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永远注视你 于 2011-10-29 17:07 编辑
1.
她轻巧地抬起一瓶朗姆酒,稳稳倒入杯中。
琥珀色的酒液没过杯中剔透的冰块,瞬间失去重力的莹块惶恐起来,不安地滑动着,不时与玻璃杯
壁相撞,发出清脆细碎的咯咯声。
她轻轻握住杯口下方一些,摇晃起杯子,使得杯中响动更变本加厉起来,面带微笑。
他眯起眼睛欣赏着一台之隔的她,和她手中松松控着的一满杯金黄。然后,轻垂下颚,不着痕迹地
亲吻了一下自己手中一模一样的玻璃杯口。
“cheers。” 他举杯至胸前的十字架饰坠,对着她柔柔笑。
“cheers。” 她只是略勾了勾唇沿,而他也并不在意。
冰凉的酒液滑入喉间,立即涌出一股别样的香醇甘甜,顺着轻浅的呼吸涌入肺腔,私掠着每一个肺
泡,夺去它们的氧气,粗暴地往里换上股股甘润。
“极品朗姆。”
她忍不住赞叹。
“过奖。”
他依旧只是微笑。
女人滑顺的黑发柔亮,轻轻搭在她略显细瘦的肩上,她一手握着杯,一手以肘支着旧木桌,优雅地
抵着下颚。那双微显黝黑却柔嫩的手,纤细的手指,弧度完美的下巴,都令他悄悄着迷。
“呵呵……总觉得罗宾小姐,比这酒更令人沉醉。”
他微笑,按了按头顶的羽毛牛皮帽,假作低头饮酒,偷偷地观察着面前女子的神情,却忍不住地将
目光垂至她精巧的锁骨和饱满的胸际,他感到全身的骨头不由又是一阵酥软。
待了半响,对方却毫无动静,抬头一看,女子的表情似乎没有丝毫变化,仍是小口抿着酒,神情专
注于那滑凉的酒精,竟未看自己半眼,不免一阵失落。
——像自己这样优秀的男人,她难道丝毫都不动心么?
他不相信。
“罗宾……”
他暗暗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低哑迷人。
“请叫我妮可。”
“……”
冷不防碰了个钉子,他有些尴尬,脸部肌肉僵了一僵,却依旧保持绅士地微笑着。
“……妮可。”
“谢谢。”
他一窒——啊,这笑容实在是最上等的佳酿。
“你总是一个人喝酒。”
他试探道。
“呵呵,这也没有什么不好。”
罗宾轻易读出男人眼中的光芒,不动声色地说,手上仍缓缓地晃着一杯子迷人的琥珀,然后轻呷一
口,享受着这醇烈芬芳。
脑海中突兀地跳出一个橘发女孩举着杯大口喝着酒,欢笑着的情景。
心口猛地一重!那影像带着丝丝的痛,混杂着响在耳畔的,那银铃般的笑声,渐渐淡去。
“……妮…可……妮可?”
“!”
回过神来,是男人略带不满的目光。
“啊,不好意思……”
“这酒太醇了,我忍不住……”
她撒了一个小谎。
“喔.”
忍住微薄的怒气不戳穿她的谎言,刚才瞥见她失神时眸子里的柔意,胸口滚滚的酸痛提示着他不得
不承认心里还是有些喜欢她的。
为什么……为什么?
他是革命军的优秀干部,几年前认识了她,从此一见钟情,虽然是个将近四十的女人,却依旧散发
着无人可抵挡的魅人气质。
不可否认,他十分英俊帅气,谈吐儒雅。可为什么偏偏俘不住这个唯一让他看上的女人的心?
以她的聪慧,一定不难发现他的心思…而他却连喊一声她的名字都不可以…
为什么?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握紧了脆弱的玻璃杯,狠灌了一口酒,他觉得这时的冰冷才能让他躁动的心平
静一些。
“妮可……”
“有意中人吧?”
他忽然问道。
她一愣,随即依旧客气地微笑。
“嗯。”
“认识他……比你加入革命军……更早……?”
他记得她是五年前投身于龙先生麾下的。
“嗯。”
“……”
他咬紧了唇,沉默地晃动着酒杯,两眼低垂着怔怔发愣,过了大半晌。
她也一言不发。
终于,仿佛下定决心了似得,他沉沉从喉口闷出几个字。
“…………你一定,很爱他?”
“嗯。”
依旧是单音节的回答,依旧是看似漫不经心。
他想发火,想大声的质问……最终却化作无声叹息。
“他的酒量好吗?”
