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usekimi 于 2011-11-18 00:43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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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简介
内容简介:
自从父亲无故离家后便失去了笑容的女国中生「笑心」某天依惯例打扫父亲的旧房间时,意外地发现一枚戒指。在好奇心的怂恿之下戴上了戒指的笑心头顶上居然有神从天而降!外表还只是个小孩子的神却成天像是**的痴汉一样跟笑心吵着要交欢,笑心唯一知道的是,保护自己的贞操就等于守护这个世界。身心健全的笑闹剧要揭幕啰!
可怜虫女国中生「笑心」与神明大人赌上了伪界存亡的交欢**攻防战ing,READYGO!!
——「笑心不愿与咱交欢吗?」
——「你是懂那个意思才说这话的吗?」
——「就是把●●放进●●然后●●,最后●●没错吧?」
——「……哇,搞不好懂得比我还深入(脸红)。」
——「亲爱的,啾、啾。」
——「……嘿,你刚对我做了啥?」
——「咱没有啊?」
——「还装、你分明亲了我吧!你这嘴唇小偷!把人家第一次的柠檬味还来啦!」
——「或许在不远的将来,我就会把身心都许给神明大人吧。笑心如此确信。」
——「鬼才跟你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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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介绍:
栗下笑心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本故事的主角。因为某些理由目前冠母姓。
「不是的!不是的!」
神明大人
外表年龄约12岁。原本应该是要在1999年苏醒的大人物。从被称为真界的世界降临而来。
城优
无业。37岁。栗下笑心的邻居、富豪人家的少爷。
「真行先生精力真的好旺盛呢。哈…」
古原真行
安国神社的宫司。69岁。笑心的爷爷。
「唔……Nice小熊内裤」
栗须桑妮雅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笑心的朋友。
「咦?咦?啊!啊!」
华木诗奈
青陵学院国中部。二年级。14岁。笑心的朋友。
「今天桑妮雅穿小熊内裤!」
古原沙梨
青陵学园国小部。六年级。12岁。笑心的妹妹。
「啊……不纯异性交游……?同性恋?」
库劳乌瑟
真界人。女性。3?岁。长年寻找神明大人下落的苦命人。真界的中间管理职。
「神明大人~~你在哪里呀~~~喂喂喂」
安索妮
真界人。女性。19岁。库劳乌瑟的部下。
「为了部下(特别是我)的评价——加油库劳乌瑟长官~~」
布雷格瓦德
真界人。男性。27岁。库劳乌瑟的部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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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1.神现身。
2.神明大人跑去上学干么的。
3.神明大人会把笑心○○○(怎么样)?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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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痴汉?
为了保护世界,我一定要守住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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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神现身。
i.
在夏天的尾巴,蝉使出了浑身解数放声高歌。
只见一只蝉孤伶伶地攀附在柿子树的树皮上。
彷佛不愿被季节遗弃般、声嘶力竭地要求它留下。
但摇曳着树枝的风势所流露出的寒意,确实孕育着秋天的气息。
即便如此,蝉依旧忘我地高歌着。
(现在的我,大概就跟那个蝉一样滑稽吧。)
从敞开的窗户眺望着庭院里孤蝉独鸣的树木,栗下笑心心里这样想着。
尽管名字就叫做「笑心」,却是一个鲜少打从心底发笑的少女。
她最讨厌的别室充斥着怀念的感觉与一丝淡淡的哀伤。这是如今已不在人世的父亲过去所使用的小屋。笑心一手拿着吸尘器伫立在那儿。
可是吸尘器的开关始终维持在『关』的位置。
因为笑心心中的那个『继续打扫下去吧』的开关迟迟按不下去。
笑心伸出中指顶着眼镜的鼻梁架,打算转换一下心情,不过并没有什么显著的效果。
「唉……」
这间别室是由笑心和爷爷两人轮流定期打扫的。
「为什么我得在这种日子来打扫……那家伙最好是有那么多突发状况啦……」
没错,今天真的是糟透了。
因为今天是笑心父亲的祭日,而且还是第一年。
话虽如此,家属并未实际确认他的死亡,就连葬礼也没有举行。
不确定的不只是笑心一家而已,除了父亲本人与可能存在的另一个不知名人物以外,没有人知道他是生是死。
笑心的父亲•古原舞久在七年前,亦即在笑心即将迎接第七个生日之际失踪了。
古原夫妻之间感情美满和睦,是对好到会让旁人面红耳赤地直呼『哎唷讨厌啦好死相喔这对笨蛋夫妻(爱心)!』的超火热恩爱夫妻。此外爷爷还继承了安国神社的宫司一职,深受他人的信赖。
不仅如此,上天还恩赐了笑心与妹妹沙梨两个女儿给这对夫妻,如果这样还不叫幸福的话,字典上有关『幸福』的解说还有不全盘改写修订的道理吗?
唉,只不过——
『请别寻找我的下落,我一定会回来的。』
——父亲仅留下一封写有如此内容的家书,以及令笑心长年以来始终想不透的无解疑问,就此销声匿迹。
然后就在寻人申请提出已达七年之久的前些日子,笑心的爷爷•古原真行觉得该是接受失踪死亡宣告时候了,才终于向家庭裁判所提出了申请。
「呼,这下事情总算有个了结啦。」
笑心的爷爷淡然地将舞久的死获得了法律上的认定这件事告知笑心与沙梨两名孙女。他的脸上完全没有写完暑假作业之后的那种感慨,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天是青陵学园创校纪念日——笑心是该校国中部二年级,沙梨则是国小部六年生——在这应当感到开心的假日中午,这话题显得有些杀风景。
果然,声音一时之间从小小的和室客厅中消失不见。
三人围绕着矮桌坐着,笑心率先打破这道沉默。
「是吗……爷爷您也辛苦了,有这么一个不肖的儿子。」
「…………」
沙梨闭口不语,轮流盯着姊姊与爷爷看。
她对父亲的认识仅只于刚懂事的那段短暂期间,没什么实际的感觉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好办了,笑心心想。
「说那什么话,俺有你们两个可爱的Lady呀。」
爷爷脸上扬起那种只有历经千锤百炼的强者才有办法露出的坚定笑容。他将那只布满皱纹的手放在沙梨头上,传递而出的温度比身体还要温暖。
(爷爷……)
笑心对爷爷的心意产生了共鸣,一股澎湃的热情从小小的胸部(※本人每天都再三声称『还在成长过程中。成•长•过•程•中。』)深处涌上了心头。
「……说到可爱的Lady,爷爷,上次你又和某个年轻大姊姊手牵着手走在一起了,对不对?」
「沙——梨沙梨沙梨沙梨!那不可以说呀!在笑心的面前要Besilent!」
笑心先前涌上的澎湃热情一鼓作气直接转换成额头上的青筋。
「……爷爷,除了我们两个孙女之外,『可爱的Lady』里面还涵盖了什么样伤风败俗的成分呢?我不会生气的,您可以回答我吗?」
「好痛嘿!你摆明就在生气了嘛?那只使劲拧俺屁股的手指分明灌注了怒意不是吗!对上了年纪的老年人更要学会敬老尊贤一点,你懂不懂啊!」
「上哪去找这种老牛吃嫩草然后被念国二的孙女骂得狗血淋头的老爷爷啊?」
「呃,差不多就属俺了吧。」
「……所以说,爷爷是价值很高的稀有生物啰。」
「That'sright沙梨!所以需要慎重的保护俺……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屁股肉被更用力拧了一把的爷爷所发出的惨叫声,就如警报器般尖锐又刺耳。
「沙梨,你就尽管用小学六年级的纯洁无垢视线狠狠地教训这头珍禽异兽也没关系。」
「…………」
沙梨顿时陷入沉思。然后,她扳起严肃的表情迸出一句话:
「爷爷在和不特定多数对象做的时候,唯有避孕这件事做得很确实。」
「……这教训的点也未免偏离太多了吧。该怎么说呢,怎么重点一整个直指下半身啊。」
可怜的沙梨也被爷爷教坏了……笑心发出叹息,又用力拧了爷爷一把。
「唉……」
笑心现在来到了父亲的别室,忍不住唉声叹气。
为了方便而随便将失踪的人定论为『已死』;那么,打扫『已死』之人的房间又能怎么样呢?
「……态度要无为啊,无为。」
笑心挥了挥手自问自答。
就算不提那个,笑心也很讨厌这间别室。不对,应该说是讨厌身为这房间前主人的父亲。
虽然父亲失踪的理由始终没有一个定论,不过笑心心中已经知道某个事实。
『哎唷,听人家说舞久最后被目击到时身旁有个年轻的女人,不是吗?』
当年十岁的笑心,隔着纸门听到了喜欢说三道四的长舌叔母告诉母亲这句话。
明明疑点重重,警方却不怎么积极搜索父亲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纵使笑心当时对词汇的敏锐度并没有那么高,但还是个小毛头的她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就在那个时候,她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爸爸抛弃了妈妈。
屋漏偏逢连夜雨,原本就体弱多病的妈妈在来年因为心脏病而撒手人寰,葬礼时自然也没有见到父亲的身影。不论再怎么找寻,没有就是没有。
笑心对男性的观感在这个时候有了决定性的刻板印象。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啦——!』
就算唯独爷爷真行另当别论好了(不过笑心仍深信他一定有把喜欢拈花惹草的习性遗传给父亲),面对大部分的男性,笑心向来都是秉持这种一贯的态度。
「到头来尽是收集一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儿嘛……」
父亲的别室是间约三坪大的小房间,就位在一座隔开安国神社社务所与笑心一家住宅的小型镇守之森(译注:围在神社四周的森林。)里。
据爷爷宣称,这间别室似乎是『舞久的爱好收藏之房』,不过若提到其收藏品的数量和杂乱程度,可真令人为之瞠目结舌。
(有田烧、阿拉伯油灯、佛像、耶稣基督神像、化学试管、药草、脱皮后的蛇皮、咖哩粉……此外,不知为何在大量的神学与哲学书籍之中,有着一堆为数不遑多让的色情书刊排放在一起,而且萝莉•熟女•东洋•西洋•二次•三次元口味应有尽有,丰富多变。)
小时候父亲一直禁止小孩越雷池一步的理由,这下不言而喻了。
「……妈,每次我来到这个房间,我那种想坚强活下去的意志就有被大打折扣的感觉。」
笑心向上了天堂的母亲诉苦。
((加、加油,笑心!要用积极乐观的态度面对!你应该换个角度想想,好险爸爸收藏的不是「SM」啦、「粪尿排泄」啦、「恋尸癖」啦这一类的特殊癖好,对吧!?))
笑心隐约感觉到母亲似乎从遥远的天上向自己鼓励打气,不过那应该不叫积极乐观,反而比较像是自暴自弃吧?结果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笑心记忆中的父亲,是个非常正经又温柔敦厚的人。甚至在全家团聚的场合之中如果电视刚好在播放接吻之类的画面时……
『喔哼咳咳,Fa、Fa、Fascio!Passion!』
还会用这种听不懂是在咳嗽、打喷嚏、宣扬思想或是表达热情的方式来掩饰尴尬,把自己搞得面红耳赤,就像个纯情的小男生。
话说回来,如果他真的是纯情又正经的人,就不可能跟外面的野女人私奔了。
(可是……)
笑心环视房间。
「死掉……了吗……」
她彷佛为了要说给自己听而把话说出口。
从今以后就别再打扫这个房间了吧。去跟爷爷讲,请他慢慢处理掉父亲的私人物品。然后找一天把这间别室给拆了,把有关父亲的一切全都忘得一乾二净也好。
(这里对沙梨的教育会造成不好的影响。何况平时还有一个『性教育?那个是腥膻的吗?还是不腥膻?』这种观念有所偏差的爷爷存在。)
笑心低声嘟嚷了一句「我的天哪」,打起精神打算重新进行提不起劲的扫除。
(咦……?)
一股不协调感出现。有某个东西隐约地发出了闪耀的光芒。
笑心进出这里的次数十分频繁,却不曾看过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就在安装在墙壁的架子上面,也就是摆放了那堆头痛书籍的上头。
(是爷爷忘记带走的东西吗……)
笑心走近,伸手到比自己还要稍高一点的架子上。
那个东西摸起来小小的、冰冰的。笑心将它拿到自己的眼前。
「戒指?」
戒指的内侧刻有一圈笑心看不懂的文字。
不仅如此,戒指还镶上了漂亮石头。依观看的角度不同,戒指会淡淡地散发出或蓝色或红色的光辉。
石头似乎是仿造植物种子的形状刻成的。
每一颗都是作工精细、没有任何损伤的平滑石头。在外行人的眼里,看起来感觉算是满有价值的。
(一定又是爷爷跑去买来送给年轻小女朋友的礼物,我看干脆拿去网络拍卖掉好了。)
用拍卖的钱跟朋友和沙梨出去玩玩,顺便散散心也不错。
只不过自己跟时下青春年华少女追求流行时尚还有跟异性交往之类的那一套玩乐无缘,最后还是会跟平时一样,去一些老掉牙的地方(百货店、公园、咖啡厅都逛到烂了)吧。
想当然尔,笑心身上连半个饰品也没有,只觉得那些东西戴起来很麻烦、很碍事。
……偶尔一不留神就会对那些东西产生兴趣的自己,则是更让人感觉烦不胜烦。
笑心偷瞄了下这只戒指。
(…………)
她在无意间看了戒指。
(反正这种东西,要嘛不是为了吸引男人目光;不然就是为了满足虚荣心,完全抓住了人必须仰赖外物来做为自信根据的脆弱心理。我看都看不上眼,一点都看不上眼呢。)
她轻松地套上戒指。
(…………)
话说这种心口不一地把戒指自动戴在左手无名指上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我只是基于好奇心而已。)
嘴上虽这么说,但却用一副感觉还不赖的眼光看着戒指。
(这、这也就是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吧。要说一时兴起也行啦。)
话说回来,这件事究竟哪里跟「敌我」有关了啊。
与其说知己知彼,笑心当时更需要知道的或许应该是,人们管这样的『一时兴起』叫『命中注定』。
「…………?」
笑心第一个注意到的,是戴在手指上的散发出来戒指的光。
不过发出的光量却难以形容。
「咦……?」
天花板正散放出强烈的光芒,明明没有开灯啊。
「是怎样啊?只因为我们家电费上个月迟缴,就故意乱来吗!东京电力公司还有电子阿姨(译注:东京电力公司所设计的代言卡通人物之一。)你们给我走着瞧!」
电子阿姨因为笑心理智断线而遭到无妄之灾。
跟电灯还有电力完全无关的光芒,在这段期间也一直没有减弱的迹象。
笑心接下来注意到的是自己的头顶上有某个人存在。
尽管双眼因为光线太过刺眼而紧闭,可是却清楚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在那里的是电子阿姨吗——!」
不对,才不是电子阿姨。笑心依然身陷混乱的深渊而无法自拔。
那个人物一边散发出压倒性的力量,一边缓缓飘降而下。
虽然不曾亲眼看过恶魔、幽灵、外星人(+电子阿姨)长什么样子,可是笑心觉得答案是以上皆非。
不过直觉告诉她那个远比上述的那些答案都还要荒唐多了,笑心第一次感到害怕。
「哼,尽管放马过来吧,反正本姑娘也早就没爹没娘了啦!」
笑心对怀着「啊啊这次终于轮到我了」的念头、准备接受现实的自己感到惊讶。
(……沙梨、爷爷,抱歉了。啊,不过要是沙梨长大后没学好,那我就变成厉鬼诅咒爷爷变成超级阳痿男!那之后就麻烦你们,永别了……!)
笑心感受到那股就算抵抗也只是枉然的力量,做好了心理准备……原本她是这么以为的。
(……反正我也只是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而已。)
过去她曾经这么想:「我的人生美学里没有挣扎求生这回事。」
(……因为啊……)
笑心的意识渐渐变得朦胧。
(因为我要是长命百岁,会觉得对妈妈很不好意思……)
红颜薄命的母亲被父亲抛弃之后,一定活得很痛苦。可是想起脸上始终面带笑容的母亲,她就觉得要是脾气固执的自己能代替母亲去死,那不知该有多好。
((咦——笑心,你真的愿意那样做吗?))
浮现在脑海里的母亲,用跟生前一样的轻佻口吻询问。
虽然笑心最喜欢母亲了,可是对这样的语气仍感到有点不开心。什么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其实啊……!)
((……其实?))
(其、其实……)
……其实我果然还是很怕死。
还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不论是自己的事、别人的事……以及父亲的事。
不曾被别人喜欢上,也不曾喜欢上别人。
不对,好像有耶!又好像没有……
过去以来她一直避之唯恐不及的诸多种种影像,浮现后又消失。
「……不要。」
笑心喃喃脱口而出的嘀咕终究变成了吶喊。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救救我啊神明大人————!」
明明不怎么信神,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跟神磕头拜托。
(我这点真的是很地道的日本人耶……就算真的有成千上万的神仙存在,态度这么不虔诚,也难怪从来没看过半个……啊啊,我没救了……)
『汝在呼唤咱?』
「没有啦,反正我又不是认真在跟神求救……妈啊,居然有回应?」
怀抱着自暴自弃的心情沮丧到谷底的笑心将眼睛张得老大。
声音的主人正是笑心刚才所畏惧的对象。
绽放出强烈光辉的某个东西,如今把光芒减弱到可以直视的程度,并且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
「…………」
有好长一段时间,笑心都忘了要怎么说话。
笑心食指顶着额头,「唔唔唔」地沉吟了半晌。
「呃……」
总之,先想想该怎么形容这个事情突然变了样的感觉。
「……你是哪间小学的?」
刚才让笑心怕得要死的对象,外表竟是如此的幼小,跟自己的妹妹简直没有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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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这个情况虽然多的是可以吐槽的地方,不过为了内心的安宁,用一厢情愿的角度去推测还是非常重要的。
「……?」
那个东西有着端正到无可挑剔的脸庞和耀眼夺目的金发。笑心感到困惑似的向一旁倾斜,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啊,那、那……你是哪间国中的?」
「咱不瞭啥是『哪间小学』,也不瞭啥叫『哪间国中』也。」
不知不觉间,外表像小学生(实际上好像是危险人物)的存在已经逼近到了眼前。
「咱就连这里是哪儿也不瞭。唯一瞭的就是……」
对方的脸一把凑上前来。
「……汝呼唤了咱。」
「……唔。」
她的容貌十分端正。
一身不像日本人(应该说不像人类)的白皙肌肤、苍蓝色的眼眸,还有看起没有抹口红却泛着性感桃红色的嘴唇。
原先看她留着一头长发还以为她是女生,不过若说她是少女系的男孩,也是有几分那个味道。
笑心这辈子从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如此美丽动人的一张脸。
——不、不对,谁说没有的!我妈也是数一数二的美女呀,沙梨也不差,就连我也还保有发展空间……吧。
笑心对无意间看到出神的自己感到生气,不停使劲摇着头。
多亏头部这么剧烈运动一下,笑心的脑袋瓜终于开始仔细分析这个不寻常的事态。
「你你你你你你是谁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说我呼唤你是怎样?还有,小孩子不可以胡乱飞行!」
「汝保持冷静。」
「刚、刚刚那个可是『飞行』和『非行』语带双关的高难度搞笑喔!」(编注:非行意指轻微的犯罪行为或是非犯罪但反社会规范的行为,同时又指未成年青少年犯罪。)
既然动摇的心理已经被对方看穿,笑心只好自己强行回收硬做出来的梗。耻上加耻症候群一发作就停不下来。
「咱乃何人,又何故出现于此,汝早已心里有数。」
简单来说就是我朋友?所以才说是我呼唤前来的?
「你、你不要以为那种跟『只要下面铺了手帕就不算**』听起来没两样的烂理由可以说得通啦!」(编注:日本曾谣传只要下面铺了手帕就可以认定为女方同意不算**。)
笑心将眼镜向上推,赤裸裸地显露出不信任的态度,目不转睛地直瞪着她(他?)看。
可疑人物身上所穿的毫无接缝的纯白长袍至今仍隐隐约约地发出光芒。
在胸口附近唯一的图案……应该说文字,终于可以看清楚了。
「……示……?」
『神』
上头大大地这么写着。
「…………」
笑心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噗噗————————!」
……接着她忍不住噗哧地笑出声来。
『神』这个自我主张实在太过庸俗了,使得笑心立刻被拉回现实。
「『神』!ㄕ……『神』!该不会你想表达的其实是『示申』吧?」
笑心先是哈哈大笑了一阵子,然后决定相信刚才所发生的诸多离奇现象全部都是自己的错觉&诡计。好坚硬,笑心的决心比搁置在电饭锅里三天的白饭还要坚硬。
「唉~真是让人摇头的恶作剧……最近的小孩手法愈来愈花俏了。你是沙梨的朋友吗?是的话就走玄关进去吧。」
「咱乃神,因应汝的愿望,降临至血肉之躯。」
「……呃,不好意思,我对那一类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身为神社之女做出这样的回答是极其不恰当的,可是她总不能说谎吧。
——嗯,刚才一定是我太累了。
昨天晚上不但帮忙沙梨写作业,还一口气收拾了堆积如山的换洗衣物,还有拟定月底为止的菜单直到三更半夜,然后爷爷还嚷着『笑心——咱们一起Bathtime!』打开浴室的门(笑心当面泼了他一盆热水)。嗯,果然是太累了没错。
「……人家真的是神嘛。」
小孩又再次强调。
「好好好,Kami、Kami、Comingout,天啊~好惊人喔。吓到我了说。」(译注:kami是神的发音,comingout是同志出柜之意,此为谐音玩笑。)
「…………」
『自称•神明大人』的东西臭着一张脸,鼓起两边的腮帮子。
(怎么,她也有可爱的地方嘛……)
「嘿!」
只见『神明大人』轻轻地挥动了一下手指。
「……啥?」
砰轰!
(呜哇~原来东西爆炸的时候会产生这种轰然巨响和暴风啊~感觉也没有好莱坞演得那么夸张嘛~比较像预算穷酸的东映影片公司说~)
如今笑心也只能用这般的思考来逃避现实了,因为……
「……人家真的是神嘛。」
别室的屋顶彻底地被炸飞得不见踪影,秋天的阳光清爽地洒落在两人的身上。
ii.
「……呜嗄!」
库劳乌瑟猛然抬起头。
她先前趴着的书桌上,明显留有一滩口水。
「您早,库劳乌瑟长官。」
从附近另一张书桌传来了男子夹杂着叹息的招呼声。
「……布雷格瓦德。」
「早安,库劳乌瑟长官~」
女子一边晾干刚涂好指甲油的指甲,一边利用空档跟着打了个招呼。
「……安索妮。」
叫完两人的名字,库劳乌瑟开始慢条斯理地调整领口。
在某一楝住商混合大厦的狭小楼层里,只见三张零星的桌子摆放着,一副就是工作很悠闲的样子。
工作人员分别是貌似二十来岁的男子一名、看起来与男子年纪相近的女子一名,以及妙龄的女子一名。
三人全都身着朴素的业务套装。
「库劳乌瑟长官,恕属下僭越,您既身为女性又贵为上司,在上班时间睡到头发翘得乱七八糟,是否有失体统?」
尽管挨了布雷格瓦德口头上一记温柔委婉的头部触身球,库劳乌瑟还是板起一张脸严肃地表示:
「那个问题待稍后再谈。你们两个都给我听好了,本官就在刚刚接获了启示。」
「启示……您说的是真的吗?库劳乌瑟长官。」
「工作终于上门啰?唉,好讨厌喔,要开始忙了……」
两个极端的反应隐含着不为人知的辛苦。
「目前还不知道确切情况……不过,本官很肯定一件事。」
库劳乌瑟的脸上找回了身为上司和年长者的威严。
部下们屏息的声音静悄悄地响起。
「……人家刚刚才没有睡午觉呢。」
「谁问你那个!重点是,你就大方承认好不好啊!」丨
两人不约而同地吐嘈。
虽然他们俩对库劳乌瑟的职务一向十分敬重,可是态度开始出现动摇也是千真万确的事。
「本官库劳乌瑟……费尽长年累月的时间辛苦寻找神的下落……就算稍微累得打了一下瞌睡,有很过分吗……连这样也要被骂,我真的好沮丧……我真的要哭了……」
「库劳乌瑟长官好可怜喔……但是请加油!您位居中间管理职,您的成就也就是对部下的评价。简单来说,这也是为了我……」
安索妮为了一己之利,泪眼婆娑地胡乱替库劳乌瑟加油打气。
「您就别再哭丧着脸了,库劳乌瑟长官。既然有启示的话,那我们能做的事就只有一件。无论那是多么渺小的启示。」
「……你说得也有道理耶,布雷格瓦德。」
一股脑儿站起来的爱哭鬼上司高高举起原先放在一旁的手杖。
三个人的服装瞬间从套装变化成了贴身的长袍。
「我们走吧,前往神降临在这伪界的地点。」
神明大人敬请暂时稍候……库劳乌瑟这就动身前往了……
以在心里发誓的库劳乌瑟为首,三人的身影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iii.
