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房间，看见微笑着望向自己的云梦和连巧，林月同样回以林月式的招牌活泼笑容。
“久——等——啦！”她很有精神地打招呼道，同时径直走到恋人身后，稍稍俯身，双手随意地半环在少女脖颈两侧，抬眼和林姐姐对视，“现在出发吗？”
“还得稍等一下哦，你陆姐还没好，在洗漱。也刚醒，忙活一中午了。我和云梦，我们俩刚刚还在打赌你和瑶瑶谁先出来呢，呵呵。饿了吧？喏，桌子上有零食，可以先随便吃点。”
“好呀，我都快饿得想把床上的两个枕头都吃掉了耶，哈哈哈。嗯——啊，万能的湖中女神，请随便帮我拿一个。”林月指着桌上那个装满零食的透明盘子。
“噗，这件事怎么还没过去呀？”少女满含笑意说道，随后探身从盘中取了一包出来，“这个可以吗？”
“可以呀！”她从恋人手上接过小零食，印在包装正面的那堆薯条色泽金黄，看起来十分诱人。
“呵呵，我还以为会照故事发展最后得到三个呢。”连巧也笑着调侃道。
“我可是很知足的哦？”她乖巧地眨眨眼，撕开包装，拿出一根小薯条先递到云梦唇边，“来，啊——”
少女听话地张开嘴。虽然没法直接看到恋人的表情，但光靠想象林月都觉得无比可爱。随后，她也往自己嘴里送了一根。
“这个还挺好吃的耶，林姐姐，来。”林月将零食换到右手，向前举到连巧面前不远处，收着力气小小抖了抖，让靠近袋子里头的小薯条被往开口位置推出来。
“哎呀，原来不打算喂我呀。我尝尝。”后者半站起身，随意拿了一个。
“当然咯，嘿嘿。”她用干净的那只手轻柔摩挲恋人白皙滑嫩的脸颊，“为了感谢湖中女神的帮助，不特别一点怎么行呢？”
“也是。你瞧你，把云梦弄得脸都红了。”
“真的吗？快拍照发给我！”林月连忙说。
“真是的，林姐你不要陪着她闹啦。”少女害羞地别开脸。
“哈哈哈哈，有什么关系嘛，多有意思呀，呼呼。”说罢，连巧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嗯？奇怪，再怎么样也应该好了吧？我去看看！”
然而，她才刚刚离开沙发，陆瑶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正说找你呢。”
“别提了，不是打算眯一会儿再把心得提交上去吗？结果怎么都上传不了，折腾来折腾去的，耽误了点时间。算了，至少这件事搞定了。走吧，去吃点东西，反正今天没什么要操心的了。”
她们关好门，走出旅馆，还是由林姐姐开车。虽说一路弯弯绕绕，但到餐厅才花了十多分钟。的确如连巧在网上看到的那样，是家相当市井家常的老馆子，招牌并不显眼，甚至有些陈旧，却没有丝毫破损或者脏污，板板正正，看上去很是舒服亲切，更像邻里街坊挑着日子爱来简单聚聚的地方。内里也一样收拾得干干净净，服务员热情地带她们到预订好的四人桌，然后留下一本和《银河铁道之夜》差不多薄厚的菜单离开。连巧提议每个人点一道菜，其他再由服务员推荐。大家一致同意后，她十分干脆地便把清炒秋葵点上，接着将菜单递给陆瑶，后者回她一个带着几分嗔怪的笑容——林月感觉那表情里分明掺杂了许多幸福的喜悦，她悄悄在桌下牵住云梦的手，少女捏了捏女孩的手心，自然明白了恋人此时此刻的所思所想。陆瑶拿着菜单琢磨片刻，最终要了蒸鱼。林月和云梦倒是很快下定主意，分别选的什锦虾仁与百合芦笋。随后，两位姐姐婉言拒绝了服务员建议的米酒汤圆，不过追加了文蛤蒸蛋和排骨藕汤。
“总感觉这些菜跟咱们那没什么区别呀。”林姐姐说道。
“不然呢，两个地方才隔了多远，更何况还都是海边，差不多很正常的。”陆姐拿起手机瞧了一眼，又放到旁边，“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呗。”