像她一样么?反正他从未看过她喝醉——自然也从未有机会展现男性魅力。
“嗯。”
“……”
他继续轻晃酒液,让消融了不少的冰块和玻璃体继续发出清脆的敲击。
“他很出色吧。”
“嗯。”
“他很聪明吧。”
“嗯。”
“他很能干吧。”
“嗯。”
……
他自嘲地闭上眼,又睁开。
“他,一定很英俊。”
他哑哑地笑,然后为她重倒满酒。
“她,是个女人。”
她淡淡地饮下一口。
2.
“…………”
原来,如此优秀的他,到头来竟比不上一个女人。
五指轻颤。
“……原来,是这样的爱情……”
他声音嘶哑。
终于懂了。
放弃了嘲笑。
他也不是不曾听闻过同性间的深刻羁绊,那时直觉的不可思议,无法容忍。
他向来是眼里揉不进一粒砂子。
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喜欢上一个这样的女人。
他输的心服口服。
敢于坚持这种爱情的人,又怎么会因为一点小小的阻力就放弃?
“她,是个怎样的人?”
依旧忍不住的开口问,明知只会得到令自己痛苦的答案。
“她?”
罗宾细眯起眼。黑蓝的眸子里少了几分清明,多了几许迷醉。
他静静的等着。
她抿了一口朗姆酒,看着玻璃杯里那片熟悉的琥珀色琼露的色泽,她的思绪仿佛回到了数年前,那
些个记忆中不褪温柔的慵懒午后。
“她有一头永远带着橘子芬芳的柔软橘发。”
“她是一个酒豪,千杯不醉。”
“她最爱的是朗姆酒。”
“她永远活力四射。”
“她梦呓的时候总是说到小时候橘子林和早亡的养母。”
“她是最优秀的领航员。”
“她撒娇的时候语末会带上可爱的卷音。”
“她……”
她……她啊……
若是要说道她,恐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吧。
罗宾忽然止住,戴着些许抱歉,浅笑着品味着甜涩的酒液。
他已经品不出酒里的味道。
3.
“抱歉……耽误你这么长时间…”
他回神,压了压咖啡色的白羽牛皮帽。
“我…明白了。”
绅士地伸出手,他放下早已见底的酒杯,强笑道,等着她的回握。
她沉吟片刻,然后探出手,浅笑,轻握。
“你还会回来吗?”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顿下步子,站在原地,轻声问道。
她望着酒杯里的漾纹,海般深邃的蓝黑色眸也随着荡动融进了几分琥珀。
许久,她回:“不了。”
他了然颔首,没有回头地没入深不见底的暗夜中。
罗宾依旧沉默地倚在斑驳这旧纹的红桦木椅靠上,垂在背脊的黑发较数年前已长了好些,但却更增魅力。
她记得那个一头橙红的少女喜欢拨弄着她的发梢赞叹它的柔泽如绸。然后总会幼猫般把那颗糅杂着迷人的成熟橘清香的脑袋蹭进她的胸口,淘气地顶撞着。
这时候,她总会万般宠溺地,小啃一下她水嫩的小脸,然后在她嗔怒和羞涩的柔弱反抗中满意地瞥见一坨绯红樱瓣般飘落在她微鼓起的脸颊,她便捺不住地将唇片贴上,感受那份怦然的灼热。
二人气息一同氤氲在甜蜜的空气 如此自然,最后便更加肆意地纠缠交融在一起,由上而下,直到难分彼此——抑或是热烈地不愿分离。
而她,现在又在哪呢?
罗宾抿下最后一盛朗姆,浅浅叹息。
4.
秋岛的春天,不似春岛欣荣,不如夏岛热情,不像冬岛慵懒。
它是轻巧而娇柔的。如温婉大方的少女,拥一片点朱碎绿,踩着小步,不知不觉地到来。
她向来是恋书的人。
天一转暖,她便彻底把酒馆托付给熟识的友人,独自坐进橘园,沉浸在书香和橘香中。
当地的居民只知她温文尔雅,她来了不久,便被认出是海贼王船上的一员,一开始有人非议,可渐渐地,草帽一伙销声匿迹,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无声退出世界的舞台,以现任元帅克比为首的新
政府也似乎对这伙曾改变了这世界格局的海贼并不那么在意——甚至当听到发现一伙的行踪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曾有退伍数年的老海兵,依稀记起许多年前,东海某个小渔村,疑似元帅和海贼王结下的友谊,但仅被作是酒后的醉话。
于是,大家也慢慢地不再追究她的过去来历,而她,至始至终,都只是浅笑。
不过,岛民们一直都很疑惑,为什么她要执意在这片土壤并不宜植种的地方,栽下一片橘林。偶有几个较熟的邻友问起,也是淡淡带过。
虽然众人已不在一起了,草帽一伙还仍旧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聚会,或是作一次短途旅行,那些时候,好像便回到了那个充满冒险气息的伟大航道,自由而快乐。
【这就是羁绊啊……】
印象里布鲁克曾一脸感慨地这样说过——哦,虽然他没有脸。
最后一次和大家见面是在半年前,也过了很久,昨天路飞寄来信,附着一张大大的伙伴们的合照,背景里的参天巨树,对她而言是无比熟悉的。
信上洋洋洒洒写了很多,从乌索普和可雅有了女儿,到索隆与香吉士终成连理,她看的时候,一直保持着旁人无法理解的温柔笑意。
她还在照片的背面看见一行乔巴稚嫩的字迹。
信的末尾有众人的签名,她看着那被笔尖以不同力度和弧度划过的凹痕,仿佛看到伙伴们灿烂的,搞怪的,严肃的,嚣张的,温柔的,纯真的笑脸。
她也禁不住微笑。
七个签名。
独独地,照例地,没有那个娟秀而张扬的笔迹。
5.
