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郁闷的DE 于 2013-1-5 00:37 编辑
外传1 银色骑士(上)
剑以守护忠诚。
——————格罗依华德家族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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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觉得自己陷入了绝境。
黑青色钢甲片覆盖的赭色龙皮靴随着脚步的迈动,在遏见厅那蓝色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十六岁的骑士竭力遏制那双握着克罗诺斯王国旗帜的手,不让它颤抖。从贵族宾客与王宫大臣们的掌声中隐约传出讥讽的笑声,他们毫无秩序地站在地毯两侧,争先恐后地盯着即将受封的三位女孩,让原本宽敞的大厅也显得如城西市场那般拥挤不堪。或许只有当她们其中一人因为紧张闹出笑话,那些家伙才会心满意足地欣赏她们脸上浮现出的羞愧和恐惧。
好近,骑士们已经能清楚地看到她那看上去十分朴素的女王长袍上绣的大片金色花纹。透过谒见厅顶部的彩色琉璃洒下的阳光让女王头上的三重金冠散发出莫名神圣的光芒。越来越近了,嘴唇紧闭,眉头微皱,那对紫色的眼眸无情地扫视着座下的群臣,那种严肃而略带神秘感的表情让任何人都无法猜透她的内心所想,恐怕只有姣好面容上的稚嫩气息才能使人发觉王座上的少女不过年仅十二岁。
终于到了王座前,三位年轻的少女单膝跪下,向侍奉的主君奉上那绣有金色不死鸟的旗帜。命侍从接过旗帜后,幼小的女王如白鸽展翅般轻盈优雅地起身,握住女官长捧在手中的受封剑。骑士闭上了双眼,只听到了受封剑出鞘的声音,她放平剑身,缓缓架在少女稍显宽阔的右肩上,整个谒见厅也立刻安静了下来。
对于骑士来说,这样无声的等待仿佛是一种煎熬,直到光明祭司宏亮的声音响起。
“尊贵而荣耀的骑士们,让我们在此一起立誓。我们只为正义与公理而战,绝不为财富,也绝不为自私的理由而战。我们互相支援,我们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我们以温柔对待软弱的人,以手中之剑严惩邪恶之徒。”
“记住你们的誓言吧,以光明半神阿尔卡娜的名义,以克诺洛斯之主,罗兰多姆及伊迪瓦塔纳大公爵,尊贵无比的圣女,伊萨卡·维多丽娅·菲雅克·阿雷蒂·冯·伊迪瓦塔纳·特罗尼安女王陛下的名义, 册封为高等骑士!”
阿尔芙罗尔努力地搜索脑海中的那份骑士誓言,相信身后的两位同伴也非常紧张,他们刚才就一直小声地重复着那些语句.
“我们将勇敢地面对强敌,
我们将毫无保留地对抗罪人,
我们将为不能战斗者而战,
我们将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我们将帮助我的骑士同伴,
我们将忠实地对待朋友,
我们将真诚地对待爱情,
我们将永远维护吾王的尊严以及特罗尼安王室的荣耀!”
