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册从澪麻木的手中滑落到地上，发出令人心碎的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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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愤怒。无助。情绪的风暴使我心烦意乱，不知所措。我只想冲某个人发泄出我的暴怒，期盼着有谁能够带走我心中那绝望的钝痛。

我就像在泥潭之中——我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直到被彻底吸入，窒息在无尽的黑暗里。

我简直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我的家人们全死了——再也没有老爸那开怀的大笑，再也没有老妈那美味的晚餐，再也没有聪那厚着脸皮的废话。全没了。为什么留我一个活了下来？

我总是骑着我父亲留下的摩托，在城市里飞驰。我把它改装了，确切地说，是在我几个朋友的帮助下，我彻底地重造了它。现在，它能达到极高的速度。我一直在离谱地超速，一面享受着风撕过身体，把一切甩在身后的快感，一面寻求着解脱一切的出口。如果一场罕见的车祸可以带走我的家人，那我一定也能遇到一样的事，对吧？但，尽管我采取了这样几乎等于自杀的疯狂举动，我还是活着。真是个奇迹，对吧？是不是有什么在阻挡着我，不让我和家人团聚？是不是我还要达到些别的条件，才能成功死掉呢？于是我放弃了用飙车来纾解压力的方法——肯定还有别的路。一定还有别的方法能让我发泄我的感受……让我麻木的神经，再次获得刺激。

所以我开始天天找人打架。战斗的快感和喷涌的鲜血让我感到又活了——我的生活似乎重新回到了正轨，我又暂时找到了活着的目的。没错，暂时，稍纵即逝，但目标就在那里。赢。我要赢。我要取得胜利。我把全部心思投入了这个目标，再也不去想其他的事，再也不顾其它的感受。学校？熙熙攘攘的街？繁华的都市？无辜的市民？——去他妈的吧，这对我有什么意义？我享受着伤害他人的乐趣，狠狠地伤透他们，这样他们才能尝一尝我的感受。悲惨的人总渴望同伴，不是吗？我打架不光为了赢，更是为了折磨他们，让他们痛苦万分，让他们成为和我一样可怜可悲的人。

在一场战斗中，我遇到了中野梓。她是一个比我还矮的女孩子，长长的头发让我熟悉得心痛。那是一块回忆的碎片。一段重要又珍贵的回忆。我看到那把刀的时候，身体就条件反射似的动了起来。我还是那个骑士来着，对吧？我是注定要保护她的，对吧？

在反复确认那个女孩是我从来不认识的人以后，我准备离开。但她阻止了我，这时我才发现我受伤了——我总是要到架打完好久之后才感受到伤口的存在。我已经习惯去忽略疼痛，或者说，我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疼了。

接着我又意识到了什么。我的发箍不见了。这是我和我过去那些温情与笑声的最后的一点点联系。没了。冰冷、无情的黑暗又紧紧捏住了我，像是在复仇一般，比以前还要牢、还要狠。

但中野和她的吉他成了我的救世主。她让我记起了我已经遗忘许久的事。一个承诺。确实，我丢失了一件独一无二的礼物，但我收获了更多——收获了我对音乐的热情。似乎是有人向绝境中的我扔来了一根绳索，我紧紧抓住，把它当做逃生的路。

看着那女孩狼狈的外表，听着她的故事，我的保护欲又被重新激了起来，因为中野实在是和某个女孩太像了。但是，有时候，我为中野感到不公平。我对不起她。我只是在利用她，用来填补我内心的空缺，那份家人 (特别是聪，毕竟中野比我小) 逝去带来的空缺。她也是个嘴上不把门的小毛孩子，心里却总为我着想，和我的弟弟一模一样。现在中野已经不会受到欺凌了，但她和我扯上了关系。我四处打架，自然和很多人结了仇；现在她被卷了进来，就意味着一定程度上，她也要过上靠打架保护自己的日子了。所以我教给了她如何打架；而为了不欠我人情，她也央求她父母的朋友教会了我打鼓。

架子鼓。我用来表达我的感情的新媒介。也是拴住我，不让我误入歧途的锚。

似乎我又重新有了活着的意义。以前的日子像一部惨淡的黑白电影，而我是唯一的观众。我被禁锢在电视机前，望着灰暗的画面，却无法逃离。现在，我的视野里重新有了颜色；虽然，它们还是不像很久以前的日子那样五彩缤纷，但至少好多了，让我在看这电影时不会眼睛生疼。

