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十二
一
我讨厌大路。
与其对着左右枝杈各挂着一块路牌的合欢树雕像评头论足,然后自作多情地闭上眼睛,呼吸被严重污染的空气说一句“感受到了万年之前的气息”,不如好好聚焦在瘫软在路障旁的醉鬼哼唱的那些献给他们亡妻的最柔情的歌谣,彼此依着肩睡在香肠厂背后的石墩子上的无家可归的孩子那最甜美的梦境,街灯亮起的雨夜中禁闭室伸出来乞讨的那只最痛心的手掌。
锈名的路,很多,有的是雾铁的,那是花纹钢的一种;稍微繁华一点的小区,就用上马氏格宾铁了,相较于人工的雾铁,颜色更好看一点;当然你如果走的是正常路的话,那就是石板子了。石板子也很好看,尤其是石板路中间那条半圆状的排水渠。排水流到阶梯,又从那个喷泉一样的螺纹柱沿着螺纹旋进井盖里。大多时候这排水都是雨水,不脏,很漂亮。这种美观实用兼备的喷泉在锈名很多。
当然还有一种地方,是特意用石板铺作地面的,只不过用的是金徽理石板,比马氏格宾铁还要昂贵,是古董街。古董街在整个锈名只有一条,卖的竟是些从六十几号石油厂继承下来的玩意。然而古董街早就不是单纯的古董街,因那闻名的假金爬山虎(它们总是渔网似地挂在古董街的墙上)和奢华的蓝铅顶,成了有名的上流居住区了。奥斯卡之心就是从那条街刨出来的。锈名还有一条街较出名的,一条圆形的环岛,环的是一座塔,大约十三四层那么高,是伊瓦尔塔。地下拳击这种活动,便在伊瓦尔塔举办。
锈名第二多的是铁路。铁路很少走桥和隧道,塞西斯喷泉街右手边的马布林桥就是其中一架。大部分时间,火车走的是房顶。房顶与房顶之间,用空心架桥接。想象一下,铅皮红瓦的房顶,上面铺上一层厚厚的煤渣子和石头粒,用圆槽包起来,你就可以在旁边的那块白石板台子上等车了。也就是说,你可以在自己家房顶上等火车。这种楼房,我们一般叫火车楼。火车楼在锈名不少见。
当然,火车楼只是火车的经停站点,我印象里,连鸦巷就有火车楼。火车站一般建在锈名肉市和小树林贸易所这类繁华地区。我这辈子唯二去过的,是朗伯斯区和白教堂区的德拉谢南、北火车站,是我送海琴和東岛离开锈名的时候去的。德拉谢火车站属实没什么意思,但我曾经听木居小姐说过,温斯特敏区的面包十字火车站外头就是一大片麦田,比原来麦子的面包店后面的那块麦田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虽然到时候会有专门的警察在火车上巡逻禁止开窗,但是总可以偷到两束——木实的火车头里那根干巴的麦秆就是这么来的。只可惜木实到最后也没能力从用麦粒培育出小麦。
锈名的火车相比于七十七号公路上那种应付大人潮的火车小得多,也精致得多。到温斯特敏地界,火车还横穿了一条商业街。那时候火车旁边就有两道非常漂亮的镂花围墙,透过围墙,火车上的乘客可以牵到步行街上的乘客的手。彼时,火车也会特意慢下来,你甚至可以在火车上买商业街的特产。
火车在锈名其实不是一种长途的代步工具,就像柴油车一样,哪怕你的目的地只有一两公里远,你也可以坐火车。这也是为什么,锈名没有有轨列车,因为两者的功能会冲突。
若说铁路和公路是动脉和静脉,锈名还有第三种血管:废弃的人工河。废弃的运河以一个诡异的弧度横穿了锈名,百年之前,人工河凭借着巨量的降水(那段日子被称为雾雨十年)和一个巨大的抽水机维持了将近三十年。那些日子,渡轮成了一种锈名独有的交通方式。虽然效率低下,但有不少老城区的家伙前来尝鲜。后来人工河停了,依河而建的不少染料坊以及码头都拆了。船厂变成了废墟,稍大一些的船搁浅在河床上,住了人,河岸街有名的公船市场就是曾经最大的船——千——再建的。
当然,大也大不到哪去,毕竟人工河最宽也不过五十米。曾经有一则笑话:一个人买了一张从自己家到人工河对面的船票,结果船迟迟不来,于是他脱了衣服亲自游过去办了事,又回来的时候,船才来。更滑稽的是,那船单是横在水面上,就塞满了整条人工河。上面的乘客只要从船头走到船尾就好。
于是,曾经的人工河兴建起了地下街。从运河的河床处开始建房子,房顶正好封到锈名的标准路面。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街,虽没有兴起犯罪,但是也存在一条管不来的暗规:偷水。人工河一停,原来河干连接的那些水管全都开始倒流,虽一部分封上了,仍扛不住蓄意破坏。而这些水管倒流出来的水,被当地居民大部分偷去用了。于是地下街也叫偷水街。地下街至今仍然在扩建,虽然人工河窄,但毕竟长,其面积相当于四分之三个白教堂区。如果哪天地下街建满了人工河,恐怕偷水街要改名偷水区了。