在念完所有誓词的一刹那,少女感到无比的轻松,就算是一场大战的劳累程度也无法与这受封仪式相比,即使这场册封仪式的过程十分简单,可是册封前的准备工作也非常复杂繁琐,相比已经习惯各种盛大仪式的库埃洛哥哥,阿尔芙罗尔·冯·格罗依华德果然还是不喜欢这种仪式礼节。
受封剑抬起,平放到了左肩。
“发誓效忠于人民,效忠于王室,效忠于我。”
女王的声音一字一句传来,刚刚受封的年轻骑士无法控制般地抬起了头,迎接阿尔芙罗尔的,是女王温柔美丽的淡淡微笑。
“你终于来了,我的肯莱顿公主。”女王小声对阿尔芙罗尔说道,一如四年前的两个小家伙在莱德娜堡的花园中许下的诺言那样天真。
王国历806年9月24日,王室亲卫队“白银卫士”解散,“魔法骑士军团”以及其下最强战斗力“圣王卫队”成立。
这支独立的王室军队将王国内所有魔法骑士集中到一起,共一千三百人,包括前白银卫队中由“米罗级”魔剑骑士佛尔蒙特率领的一百六十三名魔剑士,全都被编入这支圣王卫队,其他魔剑骑士则编入魔法骑士团,顶替了原本驻守王都的正规军——万国千人骑士军团,负责保护王都的安全和稳定,而万国骑士军团的五千余人则分散驻扎在罗兰多姆周边领土。新部队由”“密拉斯坦级”的“魔剑皇帝”塞伦·维吉尔·格瑞斯安统帅,“米罗级”魔剑骑士佛尔蒙特则被任命为副队长,女王贴身护卫队圣王卫队队长则由同为“米罗级”魔剑骑士却较为年轻的阿尔芙罗尔担任。
今年寒冷的冬天来得有些过早,罗兰多姆虽然不常下雪,可是每到冬日,空气就会变得异常寒冷干燥,井水和河水也会结冰。阿尔芙罗尔的父亲——肯莱顿大公爵法罗斯·肯莱顿·冯·格罗依华德早在半个月之前就离开了寒冷的王都,回到了温暖一些的肯莱顿市,临走时还在抱怨寒风让他的头痛病又发作了。
这是阿尔芙罗尔在王都度过的第八个冬天,对于罗兰多姆的寒冷,她已经十分习惯。每当冬日啤酒节来临前夕,这里的人们就能用他们的热情将寒冷驱走,将冰雪融化,让整个冬天都暖和起来。
这段时间维多丽娅需要处理的事务很多,在忠心耿耿的卫士队长第三次走出房间为她更换暖和的怀炉时,她已经在那张巨大的桌前坐了整整两天,批阅文件,揣度事件。那副认真的表情从开始就没有变过一丝一毫,甚至没有疲倦的反应,只有逐渐加深的黑眼圈和眼中的血丝才能看出女王的辛劳。
不得不说,这让阿尔芙罗尔十分心痛。
自从肯莱顿公主拒绝了南部战线上对克伦斯勒王国防御战的功绩,成为圣王卫士队长后,女王认真工作的侧脸她已注视了整整一年。阿尔芙罗尔也明白,那是自己无法触及的世界。她所能做的,仅仅是尽到身为“圣王卫士”队长的责任,还有为女王补充暖炉里的火焰艾恩石。不过当她半小时后再次进入房间时,维多莉娅已经结束工作,沐浴完毕,侍女们正在为她更换睡衣,之前桌上堆放得整整齐齐的文件已经被仆人们送往它们该去的地方。
看来解决了两个星期的份量,接下来就应该是国会会议,然后例行每三个月一次的公国访问。
女王的生活被名为“国家”的庞大机械所操控着,而她的身边也挤满了“忙碌”的精灵。
“妳也去休息吧,阿芙罗,站了整整一天,很累了。”在女官长贝尔迪指挥侍女们更换壁炉中的燃料,为主人盖上厚厚的鸭绒被时,躺在床榻上的维多莉娅如此对忠心的骑士说道,简洁明了。
阿尔芙罗尔已经习惯了这种被她忽略整整两天然后又突然被记起的小事,虽然总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值得欣慰,因为这说明了维多莉娅还是关心着她。
“如您所愿,陛下。”阿尔芙罗尔没有拒绝,实际上尽责的她也在门外站了相同的时间,但她却有着经过锻炼的肉体以及庞大魔力以维持精神的充沛,足够她一个星期都不用睡眠。
