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風洛昌雨 之七

撤退到東南方後，練紅玉趕在大雪將道路封閉之前回到洛昌，皇帝無法離開首都太久。離開前一天，練白瑛想帶著紅玉四處走走，介紹當地聚落的文化。

練紅玉狐疑地瞧著白瑛的手腳，後者連忙解釋:「日常活動都無礙，就附近走走而已。」

看在她如此懇切的份上，練紅玉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北天山冬天的風異常凜冽，練紅玉裹得像顆粽子，天氣寒冷市集卻熱鬧依舊，練白瑛帶著她嘗試市集上的馬奶酒跟烤羊腿，那味道令人不敢恭維，紅玉嚐了些就有點反胃，夏黃文跟她一個表情，她強烈懷疑白瑛味覺受器出問題。

接著帶他們去看傳統的服飾，羊毛製成長袍非常暖和還便於騎馬，西征軍在收服黃牙後都統一改成相同的服飾便於在草原上行動。最後帶著她看草原民族的傳統舞蹈，當地人很熱情招呼著他們一起，白瑛很享受這個氛圍馬上加入，然後同樣想要邀情紅玉一起，在氣氛使然下紅玉最後跟著加入跳起來。

回程時夜幕低垂，陽光早已隱沒在地平線下，草原一望無際，只剩下腳底的雪跟天上的星星。

「很漂亮吧，我很喜歡這個地方。」白瑛說著，口中呼出的熱氣化成白霧，「一直很想介紹給您看看。」

紅玉沒有作聲，白瑛繼續說下去，「陛下，春天再來吧，臣會帶著你看同樣壯闊卻別樣美麗的景色。」

洛昌，皇帝寢宮內，紅玉讀著練白瑛捎來的書信。離開北天山時交代她寫信，折子可以按照她原來精簡的風格，書信內容必須鉅細靡遺。相比於奏摺，書信就很有她平時說話的風格，廢話連篇，從地方的食物、拜訪了誰、誰來拜訪、青舜幹了什麼、練兵過程、天氣諸如此類，信末總會向她問安。想起草原上無垠的天空，對比這皇城就像巨大的牢籠。

真好啊。

當年她是西征將軍時，自己被派去和親，現在她仍是西征將軍，自己已經是皇帝了，卻仍舊沒有自由。討厭她、羨慕她、渴望她，夜深人靜的時候曾這麼想，拔掉她的將軍頭銜鎖在深宮內，這樣或許就能消弭這分難以名狀的煩悶。

冬天還未過去，首都傳來皇帝遭親近白系的家臣暗殺的事件，暗殺被阻止但皇帝受傷，犯人是當初與白瑛在宮裡發生衝突的老武將。收到消息後，練白瑛只帶著青舜跟多爾極連夜趕回首都。

她還沒能踏進皇城內就被御林軍拿下，青舜跟多爾極想要抵抗遭白瑛制止，三人雙手被反手銬在背後押著跪在地上。

「臣聽聞陛下遭刺，想知道陛下現在是否安好。」雖然沒有抵抗，但白瑛詢問的態度不亢不卑，認為自己與暗殺毫無關聯。

夏黃文代替紅玉出面:「不勞殿下操心。內戰過去不久，白系的家臣起異心暗殺陛下，作為皇城內白系唯一的血脈，合理懷疑你們有所瓜葛。」

「絕無此事!臣求面見陛下。」說到內戰，白瑛激動的掙脫御林軍站起身。

夏黃文嚇得後退兩步，連忙對御林軍下令:「陛下有令將他們關進牢裡!」

練紅玉直到隔日才知道練白瑛被打入大牢的消息。

「你為什麼自作主張啊!」紅玉氣呼呼地想去大牢放人。

夏黃文緊張的跟在身後:「陛下，對將軍的偵查尚在審理中，若是清白自然會放她出來，您傷勢未癒，應當多休息!」

老武將在眾目睽睽的大殿上行刺，練紅玉閃過致命傷，刀只劃開她肚子的皮膚，她反手一劍就砍下老武將的腦袋，事情來得太突然，根本沒機會手下留情，沒留下活口訊問是敗筆，紅系家臣炸開鍋，為了維持皇帝的威信，為了平復家臣們從內戰累積至今的怨氣，隔日連株老武將九族，所有白系家臣都被押入牢裡訊問。