“那我待会点个大龙虾！”
“可以呀。”
“超级大的那种。”
“可以呀。”
“啊？瑶瑶你终于饿昏头了吗？不应该直接说让我自己付钱吗？”
“那你自己付钱。”陆瑶没好气地笑道，“干嘛，对你好还不行？不用被什么心得折磨了，现在心情好得出奇。说到这个，以前我五年级还是六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过夏令营，全年级都去，当时营地里就有老师教过我们怎么制作和投放简易的虾笼，很有意思。”
“大龙虾？”
“怎么可能！都是小鱼小虾，还有小小的螃蟹之类的，蛮多的，最后还被表扬了，大家都非常高兴。能不能吃就不知道了，小小一个，吃也没什么滋味，也不怎么想吃，反正各自找了个塑料瓶或者小水桶什么的一分一装就拿去养着玩了。”
“海边小朋友的必修课？”连巧看着林月和云梦问道。
她和少女对视一眼，默契地摇了摇头：“没有耶，我就记得去天文馆啊植物园啊什么的了。”
“每个学校肯定有区别。不过听说后面我以前那个小学也不搞类似的活动了，应该是为了安全着想。那时候我们不是分了组吗？每天中午按组员人数给一笔钱，让我们自己去菜市场买菜、讨价还价、回来洗菜炒菜做饭。老师会看着，但不会过分干涉，即便上手教也不会大包大揽。我负责切菜，按带队老师的话讲，过程实在‘惊心动魄’，她一边耐心教我，一边问我是不是在家没做过饭，弄得我特别难为情。”陆瑶脸上浮现浅淡的笑意，满眼怀念地摇摇头，“没想到啊，这件事一直被我记到了现在。”
“嗯，现在还脸红着呢。”
“啊，有吗？”
“骗你的，哈哈哈哈。不要掐我啦，哎哟，哎呀，我很怕痒的，哈哈哈哈——”林姐姐赶忙按住陆姐伸到她腰边的手，“瑶瑶，我错了，我错了。”
“你也讲一件小时候的糗事。”
“这一时半会儿哪里记得起来嘛！”
“那你欠我一件，想起来了就讲给我听。”陆瑶侧头瞥了一眼林连巧，嘴唇弯起得意扬扬的弧度。
“知道了，我知道了。”后者飞快答应下来，然后把对方的手推了回去。
“我倒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林月抓住空隙开口道，“也是小时候的事啦，不过跟我没什么关系，先说好哦，我在这件事里完完全全就是遭受了无妄之灾的受害者！”
三人的目光都朝她望来，等待着下文。
“云梦还记得吧，不是说过我小时候很调皮吗？上了学才慢慢摘掉‘混世魔王’的帽子。”她问道，少女乖巧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复，“这件事发生在幼儿园中班还是大班那会儿，我其实印象不深了，是后来偶然听老妈提起才终于想起来，哦，确确实实有这么一回事。有天下午快放学的时候——唔，应该是放学吧？反正是类似的意思啦——幼儿园老师领小朋友们一起用蜡笔画画，结果画着画着坐在我旁边的女孩子哭了，哭得没完没了，直到妈妈来接还在抽泣。我平时……哎呀，说不定真的没做多少好事啦，嘿嘿，反正对方家长一口咬定非说是我欺负她女儿了，还问她女儿是不是被我打了。小女孩不回答嘛，她就一直问、一直问，宝贝，告诉妈妈，是不是这样啊？对不对呀？是不是被欺负了呀？是的话点点头让妈妈知道呀。”
“然后她点头了？”连巧问。
“嗯，她点头了。喏！老师你看，林月妈妈你看，我女儿都认了是这么回事了，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啊！对方家长几乎是吼起来了，我老妈说当时那嗓门大到不得不捂住我耳朵呢。”
听到这里，云梦、连巧和陆瑶都深深皱起了眉头。
