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荼还是沙罗,没有一个在旁边等着三千死、迎接她。
虽然这么说是有点奇怪,但花三千该是希望荼荼如“萨拉玛”所言,离世后,也等待伴侣、与其携手同归的吧。
作为神几乎完全成年的三千,自然不收束的状态,已猛长到人间十层楼那么高。
虽与物质世界没什么交集,人家也看不到祂,但三千保持挨着密斯河畔的桥栏坐直的姿势,两腿浸在河中,就这么融入物质世界清晨的图画。
祂自行取出了眼中此生为人的身魄——心里也有点儿,就那么捏碎在晨风里。
却还是没取出狗的身魄,因此面孔并不显得十分冷峻孤傲。
祂独自垂眸待着,有时抬起那形状开始泛圆的眼,像小狗巴望什么似的看向天际,又貌似失望地落下眼光,有了狗的神态,显得寂寞可怜。
太阳升起,几个少年样态的无尽缘妙司命神本体,工作之余难得聚在一起了。祂们像小小白鸟一样飘飞到三千身边打招呼,胆大些的坐在祂肩上。
三千看去觉得非常眼熟,一一确认过祂们的名号——杉生、阿薰、香香,鸥声,好好(就是那好男、好妇、良汝),都是些老面孔了。
依稀记得、起初在沙罗居所,看见的一群白衣“小孩儿”的参谋,就是眼前这几位没错。
和入世时性格各异的化身不同,这几位小司命因其母神、宇宙最大精神体的古爱神“摩罗”为完全中性体,祂们的精神体也都一样偏向完全中性,不过究其本质、还是有阳有阴的。
小神们样貌装扮相似,天性相似,接近三千也有着相同的本质目标:帮助三千修行,在侧熏染神力,得到更多修为增长的利益。
除了沙罗以外,几个小家伙早已忘记从前的“月神三千”,并不知晓祂昔日的身份,沙罗也谨慎地隐瞒了真相。
但三千精神体毕竟本质不俗,又成长得这么快,一看就知不可限量——
“我们一起培养的,说不准会是未来的月神呢!”
——起初。沙罗就是这么一句话,“骗”祂们来帮忙的。
几个小司命,对这“珍稀样本”研究热情高涨,在三千身体周围上下寻找狗的身魄。
像牛椋鸟帮大型动物捉寄生虫,小家伙们合力掀开她的眼皮、抱起祂的长发、摸摸她的尾椎部位寻寻觅觅,沙罗微笑着看祂们忙活半晌、看祂们并无所获。
好好是个小少男样,半空中揉着头发焦躁道:“塞进狗胎去还算容易,却未曾想、那身魄并不藏在眼里,也不在大犬的尾巴根呢!都是沙罗出的馊主意!还有文命大姐,自己明明有能力,却什么指导也不愿给,只是在旁边捂嘴看咱们笑话!讨厌呀!”
杉生同样为阳性小神,资历老些,是当中最样貌接近青年的儿童。祂在三千肩头盘腿而坐,端起两臂教训道:
“当初我就说了,神投生成狗,想象力是很丰富,但行不通的。人的身魄占到全体业力的1/3,灵魂在肉身里、好歹还有2/3空间可住,畜牲的身魄却占到九成那么多!
把那么大团的灵魂、塞进那么狭小的一成空间里去,就算不迷惘进畜牲道十几二十世的,也会有别的后遗症。
好嘛,当初谁也不听我的,这不,狗的身魄找不到了!如今灵魂恢复成人形,更难找了。”
三千看着祂们七嘴八舌地闹起来,沉静不语——岂知,正因有了狗的身魄,这身为人爱着荼荼的一生,才更加甜蜜多彩。
“可沙罗那时说祂是有办法的呀,但,都怪祂突然消失了那么久……哎,现在也……”香香说罢,看见了旁边三千美妙的手,像推开片片莲花瓣那样,将三千松握的根根手指展开来。牵着一直跃跃欲试、却保持矜持礼貌的阿薰,一下子趴到祂蒸腾能量的手心去,大胆做神力SPA。
觉得好玩,三千将祂俩端起在眼前,顺便将趴在自己背后用小锤敲敲打打、研究这巨大神身的鸥声、也捉起来放到手心里。
看见三千垂着眼睫的样子,香香觉得祂是忧郁,就像午睡的猫那样舒服地翻了个身、安慰说:“哎,您别急,再等等,荼荼大概去找能帮您除掉身魄的神了。”
却见三千摇头、淡声说:“你们是沙罗的兄弟姐妹,却感应不到?荼荼去沙罗居所捎上了沙罗,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在这里等。”
“喔!感应这么灵敏了!怎么不过去迎呀?”
