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工+间谍+超能力=高町家

【1】

“请问你们的姓名分别是？”

“高町奈叶与菲特·T·哈拉温·高町。”

回答我的是道童声，我擡起头，颇为疑惑地看看坐在旁边沙发的小女孩。

有着罕见异色瞳的小女孩双手放在膝上，坐得笔直，绷着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颇为紧张地盯着自己的双亲。

我扭过头，将视线投向坐在对面沙发的两位女士。两位女士彼此对视眼，眼神里透出浓浓的无奈。

“我是奈叶。”

这道清甜的声音属于坐在左侧的栗发女士，她双手交扣置于小腹前，冲我和善地笑了笑。她似乎来得很匆忙，连西装外套都来不及穿，只穿着件衬衫外配白色马甲。而比没系领带、敞开领口更随意的是，她蹬着双运动鞋。

“我是菲特·泰斯特罗莎·哈拉温·高町。”

奈叶话音未落，另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便响起。右侧的菲特神情认真地说出那个我认为过于冗长的名字，一个字母都没放过。相比奈叶女士，她的穿着明显要考究许多，一身黑色的高定职业西装，目测十厘米长的细高跟鞋，修长的腿被黑色丝袜包裹并拢斜放，是可以写进教科书的淑女坐姿。

相当大的反差，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继续问道。

“请问你们的职业是？”

“金融分析师。”来自奈叶。

“律师。”来自菲特。

这回她们不用孩子帮助作答，同时出声回答到。眼角余光扫过身侧，小朋友肩膀微微放松。

这么担心自己双亲吗？看看面前属于精英阶级的两位女士，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们会让孩子来预约婚约咨询。自我博士毕业以来，我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

今天早上我刚换好白大褂，就接到护士长通知，有位病人挂了最早的号想做婚姻咨询。然而当我在请诊疗室瞧见我那十岁的小病人时，我不禁怀疑起自己还没睡醒。

“我想让我的妈妈们来做婚姻咨询。”孩子说道，“免得她们打起来。”

打起来？竟然在孩子面前实施家庭暴力，我倏地睁大双眼，尽量让自己保持声音平稳地告诉孩子，她应该寻求警方帮助。

谁知孩子摇摇头，满脸认真对我说，她们没有任何家暴行为，但在这件事即将发生之前，她们需要先谈谈。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联系好两位家长。解释清楚原由后，两位女士倒没说什么，干脆的答应这次意外咨询。

收回思绪，我默默填写好信息，暗中感慨起自己的运气。法律魔法师与维尔街之狼两个被同事公认最难对付的职业，同时被我碰到，唯一值得庆幸的只有这两位精英不会在医院打起来。根据我以往的经验，这种家庭肯定会快速且体面地结束咨询，其中没有丝毫大分歧。然而，事实总能出乎意料。

她们在第一个问题——婚姻存续时间上就发生重大分歧。

“四年。”奈叶快速答道。

“五年。”菲特迅速纠正道。

话音未落，两人再度相互对视眼，彼此表情都显得十分错愕。

记录的笔一顿，我突然觉得她们有做咨询的必要。她们是我见到第一对，对自己答案无比坚定却完全不同的夫妻。

“四年零五个月。”女孩出声道，她歉意地对我说，但更像是在为自己双亲找补，“抱歉，我的妈妈们计算方法不一样。”

听到这话，两位家长同时陷入沉默，好像在反思。

见状，我急忙将话题带过，问起下一个问题，“以十分为区间，你们为自己的婚姻打几分？”

“一分是指十分不幸，十分是指非常幸福吗？”符合我对律师刻板印象的回答出现了，律师们总爱纠结这类文字定义，菲特女士也不例外。

竖起左臂支在沙发扶手上，奈叶撑着头，仿佛在问股票定价单位，“接受几位小数？”

在奈叶女士的反问前，菲特女士的问题都显得无比正常。难怪同事们都说维尔街那群家伙麻烦难搞，我深吸口气竭力保持微笑，“请说整数，并按直觉回答。”

“八分。”

异口同声的回答。

“连九分都没有？！”音调飙高到在破音边缘，女孩跳起来，“你们不会真要离婚吧！”

“薇薇欧，我们需要接受组合的不完美。”扶扶额头，奈叶貌似对女儿的行为感到困扰，“找对象就像买股票，婚姻就是构建组合，任何投资组合能无法完全规避风险。”

可你的眼神不是这么说的，我在心底吐槽道，我看得很清楚奈叶明明就对妻子的回答不满意。

“还有不要大喊大叫。”奈叶补充道，“会打扰到别人。”

“奈叶，你这样会吓到薇薇欧的。”不赞同地扫眼妻子，菲特站起身走到女儿面前，温声哄起孩子，“妈妈们暂时不会离婚。这只是个分数，不能代表什么。”

胡说，你在听到高町打八分时脸色比谁都阴沉。我边在记录簿上写字，边在心里反驳。

等菲特女士哄好孩子重新坐回沙发后，我先拿出包糖果递给薇薇欧，“薇薇欧接下来的问题不太适合你旁听，我们先去门外吃点糖好吗？”

