
脱离我身体的黑气就这么沉默地停留在我和男子的中间。
男子左手把笑出来的眼泪擦干净,欣喜地说道:“这下我可省事了。谢谢你啦小妹,你们要是结合起来我还真有点难办,不过现在嘛,简直是白捡的美梦啊!”
沉默。
“你也真是的,这点小伎俩都能把你给逼出来,真蠢啊。”男子一瞬间变脸收起笑意,对着黑气不加掩饰地嘲讽。
“你不懂…”黑气沉默一阵后,发出了如鸟叫一般婉转尖锐的声音。
的确,这玩意又没有发声器官。
“你不懂我选的人有多么疯狂…她刚刚是真的想杀死自己,这一点我能够肯定…而且就算呆在她身体里,最终的结果也是被你吞食,这家伙就是个不听人话的疯子。”
“后悔了?后悔选了个这样的容器?”
我大口呼吸着,尽量恢复自己身体的状态。
我本想硬气地挺直身体面对他们,但伤口实在是痛得难受——
不行了,我一屁股坐倒在了亮黄色的公交车椅子上。
男子听到声响后向我瞥了一眼,然后继续望向黑气。
“后悔了。”黑气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误。
“放过我吧,我将近七成的痛苦之根都留在了她的体内。”
“可以,不过你要再留下一成的痛苦之根。”男子笑眯眯地说。
“这不可能。”
话归如此,但黑气的反驳声并不强烈,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我留不住你。但反抗只会付出更多的代价。”
“我同意了。”黑气斟酌片刻后便答应了。
“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那是当然,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得到树级灵能者的八成部分。真不愧是关系户啊,猎犬。”黑气讥讽道。
“赶紧分离吧,老妖婆。”猎犬举起右手,直起两米高的身体,逐步走向黑气。
随着撕裂血肉的声音和尖锐的痛苦呻吟,黑气逐渐分裂,露出了一颗翠绿的小树。树上布满了分裂的枝杈和鲜红色的果实。
“吱——”
树枝逐渐崩裂,鲜红的果实掉落,二者凝聚成一团狰狞的血肉。
“拿去吧——接下来别找我的麻烦了。”黑气传来微弱颤抖的声音。
“一言为定。”
猎犬无视了慢慢钻出公交车的黑气,把视线投向我。
“接下来就是料理你了,小妹。”
自始至终,他想要杀死我的目标都没有变。甚至刚刚发生的异变,让他能更轻松地解决我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非得是我。”我由衷发问。
我本来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安安心心准备考试,老老实实混过期末,撑死了考入一个不入流的大学,混过两年预科,结束大学生活,然后平平常常工作到儿孙满堂。
这才是我的人生轨迹,我讨厌事情脱离自己的发展。
“不知道,你得问那个老女人了,也许就是在逃命的时候慌不择路选中了你吧?毕竟她那副死相可做不出多的选择了。”猎犬出乎意料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也就是说,我并不是特殊的,也没什么天分,只是恰巧碰上了有人想夺舍我。
“绝望吗?”他问我。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样平平常常的生活是我想要的吗?
“你可真是让我大吃一惊,你这姑娘说是有精神问题也不为过吧?”
当然是我想要的啊,那还用问!
“为什么拒绝她?我有点好奇,正常人不该是这种反应。”
等等,慢着慢着。我问的是:我想要的是安安稳稳的生活吗?
“你知不知道她是一位树级的灵能者,是我这个破美梦猎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好像不是,那我想要的是什么?
“你和她彻底融合了,说不定能保留大部分主动权呢,这可是天命之子——哦不对,堪称是世界主角才有的待遇啊。”
我为什么非得在这时候想这些破事不可!
倏然间一片寂静,猎犬闭住了嘴,停止了喋喋不休。
我抬起头,看向了他的脸。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沉默的我,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不说话吗?我可是很期待看到你后悔的脸啊。”
“然后把我杀了?”
“对。”
“这样很爽?”
“相当爽。我知道这很恶劣,但我从未戒掉过这种摧毁他人的感觉。”
“想想也是,感觉也挺爽的。”
“你这人真有意思。”
“那能不杀我吗?”
“不可以,你可是大头。”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这个问题有点蠢,所以我没这么问他。
“我知道了。”
我想要的好像不是安安稳稳,而是所有事都不脱离自己预期的感觉。
换而言之,就是我想要那份余裕,那种从容。
我想要掌握自己的人生。
“你知道就好。”
我的双眼甚至来不及捕捉,他的右臂就如闪光般砸向了我的头颅。
噌——
“咦?”