“不用担心啦。老妈找了个机会插话，接着蹲下来问我，月月刚刚在做什么呀？我回答在画画。画了什么呀？树，好多、好多树，嘿嘿，那幅画老爸老妈现在还收着呢，我之前让他们翻出来看过，确实是一大堆绿色三角形堆起来的树，旁边是一条弯弯曲曲的河。一直在画画啊，我老妈继续说下去，旁边的小朋友在做什么呢？我似乎绞尽脑汁想了，但最后还是摇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嘛。她安慰了我几句，又和对方家长沟通，最后勉强同意让她问那个女孩子一些问题。”
服务员的出现让话题短暂地中断数秒，最先上来的是什锦虾仁和文蛤蒸蛋，连巧招呼大家边聊边吃。
“嗯，果然虾仁只要新鲜就足够好吃了，嘿嘿。那我接着说咯。换成我老妈问她了不是吗？她上来先柔声细语地问，被打到哪里了呀？小姑娘满脸茫然，怎么都回答不上来。老妈再问，身上哪里会痛痛吗？依旧没有反应。可以告诉阿姨为什么一直哭鼻子吗？这回啊终于开口了哦。你们先猜猜为什么，我卖个关子。”
林月看了一眼正细细咀嚼的恋人，嘴边漾起笑意。她趁这会儿又伸出筷子夹了个虾仁，不用过多调味，新鲜食材自带的鲜甜已经可以让她打高分了。
“和画有关吗？”陆瑶问。
“算是有关系，但只是其中的一半原因。”
“怎么感觉忽然玩起海龟汤了啊，呵呵。”连巧说，“另外一半如果和你没关系的话，那是老师或者其他人的问题？”
“还是对了一半。嗯，当个海龟汤的汤面也不错。”她注意到云梦和陆姐眼神中的疑惑，“海龟汤就是情境猜谜啦，一个人说个情景框架，谜题就是汤面，谜底就是汤底，反正就这么回事。剩下的人猜，那个人只会回答‘是’、‘否’、‘是也不是’、‘和这故事没关系’，第一个猜出全貌的人胜利。当然啦，我们随意点就是了，我的回答不会那么呆板。说明一下，人物全部登场了哦。要是推理小说的凶手没铺垫、没和侦探打过照面，那可相当不合格啊，对吧？”
“这倒是，哈哈哈。也就是说，这件事和老师、画有关系。”
“是。”
“画得不好被老师骂了？”连巧又一次说出自己的猜测。
“先不说幼儿园的老师会不会骂孩子这件事，也没必要因为画得不好而怎么样吧？”陆瑶说。
“林姐姐说的，是也不是。”
“那就是她说的方向其实是对的？”陆瑶顿了顿，“我觉得更可能是因为没被老师表扬？”
“否。不过，从老师这边去考虑的想法是很接近没错。”
“既不是批评，也不是表扬，但又和老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有关系……”云梦开口道，“那是不是不让她做什么，可能是比较委婉的建议？”
“噔噔！云梦猜对啦！嗯，猜到这里就可以了，更具体的部分实在没办法提示了，所以我直接揭晓答案吧：她说老师不让她画太阳公公。”
“哈？为什么不让画呀？”连巧脸上写满难以置信，另外两人的表情也同样尽是不可思议。她们三个差点没注意到再度过来上菜的服务员——这次是清炒秋葵和百合芦笋——几人等待后续的过程中，连巧不动声色地将清炒秋葵从自己面前挪到陆瑶面前。
“哈哈哈，我听老妈回忆的时候也是这个反应。其实呢，不是不让画，而是那天画画的主题是大家一起画森林，按老师的说法，第一次走过时悄悄提醒她可以多想想一些树木，第二次来看还是在专心画太阳就放弃了，但还是轻声好好夸了她，之后没多在意这件事，小女孩估计是越往后越感觉自己犯错了，忽然就哭了。毕竟和最开始那会儿差了有个十几二十分钟嘛，老师自己就没把两件事联想起来，问她也不回答。结果嘛，闹了个大误会，噗。”
“小孩子好像确实是这样啦。好在成功洗脱了，恭喜恭喜。干杯！”林姐姐把果汁举到桌面中央，“快来快来，顺便拍个照。”
“菜还没齐呢。”陆瑶说着，还是配合地举起玻璃杯。林月她们俩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哎呀，无所谓啦，多拍几张就是咯。嗯！好了，呼呼。最后她妈妈有跟你道歉吗？”