阿尔芙罗尔静静地看着侍女们忙碌的身影,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维多莉娅变了,并不仅仅是由当年的天真公主变成了如今的贤能女王,阿尔芙罗尔明显感觉到一些深层的东西也有些不同。仿佛特尔曼上的寒风般冷漠,如同多年从政的政客一样无情,那些大臣们在她的脚下甚至有些唯唯诺诺,因为各种解决政务的完美手段绝不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所能做到的,与其说是出色,不如说显得有些可怕。
在侍女们退出房间后,骑士念念不忘地回头忘了一眼沉睡中的女王。
即使是如此温暖的房间,却弥漫着一股让人无所适从的莫名气息。
傍晚的风并没有清晨那刺骨的凉意,但依旧能让人感到寒冷,魔法骑士团的驻地在王宫西北方,必须穿过宽广的庭院才能到达,因为圣王卫队刚刚成立,作为指挥官的阿尔芙罗尔除了护卫女王外还有一些移交工作需要完成,副队长杰德罗·德·冈特尔接手女王宫的警卫,同时守卫们也开始换班。
“不重要的文件已由佛尔蒙特伯爵大人已审阅完毕,只有一些重要的文件等待您的批阅,格罗依华德殿下。”冈特尔对阿尔芙罗尔说道,他带给女骑士一叠文件,看来数量不多,很快就能完成。
“谢谢您,冈特尔……阁下。”阿尔芙罗尔轻声回答,甚至显得有些拘谨。恐怕是因为冈特尔的作风严厉,不苟言笑,作为他曾经的学生的女骑士一直对这位老师毕恭毕敬,甚至在自己成为了冈特尔的上级后也依旧如此。
“您需要休息。”忠心耿耿的副队长声音低沉有力,其中却又夹杂着一丝父亲式的关心。
“是……是的,我想,确实是这样。”女骑士开始觉得自己有些口不择言了。“多谢您的关心,阁下。”
冈特尔没有再说什么,向阿尔芙罗尔行礼后,径直走进王宫警卫室,骑士小姐如获大赦,迅速顺着楼梯逃出了王宫。
庭院的道路平整却曲折蜿蜒,路旁的马灯早早地点燃,却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不是那么明亮,魔法骑士团的精锐守卫着这个庭院,当女骑士走过,守卫们都在向她行礼,直到距离骑士团驻地不远的王家花园,因为女王此时不会驾临,所以这里几乎没有卫士站哨,仅有两个小队在远远的来回巡逻。
离她,越来越远了。
“那个房间很冷吧?”背后突然传来不算陌生的声音,女骑士本能地迅速转身,同时将腰间的希里提斯拔出了一半,在满天晚霞的红光下,火焰魔剑泛出泛紫的橙色火光。
是艾妮·瓦尔特·德莱宁,这位长着一头漂亮的茶色微卷长发和漂亮脸庞的高阶法师经常出现在王宫的图书馆,女王偶尔也邀请她参加一些重要的会议,然而阿尔芙罗尔却记得她只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周围争得面红耳赤的大臣们,眼神时不时与女王陛下相接,然后两人就像心灵相通突然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一样点头应和。
那种心灵相通般的微笑掠过心头,让骑士小姐感到很不好受,她明白,自己是在嫉妒对方,
“放轻松,格罗依华德,我不是敌人。”她微笑着说道,手中的法杖在闪耀着淡蓝色的光点。
“还请您不要在王宫里玩扮演刺客的游戏。”阿尔芙罗尔冷冷的回应着。
“那么早就离开,还是不适应女王宫的寒冷吗?”她说着让骑士似懂非懂的话语,微微上扬的嘴角表示她十分自信,如同洞悉了一切。