另外还有一点。中野在弹吉他的时候，总是露出笑容。如果有我在屋顶听着她的演奏，她就笑得更开心了。她告诉我，音乐就是用来让人开心的。她的话，拨动了我心中一根尘封已久的弦。

在很久以前，我不是发过誓，要让某个人永远微笑，永远开心下去吗？

还是对那个人，我不是发过誓，要和她组一个乐队吗？

于是我又许下一个诺言。我人生的新目标就是找到我家人的死背后的真相。然后在一切结束后，我会回到那个镇子。她也许已经把我忘了，也许会对我的出现无比愤怒，甚至会恨我——但我之前发过誓的。我从不违背誓言。

哪怕她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我也会让她重新笑起来，像以前一样。

我想再次听到，她那悠扬、轻快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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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的左膝捣进混混的肚子。他呛了一口气，摔在了地上。接着律用小腿，几乎是懒洋洋地，扫上了他的脖子。

现在那些混混都躺在了地上，要么受伤要么动弹不得。【我在人数上当然没有优势，但这帮菜鸟简直是毫无实战经验。他们根本不知道街头斗殴的含义。而且，他们也是够没种的。这么多人，竟然围着一个女孩？当然啦，我本人打架的手段也不多光彩，但起码我是绝对不会对无关的人下手的。】

律的余光扫过一个混混，她鄙夷地笑了一声。那混混的鼻子就像一个坏掉的水龙头，流出的血淌得到处都是。【你们决定对抗我的那一刻，就注定会迎接这种结局。我打架可是从来不半途而废的。呃啊，但今天实在是使不出全力来啊。这烦人的校服裙子……明天我一定一定要在裙子下面穿条短裤。嗯，这样会好一点。】

“嘿，告诉我，这里是樱丘高中吗？”律转过身，问着那个金发的女孩。她还没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是-是的……这里是樱丘，全日制女子高中，”她的呼吸听起来很急促，似乎还是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律咧嘴笑了；她很享受人们看到她打架后，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唔。金发蓝瞳啊。真漂亮。【这种美人可不是天天能看到的。她是个外国人吗？就像那些外国的洋娃娃一样，又像是那些童话故事里的公主-】

公主。律挠了挠脖子后面，她不确定为什么这个词会让她感觉那么困扰。谢过那个女孩后，律决定前往鬼岗高中。小佐和告诉过她，这个镇子的帮派首领在这里上学，所以律想去“问候”一下他们……顺便探听一下消息。她唯一祈祷的事，就是在一切结束以前，她不会偶遇到她的某个童年时期的朋友。

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停好车以后，她走向了学校的大门。出于直觉，律感觉到了战斗的气息。她没费一点劲就找到了现场，然后选择了旁观而不是插手，毕竟这不关她的事。但有一点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一个穿着紫色连帽衫的女生正在对付四个歹徒。她的格斗方式是律从来没有见过的。那看起来这是踢拳的风格，但也有着她自己的独特味道。

在律看来，自己是一个典型的街头打架者。她会使出任何契合实战的伎俩，将进攻看得无比重要。她会用全力重创敌人，利用一切时机攻击要害——有时甚至她会不加防御，让自己挨打，只为能够将沉重的一拳打在对手身上。所以，战斗结束后，她和对手往往是血流满地，身负重伤，精疲力竭。

但这个女孩让打架成了一门艺术，成了一支优美而致命的舞蹈。她注重的是闪避攻击，同时计划着下一步的行动。她没有一点冗余的动作——每一次踏步，每一次闪避，背后都有它们的目的。不久，随着精准而干脆的一踢，她就迅捷地击倒了两个歹徒。

律连移开目光都做不到。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生几乎是在卖弄技艺般的演出。律作为一个打架老手，引起她的尊敬和敬佩是件很难的事了，但这个陌生人，用几招看似简单的踢腿就成功把她征服。

接着，最后剩下的一个歹徒逼得那个女生用出了手，才抵挡住攻击。当那女生拧着他的腿，让他痛苦地哭叫起来时，律得意地笑了。所以说，她的双手也可以打架嘛。我要向她挑战，看看她会是什么反应吧。律鼓起了掌，权作漫不经心地感谢面前的女孩带来的精彩表演。

“你有两下子啊。不过喷漆这事干得稍微有点过头——看来那人要去换条裤子了，呵呵。”