一座城市,总有些童话色彩的地方。锈名相较于新老城区,真是比较多。然而我都不曾看过。如今废弃的朗伯斯区,泽塔街著名的堆积木商圈,曾几何时也是奇观之一。
二
连鸦巷对我来说无疑是一条重要的街道。我的客户有七分之一都集中在连鸦巷。
灯跟在我后面。我是从恶魔之地出来的时候看见这个姑娘的。她今年大约十八岁,比我也就小两岁,所以同她说话的时候我就不能像同塔那样了。更多的是请求性地,问了一句:
“我要去连鸦巷,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灯不是那么多话,也不擅长拒绝别人,这倒是跟我挺像。除了必要的陈述,便亲自将舌头系好。灯很高大,就好像她身上的每一个关节都有增生的骨质,我目测自己接近一百七十公分的样子,灯却快要一百八十公分了。店主那种不到一百六十公分的身形比起来,简直就像侏儒。她的脸,则属于棱角分明的那种,就好似温斯特敏教堂正中央供奉的那块古石板。
这样一个姑娘,绝对谈不上好看,但一定适合当苦役。所以她很小的时候就被当一个机器使唤。我猜想灯的话少肯定和曾经的日子有关。以前雇佣她捆辐条的那户小作坊,经常关她禁闭。除了几厘米宽的那个换气口,整个地下室就只有一盏瓦斯灯照明。她和塔就是那时候认识的。我记得塔本人是这么陈述的:
“我看见那换气口里伸出来两根手指,以为是房间里死了人,刚想叫警察,结果那两根手指突然动了动,从里头探出来一双眼睛。哇,你没见过跟毒蛇一样的目光吧?我虽然看不清,但是我能感觉到,甚至还朝我吐芯子哩。她突然喊了一句:水!我吓一跳,转身想跑,结果她用手指勾住了我的布鞋,紧接着又喊了一声:喝水!我从来没听过那样的声音,像是泄愤一样,同时又有点暗哑,总之如果开膛手真的存在,大多半就是这个声音了。我突然有点不想跑了,转过头趴在换气孔上:你先放手,我去给你拿水。那只手一松开,我撒腿就跑,然后从当初的寄宿家庭用塑料袋偷了点水出来。半途找不到路了,于是花了一些时间才到。可是我去那禁闭室的时候——这你可千万别告诉灯——我听见有人在哭!那声音呜噜呜噜的,我又看不清,不确定是不是她。于是我喊了一句:我给你拿水来了!那哭声一下子就没了,紧接着我感觉一双手恶狠狠地把水拿走了。然后我又问:你怎么在地下室?她一开始不说话,我又问:你为什么朝我要水?她还是不说。过了很久,想必是以为我走了,我又听见她发作似地笑起来。笑声很小,哼哼哈哈的。我问:你笑什么?她倒抽了一口气,第一次开口:你怎么还不走?我说:我今晚就睡这了。她说:滚开!我说:想得美!于是我听见换气口哐啷一声,她应该是猛地把脸贴了上来。我为了看清楚她的脸,习惯性地也往前凑了凑,这下轮到她慌张了:你怎么不跑?我也奇怪呀:跑什么?她问:你不怕我?我回:不怕。她往后退了退:你是不是瞎?我点点头,说:还真差不多。打那之后,我每次路过那个换气孔,都会给她送水。我也是这样才发现,她好像每周三都会进禁闭室。有时候是被老板关进去的,有时候是自己把自己锁里头的。往后嘛,我遇见了三上,灯却因为自己锁自己的毛病被赶出来了。于是我就邀请她来恶魔之地了。”
我理解灯在发现塔不怕自己之后的诧异。
灯刚来到恶魔之地的时候,我看过她两次,那时候我们还不熟。当初她的面容简直可以用畸形来形容: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下,比那书中的敲钟人还要凶恶。哪怕三上都不怎么敢同她说话。如果在禁闭室的换气孔,加之以黑夜与狭小的空间的武装,那想必是个路人都会被她吓跑。但是我渐渐发现,那并不是她本来的样貌。她真正的样子是像现在这样,看上去大方一些,有些严肃像个学会老师的。是因为对他人的敌意,才将那张脸打扮成了那副模样。而我想拨开她脸上的敌意的,多半是那个半盲的姑娘。幸在半盲,塔才看不见灯的武装;也幸在半盲,灯终于被平等同济地对待;终究幸在半盲,才有了现在的灯。
这段故事我也曾从灯的嘴里听说半个版本:“我当初放她走的时候,我想着她一定再也不回来了。等了好久,她也确实没回来。所以最后从换气孔递过来的那袋子水,我是没想到的。”
我并非亲身体会这故事,所以有的地方难免不能共情,但是现在我们已经走到连鸦巷了。
我回头看着灯,她的左手有一条深深的疤,都泛白了,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前弄出来的了。接着回头敲了敲连鸦巷进门左转那栋的大门。谁知里头忽然传来一阵响,我听见一阵忙乱地踩在地板上的声音,然后木居小姐推开了门。
她显然火很大,所以瞪了我蛮久才来得及惊讶:“优?”