“有，但是我完全不记得了啦，嘿嘿。老师也表达了歉意。我老妈啊，当时好像是这么说的：‘我家姑娘调皮归调皮，撒谎还是不会的，我相信她，当然我也相信你姑娘。但是吧，对待小孩子，不可以让她们简单地回答‘是’或者‘否’，说不定她压根就听不懂你想问什么呢。’”林月笑了笑，“总而言之，事情就这么结束啦，最后老妈还给我买了棒棒糖吃，当时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才完全想起来，哦！原来是那天啊，哈哈哈哈。要不是偶然聊起这件事，我一直都以为那天是我表现得好才给我买零食吃耶。我反正没受到任何影响。对我来说，那其实是一个无比幸福的下午。”
“呵呵，有糖吃的确很幸福啊。我那时候，嗯，小学那会儿吧，得考满分才能有零食吃呢。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啊，有种用整颗苹果做的糖葫芦，我爸妈总是讲那个苹果品种不好，吃太多糖也不好，一直说家里有苹果，想吃苹果就吃家里的嘛。”连巧说，“小孩子嘛，吃不到反而更馋了。每年压岁钱都不多，再加上爸妈年年都会说带我和我哥用压岁钱再去另外置办一身新衣服，基本留不下多少。有一年我和他商量好，特地各自截和一部分，等新学期开学了去校门口找那个卖糖葫芦的偷偷买来尝尝。我哥买的是山楂的，我则一心盯着苹果的，没想到要付钱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苹果糖葫芦要比山楂的贵一点，哎哟，那时候可窘迫了。好在我哥帮我补上了。”
她笑了笑，身子往椅背上靠，方便服务员把蒸鱼和排骨藕汤放到桌面，多了一碗芒果西米露，服务员姐姐解释说是店里送的。
“啊，好，谢谢。嗯，这个你们谁想吃呀？”连巧问道，然而并没有人出来认领走这份甜品。这会儿，林月正站起身忙着给大家盛汤。“算了，我直接拿主意！喏，给刚刚猜对的云梦。”
“谢谢林姐。只是——”少女看着推过来的西米露，又瞧了眼恋人刚刚帮自己盛好的排骨汤，恬静的笑容中露出些许为难之色。“我感觉快吃不完了都。”
“慢慢吃嘛。”林月重新坐回椅子上。
“嗯，慢慢吃呗，又不着急。”陆姐也开口劝道，同时伸出筷子将秋葵夹进嘴里。
“怎么样，我点的秋葵是不是明智之选呢？”
“不评价，你自己试试。”说着，陆瑶也夹了段秋葵往连巧碗里送。
“哎呀！”
“开玩笑的，知道你不吃。”她压根没把秋葵放下，而是马上收回筷子，递到自己嘴边一口吞下，“真的，可以点个大龙虾哦，没关系。”
“算了吧。而且，我只是说说，才不打算要你付呢。”
“我知道啊。”
“唔，怎么忽然有种被拿捏了的感觉？”连巧说。
陆瑶面露微笑，对她这句话不置一词。
“刚刚说到哪里来着？”连巧想了想，“哦，糖葫芦。呵呵，聊到甜品的时候被送了一份甜品，这种感觉真不可思议，要不咱们来聊聊宝石吧？哈哈哈哈。嘘，我得小声点，否则待会被赶出去了。话说回来，我之所以能记这么久，一方面是我哥帮我垫钱了，另外一方面呢，是我尝完后发现爸妈说的没错，那个苹果是那种青苹果，好酸好酸！虽然外面一圈很甜，但是那种非常腻的甜，毕竟是攒了好久钱买的嘛，何况也不能浪费东西，于是硬着头皮也要吃完。吃到最后完完全全只剩青苹果那种酸味了。当然，这个故事的结局还有一小部分没讲，你们猜猜看。”
“那天晚上你因为不好好吃饭而被爸妈念叨了。恐怕最开始还努力不让自己被看出来肚子已经饱了，一个劲把饭菜往嘴里送，结果反而更吃不下，在餐桌上磨磨蹭蹭。”陆姐十分斩钉截铁地说出自己的推断，甚至没时间留给林月和云梦进行思考。
“欸，你怎么马上就猜到了？还这么准！”
“随便猜的。感觉像你会做的事，特别、特别像。”
