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对是在暗戳戳的报复吧?
破庙里,李云裳那一脸的幽怨,深深的不满,盯的华春浑身不自在,往火堆里添柴的手也跟着抖了抖,气氛一时凝固得能听见柴火噼啪作响的声音。
“意...意外。”
终是华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事出危急她确实是忘了,并非有心之举。此刻埋头于两臂之中,活像犯了错的小兽,任谁看了都要不禁涌起一丝怜惜。李云裳叹了口气,她是计较华春差点让她淹死这事吗?自然不是。
她昏迷后,为了排出她腹中积水,华春将她扛在肩头一路寻来了这破庙。对,就似渔获过大,鱼篓放不下,手拎又显得不甚方便,干脆将其扛在肩头,令其上身部分贴着背部垂下,就像条死鱼一样。
吹气复苏很难做到吗?她心里清楚,这绝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但转念一想,不论她俩之间那些微妙而复杂的恩怨情仇,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互相亲一下,互相渡一口气,榆木脑袋开花,又能怎么样呢?
李云裳的眼神在跳跃的火光中忽明忽暗,她轻轻咬了咬下唇,最终,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中多了几分释然与戏谑:“罢了,罢了,我还能图些什么呢?”说罢,她便侧躺下,背对华春,闭眼假寐。
只是华春闻言,紧张的情绪使得她不停摆弄柴枝的手指静止下来,她将注意力从火堆的炙热中转移,那温暖似乎转移到了她的唇边。她眼帘低垂,心下反问:“你又如何知晓,我做与没做?”
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未及做下一步动作,李云裳便迅速坐起,“去哪儿?”
“你不饿啊?找点吃的。”
“我也去!”
甚至没有给自己思考的空隙,华春便立刻拒绝了。
“不去就不去,你自己小心点。”
得到回应,李云裳坐在火堆旁,无聊之际,抽出了燃尽的柴火,以木炭为笔,在破庙的墙壁上缓缓勾勒出两个小人,正是她和华春。
一笔一画,不书诗香年华,只绘她们风雨同舟。火光映照在李云裳专注的侧脸上,那柔和的轮廓在温和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温柔。
眼神随着指尖的游走而变得柔和,那墙上的小人,虽简陋几笔,却似乎承载了她们之间无法言说的情愫与故事。
那些关于生死、关于误解、更关乎彼此间不解之缘的瞬间,她看着看着,竟痴痴的笑了。
视线凝聚于最终一幕,只见她端坐于花轿之中,前方打马引领的并非家中为她择定的谁家公子,而是同样身着红妆,以女儿之身重现的华春,两人嫁衣胜火,交相辉映。
“若是有这一天...就好了。”她轻声自语,仿佛是说给墙壁上的小人听,又是仿佛是在对自己内心深处那份已经言明的愿望低语。
依稀记得,华春第一次听说,直呼她是疯了。她是疯子又如何?人生苦短,若是不能随心而活,倒不如早日化作一捧尘土,何须徒留遗憾。
但话又说回来,如今她与华春共进同退,她能感受到,华春对她已经不再抵触。偶尔,甚至会允许她在夜间安眠时放肆的触碰她的手臂,或是在摆脱官府的追捕后,难得落闲,两人并肩而坐时,她软磨硬泡非要倚靠在她肩头,华春的眼神里闪过的,不单是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这份变化,她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这是不是就说明,华春的心中,那扇曾对她紧闭的门扉,正悄悄裂开了一道缝隙,以便她渗透进去?
