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二年级的第一个周末，我被迫永远失去了我的初吻。犯下这等恶行的罪人名为麻生准，职业是学生，年龄大概在十七岁左右，有过偷窥狂的前科。然而，即使有重重罪状叠加在一起，也还还远远没有达到判刑的标准。

“麻生同学，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用余光瞟着在一旁叼着香烟糖陪我玩游戏的麻生，声音里带点儿幽怨。这家伙完全没有半点愧疚心，把我亲得一塌糊涂以后立刻就恢复了那副优哉游哉的状态，好像那种事情对她来说只是平常闲事一样。

不过，想一想麻生说过的那些话，她真的经常做这些也不是没有可能。表面上是优雅神秘的转学女高中生，实际则是恐怖的接吻袭击怪人——用这样的题材去画漫画的话，说不定能在怪诞新人赏里拿个小奖项。

这样说来，你终于从变态变成怪诞角色了吗？这可是长足的进步啊，麻生同学，请务必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在怪诞喜剧的表演路上打造出你的百尺竿头吧。

“很讨厌那种感觉吗？”

她连头都没有侧过来，眼睛依然盯着屏幕。游戏这会儿正进行到紧张刺激的地方，如果松懈的话，很有可能会导致两个人都送命在这里，倒是可以理解她那种莫名其妙的专心。

但是，喂!我的问题呢？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我刚刚被你像是玩弄一样抱着亲了半天啊？没有什么感想吗？这种事情真的就是朋友之间做的事吗？负起责任来啊!

我这样想着，按在手柄上的手指愈发重了起来，似乎下意识地想要把麻生的东西给弄坏来泄愤。不过，这样的状态才持续了不到三秒，就在两个人的无言之间沉默地结束了。

已经这样了，要是再多赔一个手柄的钱，不止身心，连我身上的外物都会完蛋的。

“我会和朋友做亲密行为哦，各种各样的。”也许是发现了我刚刚按手柄的声音太重，麻生终于接上了刚才的话，“就像我和武田同学说的那样，想要接吻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和每个朋友都会做吗？”

“如果她们介意的话，那就不会。”

她的语气没有多少起伏，和之前脱衣服逗我玩的时候完全是两幅样子，如果拿到法庭上去，这幅语气说不定能够成为麻生正在说实话的佐证。

……这样看，接吻这种事情，对麻生来说大概真的没什么，是一年会做十次、一百次或者更多次的平淡日常。虽然抱有诸多疑问，但按照惯有的社交礼仪，莫名打探别人的个人信息，可是会被打上变态的标签的。

嗯，打探变态的个人信息也会被算成变态吗？把这个问题发布在社交网站上的话，说不定会成为二十一世纪的哥德巴赫猜想吧。

“所以，武田同学会介意吗？”

游戏已经通了这一关，屏幕上四周飞出绚烂的彩色条带，以宣誓冒险的胜利。麻生放下了手柄，很犯规地又凑到面前来，问问题的语气里带了一点儿委屈。

我只是没办法失去朋友，绝对不是心疼她。

“……还好啦。但是希望麻生同学做这些事之前可以说清楚。”

“不会让你为难的。”

已经够为难了。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看着麻生那张脸，我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算了!反正说了她也不会在意的，与其给自己平添一些烦恼，还不如就烂在肚子里。

见我没有回答，麻生像不倒翁一样晃了回去，脸上那点装出来的委屈恢复成笑容，大概是当我已经默认了她的说法。这种事情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了，我干脆什么都不说，按下手柄的X键，开启了下一关的游戏。

麻生的技术很好，即使没多少交流，她也总能在出意外的时候把我从濒死的边缘拉回来，有种已经熟练了和别人一起玩游戏的感觉。不过，像她这样的人，也理所当然会有很多朋友吧？那些每天围在座位旁边的暂且不算，就连同楼层的其他班，似乎都有不少人对麻生感兴趣。

叶奈、伊藤、麻生，这些我能称之为朋友的人，一个个都是交际花一样的存在呢。

……真羡慕啊。

“不打游戏了吧？感觉武田同学的心思不在这边。”麻生看了看我，按动手柄，返回了设置界面，“有什么在意的事吗？”

“不，没什么。”

我嘟囔了一句，想把自己在胡思乱想的事蒙混过关。但麻生似乎没有放过我的意思，放下手柄，用相当认真的眼神盯着我看。

原来你也有正经的时候啊。这么关心真是谢谢啦，不过我实在是不想说，稍微给点时间让我找个理由糊弄一下吧？

这样想着，我避开她的目光，转头望向窗外。被水珠点缀的玻璃背后，乌云差不多都已经散开，原本飘散在和岛风中的细碎雨丝，也没有再拍打在窗户上过——在麻生家待了这么久，雨终于也到了要停的时候。