“那最后都吃完了吗？”云梦问。
“没有。哦，不对，也算吃完了吧，反正第二天又热给我吃了。我妈的意思是，你剩下的就你自己解决，不管怎么样，不能浪费粮食！”
“那今天早上的粥怎么算呢？”陆姐说。
“这不是想着如果午饭之前饿了的话，热一热吃掉也行嘛。对了，这算讲完刚刚欠你的那件事了吧？”
“好嘞。嗯，瑶瑶，你要不要再讲一件小时候的糗事呢？”
“不要。不应该是让我再听一件你小时候的糗事吗？”
“现在哪想得起来那么多啦。”连巧仿佛玩躲沙包游戏般敏捷地跳开陆瑶的反问，“对了，云梦要讲讲吗？不一定是糗事啦，小时候的什么事都行。”
林月看向自己的恋人，四目相对时，少女给了她个“尽管放心啦”的眼神，温柔似水的眸子像一汪日光充盈的湖面。
“我吗？我想想，我小时候可能没有那么多有意思的回忆耶。”云梦将勺子放进碗里，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姑且算是糗事吧。这件事应该是发生在五年级的暑假，和图书馆有关。我姐大我两岁，她初一，基本由她带着我，而妈妈则主要围着弟弟转。那段时间如果想出门的话，我只能跟着她出门，我姐去哪，我就得去哪。当然，她偶尔也会问我想去什么地方，再带我去，不过我通常没什么主意，所以，暑假期间，一起去过最多的地方是市图书馆，天气那么热，有空调且不会无聊，我们俩都挺喜欢去的。家里给我和姐姐办了一张借阅卡，毕竟不是天天去，所以时不时也会借一两本回家读。有一次，我借了本童话故事书，事情就发生在这本书上。”
云梦朝她可爱地眨了眨眼，随后目光扫过桌对面的另外两人。
“书丢了？”连巧迅速说出自己的猜测。
“有点接近，但不是。”
“书出现了破损？”林月开口道。
“猜对了！呵呵。”少女笑盈盈地往她碗里夹了点鱼肉，“接下来，试着猜猜原因吧，可能有点难哦。”
“嗯——让我推理看看，嘿嘿。首先，既然你说有点难，那么我感觉可以排除是不小心撕坏了之类的情况，这种原因挺容易猜到的。而且，破损是对的，这句指的是出现残缺吧？掉到水里之类的算是残缺吗？”
“否。”
“那就肯定是在什么地方因为什么情况而缺失了。嗯，被人主动撕掉也很常规，我倾向于不是人为的，可能是机器，可能是动物，动物的可能性更高，毕竟笨笨真有可能干出这事。凶手会是只猫吗？感觉猫或者狗好像也没那么难被猜中。范围好像不大。但是，除了猫和狗之外，还有什么比较常见的呢？总不可能是鸟吧？”
“是，答对啦，呵呵。”云梦又给她夹了一筷子。
“哈？”陆姐来了兴致，“你家里养的吗？”
“不是的，我家里没有养过任何宠物，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件事说起来挺不可思议的，我家里洗衣机是放在阳台，男女衣服分开洗的，因为妈妈要管爸爸和弟弟的部分，所以我们这边就是我和姐姐轮流做事，不过也不麻烦，反正就是把衣服放进去，看数量酌情倒洗衣液，按开关，等洗好了再晾上就行。中间一般不是要等上个把小时吗？我和姐姐通常都会回房间做作业，但那天正好没什么事情，我的暑假作业做完了，于是我搬了个椅子，把书拿到阳台读，那天晚上很安静，爸爸在外面应酬，妈妈带着弟弟出门了，姐姐则一直待房间里。在洗衣机‘滴滴滴’的提示音响起之前没有任何动静打扰我。我把书放在旁边晾衣服，弄好后把椅子搬回客厅，书却忘在阳台上了。通常来说，我回房间一坐下就能想起没拿着书，毕竟还没读完嘛，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困，早早睡下了。结果，第二天一早发现的时候，书的背面底边已经被咬得像锯齿一样了。凶手被找到的时候正躲在洗衣机和落地窗的夹缝里，是只羽毛雪白的小鸟，但不是全白，脖颈和尾巴有一部分是鹅黄色。