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レイ

“噔——噔——噔——”

电车鸣笛而过，挡住了沙滩、天空和海。

我背着书包，扶着单车伫立，静静地看着电车不断行进。车轮和铁轨的切合碰撞声覆盖了远方的海浪声。

吵死了，我心烦意乱。夏日本就炎热，唯一的海风也被电车挡了个透彻。更加厌烦了。

『嘿，同学!你也走这条路回家吗？那我们正好顺路，一起走吧？啊——好热啊！』

我的耳畔似乎又隐约响起了这句话，我转头，说这话的人却不见了。或者，根本就是我幻听。我又忘了，身旁那个经常和我一同上下学的人已经不在了，消失在充满我们欢笑的夏日。

有时会想，一段感情真是复杂到了可笑的地步。我俩的交集只需一次搭讪开启，确用了一群人来结束。荒唐至极。说来那群恶人现在过的居然还不错，老天真是不公。

叨叨念着，眼前又过了一辆电车，早已不是最初的那辆了。

『和子，你怎么又发呆了？幸好这里不是公路，不然该多危险啊！』声音又来了，我似乎看见她又因为我发呆而担忧我的安全，在我身边说教。这时候，我一般会讪讪地回话。说的是什么呢？应该是“好，以后再也不会了”“小祖宗，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之类的。于是被电车阻挡的二人，站在铺满霞光的归家的路上，各扶着自己的单车，看着飞快驶过的电车。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夏日，海风，偶尔一瓶的气泡水，和脸上绽开笑颜的她，构成我心中最美的图画。

她？她是昙，我的好朋友。

朋友吗？

是吗？

她曾经对着别人笑着说过『不是朋友』的话。她很好，也很弱小，是学校里混蛋们的欺凌对象。结识之后我经常在她身边，那些恶魔们便很少找她了。不过有一段时间，她的脸上又显出许久未见的愁容。那时她生前最后一段时光，我们的关系刚好有些僵，几乎每天都在躲避对方。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

7月10日，她生命倒计时的第五天。我忍不住了，主动去找她。她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嘴角青了，额头上也有瘀血。那群混蛋又来了。我一言不发，走到她身侧。她瞄了我一眼，也不说话。相顾无言。

良久。

『我去找他们。』我准备走

『别去，和子！……我只有你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我不解，感到有些好笑。『同学，我是你什么人呢？你可是说过我们不是朋友的话的。』

她沉默，松开了不知什么时候抓住我衣角的手。

『今晚有空吗？我想和你聊聊天，就在天台上。』她说着，更像是恳求。

我没想过她会用这样的语气，顿时一愣，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下来。

那天是个大晴天，即便到了晚上也没有很暗。天上星星聚了很多，像是来看这场滑稽的默剧。剧中主人公来到天台上，看天，看地，哪里都看，就是不看对方。终于

『今晚的星星很亮，不是吗？』她问。

『嗯。』我回。

一回合结束，我们谁都没赢。

不知过了多久。

『我想，这可能是个误会…你一直是我…不，不是…』她陷入喃喃中。我则在思考。我们是朋友吗？我们互相分享兴趣见闻，伤心时互相安慰，会开玩笑损对方。这看上去都像是朋友的表现。不对，或者并不是。我们牵过手，给予过拥抱，吃过对方的冰淇淋，会在对视时莫名其妙地脸红。这可不是在朋友的范畴之内的事，更像是……

恋人。

我在乱想什么。我摇头企图晃醒自己，无意中看见昙正注视着我。我有些手足无措。

『还有什么事吗？』我问。

她的眼睛突然亮了。

『和子，你知道吗？我只有你一个关系如此好的人。认识你以来的每分每秒，我无不感到侥幸和快乐。』

我不回应，她自顾自地说着。

『与你并行回家的每个下午，是我一天中最期盼也最不舍的时光。我害怕与你分别，我恐惧这一切都只是梦，一醒来，你的笑容就不见了。』

我注意到她眼中有泪光。

『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你是朋友』

最后一句话，她是笑着对我说的，但我总觉得她眼中的光从此暗淡了下去。

我走了，什么也没说。我明明该笑的啊，这不正是我想要的答案吗？我们是朋友，仅此而已。为什么我心里会有难过的感觉呢？

我们就此不见，甚至到她吞药那天，我都没有找过她。我对她的感情从此彻底尘封在心中，不见天日。

『啊，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呢。』

电车早已过去，挡杆抬起。一眨眼，我看到了昙。

我并不怀疑她的真实性，我只是遵循着心中的声音——靠近她。

我向她走去，也占到了铁轨上。

她的身体有些透明。

『昙，对不起。』

『我喜欢你。』

说出来心中积蓄已久的话语。少女的灵体似乎真实了些。

她让我再近些。我走近，站定，闭着眼，等待她对我的谴责。

一会儿，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我感到有什么柔软的冰凉的东西贴上了我的嘴唇。

是一个吻。

我将眼睛睁开又合上，品味着这个吻所含的意味。丝毫没注意到挡杆放下。

好像有什么从眼角漏了出去，滑过脸颊，落到了我嘴边。好咸。

『我……你！一样，对吧？』我很兴奋。

她点头。

时间似乎定格在此处。又像往日一样，霞光铺满的路上，两个人，拿着偶尔一瓶的气泡水，彼此看着，笑了，又哭了，又笑了。

“噔——噔——噔——”

电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