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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了10月份,逐渐开始降温了,早上起来还会觉得有一点冷,该说现在已经是秋季了吗,虽然中午时会残留些夏日的余热。以前待的地方不会感觉夏秋之间区别的很明确,少数时候甚至前一天在吹空调第二天就需要穿外套了。
每周一的班会课上,大概就是讲一些近日的安排及活动。因为我是插班生,班干部那些多数都选好了,几乎没有我需要管的事情。
不过,也有一些不是固定的职务,比如图书委员是每周轮换两个人的,放学后不参加其它活动的同学就有可能被指派,其实应该就是我这种没有进入社团的吧。这么想,前几周都没叫我,这周的可能性很大呢。
与我想得一般,老师公布了这周的安排。
「这周的图书委员的工作,由北野同学和安间同学担任,没什么问题吧?」
「好,好的!」
马上给出了我的答复,但是同样被老师叫到的安间却没什么反应,自始至终用手托着一边脸,视线面向窗外,同学和老师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直接继续了下个事务。
所以她真的有听到老师说的话吗?我有点怀疑她会不会在放学后马上就走了。真是那样的话就有点难办了。
「相信大家已经听说了,下周我们学校将开展运动会,有意愿参加的同学已经可以去报名了,校里的宣传栏有更多详细的信息,大家可以自行去了解...」
运动会啊...之前在稻叶那里听说过,反正我没什么兴趣呢,做个普通的观众就行了。
图书委员的工作今天就得开始了,主要是在放学后的两个多小时管理借还书相关的事,听上去很轻松也很无聊,好在可以顺便做点其它事。
「那个,等会是要去图书室对吧?」
放学后,看到安间在收拾东西,我还是尝试性地确认一下。
「嗯。我知道。」
看来并不需要担心。
到图书室,就要一直坐在柜台前了。我选择在这段时间写写题,安间则是拿出本课外书来看。
来的人倒是没有特别多,可是慢慢我发现有点不对劲,怎么大家几乎都不约而同地来我这边办程序了?明明不止我一个人啊?
但是,好像很快又明白了,估计是安间周围散发出的气场,或者说氛围?从侧面观察,她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只聚焦在所拿的书籍上,感觉她真的完全不在乎周边的事物。就算有几个人找她,安间也只是平静地处理好工作卡片,有时连一句话都不说。
唔...不知道以前有没有人跟安间搭档过,大概也是类似的情况。
真没办法啊...毕竟大家都更愿意和看上去和善的人打交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自从到了日本,感觉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在学习,因为空闲的时间实在多得多,之前父母买的我没用上的几本习题册都被我重新拿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有多少是真正自发性的行动,在这上面花费了时间也能算是心安理得吧,但我知道这解决不了本质的问题,一想到这种事之后就会变得悲观起来。
然后,还是丢给明天的自己去思考。
「喂—你们两个,图书室要关闭了哦,已经可以回去了。」
负责的老师让我们离开时,走廊刚好被夕阳照耀着,全部染成了黄昏的橘红色,竟让我产生了些留恋。记不清上次是什么时候看到过这样的光芒了。
「嗯?怎么了?」
不知觉地缓步下来,被安间察觉到了。
「啊,没什么。只是觉得现在的夕阳很美呢。」
「是吗...」
她将脸转向夕阳照耀过来的方向,随后映入眼帘的光景像一幅画一般。
仿佛,身心都为此静止下来——
「确实挺好看的,倒是没怎么有观察过...但是现在不早了,还是快点走吧。」
「哦...嗯。」
真意外,我平常应该不会在「看」这件事上受到多大影响。
途中,安间说有东西没拿,就折返回去了。我独自走到楼下,这时候操场居然还有人在跑步呢,稻叶也在那边。
「哟,北野,现在还没回家吗?哦对...你这周是图书委员来着。」
「嗯,稻叶是在训练?」
「对啊,刚跑完休息下。下周校运会,这几天每天都得留很久。」
「呃,听上去很辛苦呢...」
「就是咯...我们社长真是一点不留情啊~过会又得上去了,感觉一刻都停不下来啊。」
「大家都在努力呢。」
在夕阳下挥洒着汗水的样子,可真像青春的模样。