“在此星球最后一生已过,之后再来时,岂止人的尸身、墓碑,估计连这大河、连星球整体都已不复存在……精神宇宙的存在,飘渺而相对可以恒久;物质宇宙的存在、坚固却脆弱易逝。
精神体轮回于物质身,譬如一次次蝉走留壳,蝉身灵活飞去,而固定了一生形状的蝉蜕留在原处,很快,风吹雨打、碎裂毁坏、不能再见。
我想坐在这儿,多看一看密斯河,想来荼荼也希望最后看几眼的,就像是一种纪念。”
三千闭着眼睛轻柔感叹说。
“正是这个道理呢!人生,多好玩儿呀!”香香乐天地说。
“……可怎么回事,沙罗的能量、很微弱,”三千再眨了眨眼睛,严肃地闭目凝神细细感应,再睁开冰蓝双眼时凛然道,“以我现在的神力,能捕捉到近处空间一些详细的历史信息,与沙罗有关。”
“您能算到详细的事情!?”阿薰跪坐祂手心里,面有忧色,恳求道,“说给我们听听吧,沙罗祂什么都不讲……我很担心。”
“时间,是此行星的大约102.6年前,沙罗……祂被摩罗制造的结界拘禁、审判了罪行——地点,就在近处沙罗居所第四层空间内,摩罗列了祂四条主要罪状,作为惩罚,剥夺了祂的大部分神力。原来如此,这就是沙罗失踪、而我当时也找不到祂的原因,沙罗现在怎么样了?”
小神们一下子紧张地面面相觑。
好好飞到祂眼前惊讶地赞美说:“嚯!原来是母神干的好事!空间的历史波动,您能算得这么精确深入了!宇宙于您而言,很快就没有秘密可言啦!”
三千心中对比从前的自己,诚实道:“这样说就太夸张了。”
香香正像小猫似的打滚呢,闻言翻身坐起,用手背蹭蹭额头,脸色难看地说:“哎,我们的能量感应不到结界之内这么详细的波动,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正愁怎么告知您呢。沙罗失去大半神力,变回了我们小神刚出生时的样态,偶尔更是像母神的习性一样,间歇性地陷入休眠。
我想,祂并非不愿告诉我们变成这样的原因,只是除了自己的工作和要帮您司命司缘的事儿,祂貌似忘了很多,连很多兄弟姐妹的名字都忘记了。
工作嘛,倒是正常的,还和从前一样热心地跑来跑去,您大概也了解了,此生的女儿逍萤,魂灵就是来自那笼萤使者,这母女缘分,是沙罗促成的呢!”
香香说到这里又快活地捂嘴笑了:“哎,您知道吗?我在天上劝了使者好久,眼看着生命容器已成,使者还是犹犹豫豫——
我当时还在想,采取强制手段、会不会违反工作守则呢?结果使者被赶来的沙罗从高空一脚踹了下去!
可见沙罗的性格还是那么……认真中、带着一点不羁呢!
沙罗坚持清醒,直到收了几个死去化身的神识,就说自己累极、要回家睡觉了,那休眠似乎有强制性,如今荼荼去居所叫醒祂,怕是也要费一番功夫呢。”
三千想了想,只点点头。
阿薰表情揪心,将两手放在胸口担忧道:“沙罗为您和荼荼做着这特殊的司缘工作,神力又一下子增长太快,才会被母神惩罚吗?”