——先冷静下来再说。对,冷静下来。
呃,有没有办法从绝对吃紧的家庭开销中,挤出修补这间别室屋顶的修理费……不对,反正本来就想请人打掉这间别室,这下岂不正好?然而为什么我会觉得有些无法接受现实呢?总之就是那个啰,我发个脾气也是很合情合理的吧?很好,我已经很努力忍到现在了!
「你这小鬼头,到底在干什么!」
结果,笑心无视一切超乎常理的部分,彻底坚持来自经济•情感方面的主张。
「人家真的是神嘛。」
「好,我就退让一百步当你是神好了。难道你以为自称是神,这种暴行就会被原谅吗!」
向神出主意的女国中生•栗下笑心,果真是名即使在『少年郎来开讲』节目当中也见识不到、不但言词相当犀利且一本正经的十来岁少女。(本句在拿日本NHK某个以十来岁少年少女为对象的谈话节目开玩笑。)
「汝终于承认了。」
『神明大人』面露微笑。笑心又差点被那稚嫩的神秘吸引力给勾住魂魄了。
「……我、我并没有承认你是神仙……」
「可以了。因为汝的那一句话,咱方才已完成了真正的诞生……」
「……?」
那似乎是个意味深长的说法。
(讨、讨厌……这该不会是什么命运的邂逅之类的吧……?)
若是这样的话,先前所有的不可思议现象或许都能从正面来解读了……
「……好像有那种感觉的样子。」
「喂!」
她一定是在逗我的。笑心立刻下定决心将内心萌生到一半的少女思路作废。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到底想干么?」
「咱乃神,因为汝的呼唤而现身,若问咱想做什么……」
「咿呀!」
神明大人忽然纵身扑到了笑心单薄贫瘠的胸部上,贴得紧紧的。
「咱想这么做。」
「……我、我姑且先跟你问清楚,这个行动的意义究竟是?」
「『交欢吧~』咱的本能如是说。」
「……别说得像『checkitout』一样那么简单好不好!话说你的力量怎么那么大?原来只是个痴汉吗?该死的小鬼!」
这么说来,这小鬼果然是男孩子吗……?不对,可是她靠上来的胸部感觉很柔软呀……百、百合SHEis?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我们俩现在就是这种关系?感觉好像有詹姆士•乔伊斯(编注:爱尔兰的意识流文学名家。)的味道(※才没有)?
在伦理道德上被逼入了绝境的笑心,这时听到从某处传来了声音。
「竟然胆敢称神为痴汉!你这世界贱货选手权冠军三连霸!」
「最好我是贱货又当上世界第一还可以称霸三届啦!这话会不会太无凭无据到了一个极点啊!喂!」
一名身着奇装异服的欧巴桑(※库劳乌瑟审阅)前言订正,是一名正值身心最成熟美丽年华的女性从天而降。
——什么跟什么嘛!事到如今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吓得倒我了!
笑心半意气用事地用尖锐的眼神瞅着欧巴桑(※库劳乌瑟审阅)前言订正,瞅着正值美味可口年纪的女性——库劳乌瑟猛看。
「你的态度就是有那么不知好歹呀贱货。」
「……混在语尾趁乱连续两次若无其事地骂人贱货吗?」
「啊啊,每次只要听到库劳乌瑟长官的谩骂,内心都会直呼痛快呢。」
「……呃,我倒觉得听了胸口很痛就是了。」
和库劳乌瑟同样一身怪里怪气打扮的男女,陆续降落在这间以别室而言稍嫌过于通风的房间内。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跟神一样轻飘飘地从天而降的,是库劳乌瑟、安索妮、布雷格瓦德三人。
可疑人物一天碰上一个就够要命了,为什么又冒出了三个?笑心凄凉地痛哭流涕了起来。
「我终于找到您了,神明大人……库劳乌瑟……库劳乌瑟人家超开心的啦……」
「……我懒得问详情了。既然你们都认识,那可以赶快把这东西领回家吗?」
笑心指着挂在自己脖子上不肯放手的神明大人说道。
身穿类似的奇装异服,还很莫名其妙地称这小孩子为『神明大人』的那三个东西应该会很顺利地替我搞定这小孩吧。啊啊『停止思考』真是人间一大享受,在四字格的词汇当中是仅次于『全品半价』第二个喜欢的。
「这个人类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居然还敢如此出言不逊……神明大人啊神明大人,有请您速速过来我们这边。」
「……?」
「是我呀,库劳乌瑟!」
「库劳乌瑟……?」
「啊啊……神明大人……」
「这重逢太教人感动了……恭喜库劳乌瑟长官,过去的辛苦总算有了回报……」
「唔呣,想必一定感慨万千吧。」
「这么一来我的薪水也会扶摇直上……」
「……你这个人脑子里想的怎么都是那些啊?」
库劳乌瑟无视两名部下的庸俗对谈,奔向神明大人的身边。
「神明大人——!」
「库劳乌瑟——!」
神明大人回以呼唤,终于放开笑心。
虽然无从得知当中的原委,不过这两人大概分隔两地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吧。
尽管带来了许多的麻烦,而且往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交集了(但别室的整修费用还是得分文不少地追讨回来),不过此时笑心的心情有点想露出会心的一笑。
「神明大人~!」
「库劳乌瑟~!」
一边享受着有如慢动作播放般的当下,库劳乌瑟一边朝着将神拥入怀里的甜美瞬间奔跑。
「神~明~大~人~!」
「库~劳~乌~瑟~!」
然后就在两人的距离即将缩近到零时……
「……话说汝究竟是谁?」
「神神神神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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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沙——————
(呜哇啊啊……)
尽管夏天早已画下了句点,不过库劳乌瑟还是以不输给高中生、充满GUTS的头部滑垒姿势从地上滑过。一瞬间,即便和笑心无关,一股同情之情仍油然而生。
「……我还沉浸在『好一段感人的佳话喔~』这般感动中,真是白白糟蹋这番纯情了。」
嗯……我理解了。
在短暂的、真是极其短暂的和神相处的时间当中,笑心所了解到的就是『脱离常轨』这件事。对方不是那种能以欢喜作收场,轻松打发掉的货色。
「库劳乌瑟长官,您没事吧?呃……下属固然担心您的身体,不过关于您跟神明大人之间信赖关系的问题……」
「由于我俩这还是第一次拜见神明大人,因此只能仰赖库劳乌瑟长官的判断……啊,不行,她已经哭出来了。」
「呜噎、呜噎、呜噎……」
「跑出来的时候开口闭口把贱货、贱货的挂在嘴边,如果搞到最后你们是一群跟这个小孩无关的怪咖,休怪我到时候动手揍你们了。我会在拳头里灌注类似山下真司或照英的爱的!」(梗出自古老热血校园日剧『SchoolWars』,前一句出现的山下真司为本剧的主角演员,照英则为电影版出场人物演员,两者饰演的皆是热血铁拳的教师。)
笑心俨然一副学校大战即将一触即发般的姿态。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呢——我从神明大人还这~么小的时候就拉拔她长大了……呜噎、呜噎、呜噎……」
「是吗?那真是辛苦你了。可是咱完全不记得呢。」
神明大人丝毫无法体会库劳乌瑟的心意,微微歪着脑袋。
「呜喔——喂——喂喂喂!太过分了——!」
「这画面感觉看起来就好像被抛弃的女人和始乱终弃的鬼畜男喔……布雷先生,这可是令人食指大动的修罗场耶。啊啊,美味得令人陶醉不已呀。」
「安索妮,我不像你对品味修罗场有兴趣,所以我没办法体会。」
「嘿,那边那个比起来较为正常的怪咖。」
「……如果能麻烦你稍微整理一下称呼,我会很高兴的,人类。」
「那……喂,那边那个怪咖。」
「有人这样整理的吗……现在的状态就如你所见。有事待会再说。」
「拜托,我家的情况如你所见受创程度甚剧耶!那小孩是不是神明大人我是不知道啦,既然你们是监护人,那烦请你们快点赔钱滚蛋好吗!啊,被害者也就是我•栗下笑心,由于担心会得到『创伤后心理压力紧张症候群』,所以我可以先不透漏住址跟电话号码吧?具体而言也就是麻烦另外给我慰问金,夜露死苦(音同请多指教)!」
「……好神气的小不点姑娘啊。」
「态度跟身高和胸部成反比,很高傲嘛!」
「神明大人怎么可能会忘了本官,一定是被这个下流贫乳人类蛊惑而说谎的……来吧,快跟本官老实招供,你到底对神明大人做了什么好事,这个残念**!」
「你们这几个打扮丢人现眼的家伙才没有资格这么说我!」
「汝叫做笑心是吗?那位姑娘并没有对咱做任何事。」
「哼,你们看吧!」
「可是、可是神明大人~呜噎呜噎……」
「咱在笑心的呼唤之下现身于此。而且,咱失去了在此现身之前的记忆。」
「您说在她的呼唤下,难道……」
库劳乌瑟重新面对笑心,恶狠狠地猛瞪。
「啊啊——那枚戒指——为什么凭你这个残念**——简称残乳,会握有那枚戒指?」
「怎、怎样啦怎样啦怎样啦?你们要就还给你们啊,这种玩意儿我才不稀罕咧……」
笑心用夹杂羞耻心的声音冲动地回嘴,并且用力拉扯戴在指头上的戒指。
咿咻。奇怪?咿、咻……奇怪?
不管笑心再怎么用力,戒指就是好端端地戴在手指上,拔不下来。
「啊啊、怎么会这样……」
库劳乌瑟浑身乏力地瘫坐在地上。
「怎么了,库劳乌瑟长官?有这么严重吗?」
「……虽然也不是第一天才这样了,不过你对自己的职务真的是一点进步也没有呢,安索妮。」
「哎唷,到底是怎样啦——————!」
虽然本来是不打算过问详细情形的,但笑心终究忍不住仰天长啸了。
iv.
「耳朵给我挖干净听清楚了,身材马马虎虎的人类。」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身体过熟的大姊。」
「……奴。」
「哼……」
大概是彼此个性水火不容吧,笑心和库劳乌瑟两人脸顶在一起,眼睛都快爆出火花来了。
「好胶着的一场攻防战啊。」
「在进入正题前请不要额外制造问题,库劳乌瑟长官。」
布雷格瓦德制止兴冲冲地看得出神的安索妮。
看来他似乎适时替那个很爱坐壁上观、名字叫安索妮的女人踩了煞车。笑心下意识想起自己与爷爷之间的关系。
「居然为了咱引发这样的争执……美丽真是一种罪过啊……」
「才没有为了你,至少我没有。」
「神明大人请您先稍等一下喔……好了,人类。」
「……干么啦。」
「吾等是自真界降临到此伪界的使者。」
「『真』……什么?」
「你这人类的脑袋很不灵光耶。换句话说,我们是来自异世界的使者。」
「啊啊,原来如此,太好了~」
「……你说什么?」
「因为『跟着异世界规则走的怪咖们』和『单纯COSPLAY的怪咖们』相比,后者压倒性地让人觉得恶心呀。」
「竟然没办法体会这套传统服装的优点。唉,这个伪界人……」
「你跟一介多愁善感的国中生进行门坎这么高的异文化交流,请不要抱太大的期待。」
「……好吧。总而言之,我们『真界』跟你们『伪界』有密切的关系。这个伪界就像种子一样,将真界包覆住,阻止真理的膨胀。」
「真理的膨胀……?」
这么抽象的说词一下子就超越了笑心的理解范畴。
「真界已臻至成熟,要打破伪界这个外壳的时刻终于到来了。神是如此告知我等神官的。」
「神指的是……这个小孩吗?」
「人家真的是神嘛。」
如今已确定并非『自称』的神明大人回答道。
「正确来说,是在神明大人具有血肉之躯之前,也就是当神还在神之国的时候。神预言了自己会在真界诞生,并且也一如预言所示在神殿诞生了。」
库劳乌瑟用装腔作势的动作将两手放在胸口上。
「然后本官库劳乌瑟成了代理奶妈,陪她走过最可爱的时期……夜晚哭哭啼啼的神明大人……在地上爬来爬去的神明大人……嘴边沾到了离乳食的神明大人……吵着要人背背抱抱的神明大人……呼,我现在有点涨奶,可以让我帮神明大人喂个奶吗?」
「你的心情我懂,可是我拜托你,待会儿再说。」
「啧……那本官继续说下去吧。如此惹人怜爱的神明大人在你们伪界年历的1999年7月,终于降临到伪界了!」
「喔,在1999年7月……嗯?」
「神明大人果敢英勇的大志,令真界的父母•神明大人派,亦即我等安哥鲁摩尔教团莫不为之感到振奋。」
「安哥鲁……喂,慢着……」
「啊啊,可是一降临到这个伪界,神明大人就成了迷途羔羊——不仅没让人失踪,反倒自己失踪了(译注:古日本当小孩妇女失踪时都归咎是神或天狗所为。)——就算提出寻人申请也没有用……你们这边的警察真是一点都不可靠。」
「欸欸,你听我说啦。」
「……有什么问题吗,本官讲得正起劲,你在插什么嘴啊。」
「那个……」
笑心用一副踌躇不前的模样开口说道:
「你说的这个该不会不是神明大人,而是『恐怖大王』吧?」
「真没礼貌,正是神明大人。」
「是神明大人没错?」
「是神明大人啊。」
来自啥真界的三名使者不带一丝犹豫和疑问回答。
笑心抱头在地上蹲了下来。
『1999年7月,恐怖大王将使安哥鲁摩尔觉醒』这个预言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过在我们这边的世界可是渗透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耶,这全都多亏一个名叫诺斯特拉某某的占星术师和五岛某某的作家的功劳喔!
……不过,就算我使出三寸不烂之舌跟他们这样解释,八成也只是搞得自己虚脱而已,所以还是含泪把苦水往肚里吞就好。
「笑心,汝得跟现实战斗才行呀。」
彷佛要给予致命一击似地,神明大人轻摸垂头丧气的笑心的头顶。
「……现实是当事者完全不晓得事情的重要性。」
——啊啊,妈,你的女儿好像跟要不得的人物扯上关系了……可、可是1999年早就过去了,所以应该不要紧吧,对吧?
((……微笑。))
——你用笑容带过问题很恐怖耶,拜托说点什么嘛,妈!
不管笑心再怎么哀求,浮现在内心里的母亲只是回以开朗的笑容而已。
『Mother让我深刻地见识到现实的残酷(深刻地音似MotherMother)』……是说现在不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吧!
「总之,能像这样找到长久以来下落不明的神明大人,这结果只有侥幸一词可以形容,也不枉费我负责『在伪界寻找神明大人』这个教团内最重要的任务了……」
「您绝口不提实际上是自己被分发边疆呢,库劳乌瑟长官~」
啪。随着一记轻快的声响,库劳乌瑟赏了安索妮的头一巴掌。
「……呜,你真是心狠手辣,库劳乌瑟长官~」
「在我的眼里,你不畏艰难辛苦主动挑衅讨打的行为愈看感觉愈崇高,我想我的眼睛一定是累了吧。」
笑心也深表赞同似地点头附和布雷格瓦德的叹息。
「不过,即使好不容易找到了失踪已久的神明大人,问题是她的记忆啊!神明大人竟然失去了记忆——!」
「咱什么也不记得……对,不论是好事、坏事,快乐还是悲伤……」
「……是喔……?」
虽然恻隐之心差点油然而生,不过笑心光是要把脸凑到自己胸部上磨蹭的神明大人推开就够心烦意乱的了。
「瞧你这模样,看来不管啥好的坏的快乐的都记得很清楚嘛……够了喔,快点给我放开啦!」
过去被朋友称赞为『免奶罩』的胸部一这么被缓~缓地、温~柔地磨来蹭去,欠缺柔软度的胸部尖端部分也因此受到直接的刺激,笑心有种浑身使不上力的感觉。
「唉,比起那种连第一次滑雪的人都不会跌倒的平坦胸部,还不如紧抱敝人库劳乌瑟的高耸双峰……」
「不、不劳你对我小小的胸部抱以高度的关心啦!」
「有可能是伪界的人类利用『世界的花苞』召唤了神所造成的影响吧。」
「『花苞』……如果你打算开始开黄腔,那就休怪我在此展现在地上爬行的生物的志气啰?」
就算对手在空中飞那又怎样,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笑心「哈~」的一声在掌心上吐气,替拳头加温,眼神十分认真。
「拜托不要胡思乱想,你这对暧昧的单字立刻产生反应的Crazy思春期家伙。我是指你戴在手上的戒指。」
「……这个?」
现在依旧在无名指上戴得好好的,之前好几次想拔下来结果都徒劳无功。
「那枚戒指本来是神明大人应该要交给自己的伴侣的……」
库劳乌瑟眼神带着恨意,告知她这个可怕的麻烦。
「咦……咦咦咦咦咦咦?」
「没错。而且照理说这位神明大人透过和伴侣交欢的行为,将会得到毁灭这个伪界并拯救真界的力量。」
「交欢……?」
「用英语来说就是『交欢ing』。」
「就算用英文告诉我,我也不会答应交欢的啦!而且那又不叫英语!再说,头壳坏掉才会以为我会帮助公开声明要毁灭这个世界的对象吧!」
「我也丝毫不认为你有资格当神明大人的对象。」
「你讲得那么一针见血感觉还挺教人生气的耶!」
少女心,海底针。
笑心在内心深处冷静地默想:哎呀哎呀,原来自己也有所谓的少女心啊。
「何况,你扯了伴侣一堆有的没的,问题是这孩子不是女生吗?我又没有那方面的兴趣!」
笑心宣泄了一直挂念在心的违和感。
「?」
神明大人歪着头,一脸不可思议地注视着笑心。
那个动作是那么的惹人疼惜,甚至让笑心信心产生动摇,怀疑会不会是疑神疑鬼的自己误会了。
「那就是问题了吧。」
「对呀,那应该就是问题所在了。」
听了两名部下的话,库劳乌瑟小题大作地「唉」的一声叹了一口气。
「……神明大人原本没有性别。如果授与『世界的花苞』的对象是女的就会变成男性,如果是男的就会变成女性。」
「……那个逆来顺受的雌雄同体性质算什么!她到底是蚯蚓、蜗牛还是海兔啊?」
「就是神明大人啊,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库劳乌瑟以一副这就跟呼吸没两样般的态度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呜……」
笑心被这么一呛也只能默不作声。这简直跟无敌大绝招没啥两样。
「尽管如此,我刚刚偷偷地抚弄了神明大人的身体,为什么会是女的!」
库劳乌瑟如此说道的同时,依旧不改严肃的表情继续搓揉神明大人的胸部与下腹部。
「嘿,停止抚弄停止抚弄!人家好歹也是你奉为『神明大人』的人物耶。」
「依状况来推测,我想是因为你擅自戴了应当由神明大人授与的『世界的花苞』,使得之前因某种形式遭到封印的神明大人醒来,也导致了这个不可思议的现象发生吧。啊呜呜,库劳乌瑟好伤心难过……如果您是男儿身的话,那乐趣就更多了说……」
——该怎么说呢,这个人该不会是想拿神明大人来玩乐吧。
「追根究柢,神究竟为什么会受到封印?又是谁有能力将尚未觉醒但仍旧拥有可怕力量的神给封印起来呢?……有太多数不清的谜了。」
「神明大人呀,请问您还记不记得什么咧?』
只见有人「呼哇啊啊~」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态度能够这么悠哉、彷佛置身事外的,当然是神明大人了。
「……咱只记得咱睡得很香甜。」
恐怖大王、在1999年睡过头之卷!要是跟『Mu灵异杂志』之类的告密不知道有没机会拿到报酬耶。不,这个神的模样太散漫了,应该会被人嗤之以鼻吧。笑心脑中的如意算盘一个个被消去了。
「啊啊,真是可爱迷人又天真烂漫啊!可是现在这样让我觉得很不爽快!我就姑且把这个愤怒发泄在眼前的人类身上……」
库劳乌瑟手持不知从何处取出吓人的皮鞭和蜡烛,一步一步慢慢逼近。出神入化的架式让人不禁好奇想问:「你显然私底下也爱死了这套玩法对不对?」
「喂给我慢着,在我们这边的世界你这样的行为可是叫做『恼羞成怒』喔!」
「没关系,在我们的世界也是一样的说法,放心吧。」
「亏你还做得出来!」
「……咱不允许欺负笑心的行为。」
神明大人挺直身子站到了笑心的面前护航。
「啊……」
啾。
笑心的心底响起了只在传说中听说过,所谓的心动的声音。
父亲失踪后没多久,隔壁搬来了一个年长许多的大哥哥。
当时年幼的笑心曾经隐约把父亲的身影跟那位大哥哥重迭在一起,抱着淡淡的仰慕之情。
然而那样的心情,也因为母亲去世而自行舍弃了。
可是理当已经失去的那个心情,如今好像又苏醒了。
笑心的脸颊发烫。
「啊啊……这肯定是因为铭印作用导致神明大人对愚不可及的人类移入感情了……那个没血没泪的神明大人变得判若两人……喔,真是可怜呀。」
「可以欺负笑心的人只有咱而已。」
跟库劳乌瑟同样不知从哪掏出鞭子的神明大人毅然决然地严正声明道。
这、这个该死的春心小偷!笑心为自己心中的小鹿白白撞死感受到极大的耻辱。
「啊,这一点您就还是老样子没有改变呢,太好了。」
「……一点也不好!既然到头来这一切全都是误会的话,那我也不跟你们追究屋顶被吹走的事了。快点把这枚戒指带走,滚到别的地方去看是要寻找伴侣还是干么都好!」
我已经受够了被卷入世界怎样、神又怎样这种烦死人不偿命的事情了,更何况我还没去买今天晚餐的材料耶!
抓。
一只纤细的手拉住了笑心衣服的袖子。
清澈的眼眸正仰望着笑心。
神明大人一语不发地凝望着她。
「……你干么用那种眼神看我啦。」
那个感觉就像被妹妹撒娇一样,好害怕有一股冲动会不顾一切轻率地迸出『好啦我照顾你就是了!』这句话。
(顺便告诉你,『世界的花苞』是受神明大人支配的证明。如果神明大人有什么真心的盼望,持有那枚戒指的人是无法反抗的,请勿见怪。)
「喂!请勿见怪个屁,这可怪了!无疑就是怪!」
笑心大声怪罪跑来自己耳边窃窃私语的库劳乌瑟。
「?」
所幸神明大人好像没听见库劳乌瑟的爆炸性发言,一脸摸不着头绪的样子。
——难道说,之所以会差点乖乖服从神明大人的意思,都是因为这枚戒指的影响……?
好、好险!
「你运气不错嘛,神明大人好像丧失了记忆……可是,教团的预言书上并未注明这样的事态……不论如何,若神明大人是因为铭印作用把你当作伴侣,那么『花苞』应该就跟定你了吧。」
「意思也就是说……?」
「虽然事与愿违,也只能请你交欢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叫我跟女生做绝不可能!」
「笑心不愿与咱交欢吗?」
「你是懂那个意思才说这话的吗?」
「就是把●●放进●●然后●●,最后●●没错吧?」
「……哇,搞不好懂得比我还深入。」
被年纪比自己小的孩子当面连发健康教育用语,她也只能脸红以对了。
不过,虽然神明大人具备了这样的知识,我现在却还能保住完璧之身,大概是因为她目前还像一片白纸、欲望很淡薄的关系吧。
……万一往后神明大人被奇怪的思想给荼毒的话呢……?