「对了,下周要来看我们的比赛哦~」
无论是否拥有结果,此刻留下的回忆并不会成为遗憾。
「好~那我就先走了哦,你们加油。」
我能留下多少能够珍惜的回忆呢?连前进都无所适从的我,恐怕没有资格要求这些。
黄昏的道路,我向着同一个方向,迎来又一天的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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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月——」
结束了学校安排的工作,这个时候我才得以返回。由理姐恰巧也下班了,我看到她朝着我挥手。
「刚从学校出来吗?还是去哪里玩了?」
「这还用问吗...被学校叫到图书室管理了,一周都是这么晚。」
「那对你还真不幸,又跟上次一样没人搭理你吧。」
「找谁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反正我已经把我的工作做好了。」
「是是...你骑车回去也得好久吧,我开车送你一下得了。」
「那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把自行车放到后备箱,我坐上副驾驶。
「你们下周要举行校运会了?」
「为什么你的消息那么灵通啊...」
「哼,那是当然,每个顾客都有可能变为我情报网的一部分。」
「...好无聊。」
「所以呢?高中难得的大型活动你也不参加?」
「这种集体活动跟我不会有关系,也许我连去观赛的必要都没有。」
「这样啊...倒也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我不清楚由理姐为何总是对我的人际关系莫名关注,即便明知道我的态度,和造成这一态度的原因。
她的视线一直朝着前方,脸上还是那样的微笑。
「等会去你家吃个饭行吧?」
「为什么?先说好我可没提前准备晚餐。」
「没事啦~难得来一趟不着急。」
就像理所当然似的,由理姐关心着我的许多,那并不带着责怪,也不掺杂着其它什么,而仅仅是关心。
「请。」
「喔~打扰了~整理的还是那么赏心悦目啊。」
「无聊的时候顺便打扫下就是了。你有要吃什么吗?」
「不知道,有什么做什么咯。好久没吃过小月做的饭了呢。」
「等会,我先放好东西。」
所以我也不会因此感到反感。相比于刚认识的时候,我改变了很多,由理姐却好像没有变化,但我们还是可以保持以往的关系。
「喂—已经做好了。」
「喔哦,看上去很美味哦。」
「快点吃吧,已经很晚了。」
...
「我说啊,小月,过年的时候想去别的地方看看吗?」
「我待在这边就好了。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只是想着总是一个人度过些特别的日子也挺寂寞吧。不过小月大概不会这么觉得?」
「没错呢。没有别人,不会对我有多大的影响。但是...」
「但是?」
「一些节日里会做的事情,感觉也失去了些许意义。有种『明明可以不用』的感觉。」
「那或许也是一种寂寞哦。」
「或许吧...即使是那样也无所谓。」
「嗯...有时候真的感觉小月很懂事呢。」
「所以呢?」
「所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啊。不需要担心太多事了,把现在过好就没错。」
真是...莫名奇妙的。
「好,慢走。」
「拜拜~今天辛苦你了呢~」
总之,由理姐既像朋友一样,又像家人一样。
内心完全开放,完全紧闭,恐怕都是不行的,要是没有通向外界的渠道,想必现在的我一定做不到坦然应对外界。
我知道的是,这份关系不属于「虚假」,因此值得珍视。
以及,若是能遇见新的事物的话——我也很难说自己对这种事完全不抱有一丝期待。
只是在这同时,也会想到现实的大部分都是不能如自己所愿的。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微乎其微的事上,不会是我的做法。
仅是怀抱着一点向往,同时,完全接受着当下,过去是这样,未来也许一直都会是这样。
「话说啊,运动会,安间有报名吗?」
在下午的图书室,我和北野继续做着图书委员的工作,虽然有七八成的时候都不用我说话。兴许是因为写了很久,没人时北野便趴在了桌子同我聊天。
「没,北野呢?」
「我也没有喔。还是知道身边有和自己一样的人会轻松一点。」
