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这种欲望都没有退却分毫。蒋忱感到易暮的忧伤，没有说话，闷了一路。

两人回到家，易暮都没有松开蒋忱的手，像是要抓住身边能抓住的一切那样。蒋忱只好单手将鞋子脱了，看到易暮还在愣神，不敢说话，只是弯腰开始准备给她脱鞋子。

易暮感受到蒋忱冰凉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脚踝，准备给自己脱鞋，心里突然燃起一种想要不顾一切说出来的冲动，她想要说，她想要对蒋忱坦白，自己从不光明磊落，自己的想法从来都不单纯。

她想用火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就像当年自己打碎那个虚伪的家庭一样。她感受到自己开始失控，一直以来绷着的那根弦就要失去弹性，彻底断裂。自己即将万劫不负。

蒋忱帮易暮把鞋子放好，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第一次这么伺候易暮。易暮表面上是一副温和的性子，其实跟所有人都很疏远。她抗拒着别人一切的逾矩行为，也不喜欢亏欠别人。

自己对于易暮来说是一种例外，一种特许。易暮像是把自己照在了一个玻璃罩子里，而她世界的玻璃罩，却为自己开了门。这让自己怎么能不贪心呢？

酝酿着心思的两个人都没有下一步动作，易暮用手紧紧掐着自己，开始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不能”，她在心里默默地念着。

蒋忱只是看着易暮愣神，想要伸手去触碰她的脸，最后手臂却停在了半空。最后她手向门上一勾，把车钥匙拿了下来。

“易暮，易暮”，她幽怨地看着眼前的人，用灵魂渴望着，最后还是收回了手，调整了一下情绪，她开口唤到：“暮姐，暮姐？”

被心底的火焰所炙烤的易暮咬了咬舌头，开口回应道，“我没事。”

说完她松开了蒋忱的手，像是坠入谷底的人主动割断了救生绳一样。她多次锻炼过的本能告诉她，她需要一个人释放一下情绪。

看月亮的想法再次荒唐的冒出来，易暮开始用这个想法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出去一趟，你先去洗澡睡吧”，易暮一边开始收拾东西，一边催着蒋忱去洗澡。

“你去哪？”蒋忱见过易暮一个人难过的样子，易暮难过的时候会缩在一个角落里，一个人默默地流泪。警惕的像一只随时会撕咬世界的兽。蒋忱好几次偷看易暮都被发现过，每一次她都被易暮以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气赶走。

易暮感觉再这样下去情绪要溢出来了，她感到压抑的疲惫，她努力抑制着脾气，“出去转转。”

“那我也去”，蒋忱也开始找比较厚的衣服，她不想留易暮一个人抵抗情绪洪流的冲击。

“让我一个人静静”，易暮声音有些颤抖，搅成一团的情绪像是攻城的巨石，一遍遍撞击着濒临破碎的心防。

蒋忱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冷不丁遇上易暮忧伤的眼睛，似有着无尽的海，暗流涌动。

“好”，她最后只能无奈地说。

易暮没在说什么，干净利落地收拾好东西，准备找车钥匙出门。到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忽然感觉自己泡在潮湿的海里，每一步动作都被水阻碍着。

好死不死的，她找不到车钥匙了。她只得放下包，转身去找车钥匙。蒋忱依旧停在原地，像是钉子，钉在易暮的心墙上。

“车钥匙呢？”易暮有些恼了，她的习惯是一回家就把钥匙挂在门背后的挂勾上，刚刚回来的时候，虽然愣神，但是她还是检查了挂钩，车钥匙就挂在上面。

蒋忱没想到易暮会如此敏锐，她感受到易暮彻底的恼了，像是被侵犯领地的犬，冲着人呲牙。

“能不能让我送你”，蒋忱知道易暮其实是个倔性子，不敢激怒她，只能小声地低声询问道。

易暮突然感到自己的气莫名其妙地漏了，有些郁闷。自己还是舍不得冲着蒋忱发火，她不想让情绪掌控她，去伤害她在乎的人，她不想成为像母亲一样的人。

她握了握拳，又松开，再次压下心中喷涌的嘈杂。

“你拿点吃的，我们去北区看星星。”易暮泄了口气，只能妥协地说到。毕竟是自己护着长大的小孩，只能自己宠着了。

蒋忱没有说话，像是一只欢呼的雀，穿梭在冷清清的家里，她的羽翼似带着光亮的火，喝退裹挟着易暮，险些让她窒息的水。

如果先前的自己是在准备丢盔弃甲逃亡的话，现在就像是即将去春游的高中生。

悲伤的情绪有些无语，很看场合地暂时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吐槽，“伤心是因为她，开心也是因为她。”