「我、我跟你说喔,两个女生是不可能做那种事的,你明白吗?况且我也不想背负毁灭世界的污名。」
不论这个世界再怎么复杂、教人无法由衷喜欢它,由自己亲手引领至毁灭的境界根本就是一场非常惊人的恶梦。(虽然要是世界真的毁灭,别说是梦、所有的一切也将全都灰飞烟灭)可是不管怎样,最重要的还是我的身体!我的贞操,请务必完好如初啊!
「咱不在意伪界毁灭还是怎样。」
不会吧!这意思是我的贞操也将不保了吗!
「正是如此。即使丧失了记忆,神明大人还是神明大人!我们一起彻底毁灭这个被丑陋的科学文明支配的伪界吧!」
「可是,咱对啥真界同样不抱任何兴趣。」
「咦咦咦、神明大人人人?」
……呼,至少她现在似乎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
「咱没有记忆,唯一知道的只有咱必须跟某人交欢不可的念头。」
「呜呜……既然如此,那务必请您跟这位名叫笑心的人交欢了……」
「……所以我说两个女生做那种事根本是痴人说梦,就算我是男的也一样,休想!」
「库劳乌瑟长官,属下在此有个建议。」
一直沉默寡言的布雷格瓦德第一次积极阐述自己的意见。
「正如库劳乌瑟长官所说,神现在因为铭印作用的关系而把这名人类当成自己的伴侣。因此,伴侣之证的『世界的花苞』也无法跟她分离。」
「……嗯,的确不管我怎么拔都拔不掉。」
「那么,只要神能找出与自己更为匹配的伴侣就行了。这么一来,『花苞』就会成为该名对象的所有物了吧。」
「换句话说,也就是神明大人要物色男人啰?」
「……安索妮,还真感谢你这么简单就点出我的言下之意。」
「原来如此……这个建议还满有道理的呢,布雷格瓦德。『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们就姑且从长计议慢慢调查,先重视『既然事情变成这样那该怎么做』这一块吧。为了伪界灭亡及真界繁荣!神明大人万万岁!」
「可是这样的话,我们就需要一个据点了耶。好比侵略据点那样~」
「是呀,可是窝在那栋住商混合大厦也未免太委屈神明大人了。」
「不过既然有能力掀开屋顶,一定也有办法修好的啦。对不对呀,神明大人?」
安索妮扬起脖子看着天空向神明大人问道。
「轻而易举是也。」
「看来这里是类似伪界神殿的腹地范围内……而且由于神明大人过去在此长眠的缘故,受到神气的加持,一定可以成为找回记忆的线索。」
「那个……请问?」
无视笑心的意愿,事情正蠢蠢欲动地往奇怪方向发展。
「只不过像这种穷酸的小地方,一点也配不上过去被称为『雍容华贵★库劳乌瑟』,以一句『本小姐可是很奢华的喔?』将前来示爱的男人们一刀砍倒在地的本官啊……那么,在此先恭请神明大人修缮建筑物吧。」
「……嘿。」
神明大人就跟刚刚一样挥舞手指头。
还来不及张大眼睛,别室的屋顶就完好如初地出现在那里了。
「……你什么都能变吗?」
「那么,虽然是一间极为穷酸的房间,从今起我们就将这儿当作『安哥鲁摩尔教团伪界支部』来善加利用吧。」
笑心因为超现实连发而陷入失魂落魄状态,差点没仔细听好库劳乌瑟这句话。
「是喔,要把这里……咦~慢着慢着慢着慢着慢着慢着慢着——————!」
「你再怎么不配,好歹也是『花苞』持有者。不如就这样吧,我任命你担任神明大人的仆人。」
「『哇~好光荣唷!』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这个老女人!」
「你说谁是过了适婚期的可悲败犬啊!」
「我可没说得那么难听喔。重点是拜托你们不要擅自在别人家定居下来好吗!最后还把我当仆人看待,再怎么无视人权也该适可而止吧!」
「因为人家是神明大人嘛。」
三个人和神异口同声地说道。
「……畜生,一整个听不懂人话。」
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笑心的哀叹更显空虚。
「喂~在吵啥呀,笑心。」
爷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过来。
「啊……」
就在笑心还没想到如何回答时,别室的门一口气被打了开来。
到底该怎么跟爷爷说明这个状况才好呢?
眼前这一群莫名其妙的小孩和诡异的大人。
还有被卷进了严重事件的我。
……没救了,不管再怎么口沫横飞地形容,一般都会被当成头壳坏去吧。也正因为坏去了,所以100%会被这么认为。不过爷爷、爷爷他,他一定会设法帮我摆脱困境的……!(译注:坏去跟%同音,是谐音玩笑。)
「啊咧,好一群Beautiful的客人呀。」
……结果爷爷只露出色欲熏心的模样。
「啊!你看到这个情况是没其它的感想了吗——!」
烦恼得快要爆炸的自己是在庸人自扰喔?笑心边想边不由自主地回望那群异世界的人。
「咦……?」
「哎呀,请问这位老先生是笑心同学的爷爷吗?」
眼前已不见先前那群奇装异服的可疑人物,只有散发着如同外国人家庭气氛的四个人而已。
v.
「邻居家今天似乎特别热闹呢。」
安国神社的邻居、城家的一家之主•优正在缘廊上沐浴着阳光,同时悠然地说着。
身着和服,一张脸始终面带微笑,再加上一副圆框眼镜,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很不起眼的感觉。
「就是说呀,少爷。」
自上一代就服侍城家的执事•灰野敬一答道。
留着胡子、白发苍苍的他体格强健,对优的态度总是比对任何人更为温文儒雅。
「真是教人吃惊,很久没看隔壁这么热闹了。」
「……差不多有七年之久了吧,少爷。」
「希望没发生会让笑心烦恼的事情就好。」
「事情或许很难如少爷所愿。因为那位小姐的状况就好比把辛苦当衣服穿着走哪。」
「哎呀哎呀。她长得那么可爱,即使辛苦,能背到她也算是赚到了。」
「……少爷。」
灰野干咳了几声。
「除了有必要的事情以外,您可别做过多的干涉喔?恕小的失礼,若论让旁人操劳这点,少爷可是不落人后。」
被形容得真是不堪。
尽管就快将一代名门的城家声望毁于一旦,可是优却找不出任何可以辩驳的话。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只能笑着回应了。」
从优「哈哈哈」大笑的模样完全感受不到沉重的心情。
「……敝人的眼中彷佛也浮现了老爷在九泉之下露出同样笑容的身影。」
「就凭我这老爸遗传的性格,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哪。」
「唉唉」一声发出长叹,这向来是灰野负责的工作。
vi.
古原真行
栗下笑心
古原沙梨
在附设于神社里的民宅门牌上,标示有三人的名字。
这个时候库劳乌瑟与神明大人等人一同在玄关前,告知了爷爷真行临时瞎掰出来的简单身分。
虽然朴素了点,不过库劳乌瑟干净整齐的套装打扮看在笑心的眼里显得十分新鲜。
其它两人的打扮也属同样系统是相同风格。神明大人则是身穿纯白色的连身洋装,让人联想起前往避暑胜地渡假的温室花朵大小姐。
「然后啊,我的女儿与笑心同学是朋友的关系……哎呀,这么说来,我们一家四口忽然跑来府上叨扰还真是不好意思。」
库劳乌瑟一边摸着神明大人的头一边说道。
「笑心,你是何时认识感觉这么像Foreigner的朋友呀?而且除了一个人以外,其它人全正中俺的好球带,Yahoo——!」
「啊啊,也对……男人不列入爷爷的好坏球计算范围内呢……」
快累瘫的笑心回头看着爷爷。
或许是真的不打算公开真界人的身分吧,库劳乌瑟等人似乎决定乔装成如假包换的外国人家庭。也或许是因为时机还没成熟的关系。
「不对喔,那位老兄如果愿意男扮女装的话,勉强削得进好球带……」
「爷爷,你那好比太平洋那么宽的好球带我们暂且摆到一边。」
即便是布雷格瓦德也害怕自己遭到魔手而躲到了安索妮的影子之后。
「我们呀,前几天才刚搬来这个镇上,可是因为中介业者的程序出了差错,原本应该订好契约的公寓现在有人住进去了呢。」
「于是笑心同学就建议我们不妨搬到贵府的别室。对吧?」
——只要无法违抗神明大人的那枚『世界的花苞』还套在手指上,为了自保你现在最好还是配合演戏一下喔?
库劳乌瑟的眼睛迫切有力地表达了以上的心思。
(这、这只女狐狸……!)
咬牙切齿也没用,要是一个没搞好被神明大人操纵的话,那就准备No贞操,Nolife了。
笑心觉悟到此时她有必要忍气吞声。
「事、事情就是这样没错。呃,这几位是——」
「啊啊,真抱歉,我们还没自我介绍,这位是我先生布雷格瓦德、妹妹安索妮,还有女儿神……艾因。」
总不能直呼神明大人,因此库劳乌瑟轻描淡写地编了个假名。
(您这夫妇的设定年纪相差很大呢,库劳乌瑟长咕噗……!)
库劳乌瑟的手肘从爷爷真行看不见的角度,灌进了讲悄悄话的布雷格瓦德的侧腹里。
「爷爷……可以让库劳乌瑟小姐一家暂时住在我们家别室吗……?」
「噢,看到有人碰上麻烦岂能袖手旁观哪!俺可以保证这跟有三个年轻漂亮的妞儿一点关系也没有喔!」
「我倒觉得除了妞儿以外找不到动机了,绝对是。」
……虽然本来就不觉得爷爷会拒人于门外,不过他会不会答应得太轻松了?
「姊姊、爷爷,怎么了?」
大概是对平时罕见的热闹气氛感到不可思议,就连妹妹也把头探出到玄关前。
(我们家的良心,沙梨公主……!快点戳破这群破天荒的荒唐家伙、快点!)
「……请问、你们是?」
面对素未谋面的四名外人,沙梨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喔喔,沙梨呀,其实……」
不过她似乎马上就看出来了。
「……啊。」
(对,沙梨,戳破他们!)
「爷爷一直承蒙你们的照顾。你们是爷的新爱人,对吧?」
深深一鞠躬。沙梨很有礼貌地低头敬礼。
(呜呼……看来沙梨的聪明适得其反。)
「那你就错了,沙梨。是俺未来的爱人才对。」
「原来是这样子呀,抱歉。」
深深一鞠躬。沙梨又敬了一次礼。
「……爷爷,待会真的要跟你好好说教一下。今天的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抱歉,俺是开玩笑的,真抱歉。」
「呵呵呵,真是个有趣的老爷爷呢。沙梨小妹妹,我们库劳乌瑟一家今后将在你家的别室叨扰一阵子。请你多多指教关照啰?」
「原来如此。我才请各位多多指教、多多关照。」
「请多多指教~」
啾。
安索妮发出很大的声音,向爷爷和沙梨抛以飞吻。
「请你多包涵关照了。」
和安索妮成对比,布雷格瓦德规规矩矩地将头垂低。
「请多、那个、指教关照。」
(……沙梨有点怪怪的喔。)
只见她有些羞赧似的低头看着地下,跑到爷爷的背后躲了起来。
这也难怪。
父亲陪伴在她身旁的时间很短暂,在那之后家里就不曾有年轻男子出现,所以会有所警戒也是理所当然的。
——应该说,我自己也是一样半斤八两。
比起世界的灭亡还有戒指的不可思议力量,真实世界的男人或许才是最可怕的对象也说不定,一想到这里……
「…………?」
无辜的布雷格瓦德就这么被笑心恶狠狠地白了一眼。
(哼!男人这种东西!)
vii.
「那么,明天就麻烦让我们将行李搬进别室去了。」
库劳乌瑟优雅地行了一鞠躬。
只要别逞口舌之快,她也算得上是一名让我们家四坪大客厅相形失色的高加索美女。不过这实在教人太不甘心了,所以休想我会坦白夸奖她!笑心在心中下了这样的决定。
「啊啊,用不着客气。Takeiteasy。不过,你们真的要住在别室?四个人挤在一间三坪大的房间不会太小吗?不如主屋也借你们吧?」
爷爷一边享用矮桌上的酒肴,一边应答。
「不会,在别室就可以了。(因为神明大人过去长眠的那个地方神气最是丰沛,找回记忆的可能性也最高呀!你以为谁喜欢窝在那种脏乱的鬼地方啊!虽然本官万般不愿,然而一来是为了神明大人,二来是为了世界末日!)」
(啊~我好像有听到什么~好犀利的内心话~自尊心很高拉不下脸来的满肚子牢骚~)
看来我在短时间内已经很了解这个人的想法了耶——笑心对于自己跟库劳乌瑟良好的沟通状态深表遗憾。
以库劳乌瑟一家欢迎会为名的筵席自开始以来,即将迈入第二个钟头。外头的夜幕早已低垂。
「这个很好吃唷,神……艾因,啊嗯~」
有些酒醉的安索妮要神明大人张开嘴巴。
「笑心,这是什么?」
「高汤蛋卷。加了樱花虾和海苔。」
「谁做的?」
「我。」
「…………」
「怎么了?不合你的胃口吗?」
「……味道甜甜的,口感吃得出很蓬松,像是整个化开来了一样入喉下肚。」
「嗯~这个嘛,我想只要说一句『好吃』来表示就可以了吧?」
笑心鼓起两边的鼻翼,一副得意洋洋地教导。
「哎唷~真意外笑心同学原来也有寡廉鲜耻的地方啊!竟然说自己的料理好吃!哎唷~!」
「吵什么吵啊,你这巨乳&醉鬼!」
「……笑心同学居然把为了边境勤务牺牲奉献的本小姐说得那么过分!布雷格瓦德你来说句公道话!」
「我认为,那个,可以的话请不要边说话边用食指在我的胸部上游移滑动好吗。」
布雷格瓦德面红耳赤地将头别开到一旁。
酒醉缠着人不放的(年老色衰)上司以及被迫配合饰演夫妻档的部下。
以及看着那个画面嘻嘻哈哈笑得花枝乱颤的同事安索妮。
呜哇~社会人士(还是真界人士?(译注:两者音近。))还真难混,我以后打死都不要变成那样。笑心心意坚决地默默发誓。
「艾因,你要吃这个吗?」
外表及年龄相近的沙梨和神明大人并肩而坐。
沙梨所推荐的,是自己也有下厨帮忙的一道前菜。外皮烤得酥脆的一口大小炸豆腐皮,搭配用梅肉切丁和肉味噌所做成的沾酱一起食用。
这是爷爷指定的料理,常常拿来当下酒菜。
「酸酸甜甜的……真不可思议。」
假如她失去了记忆,那么实际上这便是她打从出生以来第一次用餐——一想到这,笑心便觉得有点后悔,早知如此她就多下一点工夫。
依笑心这种局部的好人特性,难怪在学校时常一不小心就揽下别人推卸的扫地工作,想必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酸酸甜甜的、吗……呵呵……好像初恋的味道。」
原以为总是一板一眼的布雷格瓦德似乎也开始有点醉茫茫的。
——这几个人是真的有心让这个世界灭亡吗?不对,那确实是让人头痛的问题没错,可是他们都放松成这副德行了,我自己一个人在这边忧心忡忡岂不像个笨蛋一样?
「噢~三位喝酒的模样还真是豪爽呀,俺欣赏你们、喜欢上你们啦!现在就要从Like变成Love,从Love……呜喔!接下来的俺不能说!俺在孙女面前说不出口啊!」
「啊哈哈,你这好色老爷爷!你的代号就叫ERG3了!」
爷爷对安索妮起哄取的绰号也感到很满意。
「俺~的~名~字~是ERG3。」(译注:E•Ro•Gi•san,即好色老爷爷。)
「噗——!」
自己竟然被一边用手刀在脖子比画挥舞,一边装出机器人声音的爷爷逗得突然爆笑,感觉好可悲。白痴!我家爷爷从头到脚活脱脱就是个白痴!
「噗哈——……」
在他的身后的则是一脸红通通的神明大人……呃,不会吧!
「喂!你们几个该不会喂这么小的小孩喝酒吧!别以为拿『御神酒』(供奉给神的酒)这种烂理由就能蒙混过去喔!』
「我们才没有喂她喝呢,你说对不对?」
满脸通红的库劳乌瑟垂靠在布雷格瓦德的身上如是说。
虽然这女人说的话难以信任,不过身旁的布雷格瓦德却是一直频频点头,看样子并不像是在说谎。
笑心把脸凑到神明大人的嘴边嗅了一下味道,确实闻不到酒臭味。
「……嗯,她这副酩酊大醉的模样是怎么搞的。」
神明大人并没有举起玻璃杯干杯,而是一口接着一口地把某个东西往嘴里送。
「咯……噗哈!」
每吞下一次,她就呼出温热的吐息而且面泛红潮。
「你在吃什么……?嗯……?」
拿起来一看,那是代替小菜放在桌上的东西。
「……水滴巧克力?」
就是那种随处可见、尺寸只有一口大小的圆锥形巧克力。
「咯……呜咿。笑心『小姐』。」
「嗯,怎样…………笑心『小姐』?」
「对不起喔。我是不是给你带来麻烦了……」
神明大人和之前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露出了乖巧的表情。
「呃……你醉了吗?」
——应该不可能吧,吃巧克力也会醉?
「醉……或许是吧……也许我被自己的命运冲昏头了……我想我一定也因此对笑心小姐造成了困扰……对不起……」
神明大人双手摀面,像是很难为情似的垂下了眼帘。
(这……要叫做藉酒装什么才好……藉酒装羞?)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道歉才好……啊啊……既然这样我也只能……」
「反正在这种场合在意那种问题也没用啊……真是的,现在的你跟没有喝醉的你有着不同意思层面的烦耶!」
「不,请务必让我道歉!既然这样,我、我……我脱了!」
神明大人语毕即向上撩起连身裙,底下并未穿着内裤,笑心不禁用手遮住眼睛。
「脱个屁!」
「那我插进去!」
「你要插进什么?啊啊、拜托你停止慢慢抓起下酒菜的味噌小黄瓜的动作作作作!」
碰。
不顾笑心的吶喊,在那「碰」的一声响起的同时……
「……呼。」
传来了睡着的鼻息。
「……喂喂?」
大吵大闹嚷着要脱衣服、要插东西的当事人,就这么倒在座垫上睡着了。
「……咕……吃个巧克力也会醉,原本以为她一醉个性就变得乖巧多了,结果还是一样不知羞耻,怎么有人这么会给人制造麻烦啊……!」
——重点是吃个巧克力也会醉的神明大人到底是怎样?我的脑袋只想得出『一杯黄汤下肚就醉得脸红心跳』(译注:一杯黄汤音同一堆巧克力。)这种一点都不好笑的冷笑话啦!
「……唉。我觉得待在这里智商好像会愈来愈退化……沙梨,差不多该睡啰。明天还要上学呢。」
「好的……可是……」
「嗯?怎么啦?」
「总觉得、还满快乐的。」
「…………」
沙梨露出一抹有所保留的浅笑。
这么说来,家里有多久没这么多人一起吃钣了呀?
「……是吗?」
已经记不得了,久到连我自己都忘记了。
「嗯,很好很好。乖孩子乖孩子。」
「艾因她们,明天还会在吗?」
「在呀,大概吧。」
反正也由不得我说不要。
「…………」
沙梨又露出了微笑。这回不再有所保留,而是看起来真的很高兴。
啊~原来就该这么笑呀。可是我连这么简单的事也办不到。
我是从何时开始失去笑容的呢?
已经记不得了,久到连我自己都忘记了。
*
不知经过了多久的时间。
或许是沙梨就寝令笑心稍稍得以放宽心,不知不觉间她也躺下去打起盹来。
怀念的情怀缓缓地充满了徘徊在梦境入口与现实出口之间的胸口深处。
这是在那一天也曾经感受过的寂寥。
——曲终人散后的感觉是寂寞的。
甚至会有「既然如此,那干脆别办什么宴会好了」的想法。
今天同样也陷入了这样的情绪之中。
唉~唉。
一想到这种感觉会纠缠人生一辈子就很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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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呢?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呀?
啊啊,我想起来了。好像有谁来到我们家。
我回来了。
欢迎你回来。
可以做如此简单又理所当然的对话的那个谁来了——
再见。
可是那个谁一定不会给我这么说的机会——
所以,我不笑。
笑容在重逢前就先保留起来吧。
因为笑容的来源是喜悦,而喜悦可是会慢慢减少的。
人生的喜悦会随着时光逐渐消磨,最后减少成零,然后消失不见。
我可不能失去笑容来迎接重逢。
和谁重逢?和某个谁重逢。
和一群非常重要的人重逢。
viii.
「……嗯。」
笑心张开了眼睛。
我好像做了一场梦,可是我已不记得梦的内容了。
「呜哇啊……尸横遍野。」
笑心左右摆动脖子,确认醉到不省人事的爷爷与真界的人们。
——好险有早点哄沙梨上床睡觉……不对,该骂的是这几个了不起的大人,居然不知节制一杯接着一杯喝得没完没了!
笑心怕吵醒大家,所以只在心里咒骂。
还记得第一次尝到酒精滋味,是在七岁夏天被爷爷拿啤酒骗说『来喝唷,笑心,是芬达汽水喔~』然后一饮而尽的那一次。不对,其实喝下第一口就知道自己被骗,却又咽不下那口气,所以才赌气不肯承认。
自从那次以来,她在晚上就常被抓去陪爷爷小酌。
(唉,还是来收拾一下好了……)
过了一会儿,正当笑心打算起身的时候。
「哇啊啊!吓我一跳!」
……笑心被目不转睛地低头俯视着自己的神明大人给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你、你醒了啊……」
她还以为所有人都睡死了。
心脏的悸动猛烈到彷佛连衣服也遮盖不了。
看了一下柱子上的时钟,时间是半夜三点。宴会是晚上八点左右开始的,一直到十二点左右为止都还有记忆。
神明大人是几点醒来的呢?
毫无防备的睡脸全都被看光光了吗?
「刚、刚刚看你吃巧克力吃到醉了,没事吧?」
「巧克力……?咱印象中好像有吃了什么人间美味,原来那是巧克力吗……咱喜欢巧克力——」
「原来你不记得了啊……不过看来你应该是酒醒了,太好了……」
「……水。」
「水?你口渴了吗?」
「不,有水从笑心的眼睛流出来了。」
「咦……?」
伸出手指一摸,眼角有些许泪水渗出。
应该是打呵欠的关系吧?笑心心想。
「这个不叫水,是眼泪啦。」
「『南无阿弥陀』(译注:发音有点近似眼泪。)?」
「差很多。」
话说,神可以这样诵经念佛吗?就类似『神佛习Go!』这种轻松的感觉?(译注:『神佛习GO!』是取『神佛习合』的谐音所开的玩笑,指的是日本原有的神道与外来的佛教两者折衷、重新构成为一个信仰体系。)
「总之,这个眼泪只是生理现象啦,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
「咱也想要流泪。」
「那你就想点哀愁的事吧。」
「咱对哀愁不甚了解是也。」
神明大人愁眉苦脸地垂低了头。
「啊——……也对。」
神明大人没有记忆,所以自然也无法想象哀愁吧。
但,说不定实际上有更为复杂的理由存在。假使连『感情』这种东西也跟着记忆一并有所残缺的话。
「……真难搞。」
不过,要是让她找回记忆,这个世界将陷入小小的危机也是事实。
「……真的是很难搞。」
「笑心觉得咱是难搞的麻烦?」
神明大人摆出了臭脸。看来她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愤怒』。
「难搞的麻烦。」
「……被人指着鼻子这么说,咱、好吃惊。」
「我想你在另一个世界一定都是被信徒们捧在手掌心吧。但、是、呢——我跟你之间存在着房东与房客这种不可撼动的立场之差。虽说爷爷他被库劳乌瑟硬拗而说出『房租免费OK的啦!』这种话,问题是我们这边世界的市场经济有一双『神的无影手』在推动,使得原本就拮据的家计愈来愈吃紧了!拜托~安哥鲁摩尔教团和他们的神明大人却对我们家的经济状态不闻不问——」
「……原来伪界这么严酷。咱、好害怕。」
——呼呼呼……看来施加一定程度的紧张收到效果了!