“壁炉里的火很旺,并不冷。”阿尔芙罗尔并不明白她的意思,女骑士将火焰剑收回剑鞘,依旧是那冷冰冰的态度。
在肯莱顿,有人曾说格罗依华德家的长公主如同一块寒冰,让人无法接近,甚至吓跑了几位曾来求婚的领主,看来此话并非虚假。
“呼呼,每次我进去时都觉得非常寒冷。”德莱宁轻声说着,走到魔剑骑士的身边,“不管是炎热的夏天,还是大雪纷飞的冬天,相信,你一定也有过这种感觉吧。那种让人无所适从的寒冷气氛。”
阿尔芙罗尔记起为维多莉娅更换暖炉的时,那种可怕的冷意,又重现在她心中。
“阁下,如果这些就是您想要说的,那请恕在下无礼,先行告辞了。”阿尔芙罗尔从来没有觉得这家伙那么讨厌,于是打算摆脱掉她的纠缠。
“即使火种就在心中也不想将它点燃以温暖他人吗?”法师继续说着阿尔芙罗尔不慎明白的话语。
“什么?不要故弄玄虚,魔导士。”
“呵,阿尔芙罗尔•冯•格罗依华德,您知道吗?”法师依然说着让人不解的话语,“就算刺猬的刺又长又尖,它们也会挤在一起取暖。所以啊…”
“就算是已经习惯了那种可怕寒冷的维多莉娅……”
“您到底想说什么?我还有重要的工作…”骑士小姐觉得自己已经听够了,况且现在也不是听这些胡言乱语的时候,于是打算快步离开这个法师。
“您生气时的样子真像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艾妮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火焰魔剑再次出鞘,划破空气产生的嘶嘶声,如同毒蛇吐信一般刺向女法师。虽然骑士一怒之下拔剑,但这一剑的最后却显得犹豫不决,随后而来的刺中空气的感觉却让阿尔芙罗尔震惊不已,就算她犹豫地刺出这一剑,一般的法师在这么近的距离也几乎无法避开,而接着就感觉到异常冰冷的法杖架到了她的脖子上,那是灌注满了魔力的法杖,随时都可能释放其中的魔力将她仍然年轻细嫩的颈项折断。
“虽然有些失礼,不过现在,我还不想与无法挥剑的你交手。”
“什…!?”
阿尔芙罗尔还没反应过来,法师的身体就被蓝色的魔力光包裹住,脚下也出现了空间学派的法阵。骑士吃惊不已,因为王宫被超高阶魔导士们设立的数层反传送结界笼罩,现在竟然无法阻拦艾妮的法术,这种现象只有两种解释——结界出现了破损,或者,这位法师自身的实力极其可怕。
“等那件事过去之后,让我们再用这样的方式解决问题。”
在她消失前,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阿尔芙罗尔不禁茫然,刚才的一切如同奇妙的幻象,艾妮迅速出现与消失让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然而对方所说的那些话却深深印在了她的心头。
孤独,寂寞吗?
女骑士回头远眺,遥远的女王宫在暮色下泛起朦胧温暖的光彩,然而最高层的女王居室却一片死寂,被窗帘遮得如吸血鬼的棺材一样严严实实。
阿尔芙罗尔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到达的驻地,她只从卫士们担忧的目光中明白自己的脸色十分难看,工作的心思也早已被那番话打乱,在吩咐手下去确认王宫结界是否失效后,将自己狠狠地抛向那张铺有熊皮的躺椅后,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出神。
“陛下…. 维多莉娅..”骑士紧紧抓住胸口那枚特罗尼安不死鸟纹章,喃喃地念叨着。