“要我分析,还不是因为贪吃了阎姬鬼王的贡品!”杉生大叹口气,小手拍拍三千的肩,皱眉问,“话说我想起来了,您和荼荼的孩儿阎姬,现在带着鬼王们在闹什么,您了解吗?”
三千波澜不惊,转头对祂说:“自然了解,阎姬向人间作恶,那是祂身为鬼王、想做的工作。对阎姬来说,工作的本质就是玩乐游戏,像祂被我和荼荼邀请来人间、分出些神识扮成人类游戏,性质一样。”
“好吧。也该说这神鬼有别……阎姬已是独立个体,我不便多问的,”杉生点头,又问,“沙罗都被判了哪些罪?您能算出吗?”
“此事,说来也怪我,不该把我自己的造物交给沙罗保管。第一条,就是私藏不明造物罪。第二条,吸纳过多异体供养罪……”三千闭目感应、计算说着,脑海中自然浮现出从前某次看见的,小小的沙罗,担心不能再关照自己和荼荼的忧愁脸色——
当时担惊受怕的沙罗,能想到吗?招致自身罪责的,不是什么摩罗人的极速繁殖,不是祂手下因缘世界一时的错乱,而是旁的原因。
小小的祂的认知中,会构成威胁的衡治月神,正因为觊觎荼荼的一颗美丽之心,饶有兴致地打算投身于这场轮回游戏中。衡治虽宏大为月神,而绝非沙罗想象中可怕的老古板,却如三千所料,是个未经风浪、理想主义的家伙……
在前任月神“猝然身死”后匆匆上任,留给这继任者的课题、还有很多——
好在,算是个可造之材吧。
而母神摩罗,对沙罗自己的意志来说、却是真正的威胁所在。
罢了,我自己加把劲吧——沙罗跳下高脚凳,抱着祂认真记下的月老笔记,拧着眉毛、形色匆匆地这么说。
三千,你当初算到过,只有一个小神将用心保有那最后一块碎片,你又算到过祂的真心吗?
若算到祂的心灵如此执着坚韧,明明身为能力微弱的小神,却总像位操心挂念的老母亲,逞强地、想大包大揽一切……若算到了这颗心,你怕是不忍将自己托付到祂心里、让祂为自己舍身冒死地服务了吧?
三千,唯有叹息。
“看嘛!吸纳过多异体供养罪,就是贪食阎姬的那份。”杉生严肃指出,“大家可不能乱吃东西!”
“第三条、第四条并举。私自融合灵魂罪、私自拆解灵魂罪?”三千扫视众小神的脸。
“……啊,此事我知情!”阿薰举手说,“您还记得吗?轮回第一世,您和荼荼在人世缘分尚浅,只有几面之缘。那次按照剧本,安排给您错认成荼荼的男人,之所以和荼荼长相、气质都几乎一模一样,正是因为那人的灵魂,取自从前荼荼鬼王身上的几缕恶质。
荼荼掏了心给沙罗,组成身体其他部位的恶质失去引力、分散在整个灿烂地狱。
当时沙罗捎上我,先去借了附近鬼差的补网、钩子和笼子什么的。那些恶质很内向、善于躲藏,我俩跑遍了灿烂地狱才捉来几缕。
我跟在后面放风,看沙罗提了笼子回工作室,将它们一个个放出来全部打晕,挑挑拣拣、分割、拼合、缝纫成全新的整体,经过几道净化程序,再经过诱导成长的程序,变成合适的人形灵魂,塞进了人的身体。
这样七拼八凑的‘人’,成为由沙罗确定了行为程序的提线木偶,但只是暂时的,祂也有变成独立个体、进入轮回、扰乱宇宙因果的可能。
沙罗在那人身死之后,不等祂形成鬼身,又将这灵魂抽出、拆碎,放生回灿烂地狱了……按说,我全程帮助沙罗,是个共犯呢……怎么没罚我呀?”