是啊，蒋忱是自己开心的源泉，也是令自己难过的罪魁祸首。但是这与蒋忱有什么关系呢？要怪，就怪自己爱上她了吧。很奇怪，易暮从没谈过恋爱，可是就是那么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已经爱上蒋忱了。

蒋忱就像是一场自由的火，易暮想，自己终将会烈焰焚身的。

蒋忱收拾好了东西，还拿了两个羽绒睡袋。这是之前她突发奇想买的，理由是想试试露营的感觉，后来半夜热的睡不着，反复起来了几趟，之后就再也没用过了。

蒋忱好像每一样东西都会买两样，即使易暮说了自己不会睡这个睡袋的，但是她还是准备了易暮的那一份。其实蒋忱骨子里也是个掘的不得了的人，一旦认定的事情，谁都劝不了。

不过蒋忱是个很聪明的人，一般不会做蠢事。易暮也就由着她在事物上的任性了。

易暮没有问蒋忱为什么拿这个。蒋小忱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给她大大小小的惊喜。易暮还是喜欢到了那一刻再揭晓谜底的幸福感，好像是收到了一份礼物一样开心。

收拾好，蒋忱主动拉上了易暮的手，像是要传递力量给她一样。易暮老脸一红，感觉自己被当成小孩照顾了，明明小孩是自己照顾大的。

去车库的路上，易暮想要替蒋忱拿东西，却被蒋忱拒绝了，她握着易暮的手抓得很紧，像是要捏碎易暮的骨头一样，易暮知道，蒋忱生气了。

所幸这段路不算太长，易暮没痛多久就稀里糊涂地坐上了副驾驶。上了车，蒋忱把空调打开，没有松开易暮的手。

“你还要开车呢”。易暮拍了拍蒋忱的手，安抚某只炸毛的刺猬。

蒋忱很想对易暮说，不要一个人难过。可是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呢？朋友，还是家人？

其实都不是，易暮只是单方面无条件的对她好而已。每当自己要踏入她真正的世界时，总会被拒绝在外。

她在抗拒，抗拒自己对她的关心，抗拒自己对她的每一次要进入她的内心世界。她在害怕爱。

每次意识到这个事实，蒋忱都会觉得心疼。究竟是怎样的过去，会使一个人害怕爱呢？

旅行除了准备就没什么意思了，对易暮来说是这样的。车在黑色的海中航行，成为易暮的诺亚方舟。

越是接近目的地，就越是无聊。自己不该这么期待的，期待自然去化解自己的情绪。多年沉积的情绪是一座孤岛，困住易暮的孤岛。

终于在易暮的指引下，蒋忱将车开到了目的地——一片夹在草丘之间的荒地。

该死的夜还在用它的残忍熬煎着每一个怀有希望的人。

易暮将后备箱打开，把后排的座椅放倒，拿出垫子铺上，自顾自得坐上去。蒋忱从副驾驶拎着东西，爬到易暮身边坐着。

云还在掩盖月亮，星星在周围闪烁，像是在驱赶。似乎是无人的缘故，闪得要比之前亮些。

易暮感到无聊，一阵阵地游在发呆的梦幻泡泡里。回神时，蒋忱已经把两条睡袋展开，拼成一条大大的被子，似邀功似的看着自己。

易暮感觉蒋忱像是一条渴望人陪着玩的小狗一样，眼巴巴的，情绪都挂在脸上。

她主动接过蒋忱递来的另一边，盖在自己的身上。北城是湿润的，像是情深的人那样。晚上的风总是潮潮的。

蒋忱开始缓慢地朝着易暮挪动，试图靠在易暮的肩上。易暮扶着蒋忱的头，将她倒下去，放在自己的腿上，蒋忱就这么蜷缩着躺在了易暮的腿上。

“困了？”易暮抚着蒋忱的头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耳朵，轻声问道。她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有些暧昧了。不过易暮越界的有限，可以用一句姐妹关系掩饰过去。自己不该这么做的，可是，就让自己自私一点吧，这样的爱注定是要溺死在心底的。亲手扼杀自己的爱实在是太难也太痛了。

我越是靠近你，越觉得自己卑劣。易暮想。

以一个亲近人的身份去要挟，易暮不会做这种事。所以，她会默默地守候，守到蒋忱离开的那一天。

蒋忱有些羞，又有些无奈，自己还是没能走进易暮的内心。

说是来看月亮，结果直到蒋忱困得睡着了，月亮依旧用云纱遮着脸。

蒋忱进入了美好的梦，留易暮一个人在现实中愣神。易暮痴痴地看着，很想给蒋忱一个光明正大的吻。当手指撩开蒋忱的头发，看着眼前毫无防备的脸，易暮终究没有这样做，只是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小心翼翼地，给出一个代表她怯懦的吻。

远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探出头，悄悄地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