“阁下,有您的书信,是您的公馆管家老安迪差人送来的。”一名卫士在房间外敲门,在得到阿尔芙罗尔的应允后走进房间,将所说的信件交给了上司,“另外,嘉卡德已得到魔法学院的法师确认,结界没有任何破损。”
“知道了,让第三队加强女王宫戒备。”阿尔芙罗尔向卫士下达了命令,后者寿命后立即退出房间前去执行。
她心情烦躁地坐到椅子上,就像在拿它出气一般。女骑士慢吞吞地拆开腊封,抽出里面的信纸,借着艾因石灯发出的橙色灯光阅读那苍老的字迹。
阿尔芙罗尔产生了将这信纸揉成一团扔进壁炉的冲动。
“这些混蛋,竟然会出这种事!”女骑士立刻站起身来,然而她却在跨出第一步后就犹豫了。
维多莉娅已经睡了,她需要休息,就算是神也不能去打搅。
阿尔芙罗尔如此提醒着自己,不禁拽紧了手中的信纸。
……
无论前一天是何时完成的工作,维多莉娅也会在第二天早晨七点准时醒来。接着她会像一个普通的贵族女孩一般慢条斯理地任由侍女们为她梳妆打扮,悠闲地享用早点和早茶。
她的骑士早已全副武装地恭候在女王的寝门外。绣有格罗依华德家族纹章图案的披风搭在她的左肩——金色的火蛇缠绕在魔剑之上,红与黑的背景将黑色的郁金香和洁白的百合花衬托得更加耀眼。很明显,原本今天应该留在驻地进行各种移交工作的阿尔芙罗尔是以格罗依华德家族成员的身份前来。
位于女王宫第二层的皇家餐厅中,仆人们已将餐桌布置完毕,银边玻璃高脚杯和宽大的银盘都擦得锃亮,只等女王在那丰盛无比的菜单中落下一指。
“陛下,我带来一些消息……”阿尔芙罗尔见女王走出卧室,立刻迎了上去,想将那件重要的事告知女王。
“咳嗯……”跟随在女王身后的女官长一声咳嗽立刻让阿尔芙罗尔将后半截话咽进了喉咙。“就算是天塌了下来也得陛下用完早餐后禀报。”她小声对骑士说道。
“可是……”骑士还想反驳一下。
“没有可是。”
“好…好的,我是说,遵命,女官长大人。”年轻的女人严肃的回答让女骑士无言以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贝尔迪也算是阿尔芙罗尔的克星之一。
按照惯例,维多莉娅在早餐前任何人都不能向她禀报,按女官长的话说,就是不想让那些讨厌的坏消息影响主人的胃口,据说阿蕾蒂女王陛下也有这一习惯,看来她的外孙女很好地继承了它。
“贝尔迪,把菜单交给我们的肯莱顿公主,她肯定也饿着肚子呢。”女王小口啜饮着侍女奉上的新鲜苹果汁,其中还加入了少量泡沫果酒调和出微妙味道,能将疲劳一扫而光。她没有在意女骑士的披风,只是要求对方坐下与她一起享用早点。
“陛下,我……”阿尔芙罗尔想要说点什么,却被女王的话语打断。
“别推辞,我的阿芙罗。”她声音冰凉,“你知道,福鲁克厨师长的手艺很好,一定适合您的口味。”
预料之中,与维多丽娅共进早餐的要求几乎是无法拒绝的,骑士小姐仅仅是象征性的抵抗了一下,就被硬拉到了那张足有十泰米长的巨大餐桌上。
既然自己已上了餐桌,那么就暂时将其他的事抛之脑后,骑士小姐紧张的心情也因为女王的悠然自得而稍稍轻松了些。
精致的薄饼,恰到好处的煎蛋裹着浓郁香气的松露,码放在篮子里的小麦面包也烤得金黄,蘑菇蔬菜汤味道清淡鲜美,特制的葡萄柚布丁则醒脑提神。虽说女王本人的食量很小,但阿尔芙罗尔却胃口大开,就如女王所说,御厨福鲁克的手艺一直以来都很对她的胃口。不过她依旧不喜欢早晨饮酒,哪怕是酒精量极少的淡果酒,所以请贝尔迪帮她换成了味道香甜的亚瑟利亚果汁。
不过安静得只剩下轻微的咀嚼声和餐具碰撞声的早餐真的非常沉闷,虽然很失礼,然而阿尔芙罗尔又忍不住开始了自己一贯的“小动作”。