成功哄劝孩子离开，我抛出某个少儿不宜问题，“你们-性-生-活-频繁吗？”

听清问题的那刻，奈叶猛地弯腰咳嗽起来，身上那股属于金融精英的气质消失殆尽。菲特红着脸发出几个单音节词，将头扭到一边。奈叶的咳嗽声愈加剧烈，随着几声呛咳音响起，还没等我起身，菲特已经站在妻子身边替她拍背，红宝石般的双眸里写满担忧。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奈叶擡头，在两个人视线交接的瞬间。仿佛触电般，两人立即分开，各自扭头望向墙壁，露在外面的脸颊与耳朵红得如同火烧云。

[妈妈她们应该能和好吧。]

托着腮，薇薇欧坐在诊疗室外的长椅上，愁眉苦脸地想。回忆起上周自己预知梦到的画面里，妈妈们互相拿枪指着对方，神情冰冷仿佛在看陌生人，她就开始担心起自己的未来。

梦境后续里自己被关在笼子，则更令薇薇欧害怕。如果妈妈们离婚，那她绝对会被重新抓进基地。她冥思苦想一周如何改变未来，终于找到婚姻咨询这个办法，并从一堆回答里预约到好评最多的心理医生。

要是我的预知能力再强点就好了，薇薇欧叹声气，这样就能知道妈妈们为什么打架。

“小妹妹怎么不高兴？”

一道阴影投下，薇薇欧擡起头。一个尖下巴女人抚着脸颊站在她面前，藏在镜片的眼睛半眯着，“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曾多次被奈叶教导过不要随意和陌生人搭话，薇薇欧本想随意糊弄女人。突然脑海里闪过她们一家三口在公园玩耍，自己两位家长相视而笑的画面，薇薇欧瞪大双眼。莫非她是妈妈们和好的关键？自觉抓住机会的薇薇欧把自己烦恼一股脑说给女人。

诊疗室里的两位家长对此毫不知情，她们还在头疼地应付女儿替自己预约的婚姻咨询。

将两位女士回答过的问题一一打勾，我并不认为这两位的婚姻到达小朋友口中岌岌可危的地步。没准只是五年磨合期的后遗症，参考从以往成功案例中所总结出的经验，我应该——

“可以告诉我，你们的初识地点吗？”

——帮助她们回顾恋爱经历，找回心动感觉。

“贝尔卡帝国。”金融精英陡然放松，锐利如鹰的审视眸光悉数消失，令她本就温润的面部线条愈发柔和，此刻的她看起来只是位邻家女孩。

“弗尼市查理十字街。”笑着补充详细地点，菲特周身气息温柔，完全想象不出前十分钟，她还像驳斥被告一样挑出我话里的破绽。

很好，我决定乘胜追击，继续询问她们的相识经历。

五年前，贝尔卡帝国弗尼市。

坐在查理十字街86号咖啡馆外的藤木椅上，菲特半靠着椅背不时翻阅手中的蓝皮封面小书，她最爱的书之一，书店与穷作家长达二十多年的友谊在收录的信件文字中流转。她回头望望咖啡馆，复古风格的招牌低调地书写着86号几字。这是书店的旧址，因书店后人无意经营，几经周转如今成为家以此为主题的咖啡馆。

[如果你们路过查理十字街86号，请代我献上一吻，我亏欠她良多。]

翻阅到被她勾画过多次的这页，菲特叹叹气。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自己能够向书店献上一吻，可惜——

思绪被前方的骚动所打断，凭借过人的目力，菲特清晰地看到几名警察在前方设卡盘问路人。

交通检查？不对，警方似乎只对独自出行以及带小孩子的单身人士感兴趣。这架势更像是搜查要犯。这回可难办了，她暗叹道。

细长的眉微微蹙起，菲特将书妥善放进随身的手提包，包内还有把格洛克17型手枪。显然，她并不怎么能经得起排查。贝尔卡禁止个人携带枪械，如果被警察查出，那对她与克洛诺都不会是好消息。

警察正朝这边走来，她必须想出个对策。

“这位小姐——”

“妈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紧接着菲特小腿便被抱住。小女孩擡起头，亮晶晶的眼睛满是期待，她欢快地说，“薇薇欧和奈叶妈妈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甜品哦。”脸上小小的得意仿佛在向她讨要夸奖。

俯身将陌生但救她于水火的女孩抱在怀里，菲特温声道，“谢谢薇薇欧。”

上峰也提过要留意带孩子的单身人士，眼前温馨的一幕并没有打动警察，他敲敲记录薄，正准备开口时，一道清甜的女声响起。

“薇薇欧，别跑太快。”