「...這又不是什麼嚴重的傷。」紅玉按著自己側腹的傷口。

於情於理都無法在這時放她出來。好好窩在北天山就好，內戰都不回來的人，幹嘛在這個時間回來。

練紅玉抱著肚子蹲在走廊上，斗大的眼淚一顆一顆的滾下來。

「我是不是根本不適合當皇帝。」

夏黃文蹲在紅玉身邊，「煌帝國內只有您是最適合坐在這個位置上。」

經過七日的訊問跟調查，白系家臣陸陸續續被釋放，只剩下白瑛還被押在牢裡。調查的進度每日都會向皇帝報告，紅玉多少知道皇城內的陋習，暗殺皇帝此等大事所有遭訊問的人都難逃刑求，很多人捱不住就會認罪，或貶官或流放。

於是練紅玉讓夏黃文去張羅，只要認些無傷大雅的輕罪就放人，算是對紅系家臣有交代。

她肯定不會認罪，沒做的事情多小的罪她都不會認。按捺不住，練紅玉挑了夏黃文不在的時間跑去大牢裡看她。

冬日的地牢比起戶外溫暖潮濕，獄卒點燃牆上的火把帶著紅玉來到深處的牢房。練白瑛被銬在牆上頭低低的，露出的手臂跟腿上交錯著青紫色的痕跡。果然被用刑了啊。紅玉讓獄卒開門，獄卒遲疑著...

「宰相有交代...」

「打開!」紅玉冷聲道，「然後滾出朕的視線。」

獄卒趕緊開鎖後三步併兩步退下。

紅玉走到白瑛面前，先探探鼻息，呼吸正常，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醒醒。」輕輕拍著對方的臉，她的臉比自己的手還要冰。

喚了兩三次沒反應，紅玉按著她的肩想搖醒她。

「......紅玉...?」練白瑛被搖醒了，她晃晃自己沉甸甸的腦袋，「對了，暗殺!你受傷了!」

「早就好了，也不想想我的眷屬器的能力。」

「我一直很擔心你遭遇不測。」白龍發起的內戰造成的死傷，是白瑛這輩子都過不去的坎。「太好了...妳沒事真是萬幸。」

「妳先擔心妳自己吧。」紅玉盯著白瑛受刑求坑坑疤疤的手腳，這要是結痂，疤痕就得一輩子留身上了。「我明白告訴妳吧，妳認點小罪就能出來，主犯已處決連珠九族，我只是要給家臣有交代，再鬧大下去沒必要。」

「我知道。」父兄遭殺害後，也曾對紅系家臣這麼趕盡殺絕呢。那些過往至今歷歷在目。

「妳知道為什麼還!」紅玉無言了，這女人有被虐待的癖好啊!

「帶多爾極回來是我的失策。草原民族血氣方剛，認莫須有的罪會引起動亂。」

「妳以為這樣待在牢裡忍著那些蠻族就會安分地等?」紅玉揪起白瑛的衣襟，「別傻了，要是再多關妳幾日，妳麾下的萬名鐵騎早晚會踏平洛昌。」

這個人總是、總是讓她這麼生氣。白瑛想再說什麼，紅玉沒給她機會，「妳今日就得結束這件事，宮裡無傷大雅的小罪隨便認一個，輕薄皇帝什麼的，反正妳知道。」

輕薄皇帝肯定是重罪吧。看紅玉正在氣頭上，白瑛識相的沒糾正她。

「今日從大牢裡出來，這是聖旨。」

白瑛無奈的笑道，「臣遵旨。」

後來妥協認了督導家臣無方的罪名，那名老武將雖不隸屬於她，但畢竟是長年忠於白系的家臣，勉強沾上邊。念在她西征有功，長年身處遠方戰場無暇顧及首都，屬無心之過，從輕發落後，軟禁於宮內一個月。暗殺事件最後就這麼結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