身为维多莉娅的贴身护卫骑士已经有两年,阿尔芙罗尔经常在与女王一起用餐时偷偷观察维多丽娅的脸。因为不管是朝政上还是在工作时阿尔芙罗尔都站在她的背后,注视着前方的孤独王者,几乎没有与她正面交谈,甚至连记忆中的那抹微笑都渐渐趋于模糊,而且这段时间女王的变化很大,十四岁刚过不久的她脸庞越加成熟,身材也开始高挑丰满起来,作为克罗诺斯最高统治者,她那天生的王者气质甚至有些咄咄逼人。阿尔芙罗尔觉得眼前的人逐渐变得十分陌生,与自己记忆里那位小公主的模样千差万别。所以偷偷的观察成了骑士小姐的癖好之一,用餐的时候,国会会议的时候,休息的时候,外出打猎游玩的时候,骑士小姐始终都注视着女王,将她的每一个变化都深深刻入自己的心中。
就像一个吝啬鬼注视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她偶尔这样讽刺自己,但妹妹爱丽斯代尔却不认同,她说姐姐注视陛下的目光与光明教会中虔诚的祭司们跪拜阿尔卡娜的圣像没有区别,爱戴,敬仰,膜拜,憧憬,却没有一丝贪婪和占有的野心。
此时的维多莉娅更像一位普通的贵族小姐,撕下一小片面包,抹上一点黄油,张开小嘴慢慢地咀嚼咽下,与生俱来的美丽容颜和贝尔迪调教出的皇家气质让她的动作十分完美,说是可以欣赏的艺术品也不为过。可惜的是,当年的那抹微笑阿尔芙罗尔一直无法再次看到,谒见厅里偶尔听见大臣们禀报国事时发出的轻笑也是那样的无奈。
骑士沉浸在名为维多莉娅的美中不可自拔。
“咕。”阿尔芙罗尔差点被准备咽下的食物噎死。
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进餐的女王一直看着自己,刚才那偷偷的一瞥刚好与那紫色的眼眸相对,一瞬间阿尔芙罗尔以为自己灵魂最深处的秘密都已被她偷走。骑士暗自庆幸着没有因为噎死而,脸庞被红晕和发热迅速占领。可怜的骑士小姐只好装摸作样地努力对一旁被称为“水果王国”的蛋糕产生浓厚的兴趣。
阿尔芙罗尔不知道维多丽娅脸上的表情,不过在听到一声轻笑后,她觉得她的头大概能被认作一颗冒着热气的巨大熟苹果。
尴尬的早餐显得如此漫长,以最快的速度将盘子里的东西一扫而光后,被女王华丽打败的女骑士立刻就起身退到一旁。而女王则依旧埋头品位着那份葡萄柚布丁。
看着慢条斯理的女王,骑士小姐再次心急如焚,昨晚她从管家安迪那里的信中得到的消息实在很重要。
北方边境卡特罗要塞被海德罗克佣兵团奇袭,作为将领的王室亲王,密尔顿公爵被杀。而现在领导军团的人则是“独王派”的洛米克罗家族。大概因为对方封锁了消息,罗兰多姆的驻军没有得到任何关于此事的回报。然而格罗依华德大公爵已从秘密途径得知,黄金之鹰步兵团和蓝色天鹅骑士军团的几万人因为密尔顿公爵的死而军心大乱。两个军团的首领之前就因为女王决定缩减其他王国军的军费以支持新成立的魔法骑士团而十分不满,现在又受到了洛米克罗家族的蛊惑,卡特罗要塞的四千名骑士与一万步卒蠢蠢欲动,王国北方形势岌岌可危。若洛米克罗现在煽动哗变,恐怕内战不可避免。倘若一旦开战,位于克罗诺斯王国中部,没有任何天险可依的罗兰多姆立刻就会处于最危险的状态下,同样,女王的处境也极其危险。
格罗依华德家族将永远忠诚于特罗尼安王室,这是存在了三百年的家族信条。但女王陛下现在依然恍若无知般没有下达召集军队平叛的指令,如果哥哥库洛埃•冯•格罗依华德手下的肯莱顿部队先行动身,极有可能立刻成为另外两个军团的反叛借口,甚至可能将全国的视线都吸引到格罗依华德家族的身上,其余势力的干扰和阻挠会加剧事情的复杂程度,所以目前能做的只有等待女王的命令。
明明已是危急关头,然而现在的维多莉娅却在优雅缓慢地吃早餐!她到底明不明白此刻我有多么为她的安危而担心!
