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夜舞樱 于 2010-10-26 16:56 编辑

章一 崩

窗外，狂躁的疾风刚退去，乌云翻墨。寒烟翠推开窗，看看天色，暗叹一声，望着一地碎叶落花，有些走神。湘灵领了戢武王之命，去祖庙祈福已经半月，未曾料这天气骤然转冷，不知她所带衣物，是否足实。一声惊雷，炸得天际一裂，随即雨珠携势乱落，铺天盖地，似是结了张困兽之网。

“我便是那困兽么？”寒烟翠自嘲地一笑，关上窗户，斜歪在美人榻上，拢紧狐裘。她并非不明白，女子之爱，世俗之见，甚至是现在的身份……寒烟翠举手轻覆住自己的双眼，扯了扯嘴角：何况，也明确无误地告诉她，已放下对她的感情。那人不过仅仅当你是嫂嫂。寒烟翠，能不时见着她的面，你便知足吧。

雨初歇，敲门声规矩的响了三下。

“禀王后，王有旨意。”

“何事？”寒烟翠懒懒发问。名为王后，实为质子，戢武王自打大婚那日匆匆现身，拜堂成礼后，就没再露过面，更别说踏进过她的寝宫，或是邀她参加一些王族活动。对于这样的冷遇，她反而比较喜欢，省去了她许多麻烦。

“祭司大人祈福归来，王赐宴昭明殿，请王后出席。”

“知道了，本宫随后便到。”寒烟翠听到湘灵回宫，又片刻能见，眼角眉梢掩饰不住的欢喜，脂粉未施，双颊已然飞红，忙不迭更衣梳妆后，唤了两名宫女随侍，便往昭明殿而去。

转入昭明殿，殿内除了宫人，只有席位四个。寒烟翠朝戢武王盈盈一鞠，低柔唤了声名义上的夫君，视线便落在杀戮碎岛祭司身上，那女子一脸雀跃，冲她一笑，眼神却不是看她。

“王后无须多礼，坐。”戢武王彬彬有礼地将寒烟翠迎到她的位子上，突然朝湘灵道，“王妹，怎么不向王后介绍下你的朋友？”

寒烟翠这才把视线从湘灵身上移到了与她相领而坐的那人身上：黑发如瀑，凤眸斜飞，轻笑间顾盼生情。

“我的疏忽。翠姐姐……啊不，应该是王嫂，这是长心。长心，那便是我常常与你提起，极照顾我的嫂嫂。”湘灵边说，边不自觉地去握了那长心的手，眼神晶亮。寒烟翠看在眼里，只觉心口一刺，袖中五指紧紧握起，有什么地方，开始无声龟裂，脸上却嫣然一笑，风情万种：“真是位美人。不知你们是如何相遇相识的，可否说来一听？”

“这个啊……”

不外是长心如何在困难时仗义相助，两个人又如何的一见如故，感叹三生有缘。寒烟翠一边听，一边笑得越发倾国倾城，桌上的酒壶渐渐见底。

“王，寒烟翠不胜酒力，望先行告退。”寒烟翠举袖半遮芙蓉面，缓缓站起，身影微摇。戢武王几步趋近，一手扶住她，朝湘灵与长心道：“王后有些醉了，吾先送她回宫，你们二位自便。”

“王兄，王嫂这是怎么了？”

“许是太高兴了吧。”戢武王淡然道，揽扶着寒烟翠离开昭明殿，留下一脸不解的碎岛祭司和笑得意味不明的长心。

离开昭明殿，戢武王一行不急不缓，来到寒烟翠的寝宫。将寒烟翠安置在卧榻上后，戢武王安坐于椅上，屏退了宫人随从，居然自己泡起茶来。榻上的寒烟翠这时突然半撑起身子，不见半点醉意，挑眉冷道：“不知王有何要事，需备茶细细去说？”

“也无甚紧要的。”戢武王对寒烟翠的冷对不以为意，抿了口茶，似颇为赞赏这茶色，“昨日火宅佛域有消息传到，吾觉得应亲自告知王后一声。”

寒烟翠心中突生不祥预感，声线轻颤：“何事？”

“王后之兄魔王子对王后甚是思念，殷盼王后回家省亲。吾已应允，回书魔王子，王后准备准备，三日后出发。”戢武王搁下茶杯，踱步离开，走得依然慢条斯理。寒烟翠却着实被这消息惊到，只觉后心冷汗涔涔，瞬息心念万变：魔王子怎可能修书碎岛。且不说他正被封印，就算真的破印而出，他又怎可能对自己甚是思念。如果，他真的破印而出，那是否表示……不，要真是这样，自己怎会没有收到任何暗报。那么，这是戢武的诡计么，他这样做的目的，又在哪里？这和今日昭明殿上的长心，是否有关联？又和湘灵……湘灵……

寒烟翠一口气闷在胸口，颓然把自己放倒在榻上，苦笑道：“什么也别去想了吧。”

长庚西挂，暮色昏沉，一只粉蓝色的蝴蝶在寒烟翠寝宫的窗口徘徊数转后，翩翩而入。

下午才停的暴雨，入夜后又有卷土重来之势。杀戮碎岛的王女，被赐予禳命之尊号的碎岛祭司湘灵，此刻手提一盏宫灯，未带一人的独自疾步走在去寒烟翠寝宫的路上，及近，就见宫人侍从纷纷退出寝宫，她随手拦下询问，都道王后似是心情欠佳，想一人静静。湘灵闻言，略一踌躇，还是迈步向前。一来，自己的问题，认识的人里也许只有寒烟翠才能解答，二来，她也想纾解寒烟翠低落的心情。