「从众心理?」
「应该差不多,之前似乎在哪看到过,好像也叫羊群效应来着?如果发现自己的行为与大家都不同的话,就会不由自主地对自己产生怀疑呢。」
这样的心理也十分正常吧,特别是在最看重人际交往的狭小教室中,做出特立独行的行为,就可能会有遭到全员孤立的风险。只不过在那方面,我与任何人都没关联。我本来就是独自一人。
「其实仔细想想没有任何人做错嘛,无论是自己也好其他人也好。」
「但是有些时候,不从众本身就变成了一种错误。」
「也是呢...不过这也是避免不了的啊。要是换个角度来看,可能真的会觉得自己是个异端吧。」
人际关系就是这么虚伪的东西,甚至连寻求关系本身何尝不是一种从众,如此脆弱的联系又指不定会在自我意识的疏忽下轻易被击毁。
「话虽如此,感觉很多事慢慢就那样过去了。」
「北野有那样的经历?」
「好几次。印象最深的是初中组织研学,我自己觉得费用不值当打算不去。结果当时那个班就我一个没去的。嗯...其实本来还有几个,但是后面都被老师同学说服了,只有我坚持想法。后来嘛,什么事都没有,最多就是被朋友提出来调侃一下啦。」
「是吗...」
我不否定自己没有认识到的情况。因为我是不合群的人,所感所知,皆有差异。认知中空白的一部分,无法通过实际体验以外的途径弥补。
每个人的处境不同,定然会有只有自己能感受到的事物,与自己无法认识到的事物。想和一切都产生联系,从一开始便是不可能的。如何去面对,应有什么样的态度...种种选择促成了独属于自我的世界。
「安间的话,会在意这些事情吗?」
「不会。」
「那很了不起嘛—」
「不,只是我没有那样做的理由。」
「即便这样说,要承受来自外界的眼光,难免会有压力啊。」
「如果在学校里没有朋友、没有在意的人,就不会管自己在别人眼里如何了。」
「那样终归还是少数。虽然安间倒像是很符合。不过我也算是朋友吧?」
「...你是一个例外。我并不会特意在社交上用功,所以愿意和我交流的人寥寥无几。」
「那我说不定还挺幸运的呢,能和安间说上话。」
我一直将这关系看作是偶然,可能正因为是偶然,才显得与以往都不同。我想知道,这份如同自然构建的关系,能够维持多久呢?我好似一边稍微警戒,一边试着接近,以这种方式试图窥探着不曾感受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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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会啊...
貌似除了可以观赛,没有其它事情要做了。后勤之类的工作都有其他人处理了。
果然我也对这些活动不怎么感兴趣,况且上场的人好多都不认识。
「喔,好像一会就该轮到我了,我得去社长那里。」
「加油哦~」
稻叶离开后,只剩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坐在班级的休息区看着操场某处。
要是拿本书在这边看,应该也可以的吧?我试着环顾四周,很可惜没看到有人是拿着书或低头写字的。
毕竟是主打运动的活动。
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打算按先前说的去稻叶比赛的场地旁观赛。
人好多...走了好一会才移动到靠近跑道的地方。马上就要开始了,我记得是接力赛来着。
如果是认识的人的话,倒也能够静下心来看看。这时只要关注一队的情况便好了。
...
最后,好像是得了第一名,比赛一结束周围人全都一拥而上了。
还是有点高兴吧,所谓荣誉感。
回到休息区,我想喝点水时才发现连水瓶都忘了带下来,这可不太妙。
所以干脆直接回教室拿吧,顺便试着带本书...
「嘶」
上楼梯时脚措不及防地绊到了台阶侧面,然后整个身子都向前倒去。我赶紧把手往前面撑,才免于了脸着地的的情景。
不过,两条腿都被台阶划到了啊,感觉下面开始隐隐约约地散发着疼痛,脚也似乎受到了牵连。转过身坐下,腿上的伤口已经能看到流血了。
现在回去的话,又得走好久,还是去教室先休息一下吧。我尝试扶着栏杆向上踏步,连抬腿也有点不利索了。一移动就会传来些许刺痛,我只能拖着步子艰难走到教室后门。
教室里本该空无一人,唯独靠窗的位置,有一个人坐着。是安间,原来她根本没下去吗?
她原本在位置上看着书,听到来自我的声音,便把头抬起。
「北野?」
「那个,我来拿点东西。」
然后我还是用明眼人都看得出不对劲的步伐移动到自己的座位旁,稍微有些尴尬...
