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到十王殿沃焦山外,通仙桥边,此桥现叫奈河桥。孟婆神见我来,递我一碗“湘竹泪”,红豆年糕,热汤香甜,确是一味灵药。我笑嘻嘻吃了小半,放下碗,灵台一片清明。我腾飞跃空,化作一道光束,越过奈河,踏破仙桥,扑向太空。
直奔昆仑瑶池邓林。西王母在桃树枝杈间搭了一顶云朵吊床,正在小睡。我过去端详她蓬松的头发。王母不睁眼,说:“你怀里揣了个冤家。”
我说:“明明是个老师父。能放蟠桃树根底下养不?”
王母:“你当是氮磷钾有机肥料?什么都往树底下藏。”
我:“行吧。我命簿哪儿呢?”
王母:“草稿纸一张,掉在哪儿,你自己想。”
我:“老师父也没登记在册。我要不管,天兵发现师父,一查没命簿,按章程丢下凡间,怕会魂飞魄散。”
王母:“故事数你最会编,命簿没了,你重写一张更快。你冤家命中有此劫难,你多管闲事,横插一脚,符合你一贯风格。去玩吧,累了回家。”
我一摸怀里,布袋还在。桃林遍集灵秀之气,我敞开袋口,放雪陵仙君在此休养。不料刚打开封条,那缕幽魂脱离我的掌控,虚晃一下,飘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我捂住嘴。王母说:“小乌鸦。”她招招手,青鸾神鸟飞落林间。王母抚着神鸟头颈,耐心听完青鸾的传信。睁开眼,王母一声清啸,狂风大作,险些将我卷走。
风停住,王母召我近前,将一束白色的豹尾系在我手腕:“去西天门外。”
我依言赶到。天兵正逮了师父,准备投下凡尘。我连声喝止:“听令!”
天兵回头看我。我扬起手腕:“此人,我拿了。”
天兵讲:“确认过,此人三界不容,不能留。走了。”再不听我狡辩,拿住师父,径直掷下天门关隘。
事态急转直下,我叫一声不妙,猱身而上,卷起下坠的师父,如糖衣包裹花生米,令其不致魂飞魄散。雪陵仙君在我怀抱,像雪娃娃,像一团冰。我大头朝下,直直跌落尘埃。
醒来十分头痛。死神大人拉我起来。我记起什么重要的事,随之遗忘在脑后。
“怎么舍身替人挡避?”死神仿佛早知今日之事,“耗去不少修为。”
“人呢?”我站着仍觉晕眩,于是席地坐下,“我设法搭救,救下没?”
“没留住,留不住。”死神说。
“师父被扔下凡,我挡了一挡,人还是灰飞烟灭了?”
“人还活着,”死神说,“只是旧习难改,开宗立派,又做了师父,收一窝子徒儿,占着山头开起了后宫。你怎么还执着这一个?”
我抱着头:“我也想不通。地藏王怎么说?”
“说你再追下去,当心变成魔神二号。”
“好意心领了。”我一骨碌爬起来,“女魔头大闹地府,我在天上没见过她。”
“已经销号了。”死神说,“不是命簿除名,是直接押解下去,弹指间烟消云散。”
“连名字也没留一个?”我吃一惊,“同志你说,我是不是也傻,一条道走到黑,无事生非,自作自受?万一我把自己弄没了,你接我回家?”
“行了,”死神推搡我一把,“跟我耍贫嘴,别光说不动,不像你,说走就走。”
她送我过河。我在奈河桥头回望,河岸边,血色昏暗,死神大人衣摆不动,目光里有对我的赞许,也有她的惋惜和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