“嗯哼。”
“哎呀,你真的还活着?我还以为是三上脑子出问题了呢。”她伸出两条修长的手将我狠狠搂了一阵,接着转头看了看我身后的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我们去接你?另外你身后这位是——我想想——灯,是吧?”她显然同灯不是很熟:“你先等我一会,我收拾一下房间,然后我们吃点茶点。”
她一边说,一边退回房间关上门。
现在十三
一
我暂时把优关在外面之后,冲到落地窗旁边的那张小圆玻璃桌拉开窗帘。坐在藤条凳上的草乌同样一脸仇恨地盯着外面,似乎还在介意刚才的打断。恐怕是为了撒气,对着我嚷嚷起来:“你拉窗帘做什么?”
“为什么不能拉?”
“我讨厌太阳。”她冷笑了一声,把脑袋撇过去,“要说都是你的错。”
“怎么又成了我的错了?”
“我们在喝茶诶!”
“喝茶我就不能亲你了?”
“你还伸手!”
“我们都结婚多少年了,你还在意这个?而且你不也摸回来了么?”
“是,结婚很多年了,这才奇怪吧?你已经三十五岁了吧?怎么脑子里还想着这种事情?你都不懂收敛一点么?”她站起身伸手拿起自己的披肩,“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会出现这种突然有人打岔的情况?”
“有什么问题嘛?反正才刚开始。”
“我觉得很有问题啊!”她冲着我叫了一句,“我很不爽!”
当她喊出来这四个字的时候,似乎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正在一本正经地讨论什么事情,脸颊猛地红了起来,然后转过头去:“算,先不说这个了。门外头是谁?”
“优。”
她反应好一会:“优?”
“对呀,活生生的优。身后还带着恶魔之地的那个小姑娘,我们很久以前送洗衣服的时候见过一次。”
“优真的还活着?”
“我当时不是说要相信三上的嘛。”
“你等我一下。”她一边说一边把头发解开,然后走到梳妆台前用发夹从新开始做头发。我则简单地拾掇了一下刚才吃了一半的茶点,并且把草乌做多的那一部分摆盘。收拾好之后,就推开门请了优和灯进来。
那两位身材高高的姑娘进来之后,优在其中一把藤椅上坐了下来,但是没有伸手拿茶点;灯有些局促的样子,迟迟没有坐,反而为掩饰自己的慌张,伸手拿了一块酥饼干。我从卧室里移了两把凳子过来,招呼刚做好头发的草乌坐下,然后一只手搭在她的大腿上看着这两个孩子。
优的年龄实在是大了点,顶多算小妹;灯的话,也还不妥;如果能再小个两岁,恐怕就可以当我们的孩子了吧?
“味道怎么样?”我问。
“谁烤的?”优一下子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
“草乌呀。”
“我觉得就是。毕竟还是喜欢放盐。”
然而旁边的草乌食指轻轻扣在冰川纹的玻璃杯口旋转,打岔道:“你太胡来了,优。”
紧接着就听草乌像训孩子一样念叨:“既然从新城区逃出来了,为什么不直接回锈名?在外头杳无音讯两个月,大家都很担心你啊。”
“草乌。”我轻轻叩了叩她的指节,“别这么说。优现在还不是还好好的么?”
“是呀,好好的,但是大家提心吊胆了这么长时间呀!”
我转头看向优。那双深黑色的眸子有些胆怯地往里缩了缩。我太熟悉这个年龄的女孩了(或许是因自己也到了当监护人的年纪),所以我知道,她刚才肯定想说:
对不起。
草乌盯着优,稍盯了一阵,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算了。总之,太不像话了,优,太不像话了。还是聊正事吧。是为了私油来的么,优?你放心,我们这段时间虽然在跟司佳订私油,但是早就说好了,等你——当时原话是如果你还能——回来,我们依然是你的顾客。正巧,这个月的账单……”她伸手朝我比划了一下,我便去取了票据回来,“我们这个月的油还没订呢。你那边如今还有存货么?如果有的话,不如今天我们就续订上吧?”