猎犬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接住了,哈哈。我干笑两声。
“你…”
我继续向自己断掉的左臂灌输力量,从接口处飘舞的五根细长肉条牢牢擒住了猎犬右臂内侧的刀刃,不让其再前进半寸。
“你之前嘀咕一大堆问我为什么不接受那团黑气是吧?”
“你知道答案是什么吗?”
猎犬的脸上浮现出惊讶,右臂颤抖着持续向肉条施压。
我深吸一口气,把挤满我大脑的液态物质灌入左臂的断口。
肉条越来越膨胀,越来越粗大,甚至又催生了两条崭新的“肉蛇”,生机勃勃地在清冷的寒风中乱舞。
我的触手慢慢推开猎犬的刀刃。
“因为我有精神洁癖,我受不了脑内还有别的住客。我也需要保证,一切的力量都属于我自己。”
“那力量根本就不属于你。”猎犬冷冷说道。
我像个无耻之徒一样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事态还在自己掌控之中?”
“你是不是觉得我还不够熟练?”
“告诉你,你答对了。我的脑袋快要爆掉了,我甚至还不知道怎么运作这股力量。”
“但是我劝你别太乐观…”
我向他走近。
“因为我也决定杀了你。”
“大言不惭。”
倏然间,
疾驰的两根触手从我的左臂处爆发而出,指向猎犬的头部。
猎犬的头部再次从嘴唇处开裂,面部被巨大的开口所占据。
我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生长。”
我用意念搭建了一条触手与颅内间的灰色通道,向触手输送堆积着的庞大液体。
呲——
两根触手下一刻就膨胀到了将近70厘米粗,表皮爆出了鲜血,冒出了猩红的雾气。
钝击感像无形的巨锤猛击着我头部的正顶端。
“快要维持不住形状了。”我咬紧牙关。
长条状的触手逐渐坍塌,但在这之前——
触手钻入了猎犬深渊般的巨口之中,把那分裂的黑洞填得满满当当。
嘎吱。
猎犬的尖牙咬住了我的触手,不让其再前进半步。
“啊——”我控制不住嘴唇,痛苦地大喊了出来。
强烈的疼痛让我脑内的液体沸腾了起来,我对疼痛的感知好像放大了无数倍。
打颤的牙齿碰撞不停,在我的耳内发出噪音。
现在不是喊疼的时候,柚沼。
猎犬的脸糊满了我触手上的鲜血。
我再次捡起地上的短刀。
猛然跳下车尾处的台阶,向着猎犬奔去。
我要把刀刃送进他的脖子里,把他的气管食道搅个稀巴烂。
我知道这很蠢,超凡者真的能被一把刀给打败吗?
但这是我唯一想出来的办法,我没有其他进攻手段了。
我和猎犬之间的信息本来就不对等,我根本无法熟练使用这份超凡力量,只能像个挥舞刀刃的儿童一样,拼了命去够着大人的要害。
说到底,还是因为我的力量不够强大。
手握刀刃的孩童无法打败经验丰富、力量悬殊的成年人,但手握枪支的孩童却能杀死他看见的一切生物。
来吧。
我跨步上前,把全身力气灌注到右手上。
又是一阵疼痛,险些让我站不稳脚跟。
猎犬右手锐利的刀刃深深切入了我剩余的触手当中。
我不用转头都知道,猎犬正在翻转他那狰狞的右手。他想让外侧的巨口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触手全部吞下去。
但可惜了。
早在刚才,我剩余的五条触手就把他的右臂五花大捆了——用绑大闸蟹的方式。
我不由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
刀尖即将碰上那与常人无异的皮肤。
一道炫目的光芒。
叮——
一声脆响。
我呆滞地看着折断的刀刃滑落。
我明明记得我的刀刃碰上了——
一股巨力直接打断了我的思绪,腾空了两秒?还是四五秒?
我重重摔落到地上,左臂的触手全部被粗暴折断,耷拉在身体的一侧,有气无力地向外流淌鲜血。
我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模糊的视线还能看见,猎犬的头部恢复了正常——虽然被我触手的血糊了一脸,左手正在拨弄开挂在右臂上的触手残条。
最要命的是,猎犬的正前方出现了一面冰墙,肮脏的冰里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纤维。
是吗?他就是靠这个防御我的攻击吗?
拼命了这么久,总算是看了点和我幻想中一致的魔法要素。
就是啊,这才算得上是华丽的超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