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Imperishable Night

作者:Nowhere
更新时间:2011-01-16 02:10
点击:352
章节字数:68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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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致上是永夜自機四組外加竹林組。


也許算是永夜抄玩了這麼久以來的心得吧

不管怎麼說壽命論是個讓人心疼的好題材啊,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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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perishable Night


1、幻想與不思議


深夜。濃密竹影夾道的小徑上,一前一後走著兩道身影。月光很乾淨。


「到底沒事辦什麼試膽大會啊?大半夜的,乖乖窩在家裡睡覺不是很好嗎?」御幣有一搭沒一搭的扛在肩上,看上不去像這個結界的守護者,倒很像隨時預備找人打架的惡役,何況年輕的巫女臉上大部分時間總是那樣漫不經心的神情。


「不過,也算看到了有趣的東西可不是?」境界的妖怪慢悠悠地搖著手裡的摺扇跟在後頭,氣定神閒地微笑,一點也不像才剛剛經歷過一場彈幕盛會的模樣。


「如果不會死的人類算是有趣的話。」

「沒有興趣嗎?永恆的、不會結束的,原本和人類無緣的生命哦?」

「沒興趣。」


前頭淡淡地丟出一句回應,不要說是回頭,靈夢甚至連走路的腳步都沒有慢下來過。顯然對這個年輕的人類來說,比起探究不老不死這類話題,她比較在意能不能早點回神社好好睡上一覺。


——這種誰也不喜歡、卻也誰都不討厭的個性,有時候真是種困擾。


「靈夢,果然是不會為了什麼而停留的個性呢。」


紫自認為她還算懂得這個孩子,並不預期這一句話會讓靈夢有什麼反應;她當然更不會主動地去向靈夢索求些什麼,那不是她的個性。然而,走在前頭的巫女無言地放下了手中的御幣,腳步也慢了下來。


可是終究沒有停。紫也沒有選擇和她並肩。


她們又安靜地走了段路。風輕輕穿過茂密的竹林、竹葉婆娑的細碎聲響,以至於她們一前一後並不同調的腳步聲,在彼此一語不發的夜裡都聽得過於清楚。紫不免覺得今天的靈夢實在是過於沉默了些。


她看著一個月前曾在一起出門的路上不停地對她叨念著報酬,卻一樣在事件解決之後便安靜下來的靈夢,大概自己真的還算是欠這個孩子一些東西吧。紫微微笑起來,說:「啊啦,說起來還沒問過我具體要支付什麼報酬給妳不是嗎?」


「反正妳一向知道我要什麼。」走在她前頭的靈夢只是這樣說。


她望著靈夢,烏黑修長的馬尾隨著鮮豔的蝴蝶結在夜風裡輕輕飄動。風來,整片竹林沙沙響著,月色照出她們淺淡的影。紫伸出手,捉住了那個孩子身上其中一只寬大的袖,靈夢於是停下了腳步。


「可妳總是不願意真正從我這裡拿走些什麼,靈夢。」


——而妳明明知道我可以給,我也願意給。


靈夢抬起頭,沉默了一會。然後,這個纖細的孩子居然是握住了自己的手,轉過身來。秋夜清冷的月光照在年輕的博麗巫女身上,但她想那是靈夢第一次對她笑得那麼溫柔,掌心裡的溫度恆定適中,卻彷彿可以溫熱她並也灼傷她。


「我當然不拿。拿走的那些東西,對妳而言沒有什麼可以取代。拿走了,就空了。」


她也許是第一次知道這個孩子的聲音也可以有這樣的溫度。握著她的那隻手先是微微收緊了,最末卻還是鬆開,而後從她的指間抽走了那只袖。她收手時只留下一把冰涼的風,那個瞬間紫於是懂了。


回到神社的這段路上她們沒有再說話,仍然是那樣一前一後,安靜而緩慢的步調。一直到了神社山腳下的鳥居,靈夢才又停下腳步,身後往神社的階梯漫長地伸展上去。那時夜已十分深了,月光卻正耀眼,照在面前的這個孩子身上,像夢一樣,反而使那張臉龐的輪廓模糊起來。


