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与尉迟承颜达成协议,并不意味着他就会放手坐视不管了。过了好些日子,还是不见尉迟承颜行踪有所动作,问她所以,她却说:“我是应了你,却没个日子期限。”
他本想附加条件,又给尉迟承颜手掌之中攀爬的毒物吓得咽了回去。
只好呈口头之能,以傅双要挟,只是他的话一出口便要后悔了,尉迟承颜先前还算平静的面容如今已是难看,隐约泛着紫色,筋脉也在她透明的皮肤下清晰可见起来,就连她手中的毒物也俨然张开大口,似是在警告傅卿莫要得寸进尺。
傅卿见状作罢,却又马上对外放出二老的死讯,逼迫着傅小四前往风鸣谷报丧,却在他前脚刚走,后脚就命人一路尾随而上。
山谷地势险恶,常年风雪,他也不曾去过,只知道那是个神秘的地方,傅渝十有八九是躲在那里了。
虽然来的人之中皆知二老死的蹊跷,却不敢做那出头鸟,招那引火烧身的事。
付杳与张伔到达时,傅卿正与几个蛮族官员交谈,之后张伔也被叫了过去,付杳不由得多留了个心眼。
将注意力集中在他们身上时,肩膀突然被拍了拍,付杳镇定下来一看,正要张嘴,却感到尴尬窘迫,傅姝像是能够明白她,“你就随张伔一样唤我表姐。”
付杳点点头还是没有叫出口,只是听了她后面的话,寻了个僻静的地方走走。
以前的时候。付杳对傅姝的接触并不多,偶尔会从傅渝口中听到关于她的几句,较于傅卿的狼子野心,倒是个还不错的人。
她问了付杳一些日常琐事,付杳也客客气气的如实回答了,虽然最后还算不免牵扯到傅渝。
付杳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傅渝现在身在何处,她又怎么会知道?
“你难道信不过我?”傅姝怀疑道,二老可是为了保全傅渝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并非我有意隐瞒,先前夫人只说让我顶替她嫁与张伔却没告诉我要将她送走,我何尝又不想知道她身在何处?”
付杳略带伤感的说道,煞有介事的样子。
傅姝将信将疑,深想又觉得抱歉,如此说来还是他们欺瞒了付杳。
“罢了,不管在哪里,不要叫人得逞就好。”她有点疲惫,虚弱的说着。
付杳顺势过去搀住她,不料她摆了摆手:“你回去吧,我见不得父亲母亲。”
对此,付杳没有去深究她的话,没有过多停留。
又见傅卿,他正在招待前来吊唁的宾客,看到她了,也就过来了,搭腔道:“弟妹怎么现才露面”结果贴身凑近又说:“傅渝本就是该死之人,若不是二老顽固,怎么留她到现在,今个二老去了,傅渝也快了。”
付杳听了也只想与他拉开距离,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处:“她藏不住的。”
现在付杳看清了,傅卿的脸上,六分得意,三分凶横,还有一分,令付杳无法言明的恶心,只道人在做天在看,他又怎么会得逞。
摆脱开他,心下挂记着傅双,找到她时,傅一背着行囊正要带她走,但见到付杳,傅双第一时间就是挣开了她投入了付杳的怀抱之中,表达着思念。
傅一咬着发白的嘴唇,走也不是,直到付杳问她为何这般时她才一下跪下,缓缓道来。
付杳这才了解到,原来傅卿早已并非常人,他虐人成性,府上下人的地位竟还不如一只牲口,看着姐妹胳膊上各式各样的疤痕形状,当中有的还在冒血珠子,实在是受不了了,傅一才会想着趁今日,傅卿与府上管事的人无暇分身时带傅双逃离。
也许她并没有对自己说谎,但傅双似是也有话要说,不断发出呜咽声,而傅一的眼神也开始变得不自然,付杳心下思量着,突然一声低喝:“隐瞒我对你没什么好处,傅卿能对你做的,我自然也有那个权利。“
傅一显然是被喝住了,埋怨的看了一眼傅双,还在纠结。
“既然你还有所顾虑,那我便将你交由傅卿处置,私自出逃是什么下场无须我来提醒。”
付杳佯装威胁,如果要扳倒傅卿,对他不利的把柄自然是越多越好,没承想,真把傅一的话套出来了。
付杳被大大的震撼了,她想到的也只是傅卿使了手段害的二老,不知竟还是他“亲力亲为”的。
“你要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求你念在以前我们姐妹唤你一声三少奶奶的情分上放我们走吧。”
付杳想了想,说:“要走也可以,但不是现在。”
后面没有办法,傅一只能狠下心,答应留在傅府为付杳留意消息,前提是,但凡万一,要保全她们姐妹。
付杳要离开的时候,傅双并不想要她走,她犹犹豫豫的,最后递给她一封书信,看了上面的内容,付杳才感到害怕。
难怪傅卿会说的那般胸有成竹,原来傅渝对他其实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可是尉迟承颜为什么又要这般做,她不会不知道傅卿的目的。
“你不想所爱之人受到伤害,我亦不想。”
尉迟承颜是这么回答她的,可是她总觉得没有她说的这么简单。
“尉迟姑娘,你应该知道,傅渝将你看的很重。”
“因为我一直在救她,却从不图她的回报。”
“那你...”
