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挂在墙上的时钟指向八时，奈叶准点推开家门，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薇薇欧还在卧室里熟睡。她走进盥洗室，拧开水龙头，接一捧凉水扑在脸上，冰冷的水甫一接触到肌肤就将困意驱赶得一干二净。

得益于凌晨的追逐战，刚与菲特告别，她就被卡莉姆叫到军事委员会安保局办公室。她的确没有被军方叫去，因为在那之前通过汽车定位器发觉异常的莎赫已经替她处理好一切，包括事后公告都以电影拍摄为由含糊带过。但她仍免不了同安保局作汇报。

“听说你昨晚去做飞车党，当街表演《速度与激情》？”微笑着将手里的文件递给奈叶，卡莉姆语带揶揄地问，“感觉如何？”

听出卡莉姆并没有过多追究的意思，奈叶也放松下来。她接过文件，耸耸肩说句不够快。更准确地讲，即使是跑车，她偶尔都会觉得速度偏慢。哪怕目前未在空军服役，没像过去般长时间飞行，但在部分海外任务中，奈叶仍能选择驾驶战斗机完成任务。

“如果你真开架猛禽，那今天坐在这找你谈话的就是格雷厄姆中将了。”

“那可别。”捂住嘴打个哈欠，奈叶擦擦眼角因困倦而生的生理性泪水，“他绝对会把我打包丢回米德空军的。”

“毕竟千金难买飞行员，更何况顶尖飞行员呢。”

尽管不知道奈叶为什么放弃大好前途来做特工，但卡莉姆不得不承认，过去几年特工星辰替她们解决不少麻烦，解决许多棘手问题。出于这点，她并不像格雷厄姆中将对奈叶选择扼腕叹息。唯一遗憾的只有星辰归国日期将近。

彼此确认追逐战仅是简单商业纠纷，向上司提交完报告后，卡莉姆便让奈叶趁等待期去休息室补觉。她可不想让米德的ACE of ACE因为睡眠不足而栽倒在自己的办公室。

两个小时后，得到观察结束通知的奈叶回到家中。洗漱完毕，做好早餐，她敲响薇薇欧的房门。

吃完早餐，换好衣服，薇薇欧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四处张望。没有找到昨天的金发女郎，异色瞳里闪过失落。她看看正在洗碗的奈叶，故作老成地叹叹气，心里盘算着今天该到哪里去找她的另一位妈妈。[大人都没用，果然这个世界还是要靠我们小孩子来拯救]，想起昨天动画片里主角所说的话，薇薇欧握握拳头，暗自决定要像主角一样采取行动，找到妈妈。

将最后一件餐具放入橱柜，擦干净手，奈叶朝女儿走去。她早就觉察到女儿不时投向自己的目光，由于之前没有任何与小孩子相处的经验猜不准女儿心思，她一直拖到洗完碗才去找薇薇欧。

“我们什么时候去找金色妈妈？”

“薇薇欧，想去公园玩吗？”

两道声音交叠在一起，奈叶和薇薇欧都愣了愣。转转眼珠，薇薇欧当机立断跳下沙发，噔噔几步跑到妈妈跟前，伸手抱住奈叶大腿。[条件是靠自己创造的]，她默念昨晚动画里主角的话，仰起头，语气里充满期待，“公园里有金色妈妈？”

弯腰伸手把女儿抱在怀里，奈叶点点头，“金色—妈—，呃，她在公园里等我们。”提及菲特时，她的舌头如同打结般磕绊着仍未完整说出妈妈一词，索性直接以她字替代，还不忘提醒女儿，是叫阿姨而非妈妈。

虽说菲特已经答应她的冲动求婚，双方都没有丝毫反悔想法，但奈叶暂时仍难以将对方视作妻子，更别提像女儿般自然地将对方称为金色妈妈。她从未想过自己与谁步入婚姻殿堂、携手共度余生的场景，她还记得同僚曾调侃她会与战机过一辈子。可在短短几天之内，她先后有了女儿与未婚妻，连米德500指数的上涨都比不过这速度。

拉开车门，替薇薇欧扣好儿童座椅的安全带。启动发动机，抵达公园的前一秒，奈叶都在焦虑自己该如何与菲特相处。然而瞧见身着浅蓝色连衣裙外搭白色针织外套的菲特的瞬间，她的焦虑便被抚平，随后生出的是对自己仅穿休闲衬衫加牛仔裤的羞窘。早知道就应该多准备几套约会套装，她甚至想冲回家里再换套与菲特穿搭相配的服饰。

可惜这只能是想想，因为后座的小朋友在看见金色阿姨后，便迫不及待地想下车。暗中吐槽女儿句小没良心，奈叶认命般地替女儿打开门锁，再眼睁睁看着女儿如同只欢快的小鸟飞扑进菲特怀里，自己则去停车场停车。