紫還是朝著那張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卻被月光照得太柔和的臉龐伸出了手,輕柔地,從頰上拂了過去。


「回去吧,靈夢。有個好夢。」

「……妳也是。」


年輕的巫女說。無聲地,握住了停在自己頰畔的那隻手。


2、反則


滿月的夜晚,曳過天際的一絲殘光。


幻想鄉的時序已經來到深秋,在飛行中感受到的空氣也不再是純粹的清朗,而確實有些寒意了。領巾在夜風中輕飄飄地飛舞,順著自己的領巾揚起的方向望過去,月光正明亮,然後,有幾縷細細的微光幽幽飄進視線裡。


一會兒之後,愛莉絲才意識到,那是魔理沙的金色長髮飛在風裡反映的光。


從永夜異變後,搭魔理沙的便車不知不覺間對她而言成了稀鬆平常的風景(飛行當然難不倒她,但要論速度她想幻想鄉也沒幾個人比得上面前這個嬌小的身影)。一反那晚出發時的情況,現在往往變成魔理沙主動拜訪她,若是正好有什麼事情就會順便送她一程,讓她坐在掃把後頭,一邊在路上有一搭沒一搭閒聊。


不過一般總是先開啟話題的魔法使,今天似乎難得比較專心於駕馭掃把,興致勃勃闖過輝夜所謂的試膽大會以後,話居然沒有說上幾句,飛行的速度倒是很穩定。她只能看見魔理沙的背影,如果不是她的錯覺,這背影看上去明顯是正在考慮著什麼。


和魔理沙總是有點戲謔的、喜歡稍微逗逗人的壞心眼比起來,這沉思和平常不同,她是真的正在慎重地想些什麼。愛莉絲的眼光回到了被她們拋在身後的滿月上。


「在想蓬萊之藥的事?」

「……嗯?啊,那個,是有點興趣沒錯喔。」


彈幕戰以外的時間裡,魔理沙絕對是喜歡開快車的。因為耳畔呼嘯的風聲,彼此的聲音沒能聽得十分清楚。


「既然對不老不死有興趣,何不考慮直接修練成真正的魔法使?」

「嘛,成為妖怪,或者是以人類的姿態被禁錮在永遠的時空裡這種事……」


魔理沙抬起了頭,也許是看著漫天星屑,一向直爽的人類卻難得沒有把話說完。愛莉絲手中抱著魔導書,無言地垂下漂亮的金眸。坐在她肩上的上海先是看著魔理沙,然後回望著她,有些不解地眨著眼睛。


「說起來,吶,愛莉絲。不老不死具體來說是種什麼樣的感覺?好像挺有魅力的。」

「對於自己還不太明白的事物就輕易賦予有魅力的評語,不太恰當吧?」

「不過,某種意味上不就是這樣沒錯嗎?」


……也許是吧。好比對於這個人類,她心中有無數說不上來的感覺。大部分的時候覺得她孩子氣、吵鬧,舉手投足像個男孩子似的沒禮貌,鬧得她快要生氣了又會笑嘻嘻地道歉。看起來粗神經,卻又在意外的地方敏銳細心。其實,每次她到家裡來拜訪,離開時她雖然不送她,其實心裡總是小小地希望她可以留久一點。


有時候她以為自己懂她,有時候發現事情並不如她所想。某種意味上,她們都是魔法使,然而魔理沙和她相較之下儼然是個截然不同、甚至全然相反的存在。她也常常問自己,為什麼是這個人類?