她想的有些入神,对于身后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的主人却并未察觉,直到一个略显突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第一反应,不是答话亦不埋怨此人突然出现吓了自己一跳,而是手忙脚乱的想去擦拭掉墙壁上的涂鸦,生怕被对方窥见自己心中已不算秘密的妄念。
指尖不过刚触碰到那粗糙的墙面,便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握住,李云裳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
华春的手总是如此,层层厚茧,沟壑纵横,但就是异常的温暖,让她先前被泡的连火焰都无法完全驱散的冰冷手心渐渐回暖。
回首,是四目相视,而后,是相顾无言。
……
往火堆添了几根木头,噼啪作响,火星四溅,华春带回来的几个野番薯被随意地丢进火中,她守着火候,李云裳面向着墙壁,头快垂到了胸口,心中那份慌乱与羞涩还未完全平息。
拧着衣袖擦了半天,却似乎总也擦不掉心中那份因被发现心思而生的尴尬痕迹。
“擦不掉就算了吧,过来吃点东西。”
李云裳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抬起头,一时之间为自己想好了各种说辞。她缓缓转身,走到火堆旁,坐在华春对面。两人的目光在火光中交汇,似乎都在试图解读对方的心思。
“你...你都看到了?”李云裳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的心跳加速,似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华春轻轻点了点头,却没有多余的言语,从火堆中取出烤熟的番薯,递给了李云裳。
“吃吧,别凉了。”平静的声音倒显的李云裳过于扭捏了,她以前是这样容易慌乱的人吗?自嘲地笑了笑,接过番薯,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华春的手背,那温度仿佛能传递到她心底。
填饱了肚子,天色暗了下来。二人各自坐在火堆的两侧,目光偶尔交汇,却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这些番薯你是在哪找的啊,附近有人家吗?”
李云裳率先打破了沉默,她试图让话题轻松一些,以此缓解心下的紧张。
“就在庙后的林子里,发现了一片坟地,应是葬着之前这庙里的僧人,这些番薯就长在坟旁。”华春淡淡地回答,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惊慌或不适。
李云裳闻言,不禁一愣,脸色难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这番薯倒是真会找地方长哈。”
“尸骨是最好的肥料。”华春接过话头,又挑了几下火,便躺下休息了。
随着火堆的火势减弱,庙里的光线也逐渐变得昏暗。李云裳不断告诉自己,她是一个无神论鬼者,一点也不怕.....
应该吧,当她独自一人坐在火堆旁,望着那逐渐熄灭的火焰,身遭却不由得泛起一丝寒意。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关于坟地和尸骨的念头,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华春身上。华春已经安静地躺下,呼吸均匀。
华春的呼吸声慢慢让她平静下来,可就在她也准备躺下睡觉时,忽然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她撑着地面的手背上。
软的,活得......
啊!
她惊叫一声,猛地跳了起来,狂甩着手臂。
“怎么了?!”华春从浅眠中惊醒,迅速坐起,扫视着四周。
李云裳脸色苍白,心跳如鼓,她指着刚才手背被触碰的地方,声音颤抖地说:“有东西,有东西碰我!”
华春眉头紧蹙,起身走到她身边,仔细查看了一番,并无异样。她正想安慰李云裳,却突然从废弃的香案下面冲出来一团黑影,速度之快,吓的李云裳直接跳到了她的身上。
“吱吱.....”
是一只肥硕的老鼠,估计是看火光暗了,又闻番薯香,出来觅食的。
“哈哈哈...”华春忍不住笑了出来,“一只老鼠而已。”
“这么大一只,也是老鼠精!”
这只老鼠似乎真的听懂了李云裳的话,竟又朝她冲了过来。
“华春!”吓得她紧紧抱住了华春,就连双腿也夹紧了她的腰。华春笑得更欢了,但看到李云裳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她还是强忍住笑声,摸着一根柴枝,将老鼠赶走。
“它走了,你这胆子也太小了吧。”华春调侃道,一边将柴枝放回火堆旁。
“谁说的,我只是没料到而已。”李云裳嘴硬地反驳,如果她拥抱的力度稍微松一些,或许华春就信了,但眼下看来,全身上下,只有嘴在逞强。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从我身上下来?”她的心情貌似因此变得很好,竟也没有直接推开李云裳,反而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问道。
李云裳闻言,顿时满脸通红,急忙从华春身上跳了下来,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衫,一边嘟囔道:“谁让你笑我,我这不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嘛。”
窘迫的模样,华春见了笑意更浓,却也不再调侃,只是轻声说:“既然如此,你快些睡吧,我守夜。”
换做她们为了躲避抓捕东躲西藏的日常里,这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在这个破败的庙里,因一个小小的插曲,燃起了别样的温度。
余光可以瞥见,她越靠越近,似是没有要睡下的意思。
柔软的唇啊,在自己偏头的刹那,时机恰好,轻轻落在了脸颊上。
今夜会是怎样的一晚?只见外面月上中天,冷风吹拂,庙内却温暖如春。
墙壁上,未来得及拭去的两个小人,她们或有咫尺之邻,或隔天涯之遥,只在这一刻,一同被包裹在了火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