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是太累了吗。
真是的,在这里睡过去的话,要把你背回去累坏的可是我。
“葵——”
“我要比友香走快两步。”葵所说的这一句话闪过我的脑海。
为什么……是两步?
有人会特意在“快一步”的得意式句型里做出修改吗?何况葵先前也从来没有这个习惯。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我探身到葵的唇边,嗅到了一股甘菊与薄荷的味道。
而刚刚与葵接吻时,并没有这股味道。
葵,并没有预留这一次救急药量。她刚刚服用的不过是片状糖果,而晃分药盒的动作是故意要我看见,并且放松警惕的。我以为答出了正确答案,葵就会放弃原来的计划。
仔细一想,葵的攻击只要一发动,就从来没有放过任何人。就算是能找出正确答案的我,就算拿自己的生命作为武器,都是一样的。她就是将疯狂与理智高度结合之人。
为什么我如此愚蠢,我不是自诩对葵很了解吗!
不是自我反省的时候,葵现在正等着我去救她。
我和葵的对峙还没有结束,这才是葵留给我的最终考验。我不能输,如果输给葵的话……我会失去她。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荒诞的玩笑。就好像历尽九死一生,拿着冒险取得的钥匙打开最后的宝库,结果却要面对一堵砌死的墙。
我立刻拨打了急救热线,在如此危急的时刻,连一秒的等待我都嫌漫长。
“您好,这里是——”
我立刻将地址报上,不容接线员分说,接着才补充其他信息:“病人因为心率过速晕倒了,等待救援期间,我该采取什么样的急救措施?”
“您先别着急,我们立刻会派医务人员到达您那边。”
就不能不说客套的话吗?
“您先检查一下病人的呼吸和心跳——”
“呼吸停止,检测不到脉搏,瞳孔对光线刺激有反应。”
“可能是心源性休克。”接线员说,“请您尝试着进行心肺复苏,保持心脏运作。如果您不会使用心——”
“我会。”
我将袖子扯上,跪在葵身前。双手反向搭扣在一起,按在葵的胸腔偏下的位置。就在我施力的前一秒,无数的思绪占据了我的脑海。
如果,如果我失败了呢……
葵也是会死的啊……肉体都是会死的……
葵会因为我死去,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只是抓住了彗星的星屑,星星要从指缝里溜走了——
闭嘴。
我瞬间摒弃所有杂念,以我能控制的最佳力道对葵进行了胸外按压。
一!
别死。
二!
别死啊。
三!
别死啊,葵!
一分钟按压一百下,这是我牢记的胸外按压标准。但我从来没想到,这套流程要施用给葵。
要不是必须严格按分钟计数,我其实并不想数按了多少下。因为随着按压次数的渐长,我就会知道时间正在流逝,而葵的生命之烛也在风雨中飘渺。就算我用全身心去呵护这脆弱的火苗,它的熄灭也是注定之事。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友香,你还没把自己逼到极限,只要思考……只要思考的话——
“——女士。”
“在。”我说,“我正在实施胸外按压。”
“我们最近的站点到你那边去,根据路况……”接线员像告死的天使,清晰地敲响了丧钟。“要十七分钟。”
我的意识溃散了。
做什么也没有用。
从葵失去心跳到死亡,就算有我辅助心肺复苏,我预料到最长能撑住的时间也就五分钟而已啊!
思考只是为行动提供了可行的指导……但,如果是现实超越了思考之极限呢?
太不公平了,简直是蛮不讲理……
我也想要,像一个蛮不讲理的孩子那样,向世界哭闹,把我被夺走之物索要回来。
正所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而我,不会哭啊……
居然在这个时候也哭不出来吗?友香,你的情感罐子,其实早就空了吧。
空罐子的失心人……和一具曾经寄宿过伟大灵魂的肉体。
什么也不需要做了。
因为什么也做不了。
风,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越刮越起劲呢。
我为葵实施的急救按压并没有因为我的崩溃而停止,像是我的思考正在注视着发生的一切,已经下好了定论。只是我超越思考的那一部分——可以说是本能,也可以说是灵魂,拒绝接受这样的事实。恐怕在葵彻底成为一具尸体前,我都会持续地按压下去,直到把她美丽的肉体破坏掉,压碎肋骨,扎穿肺部,溢出黑色的血污。直到那一刻……我的精神也才能安眠。
葵——
“看你那副焦头烂额的模样,我就想笑。”
我抬起头来,寻找声音的来源。
花梨穿着白色的风衣,背着立式的急救担架,从离地五米的直升飞机上跳下,落地时吹飞一阵尘土。
她像推开一张纸片似的拨开我,利落地将葵固定在担架上。向着机组人员打出信号之后,他们将载有葵的担架收到了直升机上。
“怎么,一副不是很舒服的样子。”花梨对仍跪在地上的我说道,“看来你太在意黑井,连直升机接近的声音都没听到。”
“我在做梦吗……?”我看了看双手,上面并没有血污,只是因为短期内高强度出力而变得通红,阵阵地发麻。“还是说,我已经疯了,彻底的精神崩溃,才看见了这样的画面?”