湘灵敲了下门，无人应答，便使力一推，那门并未锁起，咿呀一声开了，室内漆黑一片，她举高手中的宫灯照去，只见寒烟翠埋头抱膝缩靠在床榻内侧，竟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与无助，她心底一惊，忙上前，侧坐于榻沿，关切溢于言表：“王嫂，怎么了？”

寒烟翠闻言缩了缩肩，缓缓抬起头来，脸色平静，微扬了个笑道：“许是宴上略多饮了些酒，不碍事的。”

湘灵拍了下胸，似是放下心来：“那便好。我正有些烦恼事，想请教嫂嫂。你也知的，我没别的人可问。”

“怎不问问长心，她应是朵解语花。”寒烟翠静静微笑，不动声色。湘灵却脸一红，露出豆蔻少女情窍初开的娇态，低唤了声“嫂嫂”，却让寒烟翠敛起笑，冷了手脚，湘灵自顾低着头，继续道：“我只是想问问嫂嫂，女子爱上女子的感觉，到底是怎样的。”

“怎么？”

“我只道以前钟情于楔子，四祺界也好，死国苦境也好，只要有他的地方，我便追着他，去寻他。只是最近几日，与长心相处下来，长心笑，我便笑，长心一皱眉，我便觉得心里郁结，这与我对楔子那种情，实是天差地别，可是这也是另一种情吧，只是我不知，这是种怎样的情。嫂嫂以前也曾……所以，我想问问嫂嫂……”

湘灵鼓足勇气讲完，头垂的更低了，羞涩中又难以抬头去看寒烟翠，许久，才听到寒烟翠轻声笑了起来：“你爱上长心了？”

湘灵半是埋怨半是娇羞，正要说些什么，脖子却被一只纤长白净的手一把掐住，一带之下，被轻易按倒在床榻上，她一惊，手里的宫灯跌落在地上，火舌窜起，燃着了灯纸，映红了室内。俯身在她上方的寒烟翠眼底汹涌着诉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嘴角挂着醉人的笑，低柔嗓音依然婉转妩媚：“你爱上长心了？”

“我……”湘灵因为惊慌，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从来不是她认识的寒烟翠，她认识的寒烟翠，温柔更甚春江水。

“你不接受我，因为我是女子。你现在居然去爱上一个女人？居然来问我，爱上一个女人是何种感受？呵呵，湘灵呐，你是真傻还是故意要让我万劫不复？”寒烟翠笑得越发娇媚，声音里的温度却渐失。

“王嫂，我不是……”

“好一声王嫂。且让你看看我如何君临天下！”寒烟翠冷冷打断她，伸手一把抓住湘灵的衣襟，一用力，撕拉声中，那套华贵的捻金线百蝶穿花绣衣，在渐熄的烛火中，碎成一地断魂。

“翠姐姐！”湘灵嘶声哭喊。

暴雨，如期而至，伴着雷鸣，搅得人不能入眠。戢武王披了件外衣，缓步来到窗前。他总觉得今夜心神不宁，却又理不出个所以然。闪电铁青狰狞斜拉天际，照亮对面宫殿屋脊，他一惊，寒烟翠一袭白色长衣，支首而坐其上，身侧赫然躺着被裹于棉被中，不知是昏是死的湘灵。又是一道闪电，长发飞散的寒烟翠扬唇笑道：“王，大概要累你另选碎岛祭司了。”

戢武王脸色虽然保持着一贯的平和，心底焦虑暗生：“王后是何意思？”

“ 臣妾一个把持不住，坏了祭司的名节，死罪啊！”寒烟翠站起身，笑得猖狂。

“你……”戢武王深深吸了口气，道：“你可知，你到底讲的是什么？吾念你父亲新丧，再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王，您一定要臣妾说的那样直白不成？那好，禳命女……”

寒烟翠话音未落，戢武王攻势已出，掌风挟雷霆之势袭卷向她。寒烟翠却不避也不挡，硬生生受了那一掌，登时被震得口喷鲜血，轻飘飘落下屋顶。戢武王一皱眉，心底觉得此事蹊跷，一个起落，堪堪接住坠地的寒烟翠，只见她脸色惨白，弱不禁风得教人怜惜：“给本王说清楚，不然定取你性命。”

“生有何欢，死又何惧。”寒烟翠口中鲜血不停涌出，“她已是我的人了，哈哈。”

“你……”戢武王怒极，举掌待落，却见一个影子不要命地扑在了寒烟翠身上，正是寒烟翠的副体小狐：“求王留情，求王留情，小翠硬受了王那一掌，定然活不成了。小狐求王，让我带小翠离开王宫。就当王发慈悲，你知道她不愿留在王宫的。小狐求王了，求王了……”

戢武王听着这哀切恳求，不免心底一软，且小狐说的也是事实，寒烟翠吃了那一掌，绝不可能活下去的。他站起身，无言默许，跃上屋脊，抱着依然昏迷的湘灵，先行离去。

“小翠，你为何要这样做？”小狐一脸水珠，分不清是泪是雨。寒烟翠虚弱一笑，闭上了双眼。

“小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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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计十章完结。请尽情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