众神寂然,就如人类听闻碎尸案,全场有一阵瘆得慌的沉默。
香香目光呆滞地对阿薰扯扯一边嘴角:“沙罗热心此事、头脑发烧做出傻事也就罢了,阿薰,你也跟着祂做那么野蛮的勾当……真是想不到呀。”
“我胆子一向挺大的,有一颗干大事的野心呢,”阿薰小声辩解说,“你们居然看不出来吗。”
三千听得眉头愈发纠结,勉强开口评价说:“虽说沙罗心思热忱,勇气可嘉,却,用了个极其粗笨的办法。”
“岂止粗笨,简直恶心死了,噫,亏沙罗能想得到、能下得去手呢!要我说,早该请那看着荼荼长大的蔷骸鬼王来,略施巧妙小计、也能迷惑三千上钩,沙罗何必做那脏手的活儿。”好好嘴里啧啧啧地嫌弃。
“不,原理不一样啊。”阿薰纠正道,“开始时,三千的灵魂只是一双眼睛,没有自己的心、自己的脑子,后来才渐渐长出了自己的心脑。
所以,开始时需要一模一样的脸和气质,能迷惑三千的火眼金睛,眼睛不识善恶,但精确度上却实在不好糊弄。
到了后来,只要让蔷骸鬼王迷惑三千的心、就可以顺便蒙蔽双眼了,心灵的迷障、会自动给所见所闻化妆的。”
阿薰,真有祂的,在当事神面前,详细总结《迷惑三千心脑眼的技术要领》。
“看来,比起眼睛,是心更容易被迷惑呢。”香香观察三千的脸色没什么变化,才放心说,“这么说,沙罗此举有道理,除了荼荼从前的恶质,又哪里去找气质长相极尽相同的魂灵呢?”
杉生苦笑说:“但是对沙罗来说很危险吧,摩罗爱女心切,才会降罪于祂?”
“喔,很危险吗?”三千问过,看众小神狂点头,祂就为荼荼做解释,“你们可能有所不知,灿烂地狱的常态如人间一般,并没有危险性。再说荼荼从前的恶质虽然险毒,却也不会主动攻击谁。”
“不不,危险的、不是进地狱捉恶质那一步,而是沙罗拿自己的能量去净化、诱导魂灵成长的那一步。”阿薰解释说,“我觉得摩罗母神,是不想沙罗自身的能量因此受到恶质污染。”
……果然。
“是这样?那是我误会了。”三千简短回答后,仍然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接着貌似随口一问般、继续深入试探道,“分析起来,这数条罪状,无论异体的造物能量、异体的贡品能量,恶质的污染能量……都与沙罗本身的能量纯净度有关系。
从前,有无尽缘妙司命神被这么惩罚过吗?因异体能量污染、就被夺走大半神力——”
三千越说越慢了,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放出锐利的光亮:
“我记得,从前是否有次,无尽缘妙司命神们、集体、分食过一位月神的能量?
月神,是宇宙间至纯的全阴之体,食此月神,不算异体能量污染吗?对于整体中性的无尽缘妙司命神集体,也是不均衡的吧?”
而独独有一神,没融合那份异体能量,此神、便是沙罗了。
杉生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香香茫然:“我忘记了,有过吗?”
阿薰猜测:“大概、法不责众吧,再说摩罗母神当时睡得正香,最近才醒来、恢复部分的视觉。”
鸥声分析:“其实平摊到每个神身上,没有很多吧?”
好好讶异:“那我以前岂不是阳性更过量了?”