「……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会告诉你很多这个世界必要的事,帮助你免于不自由。」
「笑心……」
——在紧绷的情绪之后予以缓和的安抚。像这样随心所欲博取信任保护贞操顺便拯救世界……我这个人好可怕啊。真害怕自己身为军师的能力。
「神呀,你最好明白人类并非是只会说真话的生物。」
「什么,那么笑心的这番话也是虚假的吗?咱、该稍微有所警戒……」
冷不防被她投以充满不信任感的视线。即使露出那样的眼神,依旧闪烁着苍蓝光辉的眼眸使得笑心的罪恶感更加深了一层。
「哪、哪是啊,是谁那么多嘴!」
「我是布雷格瓦德。抱歉,正式的自我介绍晚了。」
既没有喝醉,也没有不省人事。恢复清醒模样的库劳乌瑟部下•布雷格瓦德单膝跪在地上。不晓得他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完全没感觉到他的气息。
「你也醒着吗……拜托,你不要跟这孩子乱鼓吹奇怪的事好不好。」
「我只是想说这种事任谁也不例外,我也不见得只会说真话。既然神是纯洁无垢的,那就老实告诉她这种事吧。」
「……什么嘛,自己也是怪咖还敢讲那么道貌岸然的话。」
「怪咖……也就是说神不包含在内啰。咱、放心了。」
「啊,抱歉,很逍憾的,你就是正中间那一个。」
「……咱、晴天霹雳。」
虽然是很伤人的话,不过比起利用谎言骗取信用,心情多少轻松多了。
「怪咖我会把另外这两名怪咖扛到别室,今天就先休息吧。接下来看你和神明大人想干么就干么吧。」
明明长得很瘦,布雷格瓦德却轻而易举地将库劳乌瑟和安索妮两人扛在肩上站了起来。
「……我讨厌男人说的话,一点都不体贴。」
「确实如此是也。笑心,咱们来交欢吧。」
「……你看吧,都怪你说『想干么就干么』啦!」
「期待对方的良心跟『不体贴』是两码子事。」
——跟连良心是啥都不知道的人讲再多也只是白费口水啦,哼!
「反正之后就交给你了。」
「……把神晾在一旁,你这样也算信徒吗?」
「算啊。」
布雷格瓦德很干脆地丢下这句话,从客厅缘廊对面的庭院离去。
只要一路穿过围墙,就能抄快捷方式前往别室所在的森林。
布雷格瓦德才来没多久,就把这里当作是自家厨房一样全都摸透的举动,让笑心气得牙痒痒的。
「可恶!」
但事到如今多说什么也没用,所以笑心只能拿当枕头的座垫出气。好在爷爷并没有因此而被吵醒。
「……笑心,汝在生气?」
「……我是在生气没错。」
「气咱?」
「呃——……」
硬是要揪出元凶的话,应该就是七年前企图把这个世界给怎么了的这个小孩啦。不过,责备一个记忆全盘遗失的人,感觉也有失道义。
「姑且算是……」
那就抓一个拿来泄忿也不太会感到心痛的对象好了。
「在气我老爸吧。」
在七年前消失的父亲。
——这里就请对于我这般些许扭曲的性格有着巨大影响的那个人受点委屈吧。
「老爸……指的是这个吗?」
神明大人指了可能正在做美梦而面挂微笑睡着的爷爷真行。
「呃,是那个人的儿子。」
「以伪界的黑话来说,所谓的儿子指的是男性的——」
「错!」
明明重要的记忆都不记得,唯有这种奇怪的东西记得特别清楚的神明大人,才刚起步就出师不利。
「笑心对于咱所剩无几的记忆很冷淡呢。」
「这是爱的鞭子啦!」
「难道笑心渴望激烈一点的?」
「不要把俗语直接体现然后手握着鞭子!你到底是从哪边的四次元口袋拿出来的啊,真是够了……」
不管怎样,绝不能让沙梨发现这种玩意,笑心忙着把鞭子收到电视柜里面。
在正青春的秋日长夜收拾鞭子的我到底是……从客观角度看到自己的模样,令她感伤的心情猛然炸裂。
「啊,话说回来我是不会叫你『神明大人』的喔。反正我又不是信徒。再说,在我们这个世界你可是恐怖大王耶。」
「……噗~」
「噗~噗~」
面对不满的开汽水声,笑心同样回以带有懒得理你之意的双重嘘声。
「因为库劳乌瑟大婶叫你『艾因』,我就跟着叫好了。反正没什么不好,『艾因』听起来多可爱啊。」
「是、是吗?」
神明大人忸忸怩怩地将手指缠在一起绕来绕去。那个小动作和外表符合,就只是个孩子。
「……汝刚刚的赞美,咱可以当成Yes•No枕头的Yes那面来看待吗?」(译注:日本节目『新婚さんいらっしゃい』送给上节目的夫妻的奖品对枕,正反两面各印有Yes和No,若当天晚上方便行鱼水之欢就把Yes那面朝上,反之则是No朝上。)
「做梦比较快!」
脑子里成天想的都是和外表不符的男女交欢之事,这孩子的未来……更正,是受这孩子左右的我的未来将何去何从啊!稍微透漏一下内幕也好,告诉我呀!妈!
((都走到这一步了,反正彼此都是女的也不算数,上个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Mother——————————!
母亲的回答在内心浮现,烂到让笑心直想吐槽会不会太扯,简直就是在模仿以前某个『年菜棒归棒,换个口味吃吃咖哩也不错喔~』的广告。
「……我跟你说,你今天就别再胡思乱想,快点去泡澡睡觉吧。」
实际上,我现在很想立刻这么做。
「泡澡……泡澡?」
「绝对不是特殊浴室喔。」
「咱渐渐和笑心心灵相通了。咱、好开心。」
神明大人笑逐颜开;笑心笑中有泪。
「笑心别哭。即便不是特殊的也无所谓,咱只想跟笑心一起洗澡,保证不会毛手毛脚的是也。」
「…………」
「……笑心汝刚用极其吓人的眼神看了咱一眼。」
「嗯嗯,是啊,因为我完全完全完全(andmore……)不相信你。」
「……咱、好伤心。」
这次换神明大人用哀怨的眼神看着笑心。
*
打开别室的房门,点亮电灯。
虽然他们长期生活在伪界,但至今仍不习惯曝晒于并非魔法的光源之下。
真界的文明基础是魔法,过去甚至有段科学被视为邪教而遭受迫害的历史。
不过,对布雷格瓦德而言,科学的光芒绝非一种不快。
「呼嗄————……」
他让肩头上呼呼大睡的库劳乌瑟躺卧在双层床的上层;安索妮则睡在下层。
这张床以前是笑心和沙梨所使用的,现在则由爷爷临时从仓库搬出来做为应急之用。
他替库劳乌瑟盖上一条毯子好遮住裙子露出来的大腿,可是才刚盖上去就被库劳乌瑟用力一脚踢开了。
「嗯————好热喔……好热喔……」
帮她盖多少次,就被踢掉多少次。
库劳乌瑟以一副和脸不搭的两腿开开姿态断然抗拒毯子。
(真教人没辄。)
「……啊嗯……好热……」
最后甚至还敞开胸口,让汗水从肌肤滑落。
「……希望您千万不要感冒了。」
尽管熟睡的上司没可能听见,布雷格瓦德还是用手帕帮忙轻轻拭去汗水并如此请求。
睡在下层的安索妮则是缩成一团,睡相十分可爱,真令人意外。
一帮她盖上毯子,她就把自己包成了一条手卷寿司。
库劳乌瑟和布雷格瓦德都知道她一旦喝到烂醉就会开始哭闹。
或许是梦里发生了什么事吧,现在她仍旧抽抽噎噎地啼哭着。
至于神就让她睡在库劳乌瑟的旁边吧。
而布雷格瓦德自己总不能睡在安索妮的身边,于是就在沙发旁侧身躺了下来。
——……把神晾在一旁,你这样也算信徒喔?
笑心的质疑在脑海中不停回放。
那无疑是个尖锐的问题。
(我当然信奉了。)
布雷格瓦德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回答。
(我是将她视为『神根本不存在』的活生生证明来信奉。)
ix.
两个女孩子同时挤在一间算不上宽敞的浴室里。
她们两个表情的对比显然呈现两极化。
「……我想问,为什么我现在会变成这样?」
「咱不知情~没有记忆~」
啪沙——
笑心拿注在洗面盆里的热水往回答令人为之气结的神明大人一头浇下。
「噗噜噗噜噗噜噗噜噗噜噗噜!」
坐在椅子上的神明大人甩动头部将水气给甩开。
原本一直抗拒「我不要我不要NO入浴!」的笑心,不知为何现在跟神明大人在浴室里共处。
——死定了,我居然自掘坟墓!对了,她记得库劳乌瑟曾说过。
『顺便告诉你,『世界的花苞』是受神明大人支配的证明。如果神明大人有什么真心的盼望,持有那枚戒指的人是无法反抗的,请勿见怪。』
——结果,等我一回过神,自己已经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和神明大人一起洗鸳鸯浴了。
(库劳乌瑟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吧……现在不能随便乱讲话了……)
笑心一边若无其事地遮掩胸部,一边和神明大人保持距离,泡在浴缸里。
「……瞪——」
目不转睛地直盯着对方的身体看到入神。
会不会跟人类的身体有不同的地方?应该不会有故意让人当作是女的,结果其实是男生或者同时具有双性这种事情吧?
笑心直盯着神明大人猛打量,甚至就快穿出一个洞来了。
……平坦滑溜。
笑心视线投射得最凶的地方实在很适合这个拟态词。
换句话说就是和年龄相符、充满少女体态韵味的下腹部。
「呼……我心中最大的悬念这下总算释怀了……」
「……咱的身体有什么吗?」
「没啦,什么都没有反而是Goodjob。」
「奇怪的笑心是也。」
「……被你说怪那真的没有救了。」
不知是否松懈了,笑心的胸部一瞬间没了防备。
「哇……讨厌……」
笑心连忙遮住,可是神明大人的蓝色眼眸并没有错过。
「……笑心的身体好漂亮是也。」
当非人哉的美少女面带微笑如是说时,那个破坏力可真是超群绝伦。
「咦……?真、真的吗?」
「唔呣。没什么凹凸起伏,很漂亮喔。」
啪咚————嗡。
快如疾风迅雷。
笑心手速度就跟新年时被低调报导的百人一首竞技花牌冠军并驾齐驱,击向神明大人的头。
「……为什么咱会被打?」
「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你知不知道!」
不好意思啊,反正老娘就是一副没奶又没屁股的身材啦!
「相较之下,你的身材就……啧!啧啧!」
斜睨比自己还要丰满的胸部,笑心不断发出激烈的咋舌声。
(呜呜……说到身材,笑心差不多在去年就发现被沙梨拉开差距了,不过实在没想到今天会沦落到被羞辱的下场。)
比沙梨还要平胸的自己,以及比那个沙梨还要更为胸部丰满的神明大人。
白种人(虽然不晓得对于真界什么的、而且异于人类的神仙来说这样的形容是否恰当)特有的皮肤细致度以及颜色如同最高级蜜桃般的胸部尖端,无一不令笑心浑身上下散发出嫉妒的气息。
「笑心讨厌自己的身体吗?」
「……并不喜欢。」
「……那么、咱连笑心的份也一起喜欢。」
「……你、你还真好意思说那种丢脸的话……」
「咱只是说说看而已。」
「啊~是喔是喔!」
原本还在高兴对方在窝心的时机说了自己盼望听到的话,结果却只有快乐那么一下子。
「笑心,交欢在人世是那么难得少见的行为吗?」
劈头就直逼核心。
神明大人遮也不遮自己的身体就直接站起来,和笑心一起泡在浴缸里。
她靠近到一个像要碰到、又碰不到的暧昧距离。
比起热水还要温热,而且晶莹剔透的躯体就近在咫尺。
「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少见啦……因人而异吧。」
「那么咱该怎么做笑心才愿与咱交欢?」
感觉上神明大人真的只是基于单纯的好奇心才这么问的。
或许跟某些笑心不是很喜欢、随随便便就爱拿这类话题开黄腔的同学有着一线之隔也说不定。这样的念头也跟着浮现在她脑海。
「两、两个女生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吧……」
「既然如此,想和笑心交欢的咱该如何是好?」
「……你只要找到其它看上眼的人就行啦,布雷格瓦德不是也说过吗?」
「咱喜欢笑心吗?所以才会想要交欢?」
神明大人很正经地想要把听起来很像玩笑的问题问个一清二楚。
「还是说……因为想要交欢,所以才必须喜欢呢?」
如果跟我讲这种话的是男人,我大概会当场骑在对方身上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吧。
可是,啊啊。
——这个神明大人就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只是一股脑儿随着自己的渴望,冲动地想和连喜不喜欢都不知道的对象分享重要的事物,这难道不是一种不幸吗?
纵使这孩子的幸福就在未来等着,那也是由不幸发展出来的。
到底哪边才是正确的呢?
是不幸尽头的幸福,还是幸福尽头的不幸?
无论是何者,都能肯定是非常不自然的状态。
(……或许我自己也是半斤八两吧。)
我自己也不是那种有资格同情别人的身分,何况我也没有那种高洁的人格。
……只是现在想这么做而已。只是一时兴起。
「唷咻。」
笑心将神明大人一把抱了过来,两手抱得紧紧的。
「?」
——况且,一时兴起也是命中注定吧。就是这么一回事。
「交欢?交欢?」
「我完全没有想歪的意思,所以你不要兴奋得眼睛为之一亮!」
「那汝何故抱咱?」
「……人类也有想要跟别人有肌肤之亲的时候啊。虽然你或许不能算是人。」
「咱不得要领。」
「我自己也不知道啦。」
「是吗?不过……」
「不过?」
「感觉还不错。」
「……你还真敢说耶。」
我差点被这豪迈奔放的意见给逗笑。
恐怖大王果然不是干假的,丝毫不受动摇。
我自己可是害羞得要死耶。
单纯就拥抱来说,好险她给人的感觉只是一般的女孩子。
要是她现在留的是短发,让我联想到男孩子那就麻烦了。
……啊!麻烦指的是?说啊,到底是什么麻烦了。
不不不,别多想了。这只是平凡的亲爱之情、亲爱之情……
啾。
亲爱之情、亲爱之啾……
…………
「……嘿,你刚对我做了啥?」
「咱没有啊?」
「还装、你分明亲了我吧!你这嘴唇小偷!把人家第一次的柠檬味还来啦!」
「还你便是。」
笑心就着身体向后仰的姿势,被嘟过来的嘴唇飞快亲了一下。
「笨笨笨笨笨蛋!这样也只是再犯而已啊!」
「笑心学到了失去后才能明白的珍贵,然后进一步成长……咱做了一件好事。」
「我按照我自己的步调长大就好,用不着你多管闲事!唉唉,我的初吻居然是用这种形式不见,而且是跟同性……是你自己说不会毛手毛脚的耶……!」
「咱对这个世界的语言还不是很会拿捏。好吧,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笑心拍开明显摆动得很下流,渐渐游移过来的那只手,斥责神的胡闹。
「……瞧你将谚语运用得很妙嘛。」
「请原谅咱的天真无邪。」
img048
「你那一副『要不要搞呀』的姿势天真无邪个屁啊,色胚神!」
随着巨大的水花声响,笑心扶着神明大人在浴缸里站了起来。
哼,什么羞耻心早就荡然无存了啦!
「你给我快点滚回去睡!」
「噗~」
「噗~噗~!」
她用否定回报神明的不满。
——唉……才第一天就搞得快要天翻地覆,我真的能成功守住我的贞操吗?
「或许在不远的将来,我就会把身心都许给神明大人吧。笑心如此确信。」
「鬼才跟你确信!」
——我要加油啊!为了正常的生活、我的贞操,还有危在旦夕的世界……呜哇,这责任沉重到快把我给压垮了。
相对于狡猾程度以加速度成长的小鬼头神明,笑心则是难以彻底掩饰不安之情。
第一卷 2.神明大人跑去上学干么的。
x.
锅子里沸腾的汤汁中,熬煮高汤用的鱼干正舞姿曼妙地跃动着。
发出低沉运作声响的换气扇使得酱渍烤青花鱼干的诱人芳香弥漫在清晨的空气中。
「沙梨,帮我拿味噌来。」
「好的。」
「爷,你闪一边去。」
「别那么小家子气嘛。」
古原家的厨房并不像现代系统厨具那样对于使用者十分人性化,而是二十年前左右的日本式设计,所以料理人的本事好不好就显得相当重要。而且其空间也不足以供一家三口同时晃来晃去。
话虽如此,爷爷却总是嚷着:
『Honey(指的是笑心出生前就去世的奶奶)活着的时候也常常这样嫌弃俺哪。但观赏女人穿着围裙做菜的背影,对俺而言可是至高无上的幸福。』
然后他便笨手笨脚地硬是要帮忙这个、帮忙那个。
结果下场通常都是犯下把盐巴和砂糖搞混这种既老套又带给旁人麻烦的失败,然后被笑心骂得狗血淋头。
「不知库劳乌瑟一家早餐怎么解决呢?爷爷你有听说吗?基本上我是有多煮一点饭啦。」
「啊啊!俺忘记跟你交代了,他们说还有行李没拿,所以一大清早便一起出门前去仓库了,等拿好行李处理完一些杂事之后就会回来的样子,不用费心张罗他们的早餐。」
「行李……吗?」
希望他们别把会触犯这个世界法律的东西带回来就好。
「神……艾因也去了吗?」
「啊啊,她也去啦,怎么了?」
「……没有啊?」
我回想昨晚把神明大人带回别室前千叮咛万交代的话。
『绝对不可以跟别人说你有没有亲我之类的那种事喔?』
『知道了。咱绝对不说!……话说回来,那咱可以用手势跟别人表示吗?』
『那还不是一样,笨蛋!』
……她到底有没有察觉到我的意思呢?不安的心情真是有增无减。
祈祷向来未曾扯上任何花边新闻维持清白之身的我,不要莫名其妙被蕾丝边疑云遮顶!
「……姊。」
「咦……怎么了,沙梨?」
「你的脸、好像红红的。」
「啊?有、有吗?」
「喂喂,你干么盯着俺脸红,快点停止挑战近亲相奸的禁忌啦。」
「沙梨,我可以把这锅刚煮好的味噌汤倒在爷爷身上吗?」
「不可以,这样太浪费味噌汤了。」
「……沙梨,Please担心一下俺真的被倒味噌汤时所受到的伤害吧。」
沙梨真是一个分得清东西价值的好孩子。无忧无虑地长大真是令人倍感欣慰啊,代替父母职的笑心瞇起眼睛心想道。
——笑心在玄关口动作迅速地检查沙梨的便服还有自己的制服是否穿戴整齐。很好,服装仪容OK。
「有没有忘记带东西?都没问题吗?」
「没问题。」
——她稍微打开妹妹背在背后的书包,确认带齐课本、笔记本、笛子等物品。很好,携带物品也都OK。
「我去上学了——」
「我、也去上学了。」
「喔,路上小心啊。」
爷爷的声音从厨房传出。
笑心姊妹俩一如往常把早餐后的清洗碗盘工作交给爷爷后,便穿过家门前往学校。
两人所就读的青陵学园位在徒步约二十分钟路程的地点。
学校采小中高一贯的直升升学方式,笑心是国中二年级,沙梨则是国小六年级。
来年沙梨也将穿上和笑心同样的制服(※确定)。
然后两人将以国中部漂亮宝贝姊妹花之姿远近驰名吧(※愿望(笑心的))。
「……时间过得好快喔。」
笑心走在离学校愈近便愈显热闹的通学路上,内心感触良多。
「怎么了?」
「我总觉得沙梨第一次背书包还是不久之前的事耶……」
「那已经是很久的事了。」
沙梨很难得地鼓起腮帮子反驳。
喔喔,自我意识很强烈的主张,象征童年时代的终章,转往大人时代的序章。
「也是啦,抱歉抱歉。」
沙梨进入小学就读是在父亲失踪的来年,也是母亲病逝的那一年。
笑心在那个时期心力全都放在照顾沙梨这件事上。
为了要让沙梨的注意力放在小学入学的活动而非父母不在身旁的事实,笑心煞费苦心。
这段日子让笑心感觉似长又短。
因为父亲的失踪真的发生了好多事。有好多光是回想都会觉得不甘心的事。
不过,神明大人又名恐怖大王昨天的降临,具有使得这一切全都灰飞烟灭的破坏力。
虽然库劳乌瑟用「艾因」这种瞎扯的假名称呼她,可是昨天就寝前笑心利用网络查了一下,发现「艾因」在德文里似乎是『人(Ein)』的意思。
就那欧巴桑来说,取这名字感觉还颇有讽刺效果的。
——为什么奇怪的戒指会出现在那间别室呢?老爸和「艾因」之间又有何关联呢?虽然这些疑问因为昨天人仰马翻的骚动不了了之……然而有太多事情必须向他们问清楚。
「……姊,那是什么?」
「嗯?」
「手指。」
沙梨表现出好奇心,触碰了笑心的右手无名指。
是戒指,也就是库劳乌瑟她们口中所说的『世界的花苞』。
虽然笑心本来就不觉得有办法一路掩饰到底,不过其实她至今都还没想到一套可以顺利蒙混过去的说词。
「……啊、啊~这个是,呃~」
尽管对方是可爱的妹妹……
『此乃世界的花苞,是服从「艾因」又名恐怖大王的证明。Viva!』
这一番话仍是嘴巴裂开也saynomore的事实。
「呃,这是别人给我的东西……」
「咦?」
「哇,不是像你想的那么复杂啦!该怎么说呢,就类似中奖那样吧……」
「姊姊的春天降临了!」
「不是啦,你误会了,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礼物。」
「沙梨……希望生下来的是男孩」
沙梨看似害臊地扭起身子。
「你会不会想太远了!」
笑心二话不说,立刻对个性文静的沙梨罕见的暴走予以吐槽。
「笑心,你怎么了,怀孕了喔?」
「不会吧,笑心妹……你有了喔?你瞒着我搞大了肚子!」
「才不是——!」
笑心马上就认出来自后方的声音主人各是谁。
「学姊早安。」
沙梨向半途加入话题的那两人低头行礼。
「早啊,沙梨。不然到底是怎样咧?怎么突然动起春心,还戴起了那种戒指哩。」
「我可以肯定理由不是像华奈你想的那样。」
「早安,沙梨妹妹……还有,笑心妹,别丢下我一个自己转大人啊!」
「事情也不是像栗须你所想的那样!」
她们是笑心升上国中后所认识的同学华木诗奈和栗须桑妮雅。笑心双手扠腰向她们俩如此断言。
「可是那种东西你以前从来没有戴过,更甭提你会戴到学校去了。」
晃着头上两条马尾,诗奈指了指笑心。
她的身材娇小但是凹凸有致,乍看之下长得娇滴滴的外表会让人误以为她是萝莉系偶像艺人,可是个性却非比寻常。
今天又有一名她的牺牲者要诞生了。
「那、那个……」
一个貌似大学生的青年唯唯诺诺地向诗奈攀谈。
宽松的低腰裤、皮夹锁链长长地垂挂而下、长袖T恤上还另外套了一件土色的毛绒外套。也就是俗称一身时下打扮的时下青年。
「诗奈,昨天那封表明要分手的简讯是骗我的对吧……?」
青年脸上挂着和外表相较显得突兀的无力微笑靠近。
「呵呵呵。」
诗奈也露出如同盛开花朵般的楚楚可怜笑容迎接青年。
「太、太好了,我还以为……」
「啰唆,快滚,你这假性早泄萝莉控阿宅。」
诗奈脸上的笑容丝毫未改,甚至还用锋利的言语匕首捅了对方一刀。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青年一如脱兔般拔腿朝远方冲去。
「呼,让大家久等了☆走,快去学校吧,要迟到啰♪」
彷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诗奈朝着三人在眼睛旁边摆了个V的手势。
「……华木,我先问你好了,刚刚那是?」
「嗯?那小子把魔爪伸向了我的朋友还把她给惹哭了,所以我就引诱他让他动了真心之后,再狠狠甩掉他当作报复。就是这样。」
诗奈如此报告完,还恭恭敬敬地一鞠躬。
「……报告辛苦了。」
华木诗奈。
一旦为那小猫般可爱的长相痴迷,就会遭到和那青年如出一辙的惨痛下场。她从很久以前在某些圈子就很出名了。
「算了啦,我的事情没啥好讲的。桑妮雅也对你的戒指很好奇耶?」
在诗奈的身旁一双茶色的眼眸闪耀着润泽泪光的人,正是栗须桑妮雅。
据说栗须桑妮雅的奶奶好像是俄罗斯人,她外表的显著特征也述说了流有外国人血统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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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清爽的短发造型十分适合深邃的五官。初次见到这如同宝冢剧团专饰男性角色演员的英气,有许多人都会产生难以亲近、个性孤高的第一印象。
「笑心妹、笑心妹你都已经有我了还……」
……可是,她的个性相当软弱,和外表有着天壤之别。
笑心之所以会和她混熟,也是因为国中时代她被人拿长得很像男生这点讥讽时,自己和诗奈一起跳出来帮忙解危的关系。
自从那次的事件以来,几乎可以说是有男性恐惧症的桑妮雅——
『笑心妹笑心妹笑心妹诗奈妹诗奈妹。』
就按照这样的比例缠着两人不放。
「拜托,这不是男生送我的好不好……」
「所、所以说是女生送的啰?那个女生对笑心妹来说很特别是吧?」
「啊——呜——我该说事情不是那样吗?还是……」
猜测偏离事实的距离有些暧昧,使得笑心更不知该如何作答是好。
「……嗯~嗯~其实是我偶然认识了一个小女孩,后来那个小女孩和她的家人在我家的别室住了下来……」
「是一个叫做艾因小妹妹的外国女孩。」
由于其父亲——这里指的是布雷格瓦德——工作的关系,一家人从欧洲的小国举家搬到了日本。沙梨对库劳乌瑟设定的这套说词深信不疑。
「姊、那枚戒指是艾因小妹妹送你的吗?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好见外喔。」
「慢着,你居然隐瞒没跟自己的妹妹讲,事情不单纯喔!吶~告诉人家实话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诗奈用手勾住了笑心的脖子用力拉过来。
「啊呜啊呜啊呜~」
「笑心妹,我已经做好承受事实的觉悟了。好,据实招来吧……」
「最好有『觉悟』那么严重啦,桑妮雅,你不要泪眼汪汪地拿小刀顶住自己的脖子——!呃~呃~听说那个艾因去世的姊姊长得跟我十分神似,因此她苦苦哀求我务必戴上她那个姊姊留下来的遗物,也就是我手上这枚戒指……!」
「…………」
「…………」
「…………」
三个人目瞪口呆地以一模一样的表情凝视着笑心。
——啊啊,虽说是随口瞎掰啦,但我这是不是掰得太过无厘头了呀?可是事实的虚假和荒唐程度比起我说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耶……
「笑心……」
「是!」
笑心被诗奈正经八百的脸孔所散发的气势给往后逼退了一步。
「……好。」
「好?」
「好令人感动的举动喔————!」
「呀啊啊!」
冷不防被一把抱住,笑心失手丢下了书包。
「原来是这样子啊,笑心妹……抱歉我把你给想歪了……那个艾因小妹妹的心情,好感人喔……」
「真的很感人……而且,我也被姊姊不马上把苦衷说出的纤细神经给震憾到了……」
「嗯嗯!就是说呀、嗯……」
桑妮雅轻轻地帮笑心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包。
——呃,沙梨、桑妮雅。你们这样又是掉泪又是温柔以对的,只会害我不但没办法松一口气,还感到很尴尬耶……对不起,我所说的话有一半是为了明哲保身!
