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猫头鹰棚屋里一双又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兴奋地睁着。很少有人会这么晚了还过来让猫头鹰送信。猫头鹰们发出柔和的咕咕声，纷纷把头扭过来关注。米苏得意地跳到了栖架的最高处扑腾着，它要让其他猫头鹰都看到，初华是如何地大晚上来找它送信的。

初华拍拍它，因为高度问题只摸到它的肚子。“去阿尼马格斯登记处，他们会喜欢这个消息的。”阿尼马格斯登记处隶属于魔法事故与灾害处理司，那边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现在送信过去也不算打扰。

祥子倚在猫头鹰棚屋外的栏杆上等她。仿佛预测到初华接下来要说的话似的，她主动开口：“跳跳应该在圣芒戈那边。”

初华此前正准备开口问棚屋里怎么没有那只活泼小鸮的影子，既然已经获得了答案，她也不必再问了，只是走到祥子身边，学着她的样子倚着栏杆，开始眺望夜空。

夜空已经呈现冬季的形态，12月马上就要到了。顺着猎户座的三颗连星，初华找到了冬季大三角。最近自己对大犬座和小犬座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归属感，她凝视着小犬座的南河三。

“我想去趟圣芒戈。”祥子说。她的视线方向是大犬座的天狼星，伴随着话语，她稍微用力地抓紧了栏杆。父亲在圣芒戈住了有一段日子了，除了长期照护病房定期会把账单也寄给她一份之外，她和他并没有其他联系。现在若叶家已经把手伸到了自己这边，需要去确认一下父亲的状态了。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对今晚的结果做出什么反应，为自己确实是丰川家的血脉而高兴吗？似乎也没有。只是排除了一个可能性选项罢了。抓住那只鸟儿的那一刻也许是兴奋的，但是前路依然笼罩着迷雾。

“小祥准备什么时候去呢？”初华问道。

“圣诞节吧，我估计我和睦都会留在学校了，我可以趁着假期前城堡飞路网开放的时候过去。”

初华把视线从星空上收回，看着旁边的祥子：“小祥的圣芒戈之行，我也可以一起去吗？”

感受到身旁传来强烈的视线，祥子莫名感到有点心虚：“圣诞节初华是要回老家的吧？”

“我正准备问问小祥呢，老家那边的度假庄园还会有丰川家的人过去吗？”

祥子轻轻地摇了摇头：“本来就只是一处父亲弄的别馆性质的地方。自从我上霍格沃茨之后大概就再也没人过去过了。在正式上学之前，他一直带着我辗转住在各处的小庄园里，然后把我交给家庭教师和家养小精灵，不再过问我的生活。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这也有点奇怪呢？”

小睦大约在上学之前也差不多？初华猜测着。但小睦应该不会频繁地搬家？听上去也不像是海铃父母想要增长她的见识所以带着她旅行。一边带着女儿频繁换地方四处周游，一边又把教育和照顾的职责完全交给其他人。有什么必须要这样做的理由吗？

她把疑惑暂且压下去，露出一个笑容。“小祥，圣诞节我想邀请大家都去我的老家玩。当然了，在大家的预定都空着的情况下，”她补充道，“小睦那边大约也没问题？小海铃之前就说过她父母大约在玻利维亚那边研究当地双角兽和夜骐种群，圣诞节不会一起过。现在只需要确认下小若麦会不会有空了。”

既然丰川家的人并不会过去，那么困扰初华的不确定性就已经消失了。你会去的吧？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祥子的侧脸。

在这样的视线下祥子也不能假装继续盯着星空了，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她不想对自己说谎。想去，因为想和初华和朋友们相处。

“我们可以去小时候的地方看看，小祥自从来霍格沃茨之后就再也没去过了。”

这样的表情和这样温柔的声调，说明初华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中，祥子见过很多次这样的时刻。她的心头升起细微的不安。她能够坦然地，在一个生活中随处可见的时刻和睦讨论过去和现在、你对现在的我有什么看法。但是面对初华，眷恋着过去的气息的初华，这似乎成了一个不敢问出口的问题。

祥子自我质疑着：如果自己并没有理解错初华的眼神，如果自己可以相信她眼神里蕴含的意味超出了友谊，如果她真的有一天会对自己说出那句话，那么初华想要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自己呢？

这也是被过去困扰的一种表现形式吗？祥子不由得有些气恼。她直直地看向初华的眼睛，紫色的、剔透的眼睛——你眼中看到的究竟是怎么样的我呢？

初华先移开了视线，她又一次地在对视比赛中落败了。四周很安静，只能偶尔听到棚屋内猫头鹰们扇动翅膀的声音。

祥子静静地看着初华，半晌她还是决定暂时搁置内心的种种复杂思绪。“我想去飞一下，”祥子说，“难得飞天扫帚现在在校内。”

月之梦平常一般被放在德维斯-班斯那边，她们偶尔玩玩也只是在后院的空地上。最近这段时间天气不是很好，练习的机会也少，祥子还没有骑得特别熟练。

下弦月挂在夜空中，今夜有些云，月光显得朦朦胧胧的。祥子低低地飞着，几乎要擦到球场的草皮。双脚离开地面的感觉令人精神放松。

初华变成金毛犬的样子奔跑着，草皮很舒服，之前的兴奋还没有完全消退，变成金毛犬之后她就满脑子想着飞跑。犬类的奔跑速度比较快，她可以轻松地追上祥子，谨慎地跑在祥子侧边以防扫帚失去平衡。

忘了转弯前需要先减速往往会带来些不太妙的后果。祥子拨动扫帚柄试图转弯的时候并没有降低速度，力度也过猛了，导致整个人开始往一边倾斜。金毛犬一个跳跃恢复成人形及时扶住了她：“一开始的话转弯预留的角度要稍微大一些，不要急转。”

每当快要失去平衡的时候总会出现的帮助之手，坚定地扶住了祥子。但她还没透过肩头薄薄的布料感知到温度，初华及时而礼貌地把手撤开了。祥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索性从扫帚上下来，月之梦安静地悬浮在一旁。

“小祥？”

要回城堡了吗，初华本想这么问。但是问句被祥子突如其来的举动打断。她紧紧地抱住了初华。初华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手尴尬地僵在半空中，犹豫着是否该回抱。

“抱我，”祥子闷闷地说，“初华变形的那天晚上不是抱得很紧吗，我需要一个那种力度的拥抱。”她把头埋得更深了些，确保对方看不到表情。

“对……对不起，但是小祥会痛的，那晚差一点就要弄伤你了。”

“我现在不是抱你很紧吗？所以你也可以用力地拥抱我。”

可是小祥的力气很小，初华在内心无声地叫着。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已经完全弄不明白了。那天晚上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只是运气比较好，她事后再去回想，发现自己甚至不能连贯地回忆起发生的所有事情。在她记得的几个片段里，她不小心弄痛了小祥，为此她一直想是否该找个机会再正式道歉。祥子动了动，仿佛无声地催促。她小心地回抱祥子。

“再紧一点。”

初华无声地照做了，她敏锐地感受到了祥子的心情似乎有点低落，于是轻轻地收紧怀抱，小心地把力道控制在不会勒痛的程度。

就是要这样，祥子在心里感叹，一个紧密地拥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们两个，其他所有都消失了。熟悉的温度和气味，话音传来同时能感到温暖的呼吸打在自己耳边，有一点痒。“小祥，开心和不开心的事情都要说出来，你任何时候都可以把你的想法告诉我。”

“陪我去圣芒戈看父亲。”

“好。”

“我想再去初华的老家，好久没有去过了。”

“非常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