那女孩猛地转过身。难道她不知道我在这儿吗？【嗯，我确实一直挺轻手轻脚来着。】

“律……”

“哈？你认识我？”

律眨了眨眼。她看不见那女孩的脸，兜帽的阴影遮住了她的大部分面孔。她的声音轻柔却低沉，而且她高高的姿态，给她留下了一种成熟又危险的印象。律简要地从脑海中搜寻了一下，但没有找到相关的人。

那个女孩无视了她的问题，从她面前走过，不发一言。

这是一阵大风吹来，褪下了她的兜帽。当时，律真的以为自己要心脏病发作了。

随风飘起的长长乌发，灰色的瞳孔。是她。只能是她。秋山澪，这个在律探索这个镇子过程中，那个最不想遇到的人。

“澪……？”律只能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目瞪口呆地望着她。这个她片刻之前还在仰慕的打手，就是她童年时的玩伴。澪，那个会在看恐怖片时哭出来的女孩；澪，那个会在被男生们调笑时躲在她身后的女孩；澪，那个向来情感丰富的温柔的女孩。

澪，那个刚才以奇高的效率，击败了四名歹徒的女孩。

律怎么也不能把两个澪联系在一起。信息量太大了。而那个高高的女孩又开始无视她了，准备继续从她面前走开。

在律反应过来之前，自己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你变了，澪。我一开始都没认出你来。”

她只是想重新引起那个女孩的注意力。她成功了。澪以一种企图威吓别人的方式向她靠近。如果律不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打手，她在那双闷烧着的灰眸的注视下，至少也会不安起来。

“一声招呼不打突然消失，这么多年之后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听到这样一种陌生的、仇苦的腔调从澪口中说出，出于自我保护的习惯，律的潜意识树立起了一堵高墙。她望进澪的眼睛，看到的东西让她差点打了个哆嗦。愤怒、痛苦、黑暗。那是她在照镜子的时候，习惯从自己的眼中看到的东西。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她进入了战斗的状态。她表情空洞，语气平淡，从中看不出任何感情，似乎她就是一具空壳。

“我也没有办法啊。那是因为…”心里的剧痛打断了她的话。“…我爸爸工作的原因，还记得吗？”

律没有想到的是澪的回应；那个黑发的女孩突然揪住了她的衣领，如此突然，让律差点没反应过来。她太震惊了，震惊到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她感到……麻木，还有空虚。

“你没有办法，啊？连打个电话都做不到吗？为什么不联系我？一次都没有？”

澪那阴暗的声音明明并无实体，但它却像一把利剑，刺穿的律的身体，让律感到实打实的疼痛。那种声音不应该存在的，至少不应该从面前那个女孩口中传出来。要知道，以前的她，只有被逗急了，才会提高一点声音啊。【澪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人们对你做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内疚。如潮水般没顶的、令人窒息的内疚。【我果然应该联系她的……我几乎就是抛弃了她。都是我的错。我明明发过誓要保护她的……】

“发生了很多事情。”律努力挤出声音，暗自庆幸自己还能保持冷漠的语调。她还不想让自己的感情表现出来。不，还不到时候。她需要先掌控住局面。她的身体麻木到不听使唤。她的双手还塞在衣兜里，无力抬起去移开衣领上澪的手。

澪冷哼一声把律推开。再一次，律尽力忍住自己对澪的行为的惊讶。她们的目光再次交锁，让律感到比以前更加空虚。澪猛地跑开，和律擦身而过，再也没说一个字。她的动作把律从沉思中惊醒。

律悲伤地盯着自己儿时的朋友。她没法让自己去追上那个黑发的女孩。

发生太多事了。

太多了。

她让自己的身体把自己运回公寓。她躺在床垫上，极度疲惫却毫无睡意。她心里全是疑问。她就是不能理解。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发生了这种事为什么澪你变成了这样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种状态还没结束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这一切都一定要发生呢-】

律坐了起来，大口喘着气。这种无助感让她呼吸困难；冷汗从她的脸上一滴滴滑下，她拼命让自己的呼吸不要太过急促。这种熟悉的绝望，这种无力对抗现实的感觉，和她得知家人去世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那时一通简短的电话，让她的世界分崩离析。而现在，一次离奇的偶遇，让她的世界又被丢进了漩涡之中。

【一切都一模一样。这么多年之后，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到。我他妈连一件再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她哐当拉开了储藏的门，眼前亲切的架子鼓，让她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她开始在这件乐器上嗙嗙敲起来，把自己的全部情感都倾注在了上面。邻居们的抗议等他们找上门来再去管。而现在，她只让自己沉浸在音乐之中，让自己忘记现实，哪怕是暂时忘记。