即使不知道理由,戀符擊出來的光和熱,還是深深吸引著她。


「當妳擁有了無限的生命,妳會獲得很多的時間,卻發現身邊的一切未必禁得起等待;妳會開始花時間思考很多問題,卻發現那些問題未必會有所謂的答案。」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視線並沒有停留在魔理沙身上,月光只是照得她們惟一相似的金髮金眸淺淺生輝。魔理沙稍微低下頭,伸手扶了扶被風吹得有點歪了的帽沿,一時之間沒有多說什麼。


「——看來,暫時就這麼維持現狀也沒什麼不好咧。」


等到魔理沙這麼說時,腳下的風景已經無聲無息成了茂密的森林。雖然同樣居住在魔法之森,不過,兩個人的家方向並不一致,她想,到此差不多是該分頭告別的時候了。


(可是我不希望妳離開。)


回應似的,她說得很輕,在風裡迅速含糊,聲音剎那間就被夜風吹得很遠,魔理沙側過頭來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她,她只是搖了搖頭,表示沒什麼。


「好了,魔理沙,送我到這裡就可以了。謝謝妳。」

「沒關係,我送妳到門口吧。」


掃把最後終於還是停在瑪嘉特洛伊德邸的前院。魔理沙一直陪她走上了玄關,直到看見屋內的燈亮起來了,才飛快地踮起腳尖在她頰上輕輕吻了一下,孩子氣地笑起來。「晚安啦,愛莉絲。改天見。」


「妳也是。晚安。」白皙漂亮的臉蛋有浮起淡淡的紅暈。但她只是在魔理沙的額上輕輕還了一個吻,然後在總是溫暖明亮的笑容裡慢慢掩上門,一如既往並沒有送走她。


畢竟,其實她沒有辦法想像魔理沙離開的樣子。


3、夢幻泡影


十五夜,滿月。光亮、眩目,月光下的幻想鄉,看過去就如同深沉的夢境。


「咲夜想不想要也變得不老不死?這樣的話,就可以和我一直在一起了哦?」走在深幽的竹林中,從天空狹窄的夾縫中透下來的月光讓小徑上處處潛伏著暗影,顯得更不真實。她聽著身後淡定從容的腳步聲,於是夢囈似地這麼說了。


同時,她轉過身,抬起頭,注視著自己的從者。不知不覺間,年輕的人類身高已經抽得很頎長,和最初她們相遇時比起來,現在都已到了她總是得仰望她的程度了。逆光中,月華彷彿是停在了那頭銀白色的髮上,閃著冰冷的金屬般的銀芒。


從這裡她其實看不清楚咲夜的表情。和月夜一向相配的從者沐浴在月光下,似乎連存在的輪廓都不明確了。剎那間她莫名地感到不安,這時,那雙手毫無猶豫朝她伸了過來,輕輕按在了她的肩上。


「我一生,都將只是個會死的人類喔。」


她聽見從者沉靜的聲音溫柔而清楚地這麼說,一切的語氣、音調以至於神情,彷彿回答的內容是理所當然。她一時之間突然有些恍惚了,徒然仰首,那雙深邃的眼睛此際深埋在瀏海的陰影之中,她只能看見咲夜唇畔淡泊的笑弧,霎時她覺得,自己的仰望儼然就是一種乞求的姿態。


她不知道那看在咲夜眼中會是什麼樣的感受,蕾咪低下頭,但是無聲無息地探出手,揪住了咲夜的裙襬,不肯放開。即使頑固地別開了眼,她知道將她咲夜慢慢地摟到了懷裡,第一次,她深刻體認到這個擁抱著她的人類終究和她是不同的。


「——不過,不用擔心。活著的時候,會一直陪在您身邊的。」


然而夜王是貪得無厭的,僅僅是如此並不能使她滿足。從者開口前的每一個剎那她都還能很清楚地記得,沒有一個細節顯示咲夜竟會拒絕,這樣安靜而美好的、充斥著幻想氣息接近於夢境的夜晚,卻在一瞬間就終結了。


「僅只是這樣,妳就滿足了嗎?」曾經有人對她說,會消逝的東西最是美麗。那麼,在她漫長的生命中曾見過的絢麗想必已經夠多了、留不住的也夠多了,她的從者如今是她惟一且慎重的願望。


「我得到的,已經太多了。」

「可是妳不願給我,咲夜。」


蕾咪終於說服自己鬆開咲夜的裙裾而後從那雙臂彎中退開。也許是月光默默傾斜了一些,她終於看見咲夜的澄藍眼睛,和聲音一樣依舊是那麼沉靜而溫柔,純粹乾淨的眼神幾乎就是月光,她卻首次明白不為所動的從者其實某種意義上是無情的。