「好!要是你被老师他们找碴,我们也会站出来帮你证明的,不用担心!」
「……谢、谢谢。」
我该说的是对不起,这是骗你们的。不,真的很对不起。
「原来咱有姊姊。咱、第一次听说是也。」
「本小姐之前也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档事喔!」
耳熟的声音在最恶劣的时间点飘进了笑心的耳里。
「……啊。库劳乌瑟小姐、艾因小妹妹。」
沙梨的手天真无邪地微微摆动。
「你们怎么会在这——!」
回头一看,如今最避之唯恐不及的两人就出现在眼前。
「那不重要,我比较想详细请教你刚刚那一番话的内容呢,笑心同学?」
「嗯?怎么了怎么了,现在是怎样?嘿,笑心,她们就是你说的那一家人吗?」
「呜……对、对啊……」
「哇啊,好漂亮……」
桑妮雅白皙的脸颊飞上红晕,为眼前的真界人看得着迷。
库劳乌瑟身穿和昨天同系统的合身业务套装,神明大人则是一身雅致的黒色连身洋装,将自己装扮得甚是华丽。
「哎呀哎呀!你怎么这么直接,我会不好意思的……可是,你可以再多夸奖一点也没有关系喔?」
「啊!不……我是说这边这位小妹妹……」
桑妮雅惭愧地指了神明大人后,库劳乌瑟的脸色顿时绿了。
「……就算是骗人的也好,这种情况一般都会附和以避免尴尬喔。」
中年(魔)力化成灵气,增长了库劳乌瑟的魄力。
「咿,对不起……」
「等一下,库劳乌瑟……小姐!请跟我过来一下、过来一下……!」
笑心拉着两个活生生的麻烦带到路旁,和自己的友人与妹妹保持距离。
「你干什么,举止好粗鲁……」
「好蛮横的笑心……即便是咱也不敢在这种路边交欢。」
「装什么腼腆,事到如今我早就看透你不是会因为那一点小事就害羞不好意思的人了!」
笑心疾言厉色地重新面对库劳乌瑟。
「重点是,你们给我搞清楚,真面目一旦被揭穿,会伤脑筋的人可是你们自己吧!」
——而且在那之前,我的脑袋还会被人强烈质疑是否正常!
「哎唷,这么说来也有道理耶。瞧你狼狈的样子害我都乐得疏忽了重点呢。我明白了,那么在神明大人找回记忆之前,刚刚的……(笑)方针上(笑)我们就采用(笑)长得和神明大人已往生的姊姊一模一样(笑)这套胡说八道的说词吧(笑)。」
「哪、哪来那么多地方好笑!」
——这个女人竟然耻笑人家拚了命在五秒前想出来的自保方案!
「话说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不是有杂事要办吗?」
「是啊,我们已经把私人行囊搬到别室了,现在就是要去办杂事。」
「咱正在前往办杂事的途中。」
「……要去哪?市公所?」
「市公所方面我已经差遣布雷格瓦德和安索妮前去了。预计要提出亮晶晶的伪造外国人登录资料呢。」
……虽然只是当玩笑话说说而已,不过库劳乌瑟一行人似乎是远比笑心想象还要来得脚踏实地的侵略者。
「算了,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来伪造的我就不过问了……所以你们俩现在要回家了是吗?」
「不对,笑心。接下来有咱的事要办。」
「你的事……你会有什么事?呃,该不会是使出把别室屋顶吹跑的力量,一步一步土法炼钢地以毁灭世界为目标展开无差别恐怖攻击吧?敢做这种事日本警察不会袖手旁观的喔!应该说我对警察大有期待,超期待你在类似电影『女囚毒蝎』的环境一边吃臭酸的厨余一边自我反省。」
「谁会教神明大人去干那种野蛮事。等到要毁灭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们会做得更聪明利落点。」
(……站在要被消灭的那一方的立场,无论是用怎样的方法都很为难耶。还有聪明利落的灭亡到底是怎样的灭亡啊?)
尽管疑问接连涌现,但不管怎么想,对方势必都不会回复一个令人心服口服的答案,所以笑心只能将问题放在心里。
「笑心,咱现在要去上学什么的。」
(是喔,上学……)
神明大人笑容满面。
喔,一早露出这么至高圣洁的笑容。不对,给我慢着。笑心顿了一拍才激动地大声嚷嚷:
「……学校?你们这些侵略者到底是要耍悠哉到什么地步啊!」
「这么做也是为了寻找与神明大人匹配的新伴侣。若要找一个同年代的人广为聚集而且又方便我们鉴定的场所,当然还是非学校莫属。」
库劳乌瑟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挺起大而无当的胸部。
「……你们采用的策略真的很老旧耶。我是觉得你们干么不干脆用啥魔法之类的痛痛快快地早早把事情解决啊?」
「你们伪界人会把在数学考试时使用电子计算器的行为视为美德吗?不会吧?尽管是神,同样也需要博得众人的声望。为了达成此目的的最初试炼如今就在眼前。」
(哼……口头上讲了一堆头头是道的大道理,实际上我自己可是受制于这枚戒指的力量,时常受到神的摆布喔?)
笑心暗地里小声地冷言冷语了一番,不让神明大人听见。
(我告诉你,对神明大人而言,交欢前的阶段是一场试炼,至于『花苞』则是在通过试炼后应该要交给伴侣的东西。对于早已落网的猎物,你说有必要喂饲料吗?)
(这、这真是最糟糕透顶的伴侣定义了……!)
真是同情那个或许迟早有一天会被找出来的神明大人的真•伴侣。
「好了好了,快出发吧。人类,你的同伴也等很久了喔?」
「有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她要入学的学校该不会是……」
「啊啊,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小•中•高中学生与各种猎物候补一网打尽,连负责照顾的保母也准备得好好的……」
「库劳乌瑟,咱们快点带着笑心一同到什么『青陵学园』吧。」
……我就知道!
「唉唉,现在连我的校园生活也要被一群怪咖入侵了……」
「请你好好负起神明大人在学校时的保母责任。」
「笑心,好好地干吧。」
「……请让我忽视你们吧。」(译注:忽视音同好好地。)
「「做•梦。」」
笑心被两人天衣无缝的合声打退票。
「……啊呜~」
被神明大人拖去跟妹妹与朋友会合的笑心就连掩饰自己崩溃的气力也没有,一路上饱受她们的狐疑与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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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陵学园国中部,二年四班。
包括笑心、诗奈、桑妮雅在内的所有学生,不分男女统统都注意着站在讲台上的少女。
教室里一如被风吹动的叶子般骚动不已。
这里的风指的当然就是她了。
「那么老师的话就到此为止。来,库劳乌瑟同学,请跟大家自我介绍。」
她就是『神明大人』。隐姓埋名以入世,其假名就叫:
「艾因•库劳乌瑟。」
「她是怎么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完成入学手续的啊……」
笑心抱头苦恼。不仅如此,她还很华丽地编到跟自己同一班,笑心的脑袋再怎么天真也没单纯到会以为这是一桩偶然。
——市公所的事情也是一样,她懒得再去探究原因了。反正可以肯定的是,知道的愈多,无谓的操心也会跟着愈多,她不想再自寻烦恼。
由于班导将『身分是外国转学生,是一个美少女,以及是笑心的知己而且两人处于半同居状态』这些事项一一做了转述,因此笑心和神明大人吸引了班上同学莫大的关心。
除了跟诗奈和桑妮雅一起行动以外,平时笑心算起来是被分类在低调派的,因为本人也希望低调行事,所以现在她感觉不是很舒服。
(我不是那种引人注目的人才——不要盯着我看啦——停止像触手一样把好奇心伸来我这边——)
啊啊,话说有一张浮世绘画的就是一个女人被一尾巨大的章鱼给缠住脚不放(『章鱼与海女』by葛饰北斋),我现在的心情就跟那个一样……
笑心抱着彷佛要窒息的感觉扭动着身子。
「那么,窗边后面的那个位置还空着,就请库劳乌瑟同学坐那边吧~」
芳龄二十四岁、感觉整年都在征求男友的班导•藤枝美里老师温柔地请神明大人就坐。
「咱拒绝是也。」
「啥?」
「咱要坐在笑心旁边。」
「嗯~老师明白你刚转学过来会比较没有安全感,可是现在栗下同学的旁边没有空位耶~?」
学生不分男女,全都对神明大人的台词有了敏感的反应。
甚至有些口无遮拦的男生起哄喊着『女同志~』并大声叫好。
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谁喊的。
——一定是那个笨蛋山本。那小子常常像这样找女生的麻烦,让人不胜其扰。
「叫屁喔,小学生!」
诗奈一跳出来应战,叫好的声浪便随之此起彼落。
每当碰上这种情况,班上的声浪主要会被分作诗奈派和山本派刚大势力,对立渐渐愈演愈烈。
「各位同学,保持安静~保持安静~」
虽然藤枝老师模样畏缩地提出警告,不过根据以往惯例,两边人马的对峙光凭这种程度的警告是不会平息下来的。
「拜托大家安静啦~不听老师的话结果会很恐怖喔~老师在通信教育学会(译注:类似台湾的空中大学。)的醉拳可不是虚张声势而已喔~」
由于『利用通信教育学到的实战拳法』并非虚张声势这点只是她自己想太多而已,大家老早就习以为常了,所以并没有人当作一回事。
(唉,这简直是跟马耳念佛、在青蛙的脸上小便……仔细一想,这句谚语的青蛙还真是有够变态的……)
就担任班长的笑心立场而言(不是提名候选,而是推荐。『明明诗奈才是当班长的料说……』此为笑心的感言),是时候该收拾一下场面了。
「大家都给我安静!」
笑心起身奋力拍了桌子。
「我想差不多该开始上课了吧!!」
教室总算是恢复了宁静。
(啊——大家一定觉得我很机车吧——可是我是班长啊,又没有办法。大家老是想把这种责任推卸给我,重点是『戴眼镜而且还留着辫子』这种推荐理由是什么东西啊。然后就这样一致通过的班级又是什么东西啊。害我立刻解开辫子不绑了,啊——我受够了——……)
今年春天,笑心为了贯彻朴素低调的主张而绑了辫子,结果万万没想到此举反而成了致命伤,为自己带来这样的职责。
不过,身为班长的懊恼,笑心只会深藏在眼镜的后面,绝不会表露到脸上。这是笑心个人的自尊。
「机车班长——」
山本又在死缠烂打了。
「对,你们自己选的班长很机车,知道了吗?」
「我又没投票给你。」
「如果你要忽视民主主义,那我也只好不客气地无视你的基本人权了。」
笑心瞧也不瞧山本一眼而将眼镜向上推,回话反击。
跟本姑娘昨天才经历过的荒唐事相比,你只能算小儿科啦!真是的,干么每次每次都把我当眼中钉……对了,艾因跑哪去啦?
将视线移向讲台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怪了?)
就在笑心打算找寻她的踪影时……
「汝。」
一个天真无邪又耳熟能详的声音传进了耳朵。
「咦……」
笑心怀着不安的预感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干、干么啦……」
在视线的前方,山本一副势不如人的模样。
「唔嗯。和笑心又不一样哪……」
和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的神明大人对峙着。
「是怎样,你要挺你的女同志朋友栗下喔?
或许是被心生畏怯的自己惹火了吧,山本的语气有些粗鲁。
「何谓『女同志』?」
「这……」
理当是班上雄霸一方的霸主的山本再次被人攻其不备,支吾其词不知该如何以对。
周遭的旁人也是一样,原本自然而然地挂在嘴边的『女同志』字眼一旦被问起其中的含意,就沉陷在一种尴尬无比的情绪,难以自持。
「是什么?」
「就是……两个女生彼此相亲相爱,然后又……做很多好事……啊。」
「山本……你说着说着都不觉得丢脸吗?」
「啊啊……当然丢脸啊,总觉得面子都快挂不住了啊。」
山本满脸通红自暴自弃地说道。
「是吗,那么这又要怎么称呼?」
轻碰。
一双纤细可爱的手捧住了山本的脸颊。
「啥?」
虽说他是一年级时就抢下了足球社先发要员位置、战无不胜的高手,神明大人的攻击也只能说是出其不意。
啾。
♪蚂蚁先生和蚂蚁先生一头撞在一起~♪
♪往那边过去,咚、咚,往这边过来咚~♪
……神明大人最终二话不说劈头就亲了他的嘴,事情发生之突然,使得所有人的脑海闪过如此平静祥和的童谣歌词。
「…………?」
「…………!」
笑心、山本以及其它所有同学外加藤枝老师的沉默渐渐充满整间教室。等到那股寂静超越了班上的容量时——
「呀——————☆!」
首先是女孩子们的尖叫声响彻了教室。
「这女生在做做做做做做什么啊————!」
接着笑心连忙跑到神明大人旁边,硬生生将两人的嘴唇剥开。
啵。
神明大人就是以分离时让人错以为有发出这种声音般的强大吸引力夺走了山本的嘴唇。
「哈、哈、哈、哈……」
从山本的动摇看来,恐怕这是他的初吻或类似的经验吧,笑心打从心里同情平时视为死对头的他。
「……啾咪。」
山本一屁股沉甸甸地垂直落下,直接在椅子前瘫倒,然后趴在桌上把脸埋起来。
——你就安祥地沉睡吧,山本……不过我是不会帮你捡骨的。
「艾、艾因同学,在我的班级是不允许那那那那种不纯异性交游的喔!」
藤枝老师从茫然自失中重新振作,基于教育者的立场、同时也基于『我也很久没尝到那过滋味了,最近的国中生怎么这么奸诈!』这种感觉有点酸的嫉妒心理厉声喝斥。
「『不纯异性交游』?又是一句咱不懂意思的话。咱对学校这个地方兴趣很浓厚。」
「哇、等等,艾因!慢着慢着慢着你要干么、啊啊——————!」
笑心完全没有阻止的机会,神明大人的准星这回锁定了藤枝老师。
啾。
……第二个活祭品被献祭给神了。
「……嗯哈!艾因同学,虽然我长期缺乏男性滋润,但是我的性向很正常,没有意思把兴趣转换到那一……嗯嗯!」
啾。
藤枝老师的嘴又一次被堵住。
「……噗哈!所、所以说我不会因为这样就被笼络嗯嗯嗯?」
啾。
藤枝老师的嘴被堵住了第三次。
「……啾咪。」
在获得解放的同时,藤枝老师当场无力瘫坐在地。一介女教师就在刚刚于教育现场殉职了。
「你这个人还挺有一套的说,个人风格很强烈嘛!我们一起交个朋友吧呜呜呜呜呜?」
啾。
「啾咪。」
结果,大家终于明白了,即使是意气扬扬凑上前的诗奈,碰上艾因的毒牙(或者说甜美的陷阱)下场也不例外。
——……来、来者不拒,见一个亲一个!昨天有点心动的我简直就像个笨蛋一样!不、不对,这个时候那种事情一点都不重要啦!
没错,重要的是现在该如何把这场混乱导向正轨……
「讨厌、艾因,住手——!」
「呀——不要要要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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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
「等、等一下,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啊啊啊啊啊!」
啾。
「……喂~你别闹了,我拜托你——」
笑心的恳求被人间地狱的惨叫声掩盖过去,显得相当无力。
犹若引擎故障似地,一道既深且长的叹息唉————的一声从口中吁出。
我不行啦。超出我的负荷了。
(……啊,今天的天气好好喔。)
笑心缓缓地在位置上坐定,眺望窗外的景色。RUN离现实•栗下笑心•RUN。再不逃避就干不下去了。
「诗奈妹,振作啊!艾、艾因同学,差不多可以停了吧,好不好?嘿……难道、不要、不可以、不要要要要要要要!」
啾。
「……啾咪。」
继诗奈之后,笑心的亲友又倒下了一名。
——对不起,华木、栗须。你们就当作被疯狗咬到遭受侵犯然后又被咬到,认了吧。
两人自然都没有聴到笑心镇魂的饯别。
(话说回来,天空蓝成这样,彷佛无边无际呢……喂~云啊~干脆让我加入你们的行列吧~)
尽管笑心从窗户仰望着天空,传达没有一丝虚伪的心情,不过天空上的云看起来就跟说『NO』没有两样。
(啊哈哈,不行吗……唉。)
那道无声的叹息在惨叫连连的教室是显得那么的无力。
差不多快一个小时后,教室里蔓延着抽噎的啜泣声和无力感。
结果,神明大人将全班的同学都化作了自己嘴唇的饵食,趁她欲望终于获得满足的时候拿她最爱吃的东西利诱她『够了喔,乖乖的等一下就给你巧克力吃~』这才使她乖巧下来。
第一节课是藤枝老师的现代国语,或许可以算是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呃,第一回紧急学年会议——议题是『关于艾因同学的放荡行为』,哇——哇——!」
虽然站在讲台上的笑心极力吵热气氛……
死——————寂。
……从大家默不作声的反应看来,似乎还处于没有心思关心那种问题的状态。
笑心抓了抓头,斟酌要跟班上同学还有藤枝说明的内容。
「笑心、巧克力,咱想吃巧克力,巧克力——」
「……好了,加害者给我安静~好吗?被害者给我动动你的脑袋~好吗?嗯,其实啊,在艾因之前生活的国家接吻是代替打招呼的一种家常便饭行为,虽然或多或少让大家受了惊吓,可是并没有那么严重啦,所以……」
「…………」
(啊啊,大家的沉默好恐怖……!)
寂静形成的压力使得笑心被低气压所笼罩。
「话、话说,光就大家生涩的反应看来,可以了解我们二年四班是由一群非常清纯的人集合而成的班级,想必手执教鞭多年的藤枝老师一定也为此感到十分欣喜吧,我猜啦……」
「你这话的意思是在暗示我在私生活这方面的经验直到现在还跟国二学生不相上下是吗~?好过分~!」
「……呃,藤枝老师看来似乎并不怎么感到欣喜的样子……」
我最好是连幼稚大人私生活的充实度都有办法顾得了啦!
笑心强忍住想要如此爆发的冲动,继续主持会议。
「该、该怎么说呢,现在站在这里跟大家说明的我以前也曾接受过艾因的洗礼……所以说大家的心情我也有切身之痛吧……」
话说回来,我的处境还比你们危险百倍,你们少为了这种小事崩溃啦!当她正想这么说的时候——
「笑心、巧克力,咱要、巧克力,巧克力、咱要——」
「哎唷,等一下!等我跟大家说明完了之后再说!」
「说明?」
「没错,为你把大家亲吻到崩溃的事做说明!」
「原来如此,此乃简单的小事是也。」
她怎么有办法神经这么大条……笑心忍不住唉声叹气。这时神明大人制止了心想得继续编造理由而欲开口的笑心。
「嗯?」
「咱目前正在寻觅伴侣,刚刚的问候为的就是这个理由。虽然这里仍无让咱一见钟情的对象,但咱深富慈悲之心,诸君若有人想挑战资格,咱亦来者不拒。」
七嘴……
八舌……
同学们的口耳之间旋即涌现惊愕之声。
(我、我说你啊,这样讲只会让事情变得复杂而已,你也不想想是谁在拚命找烂理由帮忙圆场耶……)
「笑心,说谎并非好事。」
神明大人把手搭在脑充血的笑心的肩膀上,气宇轩昂地哈哈哈大笑三声。
(我也知道说谎不好,可是那也要看时候和情况啊——!)
反正无论如何,非得让这个荒谬的设定带有真实性……笑心集结己身的睿智思考着。
「那、那个,艾因的家族是历史悠久的名门,差不多在她这样的年纪,必须奉行一条类似『未来的伴侣就该自行寻觅』这样的家训……啊——呜——对了,就是那个,大家可以把它当作是日本农村社会时代的夜袭文化的轻松小品版……」
笑心以错误的形式引用最近读过的书上所记载的赤松民俗学,就像是千层派蛋糕一样,一层又一层堆栈着胡说八道的东西。
「我有问题——!艾因同学的伴侣是男女皆可吗?」
举手发问的诗奈不等笑心指名,就单刀直入地切入核心的部分。
「…………」
神明大人微微歪着头,面露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个小动作笑心也看过好几次。一定是她的习惯吧。
而且红着脸颊为此看得着迷的同学也不在少数,或许就跟笑心一样觉得她这个动作非常可爱吧。
「咱自己也不清楚。所以,这一定是咱今后要去了解的。」
神明大人难得看似困惑地如此答道。
假设将她唤醒的我的性别就是造成她带着一丝忧郁表情的原因,那……一想到这,纵使是碰上一堆倒霉事的笑心也不免觉得有些惭愧。
艾因也是以她的方式,为了寻求自己可以接受的答案才像这样胡闹的吧。
但,要是最后她恢复了记忆,或者喜欢上了男孩子,世界就有可能遭逢那样的下场。然而那样又是指会变成什么样子,库劳乌瑟就没有明说到那么仔细了。
可以的话,希望艾因能喜欢上我以外的女生,务必让那个库劳乌瑟跌入失望的深渊,往后我俩再以好朋友的身分和平相处!