“听你说的,你是巴不得黑井死啊。”花梨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她的这副机体力气大得吓人。“你看那边。”
我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边是一座今年新立的信号塔。
“难道说……”
“那是基石的信号塔。”花梨说,“去年年末最新的技术突破之一。从此之后,我就可以在基石塔的信号范围内活动,不再受制于那一小方宅子了。”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要来到这里的?”我这个问题,刚问出去自己就有了回答。“……安保摄像头。”
“友香,以你的智力水平,能占据主动地位到这一步,已经是令人动容的可贵了。”花梨为我鼓掌。“不过,你最终失败的原因,就是发动总攻击前没叫上我这个盟友。别忘了,我们可是反黑井葵联盟,你答应过我要扳回一城,那我参与进来也无可厚非吧?”
“谢谢你,花梨。”我说。
“啊,还有一件事。”
一记爆炸般的重拳直接飞撞向我的脸颊,与我的血肉接触的那一瞬间,我差点整个人被打飞,几经翻滚才消化掉这动能冲击。
“这是替真打的。”花梨说,“好好记住这滋味。”
我在地上半天挣扎不起身,这么短的时间内同时接受精神物理两大冲击,实在要我消受不起。
“那么,这次的功劳就算是你的了。”花梨背身向我打了个响指,“别跟黑井那家伙说我搭把手的事,知道了吗?”
七月二日
葵还没醒。
倒不是因为心功能停止带来的休克,而是她顺道做了根治疗法,在心脏内植入了药物缓释器。这样一来,她就不会再因为情绪失控导致心率过速。
不是什么大手术,但开个口子、上个全身麻醉也是必须的。所以,葵的病床前看护,自然由我来负责了。
葵的父母闻讯也赶来看过葵,但他们来的时候,葵正在手术室里(至今也想不明白,花梨怎么做到在手术同意书上签的字),差点和医生大闹了一场。最后我和医生一起阐明了情况,二老才暂时放心。
我已经快要三十五个小时没有合眼了,加上昨天那如山的运动量,只要闭上眼睛,我就能马上睡着。
但我还是想看着葵醒来。这个心态,也许是恋爱心态的一种?至少也得确认她的平安才行。
“唔……”
……看来我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我强打起精神,走到葵的床前。
“睡得好吗,小猪?”
“你是……?”葵说。
“我——”我一时愣住了。
昨天葵从休克到得到救助,一共也才奇迹般的三分十八秒(花梨说法),就算这么及时,也造成了记忆损伤吗?
不过啊,这样就更符合我的本心了。
“我,是你的一名追求者。”我说,“被你的气质所吸引。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从互相认识开始吗?”
“噗……”葵憋笑憋得很难看,一股她喉咙没把住关的气直接撑到了脸颊肉上。“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小骗子。”
“对不起……我看友香一边脸肿得像猪头——哈哈哈哈……”
笑也笑够了,葵冷静了下来。“对不起,友香。”
“你是指什么?”
“我把自己当做向你报复的武器了。”葵说。“而且直到我失去意识前,你好像都没有发现呢。”
“是很过分的事情啊。”能把这种事情说得风轻云淡,该说不愧是葵吗?
“我并没有后悔哦。”葵说,“毕竟友香也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我必须要让友香体验到失去的痛苦,否则友香就不会理解,我到底为什么那样歇斯底里。”
“我确实体验到了。就连我自己的求生欲都不会那么强……现在想起来,我还会脱力地发抖。”我看向窗外,已经是今天夕阳最后一刹余晖展现的时候了。“但不是因为怕,而是为了要竭尽全力地挽回你,肌肉就会记忆性地绷紧。”
“估计也是在那时候的事情,我也梦到了友香。”葵说,“友香那种表情,我还是第一次见。真的是一副稀奇的画面。友香你死死拽着我的手,不让我向前走,而且到最后居然开始哭了,你这个人会哭吗?我就知道那是梦了……”
“也许,连哭的力量都没有了。”我低着头说道。“当时那个情况,每一分力量都挤出来为你而使用。哭的行为,就这样被代偿吞噬了。”
“你多久没合眼了。”
“三十四——三十五个小时。”我看了眼手表。
“要不在我的床位上歇一会儿?”葵俏皮地说着。“我躺着也无聊,让我下地走动走动。”
“你乖乖躺着。”我说,“我就坐在这里休息一下,轮到你看护我了。”
太困了。
也太满足了。
那么,就睡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