“我想自私一回。”
看见药汤里晃动着自己的倒影,她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遇见傅双之前,她总是四处漂泊,居无定所,人家总说,你的家,不是在南疆吗?怎么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因为有人需要她救命。
不是她多伟大,只是她降生在这个世界开始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待她能够独自走动的时候,每日都要在身上不同部位皮肤上扎开小孔,再泡入药汤之中,然后由着位高权重的一族之长挑选百虫幼虫饲养在她的体内,待到幼虫成型,也已然是与她相融为一体,只是这过程的痛苦与煎熬是无法言喻的,好在她还是挺过来了。
因为药人的精血太过珍贵,过渡仪式也分三六九等,她自然高于别人,同样的,接受的毒性已是最强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回天乏术之时,她根本不会取用自己的精血,精血绝,药人便亡。而为了抑制傅渝体内的蛊毒,几近要将她掏空了,她之所以撑到现在,无非就是想要找出治疗哑疾的药,自己时日无多,唯一是想要听她开口说话,她答应过她的。
照着上次的方子,她将药汤熬制好,在手上划开一道口子,精血缓缓流下,滴入药汤之中,棕褐色的药汤霎时变得清透,她也一时头部昏眩,脚步轻忽,喉间渗上来一丝血气。
她强咽下去,忽然想起族长来的信召她回南疆,因为一旦精血耗尽,她就会死的非常难看。
怎么个死法?傅渝好些也问过她,如果蛊毒抑制不住会怎么样?食去心头血,再食其肉,最后蚀其骨,她的下场不见得会比这好到哪里去的。
有人敲门,她才惊觉付杳走了她都未察觉,进来的人叫人忍不住想要躲闪,她的神情太过冷漠,将心脏最柔软的一块冻结成冰。
“双儿..”
即便此刻她唤她,她也只是冷冷地瞥她一眼,似乎不想跟她再有交集。
“这药汤是我刚刚调制的,你将她喝了。”
傅双看她受伤的神情其实心里也并没有好受到哪里去,可她也不会接受为免自己受到伤害就让别人挡刀。
“免了。”她还是写下这两个字。
见她拿了东西就又走,尉迟承颜有些急了,可惜最后也没落着好,她忘不了傅双憎恨她的面容。
***
随着夜色渐深,付杳与张伔也打道回了自己家,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拉上房门,分享了今日所得。
知道傅绅和张湄皆死于傅卿之手时,张伔久久说不出话来,尽管他很愤怒,却还是要一度隐忍。
“他们将我叫过去,想必你也看见了,蛮族人打倒大卫并不满足,他们想要将周遭的各国也一并蚕食,希望表哥继续为他们提供前线的军需物资。”
张伔心不在焉说着,突然大叫不好。
“怎么?”
“我得把清朗接过来。”
二老已经离去,以傅卿的德行,傅清朗在傅家没人关心没人疼的,他这个做舅舅的岂能袖手旁观?
于是很快,张伔不顾傅家人反对,谁叫傅卿也不表态,将傅清朗强硬的带了回来。
小姑娘刚会走路,在新环境下走了几圈,结果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扯开了嗓子就哭。
付杳赶来时,只觉得被刺痛了眼睛。
她是傅卿与张熙所生,可是眉宇之间的那股灵气好像就是缩小版的傅渝,因为被她抛弃,干脆不要面子了就坐在地上哭,她觉着心疼又好笑。
等到人家唤她了,她才回过神来,赶紧把傅清朗抱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