我认得它，隔壁邻居养的，有时候那家人会把鸟笼放到阳台这来，见过几次，看我和姐姐感兴趣，还曾经给我们介绍过是什么品种，可惜我没记住，呵呵，不过确实很可爱。最后好好还回去了，邻居起来得晚，甚至还没发现，也不知道它到底是怎么溜出去的，只能猜测是笼子门没完全关紧，幸运的是……幸运的是，它没有直接飞走，而是到我们这边来了。阳台之间并不远。它的事情解决了，而我的书就有点麻烦了。没办法，只好拍下凶手的照片，带着书和照片去图书馆里看看怎么处理。还是姐姐陪我去的。咨询台当时是个叔叔在那坐着，我跟对方说明情况，他皱了皱眉，不是责怪的那种皱眉，更偏向不知所措。他想了几秒，又从里头喊了个阿姨出来，阿姨听完也皱了皱眉，然后两个人笑了起来。算了、算了，没事，只有背面最底下一部分被咬了，不影响阅读，不用赔。他们俩是这么说的，我当时特别难为情，还是希望能接受我的道歉和赔偿，可最终他们坚持说道歉就够了，赔偿执意不收。我反过来居然还被安慰了呢。”
“那两位图书管理员倒是蛮好的耶。”连巧说道。
“是啊，一路过去我都好紧张，觉得自己闯了天大的祸，呵呵。事情就是这样。”
林月趁谈话的工夫替云梦再次倒满果汁，随后继续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恋人漂亮得宛如精心雕琢的侧颜。她稍稍松了口气，心中却莫名生出一种朦朦胧胧的不安定感，故事的确是取得了好的结果，可为什么自己会无端联想到缺了一角的拼图呢？或许是看出林月的忧虑，少女冲她微微一笑，眼里堆满宠溺的温顺。
这个话题至此结束，而后聊天方向往别处流去。在连巧的招呼下，大家又一次举杯拍照，接着开始讨论下午先去哪个地方玩。林月找了个机会悄悄跑到前台付了钱，两位姐姐最终是在准备结账离开时才发现这件事。
“哎呀，你这孩子。说好了别客气，让我们来的啊。”
“嗯——”林月歪着头，好像是在努力回忆，接着扬起她一贯的开朗笑容，“是有这么回事啦！但是呢，我和云梦商量之后定下的主意更早，这次无论如何都得算我们俩的。”
连巧和陆瑶对视一眼，都像服气似的嘴唇弯起无奈的弧度。“行吧，就这一次哦，不然我和你陆姐可要生气了，生气了哦！欸，话说我刚刚没点大龙虾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啊？哈哈哈哈！”
“我们俩倒不介意再坐回去啦。”她挽住少女的胳膊，作势要拉着云梦往刚刚的位置走。
“别了，呵呵，瑶瑶会戳我的。哎哟，只是打个比方啦！你别真的戳我啊，哈哈哈哈，哇！”被陆姐伸手戳了下腰肢的林姐姐连忙闪身躲开。
她和她相视而笑。
“走吧走吧，好饱，正好散步过去。”
按照计划，她们绕着古色古香的街巷转了一圈，参观了以前富商留下的庄园，在庭院中歇脚闲聊一会儿，又进民俗纪念馆从头到尾走了个来回。一路上姑且看了不少有趣的手工艺品店铺，可终究没什么特别想要买下的，倒是在糕点店买了些能放得久一点的小点心。店老板说如果周末来的话，还能遇到一些沿街表演的传统艺人。这会儿游客确实不算多，但对于一个工作日下午来说，也已经足够热闹了。夏天的夜晚来得很迟，一直到墨色完全落下她们才开车回去，好在没有错过自助餐的时间。随后依旧是自由行动，林月和云梦回卧室泡温泉，林姐姐和陆姐也是同样打算。
洗完澡，她迈进池子，亲昵地朝少女贴近过去。
“久等啦，嘿嘿。”
“哪有久等啊，呵呵。慢慢来，又不着急。”云梦说，“累了吧？”
“有一点，不过还没到想要倒头就睡的程度啦，泡在温泉里确实舒服多了，疲惫感一下子少了好多，简直跟撕掉新手机屏幕上的保护膜一样。要是冬天来就更好了。”
“那下次我们冬天过来，不用担心，时间多得是，总能找到机会的。”少女笑了笑，“还有呀，你那是什么比喻啦，但好像还蛮贴切的。”