有時候她看著她的臉,覺得自己是在作一場註定會醒的夢。


「作為一個被侍奉的主人,我的要求就那麼過份嗎?」

「某些時候是很過份沒錯喔。」


白銀的從者自若地對她微笑著,一點也沒有心虛的樣子。蕾咪瞪著眼,不想承認她其實是拿這個人類沒有辦法的。(她怎麼能承認。承認了,就只有看她一步一步離開了。)


「咲夜就不覺得自己的回答對我而言也很過份?」

「是。關於這點我很抱歉,但我不會收回前言。當初的契約就是因此而能成立,也是這麼約束的。我沒有想破壞它的打算,請您諒解。」


是啊,也許某種意味上她們是對彼此都很過份的主從呢。但是那又怎麼樣?她其實,很想坦率地和從者說,無論如何請留下吧,留在我身邊。——我只是捨不得。


「真是的。除了契約,妳就沒有其他想說的話了嗎?」

「想說的話是沒有,想作的事倒是有一件。」


紅眸聞言無聲無息地斂了下來,那是默許。咲夜於是在她面前半跪下來,她甚至還沒有預備好和那雙澄澈的湛藍雙眼正面對上,從者的雙手已經捧起她的頰,很深很深地吻了她。


「——人類,真是一種不負責任的生物啊。」


最後,從者深深地、將她擁抱在懷裡的時候,她在年輕的人類的耳邊這麼說。明知道總有一天,眼前的一切、肌膚上的溫度終將成為夢幻泡影,此時此刻的自己仍然選擇執迷不悟。


惟獨對咲夜,這場註定會醒的夢卻醒不過來。或,不如說,這場夢到該醒以前,她都固執地不想醒來。


所以,她選擇在月光裡閉上眼睛,墮入更深沉的夢境裡。


4、淨土


夜已經十分深了,但滿月的月色仍然吸引了亡靈們在夜中漫步。


「妖夢,走慢一點嘛。這樣匆匆忙忙的,可糟蹋了今晚的月色哦?」走在前頭的身影儘管嬌小,背影卻是一貫的認真,現在看起來還有點緊張兮兮的。幽幽子見狀,忍不住瞇起眼睛微微笑了。


「今天可不是來賞月的吧?說是什麼試膽大會,到底為什麼會遇到半白澤和蓬萊人啊!」

「不過也結束了,放心,不會再有什麼東西從竹林裡蹦出來了啦。」


而且要是蹦出來了被嚇到的是哪一邊還不知道呢?從竹林中突然殺出來的不明物體和大半夜在路上遊蕩的死靈,哪一個比較可怕?眼角餘光覷見妖夢終於把按在劍鞘上的手給拿開,她是有點認真的想像起來了。


「幽幽子大人為什麼總是可以那麼一派悠哉的樣子啊……」與過度認真的外表不符、意外地有些膽小的庭師停下腳步,轉身莫可奈何地注視著自家慢吞吞地走在後頭的主人。


「啊啦?慢慢來不好嗎?」

「以幽幽子大人的步調那會錯過很多東西的啦。」

「錯過也不全然是壞事喔。妖夢還太年輕,沒辦法體會悠哉的美好啊。」

「怎麼覺得乍聽之下有理,實際想起來好像哪裡不太對……」


幽幽子笑瞇瞇地攤開摺扇,並不多說。妖夢想必也習慣了,畢竟她是時常笑得莫測高深而後要妖夢自己去尋找答案的,也許正因為如此,這個孩子的心思至今單純潔淨如今夜的月光,從小習劍則令她的性格堅毅、正直,能夠堅持下去的話總有一天可以獨當一面的吧。