阿尔芙罗尔恨不得冲上去一把抢下维多莉娅手中的银勺,用超越常人的力量将它扭成连银匠都认不出是什么玩意儿的金属块,然后不停地摇女王的肩膀,把她弄得晕头转向,就像小时候两人在莱德娜堡中玩捉迷藏一样。
回想起来,那真是一段无可替代的珍贵回忆。
现在的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失礼了。
就在骑士小姐焦急不已时,维多莉娅已放下了手中的餐具。
“贝尔迪,”女王轻声说道,“让议员们都回家休息吧,我想去皇家魔法学院走走。”
“如您所愿,陛下,”女官长让侍女为女王端上漱口水,女王在清洁口腔后,挑选了一片由科林德岭顶百合的根制成的香片,那是阿尔芙罗尔家乡的极品香料。
“恕我无礼,陛下,还请您听我说。”阿尔芙罗尔拦住了女王,她单膝跪倒在女王身前,想要阻止维多莉娅继续任性下去。“北方发生了严重的事件……”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阿芙罗。”维多莉娅弯腰扶起了下跪的骑士,“不用担心,现在,陪我一起去奥里吉亚之塔,我心中所想之事,不会对你隐瞒。”
她抚摸着骑士的脸颊,即便有着丝绸手套的阻隔,但骑士还是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暖,这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她平静下来,默默的点头答应。
密布的云团沉甸甸地压在罗兰多姆上空,仿佛随时都会为人们带来一场银色的歌舞剧,昨日那明亮温暖的阳光也被它遮挡,就如阿尔芙罗尔看不清女王内心的想法一样让人沮丧。
君臣二人从女王宫后门走出,穿过满是纽西顿蔷薇的“安塔利亚花廊”,正在负责修剪多余花枝的一名园丁还因为太过认真而没有发觉女王的到来,不小心撞到了阿尔芙罗尔,大惊失色下请求女王和长公主宽恕自己的失礼,长公主并没有计较,微笑着原谅了对方的无心之过。两人从花廊的另一头来到了王宫后的“幽静草坪”,贝尔迪已让人将女王的私人马车停在那里,四匹高大的纯黑色卡特罗高原骏马刨蹄扬鬃,负责在前牵引那辆稍显朴素的密封式马车,车夫是罗兰多姆人,见女王出游,立即恭恭敬敬地为女王打开车门,架好登车梯。
车夫扬鞭,划破空气中发出响亮的声音,马车缓缓前行,圣王卫队第五分队的克罗默·冯·乔托利子爵领着四十七名身着轻型“烙钢”铠甲的魔剑骑士远远跟在车后,就算出现什么意外状况,这些强大的魔剑士也能凭借魔力导流服强化的身体在几秒钟内赶上护卫,况且,卫队中最强大的一位女骑士还在车内陪同,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虽然在邀请自己同乘时犹豫了一下,阿尔芙罗尔还是很快就便答应了维多莉娅的要求,虽然车外的视线较好,但自己有信心在车内也能保护好女王的安全,在关键时刻用身体为她挡住刺客的短剑,阿尔芙罗尔早已有这样的准备和觉悟。
马车驶出了王宫的高墙,冬日的罗兰多姆大街上行人不多,而且女王的马车有着双层顶棚的特殊设计,隔音效果很好,除了车轮碾过平坦的青石砖面的声音能传到车内,几乎没有其他的杂音。
好安静呢。阿尔芙罗尔在心中感叹。
不,也并不算那么安静。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逐渐加快,而让她产生这种反应的原因就在她的眼前。
维多莉娅抬起一只手,靠在车内沙发柔软的扶手上,撑着她仍显年幼的脸庞,紫色的双眸呆呆地望着窗外,隔着厚重的长裙也能猜到她优雅并拢的双腿。“世上最柔和的美莫过于你那安静认真的脸”,阿尔芙罗尔不由得如此想到女诗人赫拉特在《维尼亚的玻璃球》中赞美她情人的这句话,幼时母亲曾经为她念过这首诗,不过当时年幼的她无法明白这句话是想表达什么东西,然而现在的她却亲身体会了赫拉特所要表达那相思的情愫。
“真是奇妙的时光。”正在阿尔芙罗尔盯着自己发呆的时候,维多莉娅仿佛不经意地开口,“有多久没有这样真正的放松过了?”
