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恍若隔世-
程悦:
原来只是一个梦。
我坐在床上,心有余悸。
还好只是梦,真可怕。
我现在应该——哎?我应该干什么来着?
醒了,然后……
我记得我……
我和我的记忆似乎有些疏远。
并不是忘了,只不过它们像被搁置在角落里很久的纸页一样,微微泛黄,回顾起来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连我刚才那个噩梦的真实性好像都超过了它们。
我有点恍惚。
是因为刚睡醒吗?
这张床……不是我的,对,等等……
我能醒来也就是说……
我连忙环顾四周,没看见我的父母,也没看见医生或护士。
只有一个人站在我床边……谁?
等她的轮廓在我眼中变得清晰后,我的目光就怎么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了。
-
海:
她的反应不出所料。
所谓“一见钟情”,说白了就是对方的相貌合自己的胃口。
人类永远摆脱不了视觉动物这一标签。
而一个人会喜欢什么,在出生时就确定好了绝大部分。
全部都定在基因里。
在解析了她的基因后,造出一具相貌和身材完美符合她审美的躯体对我而言是轻而易举。
而性格、喜好、思维方式、行动倾向……等等,她的这些个人数据也全在我的掌握中。
世界上不会有谁比我更了解她——任何境况下都是如此。
我比她本人更了解她自己。
在已然失去意义的“上午9时32分”,对视线难以从我脸上移开的她,我露出微笑,说:“早上好。”
如果她能就此接受我的存在,我接下来的工作会轻松很多。
只要她不介意,她未来一生都将由我守护。
就像我曾经守护过无数人那样。
-
程悦:
很惭愧,我居然会看一个女孩子看傻了。
她说“早上好”时嘴角的浅笑实在是……
我至今为止的记忆中没有比这更美的事物。
我都忘了回她一句“早上好”。
脑袋空空地盯着她,或者说和她对视了至少有一分钟,我才想起我有很多事必须思考。
我本来是怎样?现在又是怎样?我的父母在哪?我在哪?她是谁?
以及,我睡了多久?
——我的记忆……
「由于……慢性衰竭……目前暂无治愈可能……,建议……低温休眠……,若您同意……请遵守……协议……」
……
我的父母应该已经过世了,不然我醒来时他们不会不在我身边。
好难过……
我一定睡了很久很久。
多久?
-
海:
她先是盯着我看了1分5秒,而后低头陷入思考,嘴里不自觉地发出“嗯……”的声音。
2分15秒过后。
“那个——请问你是……?”
她终于发觉直接向我询问会比独自思考更为高效。
她准备好接受冲击性的事实了吗?
即使没准备好我也要告知了。
我是谁?这个问题先往后放放。
我告诉她:“你睡了82年6个月零17天。”
“……”
“你的疾病已经通过手术治愈了。”
“……”
-
程悦:
我睡了82年6个月零17天。
好久。
我的病治好了。
喜讯。
“人类世界已经毁灭了。”
什么?
怎么会?
真的假的?
……
——
-其二:相识-
海:
人类的世界彻底毁灭了。
“什么?你说什么?”她有些茫然。
人类对于难以置信的信息总是会反复确认。
我重复:“人类世界已经毁灭了。”
换作其他人,只有亲眼确认过世界的状况后才会相信我的话。
而她不一样。
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只她花了一点时间就消化下这个事实,问我:“世界发生什么了?”
随便轻信他人可不是个好习惯。
好在如今的世界不再有谎言。
我正要回答,她又说:“等一下,你是谁?”
亏她还能找回这个话头。
看来在她眼里,我的优先级要高过世界。
我该对此“高兴”吗?
本来,理清人类世界毁灭的始末有助于她认识自身的处境和我的存在及意义,因此从人类世界缘何毁灭开始说起是最优解。
但看她的表情,这个自我介绍我是非做不可了。
“你可以叫我‘海’,大海的‘海’。”
大海是她喜欢的意象。
“我是仿生人。”
是,而又不仅是。
-
程悦:
她叫“海”。
仿生人?是机器人吗?
那我就是……喜欢上一个机器人?
呃……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况且她看上去人很好的样子。
话说。
“仿生人有性别吗?”
我有点好奇。
虽然在我看来她是帅气的女孩子,可万一“她”是“男”的呢?
我至少不想弄错这种会让人笑掉大牙的事情。
-
海:
性别。
我没计算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
受随机因素影响,我的预测无法做到100%准确。
这样也好,随机性在我这里等同于趣味性。
但她此时难道不应该好奇世界为什么会毁灭吗?
我回答:“你希望有的话,就有。”
她马上不客气地说:“那我希望你是女孩子。”
“我现在就是。”
意料之中。她希望我是男性的概率只有1.03%。
她自我介绍:“我叫‘程悦’,‘程序’的‘程’,‘喜悦’的‘悦’,今年……16岁?”
1月2日出生,16(+82.5)岁,身高164.6cm,体重44.15kg,血型为Rh阴性,患有(当时)原因不明的慢性身体机能衰竭……这些个人资料我在三周前接入她的低温休眠舱的管理系统时就读取到了。
“好,程悦,现在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存活的人类。”
这下可以回到人类世界毁灭的话题了。
她需要明白自己的处境,然后选择是否配合我的工作。
-
程悦:
人类世界毁灭了。
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存活的人类。
这说明什么?
说明其他人都死光了。
为什么?
核战争?天灾?外星人入侵?生化危机?
为什么我却没死?运气?
我……饿了。
肚子发出“咕——”的声音。
“我饿了……”我向刚认识的她求助。
看上去很可靠的她,应该能拿出什么吃的来吧。
-
海:
“目前只有这个。”我从身旁的桌子上拿起一罐先前备好的食物,开罐之后连勺子一起递给坐在床上的她。
“谢谢。”
人类倾向于认为外表好看的人内心也善良,因而归功于我这张脸,她丝毫没有戒心,一勺一勺地开始吃对她而言并不“正常”的食物。
封装在锡罐中的褐色半凝胶状特制食品营养元素配比科学,有助于术后身体康复,只是在人类看来卖相很差,味道也很一般。
不过究竟是怎样的“一般”,我无从得知,我没有模拟味觉的系统。
也许以后可以考虑加装一个。
-
程悦:
如果她不说这是食物,我肯定不相信这是人能吃的东西。
外观和气味都很古怪,看上去像被水泡烂的猫粮和芦荟胶的混合物,闻着则感觉是过期花生酱拌咸鱼干。
口感,非常糟糕,像稀烂的婴儿食品。
味道,咸淡适中,意外地并不难吃,可能是我太饿了。
我注意到那张桌子上有好多罐。
呃,该不会全是一样的吧……会有其他口味吗?
她说:“这几天请暂时先吃这个,等你完全康复后,我会给你提供其他食物。”
康复?对了,我是被动了手术。
所以才梦到被乌鸦啄了,原来如此。
她会负责照顾我吗?为什么?
话说手术是谁给我做的?她?还是说其他仿生人?
有其他仿生人存在吗?
嗯……以后慢慢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