「說到這個,妖夢對於剛剛那個蓬萊人的事怎麼看?」

「咦?突然之間……嗯,單純從死不了這點來看,倒是和亡靈很像吧。」


死不了的人類和不會死的亡靈,同樣擁有無限的時間。


「就算僅僅是死不了也已經非同小可囉。雖然表面上只獲得了永遠的時間,不過,時間本身可就是一種意義非凡的東西了呢。」


半人半靈的庭師偏過頭,有些似懂非懂地望著她。也許是覺得今日她難得會不開玩笑卻多說了一些,也許是聽出了什麼弦外之音,畢竟在她的生命裡已經少有事物能讓她真正感歎,即連西行妖未能滿開的當時,她也不過是接住落下的花瓣輕輕嘆了口氣。


然而,渡過一個看似漫長(實則不過也一瞬之間)且不朽的夜晚以後,她看著這些和自己一樣無須懼怕死亡的妖怪們,一個一個在這場彈幕盛宴中著迷於人類的風華。就算在悠久的生命裡,那些孩子也顯得那麼耀眼而傑出,無論如何移不開注視的雙眼。


深沉睿智的隙間妖怪、年輕聰穎的魔法使、驕傲任性的吸血鬼,無一不是,都和自己身邊的人類擁有無法切割的信任與羈絆,這也許才是那夜的月光之所以充盈著狂氣的原因吧。在滿月的夜空下,那是多麼激烈卻又美麗的畫面。


只是,面對那些孩子,即使她們擁有無限的時間,卻沒能等待。


「擁有無限的時間這種事,到底是幸還是不幸?」畢竟有時間卻不意味著可以等待啊。幽幽子優雅地搖著摺扇,喃喃自語般說。看來哪天真該去問問紫的意見,不過,至少她和妖夢是幸運的。冥界總歸是死後的世界,也理所當然就從死亡的影中走了出去,某種意味上這才是真正永恆的時間與安寧。


「又在莫名其妙說些什麼啊,幽幽子大人真是。」

「沒什麼。妖夢要好好長大,成為自己理想中的樣子喔。」

「到底話題什麼時候跳躍到那個方向去啦……」


無視正困惑著的妖夢,她伸手摸了摸庭師的頭,然後終於往白玉樓的歸途走去。靜謐的靈界淨土,那才是她們的歸宿。由一個不會終結的夜晚所引出的、人與妖的境界,這個孩子也許很久以後才會懂得,也許永遠不會懂得,但那其實也不重要。


畢竟她可以等,不會附加著遺憾的等待是只存在於她和妖夢之間的權利。無論多久,直到還年輕的庭師找到屬於自己的路,而不是像此刻亦步亦趨地追隨在自己身後。


「說起來,妖夢,回去以後弄些什麼來吃吧。我餓了。」

「欸!?說真的您該節制一下了啦,幽幽子大人……」


這麼好的月色,改天也許在白玉樓也開個賞月的宴會吧。惟有人妖萃集的盛宴,是這幻想鄉絕不可錯過的大事啊。


Extra、人與妖的境界


「嘖,痛死我了……輝夜那傢伙,出手越來越不知輕重——」


灰頭土臉,滿身瘡痍。凡是和蓬萊山輝夜這個名字沾上邊的絕非是什麼好事,這點她早就以身試法無數次了,所以說,她絕不是莫名其妙想殺一個明明殺不死的人。妹紅掙扎著坐起身,隨手拍掉衣衫上的塵土,打算氣力再恢復一些就起身往竹林前頭去。


然而,在那之前,她想找的人類(此時不如說是半獸)已經踩著跌跌撞撞的步伐朝她走來,一語不發地緊捱著自己坐下,曲起膝,將臉埋了進去。幽微的月光下,頭上那對尖銳的犄角顯得異常醒目。


歷史和知識的半白澤,和自己一樣,傷痕累累;又和自己不一樣,慧音的傷口不會放著不管就逕自以誇張的速度痊癒。「明明說了不會讓她們碰妳一根手指,明明、已經是真正的滿月的夜晚了……」


正朝慧音探去的手頓了頓——好像聽到了什麼很了不得的話——臉上閃過一抹狼狽的紅暈,但最後妹紅的手還是擱到了慧音頭上。「就說了慧音沒有必要被捲進來,這是我和那個傢伙之間的恩怨。再說,動輒這種規模,不要波及到一般人也好啦……」