“喔,这样。”三千得到回答,露出兴味有加的微笑,心中低道:嗯,沙罗,我大概……能完全确定了。
正说着,三千接收到感应般、一脸欣悦地抬头,荼荼大鬼果然出现在天际。
包裹紧身礼服裙的麦色雌健身体,穿过宽大青蓝的河水与林立的高楼大厦向祂猛扑过来,看三千无拘无束地这么高大,是座冰雪闪光的小山峰,荼荼喜悦于祂成长的迅速,也嘻嘻笑着将紫红妖冶的自己弄成差不多的体积。
几乎全由鬼王之心做的荼荼、本性温和美丽,可是经年习惯造就的外形,却仍有鬼阴森幽怖的压迫力。
那点着鬼火的眼睛、森白长牙和血色的长舌头,当祂放大了身体,又笑着舔嘴唇和白牙齿时,压迫感尤甚。白光微弱的小神们敬畏之下,从三千身上手上四散飞开了。
荼荼周身紫红光彩绝艳,比起之前更加清澈澄净。祂自己身上那并不张扬、凑近了才能闻到的浓甜花香味道里面,包含一丝难以察觉的、糖果般幼稚欢悦的香甜,几乎不再附着有深邃的、类似腐烂腥味的恶鬼之气——这是三千如今的“狗鼻子”能够闻见、细细感受的。
谁说小狗的身魄在神身上,没有用处呢?
“死了以后、坐这儿等我很久了吧!”荼荼热切地说。
“不久,刚死。”三千像说“我也刚到”那样自然。
“哎,我找到第二层会客厅,人家埋在一片茫茫纯白里睡得正香,我叫祂起床,祂怎么也不醒,文命也说没用的,喊了半天了。
嘿、时间流得飞快,那边耽误一会,这边星球要过去多少时光呀!我一急,就直接这么打包带过来了。”
荼荼展开大手手心,像端一块奶油小蛋糕似的,露给三千和众小神一方纯白的厚厚床榻。
“十岁”的儿童沙罗,比以前更加白得透明,正摊开手脚、在床上面呼哈呼哈地大睡,脸上都没什么红色了,嘴唇和舌头也成了雪白,纯净得简直夸张。
荼荼用黑漆漆的指甲尖轻推祂的脸肉,沙罗迷糊地挠挠脸,翻个身抱住了祂白色的枕头,继续酣睡。
荼荼对三千皱眉微笑,小声说:“瞧祂呀,我差点没认出来呢,祂怎么被‘恢复出厂设置’了?”
三千将沙罗连着床接在双手手心,荼荼挨着“坐”在祂身边的桥栏上,尾巴一摇一摆。
“三千算到历史波动了,是摩罗母神干的!”好好飞来上方、叫道,“沙罗因为能量增长太快,盈满则亏、被枪打出头鸟、剥夺大半神力了!”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声低柔的:“哟,这会儿都在呢?”
见青年女神样貌的一尊白衣大司命,也沿着荼荼赶路的轨迹闪现而来,这边都不用怎样感知,就明白,祂是从中年男人样貌恢复成本体的文命。
本体披散顺长白发,清丽俊秀,光彩斐然隐带虹色辉耀,除了生着一双雌雄眼,气质略微深邃难懂些,其他、和沙罗长大时的样态真有些相像呢。
“大姐大姐!”好好早些时候说过文命的坏话,这会儿自己倒是忘了个干净,上前依赖地牵住祂衣摆道,“您最了解母神,给我们说说祂的规矩,免得我们也被惩罚。”
几个小神点头赞同。
“我在沙罗居所内,也计测到和三千说的差不多的历史波动,只是,摩罗的动机不该是你信口说的这样吧。”文命伸出手指去点好好的额头。
“是啊,摩罗又不叫‘平衡’……你们真的了解自己的母神吗?”荼荼歪歪头,露出诡秘的笑容说话时,三千才能想起,祂天真烂漫的本性之外,经验上,也是个经多识广的老鬼王了。
“荼荼,大姐,快给我们说说呀!”
“我忙着在人间到处转世,了解摩罗不如荼荼多呢,荼荼,你来吧。”文命大概只是懒,随口扯个理由,在荼荼大腿上找地方靠着舒服地坐了,三千看得很不满意,将祂从荼荼腿上捉到自己手心上,叫祂跟沙罗待在一起。
“嗯……”荼荼见状失笑,“首先摩罗的名字意义广泛,有乐欲、生欲、浪漫、变幻多端、借他人之力游戏自在之意。
祂生下的你们无尽缘妙司命神,不也个个都有这样的特质吗?