笑心惭愧的心情早已不知飞到哪去,内心尽打着这些如意算盘。
「简单地说就是双性恋吗……才刚转学来就这么开放啊——」
诗奈说出令人分辨不出是钦佩抑或是傻眼的感想。她是最快从无差别杀人魔般的伤害中重新振作起来的人,不晓得是否该称赞她真不愧是诗奈。
「老师我是不至于连有分寸的男女交往都说不可以啦,可是我禁止透过刚刚那种究极形式来寻找对象喔~吼,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吼~!」
藤枝老师隐隐含泪地用彷佛充满恨意的口吻指责神明大人和笑心两人。
「呃,关于那个问题我们会深切地反省,此外也打算努力让艾因熟悉这个国家的文化……是的……」
之所以被老师这么简单说教一下风波就平息了,看来不单纯只是因为她是藤枝老师,艾因夺走藤枝老师吻的同时也埋下了共犯意识,似乎才是重要原因之一。
——这下反而该庆幸艾因展开了不分对象的地毯式攻击吗……
怀抱着一团团难以整理的心情,笑心有些不知所措。
「笑心,咱不讨厌学校。」
「……那真的是太好了……」
面对隔壁座位的艾因的天真意见,笑心也只能这么回答。
「咱也不讨厌诸君。」
艾因转头面向全班如此说道。
「……咱们好好相处吧?」
神明大人的笑容有种神秘的感觉,任谁也无法否定那股蛊惑人心的力量。
xii.
安国神社的境内,出现了两个陌生的人影。
晴朗秋空、和煦朝阳底下的神道风格建筑与欧美人士的组合看起来感觉有些突兀。
是观光客还是附近的外国人居民呢?
从那两人对四周不感什么兴趣的模样来看,似乎并不是观光客。
这么说来是外国居民了……这一带虽算是县市但距离都市中心遥远,因此外国人可说是相当罕见。
不过话说回来,之所以会认定对方是欧美人,彻底只是因为他们看起来很像高加索人而已,实际上是否真为欧美人,优并不清楚。
(……也罢,就当作是外国人好了。应该不会认错吧。)
城优在心中如此喃喃自语。
那两人在穿过鸟居时,回头看了优一眼。
那是一对年轻的男女。
男方一身T恤和单宁裤的随性打扮,女方则是针织布的短上衣搭配素色的毛线裤。
「你好~」
「…………」
虽然女方表现得落落大方,不过同行的男方似乎不打算掩饰沉默中的警戒心。
「两位好啊,今天天气真不错呢。」
优并不引以为意,反而向两人回以问候,程度简直可说是迟钝透顶。
「就是说呀,请问你是这附近的居民吗?」
「是啊,我是这间神社的邻居。」
「哎呀,我们在昨天搬进了这里的别室喔。」
「啊啊,原来如此。难怪昨天晚上有别于平常,很热闹的样子。」
优露出了和蔼可亲的微笑。
「昨天晚上古原家为我们开了欢迎会。」
安索妮不服输地报以无忧无虑的笑容。
「啊。抱歉还没自我介绍,我们叫做达格玛。我是安索妮,他是我的姊夫布雷格瓦德。」
「啊啊,您多礼了。我叫做优,请多多指教。」
优伸出手来。
「请多多指教。」
双手用力握住优的手掌的安索妮自始至终都面带微笑。
优态度自然地松开她的手,接下来将手伸向布雷格瓦德。
「……请多指教。」
大概是觉得连握手的请求都忽视也未免太过冒失了吧,布雷格瓦德特别握手回应。
优貌似满足地点点头,用力回握。
「两位还有其它的家属吗?」
「呃,另外还有姊姊和侄子。城先生呢?」
「我家除了我以外就只剩一个执事……和你们家相比,感觉冷清多了呢。」
「执事?优先生你们家是富翁喔?」
虽然布雷格瓦德觉得安索妮一听到对方家里有执事就马上直呼对方名讳的态度很势利,可是并未特别去纠正她。
「不,虽说是执事,其实是我父亲的老朋友,只是基于兴趣来照顾无业游民的我而已,并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跟人家一提的了不起事情。」
「是喔……」
安索妮一副兴趣更深的模样,目不转睛地紧盯着优。
以和服装扮高瘦身材的优将圆框眼镜向上推起,接下了安索妮的视线。
「……对了,为何古原家只有笑心小妹一人是姓『栗下』咧?」
「喔……」
在布雷格瓦德的眼里看来,优在眼镜后面的那双细长眼睛仿佛微微睁开了一样。
「这方面的事情如果你们还没有先过问真行先生,单纯只是邻居的我可能也不太方便多嘴……」
「咦,你跟真行老爷爷不是亲戚之类的喔?」
「不是……你为何会这么认为呢?」
「因为你给人的感觉和真行老爷爷很像。」
「喔,不是的,我是大约六年前左右搬来这个地方的。和真行先生是搬家后才认识,并没有血缘关系。」
「就是说啊,居然把俺跟那种脑袋空空的大少爷混为一谈,太教人遗憾啦。」
真行从三人附近的大树树荫底下现出身影。
「哎呀,老爷爷。」
「叫啥『老爷爷』,俺希望听你叫俺『达令』哪,还是『主人』啊、『阿真(青梅竹马风)』啊、『真行哥』啊……看你喜欢叫哪个都行。」
「啊,您废话说完了吗?古原先生?」
安索妮将他调戏的话全当作耳边风,刚刚一直在逗野猫玩的她面色凝重地回问道。
「……好过分哪,小安安。」
「您好……我们回来了。」
布雷格瓦德微微一鞠躬,也顺便为真行走近之前始终没注意到他存在一事赔罪。
「午安,古原先生。话说,『脑袋空空的大少爷』这句话也把我讲得太难听了吧。」
「对于坐享父母留下来的遗产过着混吃等死生活的年轻人,还有啥好说的。」
真行先是露出苦笑瞅了优一眼,接着向两名食客投以笑容。
「之所以只有笑心冠『栗下』的姓氏,是因为那是她母亲的旧姓。在得以原谅过去无端消失的父亲之前,恕不接受父亲的姓氏『古原』。她在上国中前就下定这个决心了。」
「是喔……那么她父亲是上哪去了哩?」
「俺也不晓得……俺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除非奇迹发生,否则那家伙是不可能会回来的啦。」
「奇迹吗……何不干脆放弃等待奇迹发生,就由敝人在下我来照顾笑心和沙梨吧?」
「小安安和布雷小哥你们俩怎么看?就俺看来,这家伙是个老大不小了还在觊觎俺两个孙女的变态……」
「就是变态咩!」
「……确实是变态哪。」
「说我是变态也太过分啦……我只不过是顺从平凡的父性,渴望关爱、保护年纪恰巧可以当我孩子的邻居罢了……」
「好虚伪的感觉啊……那俺问你,假如笑心和沙梨是男生你也会这么想吗?」
「希望古原先生您不要瞧扁我了!」
「……喔喔,抱歉,冒犯啦,是俺稍微调侃过头了。」
「敝人在下我想说的是,即使是少年也完全在我的守备范围内!」
「两位,这家伙果然是变态没错。」
「超变态的啦。」
「……确实是超变态哪。」
优所说的借口彻彻底底只具有坚守变态形象不放的意思存在。
「不,我的意思绝不是各位所想的那样!」
「…………」
布雷格瓦德以冷静的眼神打量继续反复提起变态议论的优。
(只是一般的丑角吗……或者是深悉『世界的花苞』出现在古原家原委的人呢……)
又或者……布雷格瓦德接着思考。
(……是目的跟我相同的人?)
决定性的事实目前尚未浮现。
可是,被唤作为『神』的存在的四周会可能出现这么多偶然的产物吗?
——不、不可能。
布雷格瓦德坚决地否定。
xiii.
钟声透过装设在教室墙壁的喇叭大声鸣响。
下午十二点二十分。
笑心是一个外表看不出来的大胃王,也因此这记钟声的旋律在她的耳里听起来比其它任何一堂下课的钟声都还要悦耳动听。
♪叮~咚~当~咚~♪
♪午~餐~时~间~♪
笑心欢喜到甚至会在心里哼起这样的歌词。
除了为每天的例行用餐时间感到开心以外,同时也为好不容易风平浪静、成功地度过天翻地覆的第一堂课以及的早上四堂课松了一口气。虽是无神论者,这时的她也想好好感谢神明。
(……不过我只跟艾因以外的神道谢喔。)
艾因就算是神,感觉也比较贴近瘟神。
但藤枝老师她们的眼神倒像是碰到暗黑破坏神一样。
(……去向老师申请戴戒指许可的时候,她一看到艾因很明显就在害怕呢——)
笑心利用第一堂课的休息时间跑去跟藤枝老师报备自己有戴戒指一事(校规基本上禁止配戴饰品),也多亏诗奈等人有按照上学时的约定在旁边帮忙说情,没遭到什么刁难就轻松被认可为特例。
或许该称赞藤枝老师,她在第一时间知道该试图防患跟艾因有关的麻烦问题于未然,这个判断实在很优秀。简而言之,也就是鸵鸟心态。不过站在同样是遭到夺吻的被害者立场,笑心也狠不下心怪藤枝老师。
顺利提出戴戒指许可的申请书并且获得受理时,藤枝老师的说词在笑心的耳朵响起。
『……艾因同学,我想我还是喜欢男生吧,所以你不要再对老师下手了喔~还、还有你不要比老师还早一步找到老公喔~……呜呜。』
——但愿有堆积如山的幸福向老师敲门,南无南无。
「呼……艾因,来吃午餐吧。我有带便当来,你带了什么?」
隔壁座位的艾因摇了摇头。「没——有。」
「……我想也是啦。库劳乌瑟和安索妮一副就是不可能做便当的样子……我分你一半好了?」
「……咱不吃。」
「咦……?为什么?」
「咱……总觉得胸口好撑。」
「咦你今天是怎样?一点都不像你耶。」
「笑心今天带便当吗?我自己是带便当啦——」
诗奈将双手当翅膀一样摊开,来到笑心座位旁边。
桑妮雅也婀娜多姿地跟随在诗奈的身后。
「我今天也是吃便当,是我奶奶帮我做的。」
「如果有俄罗斯风三明治,我想跟你换一个~」
「呵呵,我想应该是有喔。」
俄罗斯风三明治是一种在黑面包上加了奶油和莎乐美香肠的简易面包。是俄罗斯的家常料理之一。
除此之外,也常另行加上小黄瓜、高丽菜、腌蕃茄(类似泡菜的食物)等,吃起来十分美味可口。以甜菜(貌似芜菁的蔬菜)为主的根茎类蔬菜色拉,同样也是桑妮雅奶奶手制便当的必备料理,笑心最喜欢吃了。
「我也是吃便当啦,不过艾因好像身体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喀啷。
「……?」
放在书桌上触碰到手的便当盒不详地发出轻盈声响。
艾因也在同时猛然把脸别开,回避视线。
「……嘿。」
抖抖抖。
一出声叫她,艾因就转头面朝一旁,肩膀还激烈地抽动了一下。
「对了,第三节下课我有说要去上厕所,所以暂时离开你的身旁一段时间是吧……?」
抖抖。
她的肩膀又像痉孪一样发出了抽动。
「啊……她那个时候吃掉的果然是笑心的便当……?因为看她吃得一副超理所当然的样子,我还以为那是艾因她自己的便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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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咧,说来那是笑心的便当喔——我也有跟艾因要一点来吃耶。」
诗奈淘气地伸出舌头「耶嘿」了一声。虽然不像是有在忏悔的样子,不过不知者无罪,也拿她没办法。
「可是诗奈妹问我说『那不是笑心的便当吗?』的时候,有小声偷偷讲『假设是笑心的便当也没关系,就当作是帮她减肥好了』这种话……」
「喂!那边那个故意犯!」
「啊、啊、笑心好聪明喔~!一般人在这种情况通常都会搞不清楚而误用『确信犯』,真的很厉害!(故意犯:明知不对依旧行凶犯案。确信犯:不认为自己的犯行是错误的。)」
「……就算夸奖我,事实也不会改变。」
「笑心,谁叫你不给咱巧克力。咱肚子饿了。」
「啊啊,这么说来……」
笑心自从学级会议时随口说出『给你巧克力』之后,就忘记有这一回事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或许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太好啦~无罪!」
「诗奈妹,你也用不着随手拿讲义的背面写下『胜诉』两字举起来示威吧……」
「算了,我就退让百步不跟艾因问罪好了,可是华木你就……」
「怪了?不能放过我吗?我的便当让给你,原谅我好不好?好嘛?」
「真拿你没办法。便当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笑心……你的肚量大到可以撑船了……我好佩服你啊……」
「笑心,了不起,咱由衷钦佩——」
「……可是呢,便当跟暗示『我有减肥的必要』这两件事可是两码子事喔?」
「……笑心好可怕。咱、好像快失禁了。」
对女孩子来说,减肥这两个字乃是禁忌。
新学来的常识令艾因浑身发抖。
xiv.
「笑心,这儿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学生餐厅。大家都在这里买餐券,交换餐点。」
青陵学园的学生餐厅还是一样人山人海。
这餐厅是国中和高中部的共同设施,因此也兼作平时少有交流机会的学长姊与学弟妹的社交场所。
笑心以前有听说过这里似乎曾孕育出啥浪漫情事之类的。但是对她来说,这个地方和男学生产生无谓接触的可能性很高,因此她不曾积极利用过。
今天是为了跟艾因介绍学校、也为了让诗奈请吃学生餐厅最贵的餐点以当作惩罚,所以才难得跑一趟。
「艾因,看到了吧。如果擅自乱吃人家的便当,就会落得跟诗奈一样尝到这种痛苦滋味的下场喔?」
「哭哭……」
诗奈听从笑心的命令,从售券机买下了『十份限定•超级上帝奇迹优质豪华午餐』的餐券。这是一般的俗称,实际上指的是每天主菜不同的午餐加上全部配菜的搭配组合。制作起来相当花费工夫,在繁忙的用餐时间点餐肯定会被学生餐厅工作的大婶与老伯们狂赏白眼,因此少有敢点此餐的勇者。
「这个一点下去,往后一个礼拜左右的时间在学生餐厅都会很难混,实在很讨厌耶……」
「不仅没阻止还不熟日本文化的艾因犯错、还反倒帮了她一把。让你做这点程度的小事就一笔勾销反而是你赚到吧?」
「……啧。好吧,那我去去就回来!」
诗奈做好觉悟后便大摇大摆地挤在一群学生之中,前去食券受理柜台进行挑战了。「欧啦欧啦,闪边闪边!」英勇的喊声渐行渐远。
笑心等人在空下来的餐桌一角找到位置坐了下来。
「笑心,巧克力呢?」
「巧克力喔……等回家之后再说,好不好?」
在神智清醒的状态下就有可能引发早上那种风波的危险,万一艾因因为巧克力而醉倒了,笑心可没有自信能收拾。
——还是我干脆献出自己的身体好了……不,但是……
昨天晚上我在浴室所采取的行动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而已吗?还是过去从未自觉到的母性作祟呢?又或者是……我对她抱有好感以上的某种感情的关系呢?
以前只要未来稍有感情暧昧萌芽的可能性,笑心总是会巧妙地排除或兜圈子蒙混过去。现在这个情况,感觉就像夜路走多总会碰到鬼一样。
「怎么了,笑心妹。还好吧?这个你要吃吗?」
桑妮雅从便当盒拿出一个俄罗斯风三明治请笑心吃。
「啊。我、我没事啦!栗须你吃、你吃吧。」
「咱要吃——」
「你这家伙把我的便当吃光光,至少对栗须客气一点喔。」
「没关系啦、没关系啦,笑心妹。来,啊嗯~」
「啊——————嗯。」
艾因可爱的樱桃小嘴,朝着桑妮雅手拿的俄罗斯风三明治大胆地张开了。
啪咕。
「……欸,艾因同学,可以不要连我的手指也一起吃进去好吗?」
「嚼嚼嚼舔舔舔舔舔舔。」
「不要舔沾在手指上的奶油啦,会痒痒痒痒耶。」
「这、这要算是饥不择食还是**,有点难以判断耶……」
「你不要一边讲这种话一边袖手旁观啦!」
桑妮雅露出一副掺合了怕痒与羞赧的表情控诉。
「好啦好啦,艾因同学,你够了喔。唷咿咻。」
笑心把手伸到艾因的腋下,将她的从桑妮雅身旁抽开。看着被拉开后照样不甘地挥舞手脚耍赖的艾因,笑心不禁心里为之纳闷:「转到国小应该比国中部还要适合她吧?」
不过这么一来,沙梨的评价一定会出现瑕疵,自己也一定会反对吧。
兜了一大圈唯一可以明白的是,不如像这样由自己来负责看顾她的行动。累归累,心情上会比较轻松。关于这个选择的判断,只能归纳出跟库劳乌瑟同样的结论。
(好、好不甘心……!不过她既然可以若无其事对别人**,那这枚戒指根本就没什么意义不是吗?)
照理说是与众不同的,自己和艾因相联系的证明——『世界的花苞』。
同时也是笑心负起艾因现状责任的证明。
(反正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在这边烦恼,艾因又不太懂喜欢啦讨厌啦那种心情……啊啊,一整个人就好像被当作备胎的情妇,感觉有够讨厌的!)
哈呼————
怒气转化为小规模的火山爆发从鼻孔大举喷发而出。
「怎么了,笑心。看到我费尽千辛万苦到手的这份『十份限定•超级上帝奇迹优质(略)』,就高兴到鼻子猛喷气吗?」
诗奈拿看似沉重的托盘一脸疲惫地在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把餐桌弄得摇摇晃晃的。
「哇啊!……好久没看过了,好惊人的魄力喔……!」
每日套餐(今天是炸白肉鱼蔬菜勾芡套餐)配上可乐饼、炸猪排、炸绞肉块等油炸食物,此外还有装在别的餐盘上的咖哩酱拿坡里式意大利面副餐。除了炒蔬菜、凉豆腐以外,不知为何还附上了汤豆腐套餐。
「……虽然人家也是大胃王,可是跟笑心比起来就差多了。」
「我的体质就是怎么吃也吃不胖。」
「好羡慕笑心妹唷……我吃愈多结果长愈高……要是再继续长高下去,我就再也没理由拒绝排球社的邀请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针对我这个该长的地方没长、身高也停止发展的男人婆而来的染血挑战书吗?」
「笑、笑心妹,没、没有啦,你明明身材一级棒的呀~」
「被跟超级模特儿没两样的栗须这么夸奖也让人高兴不起来——」
「呜呜,笑心妹很难伺候耶……」
「拍谢拍谢,骗你的骗你的啦,我才没那么想呢。别说了,开动吧——」
「笑心、汝真会吃。咱也来帮忙——」
艾因的眼睛光芒四射,手拿免洗筷将袖子卷起。
「……你也不遑多让啊。」
被标准无法跟人类相提并论的艾因赞叹自己食量大,笑心的心情显得有些复杂。
「……?」
由于周围传来了骚动声,笑心嘴巴含着筷子观察了四周的情况。
明明学生餐厅被学生挤得一位难求,但笑心等人旁边的座位却空荡荡的没有人要坐。
(……哎呀哎呀。)
仔细一瞧,有几个人指着艾因交头接耳地在讲悄悄话。
(第一堂课干的好事这么快就在学校传到人尽皆知啦……)
原本单是外表就够引人注目的了,现在如果再经过传闻的渲染(虽然真相应该远比那个被渲染过的部分还要更夸张就是了),没有人敢越过雷池一步也是当然的。
更何况,无疑可以排进国中部美少女排行榜前五名的华木诗奈与栗须桑妮雅也待在旁边的话,那就更难接近了。
——如果大家愿意敬而远之,负责善后的我负担也能跟着减轻,其实也没什不好啦……但是这么一来,艾因不就找不到对象了吗……真的是难以取舍啊——
不过,自己的烦恼并没有深刻到难以取舍,笑心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隐隐约约不对劲。
(才、才不是那样呢!我有在烦恼。而且我才没有想过「艾因找不到恋爱对象最好」这种念头……才对吧。)
明明应该是这样才对。
「喔,好豪迈的吃相唷。笑心怎么了,心情不错喔?」
「咦?我、我没有心情好啊!反而是各种烦恼源源不绝……吧?」
「啊,是吗?可是瞧你好像都快哼出鼻歌了说。」
「对呀、对呀。我最喜欢开朗的笑心妹了。如果常常面带微笑的话,那就更喜欢了。虽然现在也是很可爱啦,不过我觉得你还会更可爱!」
——真的是这样吗……
笑心以为失去笑容、不知不觉间忘记有微笑这回事的自己,最适合板着一张扑克脸。
「咱不曾看过笑心的笑容。咱想看。」
「你刚在教室不是有笑,你再笑一次让我当作参考。」
「笑容……是这样吗。」
艾因高髙翘起右半边的嘴角露出笑容。算起来,那不叫『微笑』,反而比较像是『贼笑』,非常适合脑筋打着鬼主意的时候露出的表情。
「……你那算是很高兴自己被拿来当参考吗?」
「笑容的话要像我这样啦……灿烂~」
诗奈露出一个从她平时的态度难以想象、可是又跟她的长相很贴切的媚笑。
——要是被用这种表情撒娇拜托,男生大概都会『一举被夺走郎心』(Ichikoro)吧。
感觉和『Ichikoro』最吻合的汉字写法应该会是『一杀』。不过,笑心只有从八卦中听说过诗奈的男性经验。
因为诗奈从来不会主动提起有关异性的话题。表面上作风大胆的她,另一方面也不忘注意这种细腻的贴心之处,笑心很喜欢这样的诗奈。
「笑容……是像这样吧?」
桑妮雅白皙的脸颊上泛着笑意。或许是害羞的关系,她脸低低地视线朝上往笑心看。
——这是个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又忍不住想要好好呵护的笑容……虽然我是女生,可是我感受到一股有如被人用力在我的父性钉下了五寸钉的冲击力道。
尽管桑妮雅就跟得了男性恐惧症没两样,但讽刺的是事实上她广受男生欢迎。
(相较之下,我连好好露出微笑都办不到,我这个人究竟是要笨拙到什么地步啊……这样一来,我跟艾因简直没有两样嘛。)
笑心觉得自己好像借着这个机会了解了自己对于艾因的部分心情。
——也许我从艾因身上感觉到了共鸣吧。
或许我还满高兴能跟这样的她有了一段奇妙的缘分呢。
(……话说这样是不是有点像被虐狂啊?)
反正终究是同病相怜、确认彼此伤口的关系罢了……库劳乌瑟搞不好很精通操弄这种事情的手段,一想到这我就深深感到羞耻。
不过,我之前从未认识过类似艾因这种人。当然诗奈和桑妮雅都是难能可贵的朋友,不过就『同类』的意思来说还是不太一样。
「话说回来,我有交代班上的人不要泄漏出去,果然人的嘴巴还是拉不上拉炼的呢——」
诗奈冷不防从桑妮雅的便当拎走一块腌蕃茄说道。
「什么?」
「哎唷,就艾因的事啦,现在好像已经传开了。」
诗奈似乎也发现了。
「啊……是喔?」
桑妮雅咀嚼嘴里塞满的面包。
她在关键时候往往都会发挥惊人的专注力,不过偶尔也会有脑袋放空的情况。
有一次桑妮雅在填卡式的测验问题全部答对,却犯了划错一行这种常见的失误,这个事件至今仍常常被笑心戏称为『桑妮雅传说』,拿来当作话题嚼舌根。
「咱?」
「对,被警戒到这种程度我看也别指望寻觅伴侣了。」
虽然讲这种话可能会被库劳乌瑟指着鼻子骂『都怪负责当保母的人没路用!』就是了。
「咱没办法找伴侣?」
「现在还不知道啦。」
这暧昧的答案使得艾因呆住了。
不管是受到警戒的事情也好、找不到伴侣的事情也罢,或许对神明大人来说,全是不可能存在的现实也说不定。
「不好意思,方便打扰一下吗?」
「……?」
笑心回头望向背后的声音。
坐在正对面的诗奈更早一步向声音的主人问话。
「嗯?怎么了?」
前来攀谈的,是方才围在四周观看这里的两个女生。
从制服和徽章判断,似乎是国中部一年级的。
——难道是因为没人敢靠近我们,而在用餐的尖峰时间占用太多位置吗?