又不是蓬萊之藥到處有得撿,要是跟她們一樣成天死來死去的還得了。


「誰看到那個黑心公主幹出這種事還能袖手旁觀啊,要是可以的話良心也和那傢伙一樣渺茫了吧。」身邊傳來語氣沮喪但是內容驚人的低語,措詞與語氣之不客氣,令她完全理解為什麼慧音總在每個月的滿月時分遠離人里避到她這裡來了。


「脾氣變得不好不要連說話的口吻都一起變啊,給寺子屋的孩子們聽見的話那可是最壞的榜樣了。」妹紅有點無奈地說。


不過,事實上這樣的狀況與場景,她們都見怪不怪了。常常是她和輝夜打起來、天翻地覆大鬧一陣以後,她帶著身上的千瘡百孔去找慧音;或者更乾脆一點,雙方放下所有身段大打出手,她們兩個人一起被整得人仰馬翻,像這樣坐在一起仰天興嘆,覺得自己像傻子。


「這種奇怪的時間點才不會被聽見呢,大半夜的。」

「那剛剛大半夜裡出現的難道不是人類?還光明正大跟隙間妖怪、魔法使、吸血鬼走在一起的……」

「這年頭,幻想鄉的人類也——」


聲音突然止住了,她發現慧音抬起頭來目不轉睛注視著自己。視線接觸的瞬間她突然就明白了,兩個人不由自主地放聲大笑,直到全身上下的傷口好像都疼起來了還是停不下來。


也對,這些話讓兩個不是人類的人類來討論,聽起來就很滑稽。


「不過,到底是人類還是妖怪什麼的,我不在乎喔。」竹林的正上方,滿月正亮,清冷純粹的月光沒有差別地普照著幻想鄉,此時此刻,想必映著無數的人或妖們深沉的夢。


大概是一個晚上裡已經把未來一個月裡的死亡次數給預支完了的關係,說不定連腦袋也多少被打出了點問題。平時個性雖直,但在某些方面總是很彆扭的蓬萊人,很清楚地聽見自己對身邊的半白澤說出了一生裡也許不會再有第二次的一句話。


「慧音,那個……雖然,永遠在一起這種事大概是不可能辦得到的,可是,能夠遇見妳,我很高興。」


畢竟,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已經對和什麼人相逢不抱任何期待了。因為,總是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在她永遠的生命中留下。


「嗯。我也是。……必須先走一步這件事情,對不起呢,妹紅。」


某種意味上——比如終究會迎接死亡——還是比她與人類更相似一些的半獸輕輕對她笑著,笑容裡並沒有所謂遺憾這回事,不如說,這種情緒在她們之間本來不應該有。妹紅倒是毫不猶豫地朝慧音的額間一彈,「說什麼傻話?用頭錘撞人撞得自己腦袋也壞了嗎?」


然後她站起身,儘管全身上下的關節都在向她哀嚎抗議,她還是咬著牙伸了個懶腰,而後將手伸向慧音。「可以站起來了嗎?到我那裡去包紮一下吧,不然明天村裡的孩子又會以為妳帶頭去哪裡打架了。」


慧音抓住她的手,站起來的步履還是有點搖晃。妹紅見狀,乾脆蹲下身,負著雙手,說:「哪,上來吧。」


「要說滿身瘡痍的狀況,妳也沒有好到哪去。不用了,慢慢走回去吧。」

「反正又死不了,放著就會好了。所以上來吧。」

「之前不是說好不准那樣想……」

「好啦,不要囉嗦,要比說教去找閻魔。總之上來吧。」


慧音只歎了一口氣。背著她走在回去的那段路上,妹紅第一次覺得,成為不老不死之身似乎也不是件糟糕的事。


即使,到了很久很久之後,最終留下來的只有一方,然而只要幻想鄉仍然擁有這樣月光清麗的夜晚,總有些什麼會在月夜下被回想起來(好比現在背上傳來的溫度)——


那一定是生命再怎麼漫長,也必不會被湮滅的存在吧。




Imperishable Night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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