梳着左侧单马尾的年轻女性提着甜品袋走到她们身边，弗尼阴沉多日的天空此刻像接到某道指令般突然放晴，阳光打在奈叶身上替她渡上层金芒。弯弯眉眼，奈叶笑着佯装埋怨道，“亲爱的，那家甜品店可真难找。”她略微拉长的尾调听起来就像只慵懒的猫咪不轻不重地拍下主人，任谁都能感受到小猫正在撒娇。

“我下次一定陪你去。”颇为歉意地答道，菲特暗自松口气，却在看清来人容貌时心底一惊。她没表现出来，继续与眼前人扮演恩爱夫妻。

“请问警察先生我们能帮您什么？”仿佛刚看到警察的奈叶问，她笑得亲和，紫色双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摇摇头，警察脱帽向三人敬礼，“我们在依令搜查，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的假期。”

离开十字街道，确认远离警察视线范围后，两人同时停住脚步。薇薇欧看看奈叶又看看菲特，自觉从菲特怀里滑下，走到奈叶身旁。

“请原谅我的冒昧。”奈叶微笑着将手里的甜品袋递给菲特，“高町奈叶，我的名字，这次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她也没忘，当确认这个事实后，莫名的喜悦在心底蔓延，菲特接过甜品袋轻声道，“菲特，菲特·T·哈拉温。”

话音刚落，视线相接的瞬间，她们同时笑出声。

确认薇薇欧仍在儿童区玩耍后，奈叶收回目光，将注意转到餐桌上。服务员还要一会才能上菜。

“我还以为我们要过九年才能再见。”

“就像杰西与赛琳娜？”

点点头，奈叶眸内笑意愈发深厚，她很喜欢这种与菲特心意相通的感觉。四年前的夜晚，她们相遇得太戏剧，离开得又太匆忙，她甚至没有与菲特说句早安。

“回忆本身是美好的，如果你能让过去的都过去。”

替自己和奈叶各倒杯蕾拉，菲特温声说，赤红双眸所酝酿情感比杯中红酒风味更为悠长。

“相当冷静的回复。”耸耸肩，奈叶说道，“其实我们也没那么像。”

“如果就从事文字工作的话，那我和杰西勉强有点相似之处。”见奈叶面露疑惑，菲特解释道，“我是名律师。”当然这只是她明面上的身份。

“妈妈。”

刚刚还在儿童区玩耍的薇薇欧扯扯奈叶衣袖，她摸摸肚子说自己想吃饭。

歉意地冲菲特笑笑，奈叶伸手把孩子拎到自己腿上。瞧见奈叶动作，菲特不由怀疑起奈叶在拎只小动物，哪怕是克洛诺都没这么抱过孩子。

这就是我的另一个妈妈吗？眨眨眼睛，薇薇欧悄悄打量着曾经在自己梦里出现过的金发女人。觉察到孩子目光，菲特笑意温柔，惹得薇薇欧把头埋进奈叶怀里。

“抱歉，她可能有点害羞。”

“我该向薇薇欧道谢。”实在看不去孩子几乎卡在奈叶臂弯里的场景，菲特提醒奈叶抱孩子的正确姿势。

“啊，哦，谢谢。”

手忙脚乱地调整好姿势，可能是出于对孩子的补偿心理，奈叶又问孩子要不要吃冰激凌。

哪有这么带孩子的？深吸口气，菲特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作为亲自带过四个小孩、对小孩从来没抵抗力的她，难以容忍奈叶过分粗糙的带娃方式。

“奈叶，薇薇欧还小，不能吃生冷食物。”

听到菲特提醒，晋升新手妈妈刚满一天的奈叶顿时僵在原处，她尴尬地咳嗽几声，颇为窘迫地编造借口道，“我没带过孩子，薇薇欧之前一直是我爸妈在带。”

奈叶已经结婚了吗？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个问题，菲特不免觉得命运弄人，没想到她们只有这点和杰西他们相似。

“谁都有新手期。但奈叶还是要注意，别让薇薇欧的另一位妈妈担心。”

我该怎么说自己没结过婚，眼见菲特误会，奈叶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薇薇欧没有其他妈妈。”比奈叶先找到借口的是薇薇欧，孩子从妈妈怀里钻出脑袋，她要让做过的梦成为现实。

我怎么能提奈叶的伤心事呢。会错意的菲特立即向母女二人道歉。

“呃，没事。你也不是有意的——”

奈叶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薇薇欧打断。

“菲特阿姨能做薇薇欧的另一个妈妈吗？”

好不容易结束自女儿提问后就变得气氛古怪的晚餐，奈叶只觉得比自己同时完成十个任务还累。站在门口，与菲特告别时，她再度向菲特致歉。

“请不要将薇薇欧的话放在心上，她可能是受白天我的话的影响。”

“那也是权宜之计。”菲特伸手替奈叶掖好包住熟睡孩子的外套，“奈叶，有考虑过再婚吗？”

这是已经默认我结过婚吗？奈叶默默吐槽，但实在没有理由反驳，只能含糊地说自己没有结婚计划。

此刻的她完全没有想到，再过四个小时，她会在凌晨的教堂拿着用眼镜腿做成的简陋戒指向菲特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