「你的腿,怎么了吗?」
「呃...刚才上楼梯的时候摔了一下,没什么大问题。」
我坐到椅子上喝了口水,随后缓缓平稳下呼吸,光是这点距离就够费劲了。
「那个伤口不管的话可不行,至少要消下毒。我带你去保健室那里吧?」
「这...那就去吧。」
「需要我扶你吗?」
「没事,我还可以走。」
虽然很慢...并且也累。用同样的速度走出教室,有点后悔了。
「算了...嗯...稍微给我搭把手可以吗?那样快一点。」
「好。」
安间伸出一只手,而我抓住后便跟在她身后,不过也感觉到是安间明显放慢了脚步所以才跟得上。好歹比自己走快多了。
过了一会我才慢慢发觉,现在这样是不是算牵手啊?应该算吧。从手心传递过来的温度,述说着并不是虚假,感觉到的比外表看上去要温暖些。我倒是没有很惊讶,在中国女生间牵手很正常,只是印象中日本人不会那么容易牵手。现在...就当作是特殊情况吧。
因为很久没有过这样的肢体接触,心中略有感触。回忆中最先涌上的情景,和小学时最要好的朋友走路时自然地握起了手,发现以后却想保持些距离感,大概是最初的青春期的意识作祟。之后都会有意识的不去主动做较亲密的行为,不管对谁也好,其实我并不排斥。
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段回忆,仅仅只是因为牵手这一行为吗?存在于过去的朋友,即便已经不再联系,记忆里仍留下了许多片段,而再度唤起它们的原因也莫名其妙的。
「没人啊。」
「好像是直接去下面待命了吧。」
「但是常用的药品都有,等老师回来说一声就行了。你先坐在床上吧。」
「嗯。」
「...找到了。」
安间拿到消毒液和棉签,在我面前蹲下。
「可能会有点疼。」
冰凉的触感集中在正在被涂抹的地方,随之是持续的痛感,是种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的程度。保健室内完全的平静,使得感官也似有似无地放大,手不知觉地缓缓握住床单想分散掉部分注意。
或许是因为举动被察觉,身下的动作似乎短暂停顿了下,然后稍许变得柔和,尽管区别不大,还是浅浅感受到了某些事物。
安间的有些方面与她表面常给人的印象并不同,越是接触,越能体会到这点。
「好了...我建议你在这休息一段时间,或者如果你想要下去的话,我带你到老师那也行。」
「就待在这吧。」
「嗯,有什么需要直接说就好了。」
「还真有...能不能帮我把书包拿过来呢?就放在我桌上。」
因为现在不太可能睡得着,我是不打算只是发呆的啦。包里常放有一本都是隔几天才看几页的小说,距离刚买时也很久了,干脆趁今天直接读完。
「谢谢~」
拿过书包,我便背靠在床头,摆出读书的姿势。安间就在旁边坐着什么都不做,这样感觉好像是自己得了什么严重的病似的,实际上只是磕磕碰碰而已。
安间的脸上,很少显露出明确的事物。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再怎么看都一样,仅从表面无法得知她在想什么,也许只是些纯粹的东西,复杂的是自己。
又分神了...我经常在看书时陷入大脑没跟上眼睛的情况啊,回过神来已经读不懂眼前的内容了。
所以刚才所想,实际上没有什么意义。擅自认定不存在的事,对自己也没有好处。正如安间现在外表下显现的感觉,只有亲自接触了才会形成一个真实的轮廓。
「那个...怎么了吗?」
「啊...没什么没什么。」
不知不觉盯了好一会,别人不感到异样也难吧...
「...」
「呃...我是在想,安间意外地很会照顾人?」
「是吗。」
好冷静的回答,该说很有安间的风格吗。
「北野觉得奇怪吗?」
「欸?什么。」
「不...没事。」
安间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对话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了。她刚才是想说什么?什么奇怪?留下点疑问,反而会很在意。所以说总是搞不懂安间。
罢了,似乎也没有询问的必要。继续看书吧。
结果,直到接近午休的时候,才有老师过来。检查了伤口并无大碍,然后说是可以离开了。不过走路还是靠安间才能快些,考虑到路程,我打算就到教室吃饭好了。
「那个,关于之前说的,」
快走到教室后门时,安间突然停了下来,这是要重新揭开疑问了?
「我这样的方式,北野会感到奇怪吗?」
虽说意思还是有点模糊。方式...大概是指交往或对待他人的方式吧。不管怎样,反正我已经接受了嘛。
「不会哦,那样也挺好的。」
既然是自己的方式,除非影响了他人,否则谁也没有资格说有问题吧。至少我想秉持这一原则,对外对内都是。
「这样啊...」
站在后面,看不到安间是什么表情,只知道空气似乎凝结了快10秒,安间松开了握着的那只手。
「午饭我就不在教室吃了,就到这里吧。」
转过身的她,随即便往反方向走去,短暂瞧见中的模样,好像,看上去比平常要高兴一点?望着她的背影,想起来通常午休的时候安间也都不在呢。
算了,不管那么多,得趁午休前快点吃完饭。
怎么说呢,运动会,算是留下了个不容易忘记的记忆,虽然跟运动无关。可以轻松愉快的时光,究竟还剩几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