笑心先是「嗯嗯」清了一下喉咙再出声询问。
「有什么事吗?」
她把姿态放软,以免吓到还残留有一丝青涩的一年级学生。
「那个……请问可以跟艾因学姊握手吗?」
「……啥?」
「我姊姊读二年四班,我听说了今天早上的事,实际看过艾因学姊本人后觉得超可爱的,所以已经变成她的粉丝了。」
「……咦咦咦!」
笑心的声音响遍了宽阔的学生餐厅。
餐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好、好奸诈,我们也在等待握手的机会耶……」
这是别桌传来的声音。
「要比的话,我们也是啊……对不对?」
一群高中男生在互相点头同意。
有人开口之后,同样的对话便此起彼落地纷纷传出。
「……哎呀呀,看来有人成了大家的小偶像呢。」
笑心以困扰的眼神迎下了闹哄哄地围堵在四周的人墙。
「原来我们没有被排挤,而是大家有兴趣却拿不出勇气找我们讲话而已。」
桑妮雅听起来松了口气,总算放宽心了。
「是、是这样子啊……哇!」
笑心的肩膀被推挤了一下,险些把喝剩一半的茶给打翻了。
「啊,不好意思,稍微借过一下。」
那些女学生只是敷衍地赔了一声不是,拚死命想要靠近艾因。
「喂!你们几个,给我好好跟笑心道歉!」
「算、算了啦……华木。」
「可是……!」
笑心安抚诗奈的情绪,一同从位置站起身。
包围艾因的学生有增无减,慢慢将笑心三人赶离了餐桌。
「笑心——汝在哪——?笑心——」
笑心能听见艾因的声音从人墙的另一侧传来。
「我在这里啦——」
笑心本想提高音量大喊,可是喉咙却只发得出沙哑的声音。
——我在人群里向来都是这样,紧张得要命。
不出所料,她的声音似乎没有传到艾因的耳里,所以也没有得到响应。
「一群爱凑热闹的人,这下麻烦了。」
「我们等情况稳定下来再说吧?」
诗奈和桑妮雅体贴地跟笑心说道。
「也是啦……」
学长姊和学弟妹混成一团将艾因团团围住,声嘶力竭地发出吶喊声。
问题的内容似乎不难想象。
『你从哪里来的?』
『你所谓的伴侣是?』
『男女生都可以吗?』
艾因应该是以一贯的语气回答了这些笑心也曾问过好几次的问题吧。
人群中偶尔会爆出哄堂大笑的声音,虽然就近在咫尺,听起来却觉得好遥远。
「呼,也太夸张了……」
笑心她们转移阵地到附近的桌子,在那里坐了下来。明知跷脚很没规矩,笑心还是照跷不误。
「明明人家笑心还没把『十份限定•超级上帝奇迹优质豪华午餐』吃完耶,这些人怎么这样!」
坐在一旁的诗奈像是为笑心打抱不平似的,故意以调皮的口吻说道。
「对嘛……就是说啊。」
笑心也跟着鼓起腮帮子,露出气呼呼的模样。
——嗯。我确实是一肚子火没错……不过生气的点好像跟诗奈不太一样呢……
笑心注意到自己在情感上所发现的小矛盾,正慢慢将那个不一致变成个庞然大物。
「不过……艾因同学真的是天生就受大家欢迎的人物……吓了我一跳。」
「对呀……」
之所以会受到库劳乌瑟等人的仰慕,或许理由也不单只是因为她是神明大人。
——我从她身上感受到的共鸣,有可能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
一想到这,笑心发现有股寂寞的感觉油然而生,她想循线追踪那个感觉是从何而起。
「啊……」
「嗯?怎么了,笑心。」
「咦?啊、没有啦!我没事!」
我发现了。我不经意地发现了。
——或许我是在嫉妒艾因吧。那个感觉说是昨天才刚萌生的也不为过。换个说法,就像我有参与到呱呱坠地的那一刻。
「…………」
「笑心妹,你脸变红了耶……发烧了吗?」
坐立难安的感觉令笑心夹起双腿忸忸怩怩地动来动去。现在一定不只是脸,从脚趾到头顶全都变成红通通的吧。
「不、那个,不是的……我去一趟厕所!」
话还没说完,笑心便以田径教练看了一定会感叹『唉,怎么不去练短跑呢?』的飞毛腿速度,快速地逃离现场了。
「……吓死我了。看样子笑心妹一定憋很久了呢……」
「是吗,我看应该不是那样吧~」
诗奈一边摆动双脚,一边带着苦笑向桑妮雅回答道。
笑心冲进距离学生餐厅最近的女厕,关上隔间的门。
碰——
「……唉————」
笑心在盖子盖得紧紧的洋式马桶上缓缓坐了下来。
她利用装设在隔间内的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
「哇……好丢脸……」
脸红到现在都还没退。
刚刚没命似地拔腿逃离了现场,不知道华木和栗须有没有起疑。
(……因为,我竟然嫉妒被大家捧在手上的艾因……我这样实在太不成熟、太难堪了,艾因也不是自己希望才那么做的啊……)
最后的理由是最切实的。
『我是因为艾因**才生气!』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笑心倒还不至于会谴责良心。
身为一个把人家唤醒的人,或多或少会觉得自己也有一些责任。但除了唤醒她的责任以外,教育她也是自己的使命,可以换个角度这么想。
可是,竟然因为人家受欢迎就嫉妒人家……那孩子明明又没做错什么。
结果只是自己没肚量而已。之前从来不曾对华木和栗须有过这种心情啊。我到底是怎么了?
(……妈,我是不是情绪不稳定啊?)
烦恼的时候就找妈妈求救。
((嗯。))
就算你跟我回答得这么干脆……
((虽然很简短干脆,不过这可是内容很丰富的建议喔?))
虽然母亲这么说,可是为了猜谜的问题伤脑筋也不是办法。
和艾因一起行动的日子连一天都还没过完耶,依这个状况来看,未来堪虑啊。
笑心「嘶~哈~」地连续做了好几次深呼吸。
(……不论如何,都得避免因为这种俗不可耐的感情伤害到人、喔不!应该说是神才对——唉,算了,都这个时候了是人是神都无所谓啦——)
笑心又重新大口地做了一回深呼吸,站起身子。
xv.
直到昨天为止,别室勉强还可以用『空间狭隘』来形容。
如今,搬入了真界人的行李之后,已经堕落到可以说是『仓库』的等级了。
「这不叫我们的行李吧,几乎全都是库劳乌瑟长官的私人物品不是吗……」
「就是说咩,根本全都是她在这个世界买的衣服嘛!」
「这样讲实在太失礼了。主要我都是借着血拚和血拚还有血拚来消除我在这个世界的压力,你们的说法岂不是在怪罪最后都是我导致别室变成这副惨况吗!」
「事实正如您所说的没错啊。」
「如果你的兴趣跟我一样是把这个世界的男人当消耗品一个换过一个,就用不着累积这么多没用的东西了说。」
「举那『不适合败犬的职业』是什么屁话!」
「人家才没那样子讲呢。」
「……你们两个就不用五十步笑百步了。」
总之不动手收拾就不会有改善。如果不管怎么整理行李都会爆满,那就去跟古原真行商量,请他让我们把部分行李收纳在主屋里吧。布雷格瓦德一边打开行李一边订立计划。
「对了,神明大人顺利入学了吗?」
「是呀,顺利入学了。虽然笑心那丫头发了一点牢骚,不过因为『花苞』的关系,要反抗也不是那么容易。」
库劳乌瑟洋洋得意似地推了推膨胀的鼻翼上头的眼镜。
「既然『世界的花苞』会在这里出现,那么推测神被封印的场所就是这里应该很合情合理吧。」
「是这样吗……神明大人的身体会显现出性征,恐怕是表示神明大人已选定了某人为伴侣。然而在两性交合之前对方就从这个世上消失了。『花苞』被留下来,神明大人则自己陷入了沉睡、又或者遭人封印。以顺序来说,结论是这样。」
布雷格瓦德停下了解开行李打包的手。
「……原来如此。」
「最后那个就是问题。如果说神明大人是依自己的意思入睡的话,这里有可能就是那个场所。问题是,如果这不是基于神明大人的本意,而是有人连同神明大人的强大力量将她一起封印的话,我想不到把神明大人留在伪界的必要。」
「这是因为和神明大人为敌的那个人恐怕是伪界人,而且对他们而言神明大人是忌讳的存在……?」
「正是如此。如果不是身怀强大到足以将灾厄驱赶至其它世界力量的人物,要封印神是不可能的事。」
「好复杂喔……不过,要是封印神明大人的人物其实是真界人的话呢?」
安索妮伸出食指顶住下巴,面露不可思议的表情。
「……那种事情……」
虽然库劳乌瑟话说到一半即哑口无言。
「是不允许发生的。对吧?库劳乌瑟长官。」
但布雷格瓦德随即接着把话给说完了。
「没错。而且——」
库劳乌瑟「嘶——」的一声,她酝酿着气息与接下来要说出的话。
「假如真界人犯下了那样的罪行……」
库劳乌瑟绷紧脸孔,隐隐显露出她在真界的地位——神官的气势。
「本官是绝不会原谅那个人的。本官应该会判那个人比死亡还残酷的罪刑吧。」
「比死亡还残酷……」
库劳乌瑟的口吻和平时有所不同,语气之强烈,不禁令安索妮倒抽一口气。
「如果是女的,那就赐予她封闭了轮回的完全死亡……也就是无!」
「呀啊!」
「如果是男的……」
「如果是男的……?」
这回换布雷格瓦德咽下紧张的口水。
「就要他生生世世……」
「就要他生生世世……?」
「……与本官白头偕老~♡」
「…………」
「…………」
「怎、怎么了、怎么了、你们两位!干么用那像是在看冷掉的披萨般的眼神看我?」
神官嘛,想必禁欲生活一定很难熬吧……布雷格瓦德叹息的同时深刻地感受到这个事实。
xvi.
「起立——立正——敬礼——」
随着钟声响起,值日生喊出口号发布施令。
学生们在条件反射之下,在脑袋理解每个词汇的意思之前便站起身来,打直背部将头垂得低低的。
「老师再见——」
「好,各位同学再见——」
藤枝老师简短地向学生们的下课礼致意。
青陵学园国中部二年四班,今天在放学前最后的集会时间也顺利画下句点,现在时刻是下午三点二十五分。
笑心陪伴神明大人上学的第一天终于要结束了。
(呼,好险没搞出什么特别的大问题……)
——不对,才刚到校没多久就闹出了一件令人摇头的风波,不过在那之后应该就没有特别掀起在伦理上及社会性上显得糟糕的问题了吧。
「笑心,咱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隔壁的艾因拉了拉笑心的袖子。
「今天上到这里就放学了,接下来只要回家就可以啦。」
利用桌面将课本的底边弄齐,笑心回答道。
「要回到那栋简朴的建筑物吗?」
「喔——喔——不好意思,我家就是那么简朴啦。我看你啊,最好还是多学学『古风盎然(=老气破旧)』还是『整体为石庭景致的风格(=能省则省的设备)』这一类的客套话吧。」
「咱头痛了。笑心说的话好艰涩……整理一下重点,能说成『令人联想起古早时候的客栈』吗?」
「……嗯,完全不能。」
「笑心,你对外国人做那种要求有点太强人所难了啦!」
「嗯,我觉得对日本人来说也有点难呢。」
诗奈和桑妮雅手拿书包、脸上挂着苦笑走了过来。
「会吗……」
能理解何谓客栈却偏偏搞不懂古风盎然,这是哪门子的理解力至今依然是个费解的谜。
「好了,回家吧回家吧——要去哪晃晃吗?」
诗奈拿起感觉好像很轻的书包催促道。
「要去昨天聊过的那家店吗?车站西边新开的巧克力专卖……呜噗!」
笑心伸出掌心把差点从桑妮雅口中脱口而出的危险字眼给塞了回去。
「啊——啊——啊——那个还是下次再去好了!」
「笑心,咱刚刚听到了巧克力——」
「哪有,那是秋天的妖精随着微风在艾因的耳边悄悄地开了个玩笑而已啦。」
「妖精……神以外的敌对势力竟然在这个世界横行霸道。咱、燃起了敌对意识……」
「笑心……现在居然连妖精也看得见了,你终于也差不多快……」
诗奈那同情的眼神和退缩的模样,一副锥心刺骨的模样,好似在说:「别再嗑危险的药品了吧?」
(不、不是那样子啦……那个~对了,现在艾因在治疗蛀牙,所以严禁甜食;可是她又疯狂喜爱巧克力,我怕她私底下跑去偷吃,才会连那方面的情报都予以隔绝!)
(原来是这样子喔……那下次我也帮你注意吧,笑心妹。)
桑妮雅对笑心的悄悄话全然信以为真,提出了协助。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而且今天艾因才转学来第一天,所以我想说还是早早回家好了。」
「说得也对,艾因妹搞不好也累了呢。」
「不,人家觉得她不是那种程度的货色。」
「咱没有蛋蛋(译注:音同货色。)。咱有的是——」
「……艾因,你可以不用掀起裙子给我们看也没关系。」
虽然诗奈快笑翻了,不过不常接触这种玩笑的桑妮雅则是讶异地不停眨动眼睛。
「啊——找到了找到了,艾因同学~呀——」
突然间,好几个人的兴奋尖叫声从走廊缠着耳朵不放。
「……那群家伙又来了喔。」
诗奈在不耐烦的声音里夹杂着叹息说道。
「嗯……」
髙喊艾因名字的,正是在学生餐厅认识的那群人。不过笑心和那些人并不认识,而是他们•她们单方面地和认识艾因。
「这些人来干么?」
桑妮雅是碰到无法理解的问题就会直接发问的类型,不会故意装懂。这是笑心一直想要效法的地方。
「这还用问,当然是来朝圣偶像的啊。」
从外表看不出来,但实际上可是硬派的诗奈明显露出了嘲笑的神情。
和桑妮雅不同,诗奈善于捕捉事物的本质,而且能很迅速地判断出是否符合自己所好,然后明白显现在态度上。笑心也同样想学习她这个特点。
哒哒哒哒哒。
一阵吵闹的脚步声传来,六、七名年级和性别不一的集团包围住了艾因。
「欸~我们一起回家吧,艾因同学。」
「要不要一起去玩?」
「你知道车站那边新开了一家巧克力专卖店吗?」
「小艾因你有说过喜欢巧克力对吧?」
「嗯,咱喜欢巧克力。」
——这、这群混蛋!这不仅是把人家的努力化为灰烬,根本是吹散得不留痕迹了……!话说回来,艾因也真是的,怎么会连喜欢巧克力的事也亲密地公开给外人知道……!
笑心气到语无伦次。
诗奈也默默地唉声叹气;桑妮雅则是不知所措地在笑心与艾因两人之间游移着视线。
「喂,你们几个!」
艾因的狂热粉丝团不约而同地转头面朝笑心。
「干么——?」
「不好意思,今天是转学第一天,艾因也累了,能麻烦各位下次再约吗?」
「咦——你谁啊你?」
一个貌似国中部三年级的男学生露出一副在打量可疑人物的眼神说道。
「我是艾因目前寄宿的神社的女儿,也是她的代理保护者。」
「什么嘛,又没什么关系。」
其它的女学生如此说道。这回是一个学妹。
哔叽。
包覆住真心话的忍耐之壁出现了裂痕。
「……关系可大了。因为艾因的父母亲将她托付给我看顾。」
「所以说,和那种事无关嘛。而且我们又不是要约她去做坏事——」
——是啦,或许对你们来说只是平凡无奇的巧克力而已吧。
「今天还有事情,所以我希望早点让她回家。很感谢大家的热情邀约,但恕我婉拒。」
「我们是当面问艾因本人的意思,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装经纪人了~?」
哔叽哔叽。
真心话与忍耐的激烈对立已经呈现出冷战落幕时的柏林风貌。
距离墙壁倒塌大概一小步了。
「你们几个,也差不多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诗奈语带恐吓地朝粉丝团接近。
「是华木学姊耶~」
「华木学姊、华木学姊!」
「哇、你们干么、不要乱摸!」
两个学妹一边高声尖叫,一边缠着诗奈不放。
「栗须学妹也在啊,搞什么,干脆大家一起去玩吧~?」
这边则是学长突然冒出来装熟约人。
「咦?咦?咦?」
桑妮雅这个人一被不知客气的男生的好奇心给吓到,整个人会手足无措也不足以为奇,只见她现在也是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
「有艾因学姊、华木学姊、栗须学姊,这个组合感觉好豪华喔——」
「大饱眼福——」
「欸~欸~你们两个一直都跟那个女生混一起喔?」
国中部三年级的女生在说到『那个女生』的部分时还朝笑心扬起下巴。
哔叽哔叽哔叽。
「感觉只有那个女生格格不入耶~她们三个自己组团就够了嘛。」
粉丝团所有人都爆笑得东倒西歪。
——瓦解。崩坏。忍耐。那么……
笑心终于来到了极限。
就在她迟疑该怎么宣泄情绪的瞬间……
「……老娘受够了。」
突然冒出了一句语带不屑的话。诗奈开了口。
「滚开啦你们!人家要回去了。」
「咦,怎么了?哎唷,跟艾因一起回去嘛~」
男学生难掩困惑,抓住诗奈的肩膀把她叫住。
「呼呵呵呵呵。」
缓缓回头的诗奈一脸娇媚的笑容站在男学生的正前方。
「想、想跟我们去玩了吗?你想去哪?」
「……咬断你的老二去死吧!」
「…………!」
诗奈面带笑容却口出恶言,不仅让男学生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也使得其它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诗奈毫不犹豫地牵起桑妮雅的手,背对粉丝团举步离去。
(抱歉。如果继续待在这里人家可能会爆炸,所以先带桑妮雅回去了。笑心你也快点带艾因回家吧。)
在穿过笑心的身旁那一剎那,诗奈飞快地如此嗫声说道。
(嗯、嗯……)
(……对不起,我们先走了喔……)
桑妮雅也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感觉像是极度惭愧地如此说道后,就离开了教室。
啪。
用力带上的关门声在耳里缭绕了一段时间。
「…………」
「那是怎样啊,好恐怖……」
「原来华木学姊是那种人,好讨厌。」
「算了啦,反正我们本来就只有想约艾因而已,对不对~?」
「就是说啊~」
「……笑心,诗奈和桑妮雅呢?」
艾因看来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
「她们说要先回去了……艾因也和我一起回家吧……?」
「……可是、巧克力……」
「……不要管什么巧克力了!」
笑心忍不住变凶了起来。
「…………」
艾因没有回答,只是神色哀伤地注视笑心。
——奇怪……为什么我会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呢?为什么……?
我把原先要像诗奈大声发飙一样、应该跟那些人宣泄的怒气全都宣泄到艾因的身上去了。
「喂,我是不知道你是啥代理保护者啦,你没事呛艾因干么啊?」
「真是的,刚刚会惹到那个莫名其妙的女生,也都怪你讲了一堆废话在拖延时间!」
「就是说嘛,拜托你不要再闹了好不好——」
笑心饱受众人莫名的批判。
方才就快到达沸点的怒火如今绝对值就这么一口气转化为哀伤了。
彷徨无力。
到头来一旦那两个人没陪在我身旁,我不过就只有这般程度而已。
我连艾因一个人也没办法保护。不对,追根究柢应该说我有没想过好好保护她。我如果真心想保护她,就不能对她做出迁怒的行为。
在学生餐厅的感受此时已有了清楚的轮廓。
(我不要……)
「…………笑心?」
眼前艾因的身影忽然起了波浪。原来是自己的眼眶浮现了泪水。
「要哭就回去哭啦,白~痴。」
对方嘲笑的脸孔透过泪水变得更加扭曲了。
鼻腔里面有股灼痛的感觉。彷佛只要稍稍一张开嘴巴,透明的水滴就会沿着脸颊滚落一般。
「……」
原本以为至今以来自己勉强还算表现得有模有样,可是实际上呢?
现在甚至渐渐有种今后一切的事情都会变得不顺遂的感觉。
班上其它的同学大概是不想被卷进麻烦的风波里吧,没有半个人愿意挺身直言。
虽然笑心也没有要向他人求援的意思……不过却深受一种脚步愈来愈不稳定,并且逐渐下沉的错觉束缚住。
「……你们这些小白,迷路到别人家的班上呛什么屁啊。」
「啥?」
「还啥个屁啦。」
烦躁与咋舌混合在一起的声音介入了笑心与粉丝团两者之间。
山本一手拿着书包,在桌子上坐了下来之后便率性地将脚踢出。
碰咚!
穿着室内鞋的后脚跟将桌子踢得猛烈摇晃,发出轰然巨响。
「…………」
「这个班级是老子的地盘,要哭要闹都得先获得老子的许可。」
「哪、哪有这样的——?」
「少啰唆,歪妹。」
一句话就斩人于无形。
「喂!小鬼,你不要自以为了不起喔。」
「闭嘴,丑妞。」
一句话就斩第二人于无形。
「……我记住你了,不要以为你能全身而退。别把高中部的看扁了啊?」
「喔喔!随便你呀,可是你要透过足球社来找我喔?就算是高中部足球社老子也不介意啦。」
「……慢着,这小子是那个啦、山本……国中部的正规球员……」
同伙的跟主动挑衅的当事人悄声咬耳朵后,气焰在转眼间就消散掉了。
「我……我不跟你计较了……」
开玩笑般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高中部学生激动地拍了拍粉丝团其它人的肩膀,离开了教室。
青陵学园足球社不管在运动社团还是正式大会,每年都留下最优秀的成绩。也就是说,足球社在校内的势力和发言权跟其它社团的社员属于不同的层级。
特别是有可能以正规球员的身分从国中部体育保送到高中部的人,可说是将来称霸校内阶级的人选里呼声最高的也不为过。
——如果是平时的我,大概会觉得把这种事情提出来卖弄只是一种滑稽的行为而已吧。
等到发现时,留在教室里的就只剩笑心、艾因还有山本三人了。
「…………」
——结果,我什么也做不到。
在她心里沉沉浮浮的,是这样的念头。
就连句道谢的话也说不出口。
只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就算是狐假虎威也无所谓,我应该保护艾因的。
「喂,栗下……」
或许是担心一直沉默不语的笑心,山本伸出了手。
笑心轻轻地推开那只手。
「对不起……请不要跟我说话。」
「……啊啊,不好意思,打扰了。」
山本留下这句话后,便轻声离开教室。
终于只剩两个人独处。
夕阳西下后的晚霞将教室染成一片朱红。
笑心抬不起头,只是一味凝视着从脚下伸长的影子。
「……笑心?」
艾因不可思议地从下方窥看头垂得低低的笑心。
「笑心,有水从你的眼睛……眼泪……?」
笑心脸红了起来。
唯独现在我不想被人看。不要看都到了这种时刻还在为自己流泪的、这样的我。
「笑心……?」
「不要看我!」
「……咱不可以看汝?」
「为什么……」
终究是溃堤了。再也阻挡不住了。情绪的浊流吞噬了笑心,几乎将她冲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场所。
「……?」
「我以为你就跟我一样……但,那完全是我一厢情愿的误会……」
「笑心……笑心?」
「……我误以为我在你眼中是特别的了。如果你一开始就明白告诉我不是那么一回事的话那也就算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害我心生期待呢……我已经受够了……我好害怕像爸爸那个时候一样,又被人给抛弃了……」
「……咱不会抛下笑心。」
「你明明就对其他人也做一模一样的事!如果你觉得不一定要我,只是把我当作其它人的备胎的话那你就直说啊……!」
「咱、喜欢笑心…………」
「我爸当初也是那么讲的!结果还不是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你不要再管我了!」
「……笑心……」
「我最讨厌你了!」
「…………」
我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呢。
后悔总是比其它感情要更强力地印证记忆即为事实。
现在也是如此。
「笑心…………」
美丽的水滴自笑心的眼眶滚落而下。
水滴的数目源源不绝地、源源不绝地增加着。
「……笑心……咱……好哀伤。」
尽管不至于发出呜咽,但艾因的声音就彷佛在空气中渐渐淡去般那么的微弱。
xvii.