等待奈叶的过程中，站在公园门口的一大一小已经聊上天。

出于对任务组织警戒仍未解除的顾虑，菲特并没有开自己熟悉的保时捷911，而是打车来到公园赴约。她不想约会途中发生任何意外，吓到奈叶母女。尽管内心对欺骗奈叶自己仅是位普通律师多有愧疚，但菲特觉得这是当前最好的选择。等到某个恰当时机，她会向奈叶坦白。

“金色阿姨，你什么时候和妈妈约好的啊？”

“金色阿姨，你今天好漂亮。”

……

过于兴奋的孩子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冒出，菲特则好脾气地一一回答。

“金色阿姨，你和妈妈结婚好不好？”

看着拉着自己、双眸闪烁着兴奋的薇薇欧，菲特笑着摸摸继女头道，“我们已经结婚了。”从昨晚答应奈叶在教堂的求婚开始，她便认为自己已经与奈叶喜结连理。

竖起食指制止孩子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尖叫，菲特半蹲下，平视薇薇欧，“薇薇欧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捂住嘴，薇薇欧连连点头。

巧妙运用些许任务技巧，完全没有自己正在诱哄小孩的自觉，菲特表现得颇为失落可怜，“我也是薇薇欧的另一位妈妈，以后叫我菲特妈妈好吗？”

等奈叶结束自家姐姐突如其来的跨洋电话，匆匆赶到公园门口时，看见相谈甚欢的新晋母女，心中莫名升起几分危机感。轻轻摇头，把这股感觉甩出脑海，她弯弯眉眼，边挥手边小跑到菲特和女儿身边。

“抱歉，刚刚有位顾客打电话咨询投资组合。”事实上，美由希是向她布置归国的第一桩任务。

“没事，我也常突然接到委托人电话。”菲特打量眼奈叶今日穿着，半开玩笑道，“奈叶今天很有青春活力。”

“呃…”

尴尬地摸摸后脑勺，奈叶干干笑几声，心脏登时吊起来。菲特不会对她穿休闲衬衫和牛仔裤感到不满吧，毕竟她穿得这么随意，菲特不高兴了也是应该的。眨眨眼睛，奈叶大脑飞速转动，思考起自己待会该如何哄对方。还没思考出结果，菲特的下句话就让她大脑立刻当机。

“我很喜欢。”

“啊？真的吗？”奈叶问道，紫眸里满是紧张。她第一次驾驶战斗机，都没这么紧张过。

“嗯。”轻轻应声，菲特自然地牵住奈叶，“我们进去吧。”

“好耶！”欢呼声，薇薇欧一马当先地冲进公园。虽然她也很想像电视里的银镜仔一样，不断帮助妈妈们，但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讲，即使再早熟，在公园里痛快玩耍明显要比懵懂地看家长们恋爱更有吸引力。

这是弗尼市最大中心公园，恰逢周末，大人与孩子不约而同地选择到公园游玩放松，步行道不远处的草坪上有几个孩子正在打棒球。

望着前方奔跑的女儿，菲特忍不住提醒，“薇薇欧跑慢点，小心摔倒。”

“草地很柔软，摔倒也没关系。薇薇欧能自己站起来。”奈叶对此倒毫不担心，她自幼便跟随哥哥姐姐在家庭道场训练，接受特工训练时没少被教官锤打，在草地上摔倒这种事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奈叶。”皱皱眉，菲特并不赞同奈叶的话，“薇薇欧还小。”

在她眼中，薇薇欧正是需要双亲疼爱的年纪，再怎么宠爱也不为过。过去艾利奥与凯洛过于懂事而常常令她感到遗憾，如今好不容易碰到喜欢向她撒娇的薇薇欧，她恨不得化身女儿奴，满足女儿所有要求。

“小心宠坏孩子哦。”

稍稍偏过脸，菲特略带赌气道，“是你太严格了。”

看来高町家家教严明，她以后要多多宠爱薇薇欧，免得孩子在成长过程中没有足够关爱。

看到菲特表情，隐约猜出对方想歪，奈叶刚想开口替自己辩解几句。忽然，风中飘来极细的破空声，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她大跨步闪到菲特身前，伸手接住飞来的棒球。

几个穿着棒球服的少年快步跑过来，迭声道歉。

“没关系，以后注意一点就好。”笑着提醒少年，奈叶将手里的棒球递给领头的孩子，语气颇为温和，“但你们可能需要换个球，我再买个赔你们吧。”

看清棒球表面的指痕后，几个少年不由倒吸口凉气。就连菲特也十分惊讶，棒球是从视觉死角飞来的，而奈叶竟然能判断出位置并准确接下，还差点把实心球捏烂。这份空间感知力，即使是从业多年的杀手都难以做到。

“我们自己买就好。”几个少年本就理亏，瞧见被捏瘪的棒球，哪里还敢接受奈叶的赔偿，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接过棒球便如同兔子般溜得飞快。