【音乐就是用来让人开心的啊，律前辈！】

鼓手停住了动作。中野的话让她想起了自己许过的另一个诺言。这次，她决定遵守承诺。

她气喘吁吁，却淡淡一笑。【虽然我还没有找到杀害我家人的凶手……但是澪，我会让你重新笑起来的。我不知道我离开后，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我发誓我会查出来的。现在你可能已经是一个强大的、有才华的打手了，但我还会像以前一样保护你。不管你变了多少，我都会努力和以前一样对待你。我相信你已经学会了弹贝斯。再稍等我一会儿，澪，我会马上组建一个乐队的！就像当年，我答应你的一样。】

【也许，也许只是也许……那样你就会，重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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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律！小律！我们来串门了~”

唯腾空而起，扑通一声落到律的身上。接着她一把揭掉了律身上的被子，那个可怜的家伙哀嚎起来。

律知道自己的抵抗是徒劳的，所以只好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她走下床垫，唯跑了过来。

“喂，唯，今天可是周六！你这个该死的家伙想干什么啊？”唯现在一手搭着律的肩，一手搂着梓的腰。她们的后辈正语无伦次地抗议着，尴尬得满脸通红。虽然被以这种方式叫醒让律很是恼火，但受到唯亲切的问候，律还是禁不住笑了出来。

“当然是想来陪你呀！忧给我们每个人都做了美味的便当呢！哦吼吼小律，难道你不想尝一尝吗？”

自从上次轻音部造访过律的公寓之后，她的生活就发生了相当戏剧性的变化。由于律不想去平泽家添麻烦，所以平泽两姐妹干脆几乎每周末都来律家过夜。而真锅和，在听说了她的处境之后，详细地钻研了租房合同，又去找房东就暖气的问题据理力争了一番——所以现在，这间屋子真正地暖和了起来。另外，出乎她的意料，不知何时，她的房里突然多出了许多条毛巾和五只睡袋。

而且，她的房门钥匙被变魔术般地配了四把，分发到轻音部的每个人手中；律严重怀疑某个金发大小姐要为此事负责 (【喂喂喂我的隐私权呢？】律气呼呼地想道) 。梓也总是时不时地 “路过”这里，“顺便”填满律的冰箱，一边抱怨着“你和唯前辈一样会给人添乱”。

说实在的，她的家对整个乐队来说有点太挤了。但她知道，自己没什么可抱怨的。现在包围自己周身的暖意，和暖气并没有多大关系。

“嘿，什么这么好笑？”刚刚唯盯着她的脸看了看，然后就笑弯了腰。律一脸困惑地问道。

梓也捂着肚子咯咯笑着；甚至连紬也在大笑。

“你-你的脸…你…”唯努力把气喘匀。但她刚又瞟了一头雾水的律一眼，就又爆笑着瘫倒在了地上。

乐于助人的紬递给她一面镜子。律终于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她沙棕的头发严重地向四周乍乍着，各个方向都有——那看上去像狮子的鬃毛。她的脸上还有些奇特的痕迹。那是睡着时留下的口水印。

律的眼角抽搐了几下；她想起来了。所以说，昨晚她抱着鼓棒就入睡了，甚至没有吹干头发，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再加上外面又下起了雨，所以，没错，都怪这潮湿的鬼天气！

她正打算抱怨一番，然后好好把唯教训一顿。这时她注意到了什么。

澪正在努力捂住嘴，还想试图掩饰。但不会错的——澪也在开怀地笑着。

【她笑了。】

律眉眼舒张，笑得像清晨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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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希望你们喜欢这一章！不然的话……算了，下一章是第七章，也是第二部分的开始…？我仍然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尽快更新！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写“公主”的时候很奇怪，因为在我的脑海里是“姬”这个字……这两个词给了我非常不同的印象……嗯。当然，打架的部分来自第二章，这一次是在律的角度描写。

同样，欢迎任何反馈、建议！ (抱怨也可以……)

背景资料：

律被告知她的家人死于车祸。多亏了佐和子的警察朋友，律知道这不是真相。

最后随便bb几句：K-On的新歌之一是《冬之日》欸……而《相遇天使》主要就是为了让我们哭的……*哭晕*

———————————————-以上为原文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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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