“对吧？哼哼。今天开心吗？”
“当然呀。”
“嗯嗯，那就好，那就好。”林月伸手摸摸恋人的脸颊，顿住片刻，“话说啊，我其实很在意一件事。”
“感觉缺少了点什么是吗？呵呵，我当时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已经猜到了。月，我现在把下午那个故事补充完整吧。”
“嗯。”她目光坚定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女。
“别那么紧张啦，反正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了。我下午说的是，第二天发现的时候书已经被咬坏了，对吧？这个说法千真万确，没有半点虚假，只不过嘛，发现书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妈妈。最先注意到书出现损坏的同样是她。”
“也就是说……”
“嗯，我理所当然地被数落了一顿。怎么说呢，毕竟无论多么巧合，确实是跟我忘记拿回房间收好有关，我有错在先，被骂几句我认为是不过分的。但是，我实在没想到会被妈妈从早上一直数落到晚上，让我好好反省。我……”
林月静静拉住云梦的手，握得很紧。
少女仰头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又将视线转回她脸上。
“那时候的我，真觉得自己闯下了天大的祸。完全不知所措了。原本，我以为去图书馆找管理员好好道歉、一五一十地赔偿，这件事就结束了。可是……等我回了家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我……我很难过，好像自己被放弃了一样。妈妈不断让我多学学姐姐，不断问我姐姐怎么不会犯这种错误呢。我当时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我一直熬啊，熬啊，终于被允许回房间了。那天晚上，姐姐悄悄跟我说，她觉得妈妈骂得太过分了。其实啊，我就是那个时候才恍然大悟，姐姐并非什么事情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得尽善尽美，只是……只是她不停逼迫自己绷紧神经。”
云梦顿了顿，侧身轻轻倚着到林月肩膀。水波温柔地往四周一荡，又重归平静。
“我做错了事，无论是有意还是无心，都应该被责备。这是毫无疑问的。当然啦，我其实没跟姐姐讲，我也认为妈妈说得太过分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思考自己这样的想法是对还是错。”
“我觉得梦梦你的想法没有什么错。书在保管的过程中出现疏忽，的确应该受到责备，但是呢，这并不意味着责备可以无限度、可以永无止境。过度责备同样是一种错误。没人规定两边非得是一对一错，对吧？安心啦，更何况事情也已经解决了。”
“我知道。”少女轻声说，“不过，我不是因为这个才一直记着这件事的。这只是其中一部分。你还记得那只鸟吗？当时的我啊，有一瞬间忽然特别、特别羡慕它。或许正是因此，我才会对这件事念念不忘，一直埋在心底。我有种感觉，在我今天讲出口后，这件事的轮廓就慢慢变得模糊，变得透明，或许不久后就会消失，消失得一干二净。不用担心，月，未来再次回忆起这件事时，我最先想到的肯定是今天这个下午。对我来说，真的是一个无比幸福的下午。抱抱我好吗？亲爱的。”
她毫不犹豫伸出手，和云梦紧紧抱在一起。
水波向四周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