成全物质生灵生欲、爱欲,用他人的人生来游戏、将此行为视为浪漫有趣的本性,和摩罗如出一辙。
和你们个个阴阳有分的孩子不同,摩罗总体是平衡中性身,阴阳混杂不分、更是善恶混杂不分,这样完全的中性身,和宇宙本质的中性特质吻合。
摩罗将自己均匀分散在全宇宙,平时无形无相,几乎无所不在,也是宇宙间能量最宏大的精神体。
你们手下管着千奇百怪的物质生灵、生灵中诞生出千奇百怪偏颇的罪恶和善良……而你们之上的摩罗,坐在最高管理者的位置上,从来对你们的工作不加管制,为什么?
祂该是最喜欢、看事态发展到极致偏颇的样子,那样事态丰富的物质宇宙,对祂而言才算是有趣的游戏王国。
你们瞧见了,物质生灵的躯壳中可以修炼出感情能量高尚、心怀大爱的善灵,同样会出现恶堕的、感情能量污秽的恶灵……月神永代那家伙,不是将善恶、爱恨的偏颇玩弄得很精彩吗?
永代用祂的人间,往我的地狱送来那么多恶到极致的服刑犯,还有千奇百怪的厉鬼,可让我涨了见识呢!而据祂所说,自己和摩罗关系好得很哟。
总而言之,我的感觉上,摩罗就像宇宙生灵的至高法则,那么、这样的《宇宙法》,绝不会费力出手审判任何一桩偏颇之事,至少是在我看来,哼哼。”
荼荼皱皱可爱的鼻子,发出鬼王得意时那森森的冷笑。
“好耶!那我们可以狂吃别神的贡品也不被处罚!”好好兴奋地说,此举引来其他兄弟姐妹的侧目。
“那么沙罗的罪,都是欲加之罪?”杉生拂去冷汗道,“我一直以为摩罗的存在本身,代表了宇宙间最公平、合理、稳定的法则,祂从来都是个安静的旁观者,怎么沙罗连多吸纳一点杂乱的能量,也要受到惩罚、被净化成初始状态呢?”
和荼荼点头对视一眼,三千向小神们清淡笑说:“欲加之罪一词倒是说得挺准确,只不过,谈到此处还不明白吗?
摩罗是为宇宙稳定法则没错,几乎对宇宙各事不加干涉,只让你们这些孩子尽情折腾。
而一旦摩罗出手,就代表在祂的立场上、沙罗的确需要被净化——
所以,纯净,这是为沙罗量身定下的规则。”
“也就是说!摩罗母神需要祂变成完全纯净的初始状态、只记得自己的那些工作。可、这样的沙罗又有什么特别?
不像文命姐的特殊任务,沙罗司命司缘的本领和日常工作的内容,都和我们一样呀,为什么要这样对祂呢?好可怜呀。”阿薰坐在床边,凝眉摸摸沙罗的小脸蛋,说。
“或许,”文命两手交叠拢在头后面,将三千的大拇指当作沙发靠背,枕得很舒适,鼻间嗤笑说,“或许保持纯净本身,就是沙罗特殊的工作内容呢?喂三千,我说过的,一个母亲生得太多,就会麻木于量产,不过头几个还是有些特别的,特别的工作、特别的规则,你说呢,对吧?”
三千看着文命那虹光波荡诡谲的一双雌雄眼睛,展露的微笑里带有隐秘的思考:“我明白你的意思。”
荼荼心中也有所思,探头看沉睡中的、全身每一处都洁白不染的这小小儿童。用一根手指的指腹摸摸沙罗纯白的头发,戳戳祂的冷白床铺,怜爱道:“真是辛苦了……的确比起其他小神,祂与众不同,偏爱纯净洁白几乎到了极端的地步……纯净,是祂的本性呢。”
在沙罗床边上围成一圈的兄弟姐妹,一齐看看三千、荼荼,又看看文命,像是群被同一根羽毛逗弄了视线的猫咪:“你们明白了什么?”
文命阖上薄薄的眼皮,口中叹说:“傻孩子们,或许你们想一想沙罗的名号、会有新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