“大概从外祖母去世之后吧。”她如自问自答般地呢喃着。“一直都是一个人吗?不,我不是一直都陪着你吗?”
阿尔芙罗尔无言以对,因为维多莉娅那个问题的对象完全不是她,她甚至有种错觉,这马车里还有一位看不见的幽灵,让人感到寒冷,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陛下?”骑士身体前倾,轻轻抓住了对方的手,换来的不过是一个冷漠的眼神。维多莉娅瞟了她一眼,视线重回窗外。
“下雪了呢。”她的声音显得空灵起来,“可你那颗冰冷的心却突然有了温度,为什么呢?”她又看了一眼因为自己的语言而惊讶无比的阿尔芙罗尔。“是因为她的原因吗?我感觉到了,她带给你的温暖正在将我驱赶。为什么你会渴望着拥有她呢?”
“你只是想替代我而已,回去吧,现在是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
维多莉娅不再说话,那独白般的絮语仿佛缓缓融入了阿尔芙罗尔的内心,骑士明显能够感到其中其中的寂寞,掺入了一些无奈,却夹杂着淡淡的幸福。
“我的陛下……”阿尔芙罗尔跪倒在女王面前,“我的维多莉娅,你究竟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人对你下了诅咒吗?”她如六年前那样呼唤着对方的名字,颤抖地问道,“告诉我,”骑士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如此反常的女王让她内心无比痛苦和酸楚,让酒红色的双眸中浸满泪水。
“还不明白吗?我的银色骑士,我的阿芙罗。”维多莉娅展露阿尔芙罗尔自自己受封礼后就不曾见过的淡淡微笑,但此时她的脸上却带着泪水和无奈,“你熟悉的伊萨卡·维多丽娅·冯·伊迪瓦塔纳·特罗尼安这个女孩,早已疯了。”
黑色的骏马奔跑起来,马车驶入了皇家魔法学院的大门。
新的魔导士对于精神学派这一大分支总有一些误解,或许是人类没有如同精灵矮人一样漫长的寿命,他们年轻气盛,认为多数魔法用于毁灭而不是控制。所以影响范围小,效果没有元素和召唤学派来得明显的精神系魔法对于他们来说则显得无用,这显然是多数叛逆法师们走上歧途的主要原因。
这些人忘记了人类最为强大东西不是他们的肉体,而是纯正灵魂的传承和短暂生命中知识的累积。
所以对于记忆转刻,我不得不将它奉为精神学派的最高发明和整个魔法历史中的一块磨洗不掉的污点,这个法术需要的代价是在太过于高昂。首先是金钱,它需要将一块最为纯正的艾因源生水晶活生生地植入使用者的大脑,这种源生水晶分布及其稀少,每一块都价值连城,甚至连克罗诺斯这个魔法最为昌盛的人类国家也仅仅只有四块。其次是复杂,如果有幸得到一块并且想要用于记忆转刻,噢,阿尔忒娅在上,那些繁琐杂乱的程序甚至能让宫廷管家都感到头昏脑胀,只要其中一步出错,你所做的一切就会立马变成猪粪。再有是时间,成功附着魔法的水晶在植入后将缓慢吸收一切关于这个人的品行,性格,以及所有的思想,这一过程必须经过三十年以上的时间才能得到最后的成果,直到在临死前才将水晶取出,重新植入使用者的身体之中。最后是资质,以目前的资料来看,在这溅满血腥的人体实验史上只有三个人曾经成功得到传承的记忆,一个在年幼时就已发疯,另一个是身份显赫的罗廷顿王国的君王,他在二十七岁时精神崩溃,毁掉了自己的国家,剩下的一个正是发明魔力刻印的圣魔导师德朗特罗·米德拉罗·贝格拉,他给法师们带来了无与伦比的荣耀和贡献,然而在他晚年也被双重人格折磨得濒临崩溃,不得不在154岁时自行终结了自己的生命。对于这个等级的法师来说,那不过等同于壮年。
————摘自《精神禁术》第五章“伟大或是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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