“妈妈，你没事吧。”薇薇欧担心的声音打断菲特的思绪。孩子踮着脚，两只手扒住奈叶刚刚接球的手。暴露在外的掌心满是擦痕，泛着红光。见状，菲特顾不得其它，拉着奈叶就要去医院。

“不用——”

“不行！”

奈叶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大一小同时打断。母女二人相互对视眼，态度坚决地看着奈叶。万般无奈之下，奈叶只好跟着不知何时达成统一战线的妻女去医院就诊。

“所以这就是你和刚认识的家伙结婚的理由吗？”电话那头克洛诺难以置信，他实在难以接受自己乖巧文静的妹妹出个任务就被人拐跑这个事实，他拔高声音强调道，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你们认识都没满三周。”

这简直比他得知四年前自己给菲特发错任务对象房间号还糟糕，四年前菲特及时化解危机完成任务，让他幸免于难。四年后的今天，克洛诺觉得妈妈与姨妈知道后，肯定会打飞的杀过来。想到那个画面，他就觉得头疼。

“我们已经结婚了，下个月是补办婚礼。”认真地纠正哥哥的话，许是觉得自己的婚讯给克洛诺会带去困扰，她又补充解释道，“律所有个委托人一直追我，每天都在律所门口等我，要是继续放任他，我怕自己暴露。和奈叶结婚，也好让他死心。”

你是把我们的情报系统当摆设吗？再说，你有一万种方式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解决追求者。这个找补理由根本就是欲盖弥彰。坐在克洛诺旁边的艾蜜嘴角一抽，在心底疯狂吐槽。

“你怎么介绍自己的？”

“律师。”菲特干脆道，“她们都是普通人，我不能吓到奈叶和薇薇欧。”怕克洛诺与艾蜜不知道，她特地解释句薇薇欧是奈叶的女儿。

这回真完了。菲特出去一趟，不仅结婚还成了后妈。克洛诺突然眼前一黑，他能想象出，普蕾西亚姨妈和艾丽希亚追杀自己的画面。而他那不省心的妹妹，还在继续提要求。

“哥哥，你只能和琳蒂妈妈与艾蜜来吗？我想过段时间再告诉妈妈与姐姐。”

行走在军情局的走廊里，原本以为经历过一轮震惊洗礼，能够坦然接受任何冲击的疾风，面对奈叶轻描淡写说出的爆炸性消息，尖声叫出来。

“你不能和一个刚认识的人结婚。”接受到路过同事颇为疑惑的眼神，疾风做个抱歉的手势，放低音量，“就像你不会突然唱歌。你肯定也没见过这样的。”

“谁说没有，迪士尼公主。”奈叶半开玩笑道，试图活跃气氛，“动画片里都这么演。”

“你也知道那是动画片。”没好气地瞪了眼好友，疾风觉得好友的决定过于草率，“别告诉我，是你的金发控属性发作。让你头脑一热做下决定。”

从小到大，奈叶的行为无一不表明着这个事实。她敢保证，在贝尔卡特训时，奈叶放弃去姑姑而选择卡莉姆的安保局，除却安保局更适合外，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卡莉姆是金发。

“我没有。”奈叶替自己辩解，由于此前和菲特约定，彼此向亲友隐瞒四年前见过的事，她只能从其它地方给出理由，“她人很好，对孩子非常有耐心——”

抬抬手，制止奈叶继续说下去，疾风已经听够奈叶那对菲特洋溢着浓浓滤镜的恋爱脑发言，明白自己无法阻止好友的她此刻只想知道一件事，“桃子阿姨她们知道吗？”

坐在客厅里，高町家众人静静等待着家族第二代最小成员的发言。若非要事，奈叶不会发出家庭聚会邀请，得到邀请的众人纷纷推开手中事务赶回家。

上次这么严肃的家庭会议还是在哥哥恭也宣布自己向忍姐姐求婚的时候，奈叶原以为接下来是姐姐，没承想，倒是自己抢先一步。

“我决定下个月和喜欢的人结婚并举办婚礼。”

回答她的是，漫长的沉寂。随后房间响起足以掀翻房顶的惊呼，被女儿/妹妹婚讯惊得不轻的众人议论纷纷。最后在一家之主桃子的强力镇压下，恢复秩序。

“奈叶，你把事情经过详细告诉我们。”

母亲和善的笑容让奈叶背后一凉，她不敢做任何隐瞒，除却四年前与薇薇欧的事外，她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说出。

“你们这进度，如果你一年后告诉我，你们有个女儿，我都相信。”从妹妹爆炸性消息里回过神来，美由希吐槽道。

听到姐姐的话，奈叶喉头微滚，稍做挣扎后，她猛然地起身弯腰，坦白道，“姐姐你没说错，我们的确还有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