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迪厅和酒吧的经历既不复杂也不离奇,这段过程只是为此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预先做好了必要的物质与精神铺垫——没错,只是酗酒外加失意,以及似有若无的同病相怜而已。
回到安云那间不到十平方大小的租屋时已近夜半时分,两人一进门便胡乱歪倒在地板上,谁都懒得再动,赵蓝蓝的脸甚至就半埋在一堆不知道有多久没洗的内衣里面……片刻之后,安云突然发出一阵糟糕的咕噜声,随即哇地一声吐了个天翻地覆……屋里的奇怪味道越发浓重,连酒意都因此而被驱散了不少。
赵蓝蓝呻吟般地骂了一声,强忍着脑内仿佛离心机造成的眩晕感觉,慢慢地爬了起来,然后又踅摸进卫生间,刚刚握住拖把便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才摇摇晃晃地回到客厅加卧室……一边干着作为相对还算清醒的那个人此刻理应承担的善后打扫工作,一边断断续续地低声咒骂对方:“你他……他妈是想找死是吧……喝那么多酒,简直……简直就像个疯子……”
一只仿佛白纸一般并且小得可怜的手悄无声息地伸了过来,轻轻抚上了这家伙同样分外苍白、却还算得上保留着一些青春光泽的手背……稍顷,那具差不多跟双手一般瘦小的躯体湿漉漉地径直靠了上来,赵蓝蓝只好先赶紧腾出一只手去接住对方。
衣服瞬间便染上了那些湿意,是汗水还是泪水呢……
“你……你不要走,不要走好吗……待在这儿……和我待在这儿……”
伴随着这阵含混不清的呢喃,潮湿便漫过了干裂的双唇,一股混合着木桂粉、樟油精、薄荷味香口胶以及胃里的半溶物的香味与酸涩的复杂气息顿时将赵蓝蓝彻底包围……
拖把沉重地倒在了地上……在那一瞬间中,赵蓝蓝只觉得脑海深处突兀地生成了一种有生以来都不曾遭遇过的怪异感受,并且猝然变得无比强烈,就像是灵魂被迫出窍一般……已经完全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儿,更没有听见耳畔接踵而来的某些无比陌生的语调与音节。
“……娅娅……别走……”
……
白炽的日光一览无余地投射在半边脸上,赵蓝蓝猛地醒了过来。
虽然眼皮黏涩得吓人,揉了半天才勉强让左眼睁开一道缝,赵蓝蓝依然第一眼便看见了倚坐在床头的安云,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接着便条件反射般地想着得赶紧先起来再说……下一刻,这家伙又突然意识到两人当下仍旧一丝不挂的残酷事实,只好重新缩回被窝,手忙脚乱地在里面翻找自己的内衣……结果不小心碰到了安云的脚趾,趾尖冰冷如锥——于是仿佛被急冻了一般,一动也不敢再动。
“不过是挨到我的脚丫子而已,”安云冷笑着点了一支烟,“你害羞个什么劲儿呐?昨儿晚上咱俩不是已经把所有的事儿都做了么?”
赵蓝蓝的视线根本不敢接触对方赤裸的上身以及锋利的目光,只能歪着头徒劳地为自己辩解:“拜托!大姐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昨晚上可是你硬拉着我不放的,再说我们两个都喝醉了……”
“你到底在慌什么,怕成这个样子……好吧,你说得没错,确实是我主动,所以你就放一万个心好了,我绝对不会要你那啥,嗯,不会要你对我‘负责’的,”安云一脸的不屑,轻笑着说,“再说了,自打读书那会儿我就知道,你从来都不是这种人。”
赵蓝蓝没有接话,只是仰头望着天花板,小声地咕哝了一句:“真他妈的操蛋,我们这干的都是什么蠢事啊……简直傻逼透了……”
“你在不安、惭愧、内疚、后悔?觉得自己对不起李娅是吧?拜托!你给我搞清楚,我他妈才是真正的肇事者好不好!我都没有罪恶感,你还唧唧歪歪个屁啊?”安云一下子吼了起来,却又迅速低哑下去。接着她猛吸了一大口烟,呛得直咳嗽。
“你是不是要哭了……哭吧,哭出来可能会好过一些……”赵蓝蓝还是没有看她,却对当下的某些微妙氛围和情形有着惊人的敏感度。
“哭?开玩笑,我为什么要哭……话说,蓝蓝你其实也挺不错的,尤其是昨儿晚上,要不……咱俩再来一次怎么样?”安云说得又快又急,边说边俯身靠了过去,某些之前还没来得及滑下的灼热液体顿时洒了对方满身。
一双与她差不多同样纤细的手臂挡住了她的前扑,并紧紧攫住她的肩膀。
“不要再嘴硬了好不好?操他妈的,你永远都只会逞强,一点儿都没变!明明知道自己干了傻逼事,痛快承认错误有那么难么?再说了,你以为你这样做挺巾帼的,我就会感激你了是不是?拜托!动动脑子!就凭我这几年见过的那么多女人,用脚趾头都知道你在想些啥……”赵蓝蓝的声音突然软了下去,手也渐渐松开了,“你……你昨晚上只是把我当成了李娅……真他妈见鬼!你说我跟她为什么要在很多方面都那么像呢……可再怎么像,总归还是有差别的,总是会被旁人拿来作比较——嗯,没错,我……从来都是输的那个,昨晚上我差一点就以为这次终于轮到我赢了……不怪你,是我自己太傻了,本来也是,我们两个算啥呢?说到底,不过是一直都关系平平的普通闺蜜的戏剧性偶然重逢罢了……”
安云没有接话,赵蓝蓝便又加了几句:“你自己看看,头发都长这么长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李娅一直都喜欢长头发的女生……另外,你总不可能故意忘记自己的过去吧?小时候不算,至少初中到高中,你一直都是像我一样的男式短发,直到——”
苍白的小手如风一般掠过了这家伙的左颊,带起一声清脆悦耳的梵音,接着,安云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赵蓝蓝没有再说一个字,也没有试图安慰对方,先是慢腾腾地穿好衣服,然后径直离开了这所蜗居。
三月的淡薄阳光斜射在左颊鲜红的痕印上,就像是一道由绝对精神构成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