“啊，雨停了。离午饭还有段时间，麻生同学要出去转转吗？”

雨女小姐，我在此郑重地对你的解围表示感谢。如果不是你帮的忙的话，那你就把这句话捎给妈妈在窗台挂的那个晴天娃娃吧，反正谁听了对我来说都是一个意思。

“雨停了啊。”

麻生说着，回过头去，看向那扇窗户。大概是因为确认了停雨的事实，她没再追究我不对劲的事，只是歪了歪头，随后朝我伸出了她的右手。

“走吧，武田同学？我在和岛的第一次约会就交给你啦，请多多关照哦。”

她的笑容分外灿烂，似乎完全没有意识过自己刚刚说出了相当暧昧的言辞。约会哦？约会真的是朋友之间会做的事吗？我知道这个词被可恶的情侣们误解了，但在这样的场合下说这种话，实在是太暧昧了吧？!

而且啊，如果是你的话，就是故意说这种话来挑逗我也说不定。

“还是不要用约会这个词比较好哦。”

我无力地反驳了一句，握住她的右手，准备就此随波逐流。

和岛没什么有名的古迹，非要讲的话，也就是学校窗外的那片海滩还算有些人气。每到夏天，学校外面都人们在海边打闹的嘈杂声，嬉嬉笑笑，让坐在教室里边的学生焦躁起来，再也提不起学习的劲儿。

雨季，海滩潮起潮落，是随时都有可能吞没游客的不安定因素，因此从四月开始，直到七月底，都不对外开放。这种事情自然只是说给生人听听，像我这样自小就在和岛长大的人，至少知道一百条小路——只要我想，完全可以变着法子地从管理员大叔的视角盲区钻进来，一直到雨季结束都不会重复。

话都已经说到这一步，我现在在哪，想必不是个难题。

麻生把鞋子甩到一边，光着脚走在沙滩上，肆意享受着光脚踩在湿沙上的感觉，看上去丝毫没有考虑过回家后要请洗衣服这个难题。嘛，不过她这样的大小姐，也未必要自己洗衣服呢。

“武田同学不陪我一起走走吗？”

麻生站在临海的地方，仿佛塞壬海妖一般朝我伸出了手。抱歉啊，为了和朋友一起出来玩，今天这一身是我最贵的衣服了，要是哪里脏了破了我绝对会找根绳子上吊自缢的，请别让我这么简单地死在这里。

“今天难得穿这一身，洗起来会很麻烦呢。”

经过几天的相处，我已经相当透彻地了解到了一件事——这家伙从来都不会读空气——因此，即使她锲而不舍地向我继续要求，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但是没有。

麻生站在原地，歪着头看了我一会儿，随后从湿沙滩那边走过来，轻轻捏住我的手，带着我往远离海的地方走去。这家伙的温柔来的莫名其妙，让人忍不住怀疑这后面是不是隐藏着什么色情的阴谋诡计。

“我说，武田同学为什么会被别人说成不良呢？”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问出的问题也一样跳脱。是啊，为什么会被人说成不良呢？这件事连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只是似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说法就在校内传到了名声鹤起的程度，即使叶奈和伊藤总是会替我说话，也依然没有人相信坐在窗台的那个家伙其实是个纯良的事实。

这个话题，比阴谋诡计还要讨厌很多倍呢。

听说，冤屈不能洗清的怨恨，会让人在死后变成游荡在世间的厉鬼，永远不会得到安宁。如果真的有这种事情，我一定会缠着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让我没办法成佛的家伙的。所以我们还是换点东西聊吧，麻生大小姐？

“被亲了也不会反抗，连用巴掌扇到我脸上的勇气也没有，武田同学根本就不可能是那种人吧？”

虽然很谢谢你的肯定，但是别用这么恶毒的说辞，不然我真的会萌生出用巴掌扇你的勇气的，这一点请务必相信。

“麻生同学，我不太喜欢聊这个。”

既然没办法读空气的话，那就直接说给你听吧。

“我很高兴麻生同学可以关心我，但是这些事我自己也不清楚，所以……”

“知道了。”

也许是难得看见我坚定地表态，麻生没有犹豫，立刻就表示了认可。这家伙居然真的是别人介意就会停手的那种类型啊，有点儿意外。

就假装什么都没有说过吧。

“五月份，学校附近的商店街可以买到特色的粗点心，味道非常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那个好像只有五月才有。”

我和麻生牵着手在沙滩上慢慢踱步，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起日常的话题。一点点微妙的愉快在我们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来，好像大家之前并没有在聊什么讨厌的事情。

潮声盖过风声的海边，自看不见终点的地平线飘来带着盐味的海风，明明吹着应该清清爽爽，这时候却在身上拂得相当暧昧。

……感觉，真的像约会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