草乌说话的时候,优嘴唇紧绷着,僵在那里。草乌看上去还要继续说,那姑娘才很勉强地开了口:“账单什么的,倒是不重要。”
“账单很重要呀!”
“其实跟私油没什么关系。”
“你不是为了私油来的?”
“不是。”
“那是为什么?”
“倒也不是有什么目的……”
草乌还想追问的样子,我叹了口气,悄悄凑到她耳边:“优是来看我们的,你个笨蛋。”
她终于反应过来,有些难为情地咳嗽了两下,然后看着优:“总之,欢迎回家,小姑娘。”然后她拍了拍旁边的扶手:“过来。”
优有点犹豫。草乌便催:“唉,叫你过来就过来吧。”
她这才慢悠悠地起身过来。紧接着草乌便伸手搂住了优,将那块黑色长发的脑袋贴在胸前。
二
“草乌小姐和木居小姐——你们两位是怎么认识的?”
当我们和优聊到是马洛林肥皂厂的香皂好还是天然肥皂厂的香皂好时,一直在旁边有些被冷落地灯问了一句。
显然,她插入的很不及时,草乌和优瞪着眼睛看着她,她便有些啜嚅地低下头去。我赶忙出来打圆场:“怎么认识的……很久之前了吧?在中央大街的时候。你应该听说过吧?就是那条很有名的,可以在火车上买东西的大街。草乌,你记得那天的花瓣么?”
“红海绵做的吧?”草乌笑了一下,“我记得呢。”
“那时候可真厉害啊。漫天飞的都是红花瓣,黄铜灯比天空还亮,还有纸做的在天上飞的鸟,被风撑得像条鱼。旁边的摊子摆满了手套、皮帽、束腰大衣和绳灯。街道上方横亘着彩旗,有人就在绳子上荡来荡去,应该是耍马戏的。街道上人挤人,你呼吸的空气都是酸热的,火车上也是一样,所有人都趴在窗户旁边,把手伸出来买东西。”
“毕竟是五月狂人节嘛。有时候能不能抢到商品都是个问题呢。”草乌说,“经常有人花了钱,但是最后商品被人山人海淹没了踪影,在那气的跳脚。那时候恰逢铁轨施工,有一段路火车两边的围栏拆了,人全都翻进了铁轨上。火车为了避免压到人,就只能开的非常慢,比走路都慢。”
“然后呢,那时候我就在火车上。”我接过话茬,“后面的人挤着我的背,我的脑袋上呀脖子旁边呀,全都是伸出来的胳膊。他们全都指望着跟火车外头的人拍手呢。我周围的胳膊越来越多,眼看着就要把我淹没了,我突然灵机一动,解了腰间的手帕丢到窗外,然后大喊着:我的手帕!”
“是呀。”她翻了个白眼,“你的手帕。谁知道我当时只是去买书,结果就被一条手帕糊在了脸上。你正好又在火车上大喊大叫,四周的人都看着我,搞得我好像不还这个手帕就是小偷一样。于是我把书甩了,逆着人群往上挤。”
“然后我就看到了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一个在人群中挥着白色手帕,头顶上盘旋着红花瓣和孩童飞出的千纸鹤的女孩。”
“不是白手帕!”草乌突然打断我,“是紫色的。”
“紫色镶边的吧?”
“纯紫!”
“就是紫色镶边!”
“就是纯紫!”
“话说回来,当时哪来的千纸鹤?那里到处都是礼炮飞出来的破纸屑,风一刮全没了。”
我懒得同她争辩,接着说:“那女孩的脑袋有时候从人群里冒出来一下,有时候却又淹没下去,就像是海浪里的暗礁,那手帕就是白帆。我看见她墨绿色的头发在风中被扯动,阳光洒在那块乌托邦蓝色的披肩上。她边跑边喊,渐渐有人注意到了她,恰逢彼时火车过了维修路段,要开快了。于是有几个胆大的姑娘把她拖了起来,让她在人海上走。”
“是呀,吓死我了。更吓人的是你几乎把整个身子从窗户里探出来了。总之,我总算是赶到了,然后把手帕交给你的时候,你却像水鬼一样拉住了我的手,一把把我拉进了火车,然后抱到怀里。”
“世界上最漂亮的手。”我纠正她。
“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如果窗户掉下来了,我的脑袋就没了!而且没买票就上火车,本身就是犯法的!”
“是呀。然后这个姑娘,多半是吓得,一下子靠着我的胸哭了出来。然后我就亲了一下她的脑门——”
“流氓!”她小声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方正,我看着她的眼睛倒映着窗外跳跃的人群,翻飞的礼帽,欢呼声凝固在流云的天空,天空洒落在她的眸子。”
“我被绑架了。”草乌这样为我的叙述做了一段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