她来到这的时候,就已习惯在住处摆上一瓶朗姆酒,但却很少打开。
那次算是一个意外,她不知道他连这等细节都发现了。
她原是不想喝的,但听见他随口说,这是东海一隅的独产朗姆,与众不同。
东海。
东海?
东海!
她怎会忘记?
对那片海洋,比她自己的故乡西海更熟悉。
她知道那里是四海最弱的一片海洋;
她知道那里是名牌衬衣‘Panda
’的原产地;
她知道那里秋岛的秋刀鱼是著名的海产一绝;
她知道那里是两代海贼王的故乡之海;
她知道那里有个顶级餐厅芭拉蒂;
她知道那里有个不起眼的小村落叫可可亚西,盛产柑橘;
她知道那里,是她长大的地方。
6.
不得不说,秋岛春天的傍晚还是有些寒凉入骨。罗宾打了一个寒噤,才发现落日金红的余晖早已经
穿透橘林枝桠,钻过翠叶,得意地为它们镀上一层柔柔的金砂,又转而跃至她手中略微泛黄的宽大书页上,随后却安静地伏了下来,带着迷蒙的昏黄,拍下深浅不一的光影。
她微笑一下,眯起狭长的眼,眺了眺已被刷上浅浅暗蓝的东方,稍愣了几秒,合上书页。
手边剩下的咖啡已经凉透,倾口,深栗的液体滑着空气的弧线游入湿软的黑壤映着残阳渗出晦色的金,她闭目凝神,深吸气,闲品一林醇芳。
罗宾不知道她此刻在哪片海上乘风破浪,也不知道她何时能够完成她的梦想,衣锦还乡。
但是她不急。
她唯一知道的是,她一定会回来。不管多久。
她所需做的,就是在这个约定之岛上安安静静地等着她。
她并非没想过陪她一起远航,或是和大家一起,伴着她去遍天涯海角,赏遍日升星落,直到她完成
最后一笔海岸线的轮廓。
虽说那年路飞如愿成为了海贼王自此逍遥人间,可并不是说伟大航道就此安全。
她可是要去到大海尽头的女子啊!
她怎放心的下任她这只羽翼未丰的鸟儿四处飞翔?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投身革命军,成为一名参谋,随着道格拉先生的船驰骋战场,发挥她的聪明才智替他出谋划策,运筹帷幄,最终一定天下。
她一直都知道,她们最大的敌人不是海军,而是那世界的混沌。
而现在,有革命军这枚坚实的盾牌,她便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那才是她真正的自由。
她眯起眼睛,靛色的晶眸映出夕阳余晖下郁郁葱葱的橘子林,逐渐朦胧。
7.
打开酒柜,吹散压积多时的尘灰,里面静静地立着最后一瓶朗姆,她滞了一下,然后小心地拿出。
清冷月光滑下,照映着杯口的华光。
夜正浓的深沉。
十年恍然而逝。
她仍记得十年前同样的月夜,桑尼号喧得正畅,她独拎一板小椅,坐在甲板看着月亮。
更记得不时后欢别会的主角提了一箱朗姆尾随而至,微笑着交在她手上。
数一数,恰好十瓶。
夜风清凉。不知何时她们蓦然相拥,十指交叠。
却始终未曾相吻。
她对着岸上随手一指,就在那吧,就是那吧。
十年而已,很快。
……
你要等我。
……
好。
然后风起了。
婉然十年已至,最后一瓶朗姆也逐渐见底。
月入深林。
夜晚的林风卷糅着土地和柑橘的气息悠然拂来,她望着最后一流晶莹的酒液懒懒滑着,动作愈来愈轻。
最后,叹息,饮尽。
她闭上眼任由凉风吻过面颊,消散而去。
深呼吸,风中带来橘林的甘香,却似乎逐渐变的浓郁。
她止。
摊开掌心。
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