记得那一天也是个晴朗的秋日。
爸爸失踪的那一天。
我和爸爸两人独自出门的那一天。
为什么那一天除了我俩以外没有其它人随行——理由我记不太清楚了。
大概是平日常常不在家的爸爸想要独占我吧。
说来真不好意思,当时我总有种沙梨出生后爸爸似乎就对我不再那么关心的感觉,经常闹别扭。
所以也有可能是我任性地要爸爸挤出两人独处的时间也说不定。
总之,我记得我们是去了某处遥远的海岸。因为那年夏天没什么可以和爸爸游山玩水的机会,所以我希望至少眺望个海景也好。
……实际上只要是跟爸爸在一起,不管去哪里我都很高兴。
「爸,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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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波浪拍打的岸边东奔西跑。
不过是打着赤脚觉得海水很冰而已,我就玩得乐不可支。
——小心。不要跌倒了。
爸爸笑着说道。
「我现在游泳已经可以游二十五公尺了喔!」
我跟离得有些远的爸爸这么说道。
——是吗……你也长大了呢。
「我还会长得更大喔。」
——嗯。我想你在不久之后也会有喜欢的对象吧。
「我喜欢爸爸~」
——哈哈,爸爸也喜欢你呀。不过笑心以后会认识到比爸爸还要更更更喜欢的人喔。
「……会吗?那样子爸爸你比较高兴吗?」
——高兴啊,不过会有点不甘心喔。感觉就像笑心要到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去了一样。
「人家哪里都不去!」
——是吗。
听到我的回答的父亲静静地微笑着,也许感觉有点寂寞吧。
所以我向爸爸露出笑容。
尽其所能地在脸上挂起微笑。
我以为,这么一来,寂寞的气息就会从爸爸的表情之中慢慢减少了。
只要我笑,爸爸就会回以微笑。
对笑心而言,这是极其理所当然的事实,也深信爸爸的想法也一定跟自己一致。
到了今天,笑心感觉一辈子的笑容好像都在那天用光了。
记忆到此就被切割得零星破碎。
接下来我还记得的就是自己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在沿海的道路上奔跑的模样。
我一面高声叫着「爸爸、爸爸」,一面不死心地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追寻转眼突然消失不见的身影。
听说一直到太阳下山受到警察保护为止,我就这么找了好几个小时。
爸爸自从那天起就失去了下落。
事故的可能性被从别室发现的信件与某个情报给否定了。
我不记得爸爸是怎么消失不见的。
明明在出门前有下定决心今天整天都不分开,却不记得那个瞬间。
(……明明说过哪都不会去的。)
那个人自己亲口说过如果笑心去了远方会感觉很寂寞。
然而实际去了远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爸爸自己。
隔天。
妈妈的父母不顾千里迢迢立刻飞来,态度强硬地要爷爷给个交代。
「所以我当初才会极力反对!」
「现在我女儿变成瑕疵品了,你要怎么赔!」
如此之类的话语一来一往地交战着。
(为什么要说自己的孩子是瑕疵品呢?)
我只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因为我妈这个当事人是绝对不会认为自己是瑕疵品的。
「我不打算拿掉户籍。如果你们要继续说舞久和义父的坏话,我就要和栗下家断绝关系。」
妈明确地如此主张,我很高兴听她这么说。可是,既然妈妈这么明理又体贴,为什么爸爸还会抛下家庭消失呢?
妈妈的父母——栗下家的外公和外婆改变不了妈妈的决心,而且也无法理解她为何这么固执,老泪纵横地哭肿了双眼。
这使得我的哀愁又更深了。
我终于明白原来信任一个人有时候也会伤害另一个人。
我牵起沙梨的手,离开了妈妈等人所在的客厅。
我紧紧抱住不哭不闹、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我的沙梨。
——最后和爸爸在一起的是我,这样好吗?
都是因为我的任性,将妈和沙梨可以跟爸爸相处的时间给剥夺走了,不是吗?
但是——我又不希望妈妈和沙梨尝到——我在海边哭着奔跑,那个时候的——被人遗弃的那股寂寥的感觉,以及彷佛失去了世上一切般的那一瞬间的孤独。
或许我是在最近才有这种感觉的吧,我觉得要扛起第一个被告知这个事实的责任……是一种对打算独占爸爸的我的惩罚。
大概就是这样的想法扭曲了我也说不定。
『哎唷,听人家说舞久最后被目击到的时候身旁有年轻的女人不是吗?』
在我听见叔母这么说的时候,我得到了和孤独奋战的武器。
——我要变得讨厌爸爸。
我下定了决心。可是或许某个环节还有我放不下的地方,而且一定也有破绽存在。
但那样的不协调感也随着来年妈妈的去世而消失了。
『爸爸和妈妈都抛弃了我们。』
已经没有阻止我这么相信的因素了。
既然喜欢别人、信任别人会导致不幸的话,那我何苦一开始就喜欢上别人。
和孤独作战用的武器,同时也是沉沦孤独用的道具。
我决定乐于去接受它。
直到昨天为止,这都是无可撼动的决心。
xviii.
——为什么我会说出那种话来呢?
——为什么我会做出这种事来呢?
看见艾因流泪的笑心从那个地方逃开了。两条腿快马加鞭地奔跑着。
正因为明知这个冲剌是在逃避解决问题,所以速度才会如此飞快。
笑心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踏上回家的路的。
只晓得一路上自己不曾停下来喘过一口气。
尽管已经来到了安国神社的前方,却说什么都无法穿过鸟居前行。
心中满是把艾因丢在学校不管的罪恶感。不,还有更早之前因为嫉妒她所导致的自我嫌恶,以及假借她的问题来怨叹父亲的惭愧。
笑心在鸟居旁边来来回回快一小时,犹豫不决是否该折回去跟艾因道歉,或者是……
只要有办法抹除掉烙印在眼睛上的那孩子的表情,感觉现在什么事情都难不倒自己。
「……笑心?」
「啊……」
虽然是耳熟的声音,但那也是笑心亟欲避开的人的声音。
「你好啊,好久不见了呢。」
「……城先生。」
笑心转身打了个招呼,但却避开了视线。
「你怎么啦,一副正在哭……」
「咦……?」
笑心顺势伸出手指触碰眼尾,不过眼泪早就干掉很久了。
「……的样子一般垂头丧气的。」
「请你不要讲那种容易让人误解的话……」
城优飘渺的口吻如今听起来的感觉并不是很讨喜。
……不对,口气其实不是重点。
这个人以前在爸爸刚失踪的时候,各方面都十分照顾我。
因为当时年纪小才说得出口的话也有不少。
可是我早已经失去了那些词汇,想必往后长久的时间都会是如此吧。
……我是这么认为的。
「拜托你再跟以前一样打起精神跟我说『人家要跟优哥哥结婚』,好让我烦恼烦恼吧。」
「……请你快点忘掉那种事情。」
自从知道爸爸失踪的原因之后,我就发誓再也不会对任何人发生那种感情,至今为止没有例外……原本应该是这样子的。
偏偏我却对艾因……
希望自己是某人的特别的存在,同时也希望把某个人视为特别的存在。我一厢情愿地为那种强迫的想法感到期盼与失望,最后落得这般下场。
在伤害『其它人』这件事上,我跟爸爸没有两样。
「……城先生。」
「什么事,笑心?」
「你有跟人吵架过吗?」
「吵架?」
优从袖子伸出手,摸了摸平滑的下巴。他的胡子十分稀疏,就算没有每天刮胡子好像也没什么问题。这是很久以前听人说的。
「……这个嘛,有呀。」
「你曾经后悔事情都是自己的错吗?」
「当然有。」
「那是怎样的情况?……我可以问吗?」
「可以啊,反正那是很久的往事了……其实是一则很单纯的故事。我过去曾经横刀夺爱抢了某个朋友的女朋友。后来关系也因此决裂了。」
「…………」
……这故事是哪里单纯了。
能笑着讲这种事的人,要嘛不是想法相当豁达的大人;不然就是……算了,我不想思考另一个可能性。
「整件事都是我的错。现在的我能坦然承认,不过当时的我太年轻了。」
「你跟你朋友……后来有重修旧好吗?」
「有啊。」
优不假思索地立刻回答。
「怎么办到的……?」
「我向他保证我会好好保护他过去所珍惜的东西,他也接受了。之后我们虽然没有再见面,可是我相信我们已经和好了。」
「……请问是保护了什么呢?」
「遗产……算是吧。现在也还在保护就是了。」
优如此说道后陷入了沉默。
夕阳再过一会儿便要完全西沉,夜晚不久即将降临到街上来。
或许是事情非常微妙的关系,虽然优所说的话在许多方面都交代得暧昧不清,不过我很羡慕他能成功跟朋友和好。
「……我和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起了口角。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和好……」
「唔……」
优又摸了摸下巴。他瞇起细细的眼睛,望了有大半的身影躲进地平线的夕阳一眼。
「……你伤害了对方吗?」
「大概……不,我一定伤害到她了。」
「你自己也受伤了吗?」
「……没有……有……」
结果到底是有还是没有,根本就没表达清楚。
「是吗……」
「…………」
笑心在允斥着购买晚餐食材的商店街人潮中穿梭。
丨笑心,今天不来买个东西吗——?」
熟识的女性店员在超市的店头高举限时拍卖的茄子说道。
「阿姨,抱歉!晚点再看看吧……!」
笑心没有停下脚步,直冲青陵学园。
想必阿姨现在一定露出了搞不懂是怎么回事的表情,可是她没空管那么多了。
(……就算是在运动会,搞不好我也没这么拚过。)
虽然先前为了把艾因哭泣的脸孔甩出脑海而努力狂奔,但那时候我并没有想那么多,实际上我一点都不擅长赛跑。应该说,只要是运动我没一个行的。
我痛恨自己平时运动不足。
过去一直拿「用功读书最重要」这种想法来自我安慰,不过先锻炼好身体以防备这种突发状况或许也是有益无害吧。
但是,就算我跑得这么拚命……艾因会出现在那里吗?
她会独自一人在教室等我吗?
不会一时兴起用飞的飞回家了吧?
还是说,她不会跑到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去了吧?
(不……)
我相信艾因应该还在等我回去。
这不是自恋,我只是相信艾因流下的眼泪而已。
笑心有如要进行最后冲剌般,朝着总算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校门加速前进。
xix.
古原家的客厅里,预定被招待来享用晚餐的三名真界人,意即『达格玛家』已经集合围坐在矮桌旁了。
「请问笑心同学平时都是几点回家的呢?」
库劳乌瑟难掩不安地询问爷爷真行。
「奇怪……她应该也差不多该到家了才是啊……」
「我、去找姊姊。」
「再等一会儿吧,还不回来的话由俺去找就好。」
爷爷温柔地摸了摸沙梨的头。
「沙梨小妹妹好了不起喔……」
安索妮一边用近似心不在焉的态度回话,一边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仙贝。
「……安索妮,你难道就不能以食客的身分率先主动提议要去找人吗?不是一句『好了不起喔』就能装作没事了。」
「人家希望能重视笑心小妹妹和沙梨小妹妹的自主性嘛。」
「重点就在那里……要是她跟艾因一起被什么事件给波及的话……啊啊……啊啊啊!」
虽说她拥有『花苞』,要人类充当神明大人的保母果然负担还是太过沉重了吗……
由自己扮成青陵学园学生潜入校内说不定还比较好……事到如今,库劳乌瑟还在检讨当初遭到布雷格瓦德猛烈反对的提案。
(怎么了,库劳乌瑟长官。现在还不是晚到需要那么担心的时间吧?)
为避免爷爷真行和沙梨听见,布雷格瓦德低声耳语道。
(……就在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到神气动摇了。)
(动摇?)
(没错……)
库劳乌瑟盯着半空依循记忆回想。
(……我担心这该不会是神明大人又要消失的那种征兆吧。)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干著急也没有用……我们总是在事发后才知道。不是吗?)
(是啊,你说的没错……但我就是会焦虑不安……)
(用公事公办的角度让自己看开一点嘛。)
安索妮有气无力地晃动手上的仙贝。
(如果办得到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库劳乌瑟心急如焚地瞅了柱子上的时钟一眼。
(……姊。)
沙梨怀着有别于库劳乌瑟等人的心思,抬头看了柱子上的时钟。
那是老旧的钟摆式时钟,而且还是必须上发条才能使用的款式。
钟摆「喀、喀、喀、喀」来回摆动的声响如今听来显得十分焦躁。
——六点十五分。
平时这个时间笑心早就买好晚餐的食材、不对,甚至连第一道菜都已经做好了。
就算不会直接回家,笑心也不会忘记联络妹妹沙梨和爷爷。
即使不是经由笑心本人,诗奈和桑妮雅也会代为联络才对。如果艾因也在一起的话更不可能一声交代都没有,让人完全无法放心。
在这种时候,沙梨深刻感受到她平时的生活有多依赖姊姊。
包括准备三餐和洗衣服,笑心向来主动一手包办所有家事。就算沙梨想要帮忙,笑心也是很有一套地挑选一些简单不费事的工作交给她。
『沙梨你可以再更像个小孩子一点呀,柴米油盐交给姊姊我一个人伤脑筋就够了啦。』
同时如此笑着自嘲道。
(可是……其实我希望有人可以跟姊姊这么说……)
你一直以来怀有什么样的烦恼,其实我都知道。
不过,那是不管沙梨怎么做都无法帮得上忙的事。
(…………姊姊。)
这股内心的不安是怎么回事呢。沙梨伸出手从衣服上方轻轻触碰心脏的位置。
(……你要快点回来喔,姊。)
xx.
喀啦啦啦啦。
笑心打开了教室的门。
虽然太阳已经下山了,不过,万里无云的天空上那一轮明月帮了笑心的眼睛一个大忙。
感谢。尽管不知道要感谢什么才好,不过就算感谢神明大人也未尝不可。
对,即使称呼还留在这间教室里的艾因为『神明大人』,她也不感到排斥。
艾因就轻轻地靠在窗边。笑心拚命重整呼吸。
「呼、呼、呼……」
虽然她不可能没注意到我的存在,可是她始终背对着我。
「艾因……」
我叫了她。
「…………」
她终于转身了。
「艾因……?」
「……?」
跟平时一样不可思议的表情……『跟平时一样』?不对,似乎有着决定性的不同。
「……谁?」
冰冷的声音。
「……『艾因』是谁?汝又是谁?」
「你在说什么……是我、笑心啊……?」
「笑心……?」
意思竟无法传达给她。为什么?都怪我说的话太过分了吗?所以她才要这样使坏吗?还是说……有其它的原因?
「…………有一股怀念的味道。不过不是『笑心』这个名字吧。应该是另一个名字才对。」
「……?」
我所不认识的她,正在回想我所不知道的记忆。
笑心的违和感变得具体了。她是另一个人,而非我所认识的艾因。
「虽然咱对那个名字没印象,不过汝持有『世界的花苞』,这也代表汝是与咱交合的对象吧。然而这个世界目前依然存在……这表示咱该做的事似乎只有一件。」
——她遇见我之前的记忆恢复了?不过她现在看起来之所以会还处于混乱的状态,是因为记忆尚未重整吗?
不,更重要的是——她口中『该做的事』难不成是把这个世界给……?
「……敬畏神的力量吧。」
艾因以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如此说道。听起来就等同于在宣言对这个被库劳乌瑟等人称为『伪界』的世界不感任何兴趣一样。
「住手……!」
无视对自己的无力深感悔恨与抓狂的笑心,艾因朝天空高举双手。
「……世界毁灭呗~毁灭呗~嘿~嘿~喔~喔~」
哇哩,竟然脚一滑。
跌倒了。
和那个内容相较之下,显得过于欠缺紧张感的吆喝声使得笑心忍不住跌倒了。
(……嗯,我收回『不是我认识的艾因』这句前言。有一部分原本的艾因保留得相当完整。)
但接下来听到的声响就彻底不是在开玩笑了。
「……咦。」
一阵如同地震般的低沉声响。
可是,那不是地震。至于原因——
「咦咦咦咦咦咦!」
因为所谓的地面根本没有出现在慌慌张张窥看窗外的笑心眼里。
正确来说,只见她们俩所身处的青陵学园国中部二年四班的教室孤伶伶地飘浮在一个没有地面也没有天空、只有一片虚无的空间里。
「这哪叫毁灭世界,我倒觉得比较像是只有这块地方被世界给排挤了,是我想太多了吗……?」
「……咱不明白。或许是力量还不完全吧!咱必须与汝再一次交合才行。咱强烈地如此感觉。」
「咦……?」
笑心才注意到手臂被一把抓住,还来不及发出惨叫便被推倒了。
好几张桌椅倒下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可是除了她们两人以外没有任何人听见。
「等……等一下……!」
「和咱交合吧,人类。」
库劳乌瑟所说过的话又再一次被回想起。
(顺便告诉你,『世界的花苞』是受神明大人支配的证明。如果神明大人真心盼望什么,持有那枚戒指的人是无法反抗的,请勿见怪。)
这不就是说……恢复记忆的艾因一旦来真的……那即使抵抗也没有意义了……?
「不要……不要要要要要!」
笑心使出吃奶的力量抓起手边的椅子挥舞。
叩
…………
「……怪了?」
椅子似乎不偏不倚地正中了艾因的脑袋瓜,她自笑心的身边退开,发出「呜~呜~」的沉吟声表示头痛。
「哇!你没事吧!」
——状况有点奇怪耶,这是怎么?照理说如果她真的想那么做的话,我根本不能抵抗。难道那个说法是骗人的?不对,我记得洗澡那次就是不由分说一起进去洗了……所以说她不是真的要对我毛手毛脚?
「……咱、好痛。」
「你为什么不跟我交合?你不是认真的吗?」
「咱也不明白……但咱稍微想起来了。咱的力量还不是很完全……」
「……这个世界到底变成怎样了?」
「笑心……」
「……?」
——……咦?她刚刚叫我『笑心』?
「笑心说讨厌咱……」
「……啊……」
「咱在伤心难过之余,觉得自己不如消失好了,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艾因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个世界大概就是咱想消失所导致的结果。」
笑心重新打量了艾因口中的『结果』。
教室的窗外什么也没有。
外头满是非黑非白『一无所有』的空虚颜色,甚至感觉不出有空间感。
笑心没来由地就是知道,不只是窗户,恐怕就连门的另一头也是同样的景色。
做为拒绝与人接触、也不被准许与人接触的结果,她选择了这样的世界。
我对她造成的伤害之深,使她渴望这样的世界出现。
「……对不起喔。」
「笑心,讨厌咱吗?」
「……不会啊。所以对不起。」
从艾因口中编织而出的一字一句,意味的正是笑心所殷勤盼望的口角的终结。
于是世界恢复了原貌————
*
「啊……」
一如当初把别室的屋顶修复得完好如初般。
原本的世界以原有的姿态呈现在眼前。
月光从天空倾泻流下,还可以听见有虫鸣响起。
一如往昔的寂静黑夜、市街、还有校园就好端端地在哪儿。
笑心将目光移向艾因。
「……笑心,汝讨厌咱吗?」
艾因重复了同样的问题。
对了,光只有道歉是不行的。
光只是否定并不构成回答,就是这么一回事。
看,泪水还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呢——
「不……」
或许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像这样清楚用言语跟人表达心情了。
「……我喜欢你。」
笑心说出了阔别已久的话语。
虽然一度以为自己失去了它,不过其实它一直都在身边,只是自己没有发现。虽是如此平凡无奇的字眼,但笑心却说出了对她而言别具意义的字眼。
「…………笑心、汝笑了。」
「咦……?」
笑心伸手触碰脸颊,看着倒映在艾因眼眸上的自己。
——我的脸上浮现了盈盈的微笑。
xxi.
「爷,姊好慢。」
沙梨向如今再也讲不出玩笑话的爷爷说道。
「是呀……」
抬头看挂在柱子上的时钟。
数字显示画面从『18:20』切换为『18:21』。
(……神明大人似乎施展了力量呢。)
库劳乌瑟悄声地告知两名部下,不让爷爷真行和沙梨两人听见。
(那个……神明大人终于下手了吗?)
(……看来似乎没错哪。)
布雷格瓦德面露不满的神情回答道。
(不过跟上次不一样,这回好像避开了最糟糕的事态。)
库劳乌瑟则是一脸放宽心的表情,等候应该随即登门的佳音。
「我去找姊姊。」
「慢着,由俺去找吧。」
就在爷爷真行和沙梨正要站起来的时候。
喀啦啦啦啦啦啦。
玄关拉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了。
以沙梨为首的所有人都为那个声音停下动作。
沙梨最喜欢的日常生活随着两个人的脚步声一起重返。
「我回来了——」
就在笑心这么说完后,她带着艾因探头望进客厅。那个瞬间——
「姊姊,你回来了……」
img106
沙梨飞身扑进笑心的怀里。
第一卷 3.神明大人会把笑心○○○(怎么样)?
xxii.
「来,那边也要修好。」
「……笑心,汝真会差遣神明做事。」
「嘿,我还要负责找出你捅的漏子要你修好,你也设身处地体谅我的辛苦好吗!」
「笑心,好恐怖……咱、受难……」
笑心正在国中部校舍展开地毯式搜查,致力于复原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之所以会这么辛苦,是因为虽然庆幸世界恢复了原貌,不过所谓的『原貌』看来似乎是艾因以自己的力量来『重新组合』而成的,在精确度上或多或少有些瑕疵。
一如这次的情况,在重新组成校舍这一类的大对象的时候,细节的重现有某部分出现了差错。
「啊——那里也要喔。看,莫扎特的脸变成史怀哲了!」
笑心指着挂在音乐教室墙壁的肖像画,立刻要求艾因修复。
「……呜、呜,笑心在欺负咱。」
「咦,笑心、艾因,你们在干么?」
诗奈和桑妮雅从走廊的窗户探头窥看。
「啊~呃~老师叫我们检查特别教室的用品……」
「艾因同学也是?你们感情还真好耶……好羡慕喔……笑心妹都有我了,可是最近好像一直和艾因同学黏在一起……」
「咱、不是黏在一起,是被当奴隶使唤,哭哭。」
看来艾因在获得『悲伤』感情的同时,也学到了装哭的技巧。
「……唷。」
从诗奈两人的身后传来了生涩的声音。是山本。
「唷。」
笑心也不服输似地回应。
「……上次的事我有狠狠地训了班上同学一顿了。」
他说的是前天跑来约艾因去玩的粉丝团的事吧,看来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责任的样子。
照理说,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必要,大概是掌控班级的自负促使他这么做的吧。
「嗯……」
我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总之先「嘿嘿嘿」地笑笑看吧。
就跟盈盈一笑一样,我似乎也学会了应酬笑容这个技巧了。
「你还是不要笑比较好吧?感觉超恶的。」
一把无名火升了上来。
虽然笑心很想拿自己想象得到的所有恶言对山本破口大骂,不过他使出足球社才练就得出来的一双快腿,一溜烟地从走廊跑走了。
「……我笑起来有那么奇怪吗?」
笑心突然感到不安,向诗奈等人询问。
「哪里奇怪了。」
「嗯,一点都不奇怪呀,我觉得很可爱。」
「是、是吗?」
诗奈和桑妮雅都没向笑心问前些天发生了什么事。
笑心自己也觉得回以笑容大概是最浅显易懂的表示了,所以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
——目前依然维持着艾因莫名想跟我交合、然后我让她吃闭门羹的循环。
对于老爸,我有了些感受,而且和库劳乌瑟他们的关系也难得算得上是和平。
倒也不是说有什么巨大的改变。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一如往昔。
虽然我没办法感受到每天的细微变化,可是艾因和我一起学会了哭泣与欢笑。
我也不介意像这个样子,打算一点一滴地慢慢改变下去。
首先嘛……
就从神明大人要做什么着手。从我可以做什么着手。
好啦,那就顺便保护一下世界看看吧——
待续?
第一卷 后记
各位读者幸会,我是荒川,轻小说作家一年级生。假设有『魁!轻小说塾』存在的话,我无疑就是处于松尾的地位。我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了……(还是说有不好预感的该是各位读者才对?)
我平时身为一名乏味的上班族,过着只有往返公司和家里的日子……在公司我的地位比猫还不如(※公司有养猫),在家则是不如一条狗(※家里有养狗),每天痛苦挣扎着。不过呢,嘿嘿,也不是全无好事啦(真庆幸我是一个被虐待狂)!
我想各位读者都很清楚GAGAGA文库是『G(undam)G(uncannon)G(untank)文库』的略称。
这是在将作家以阶级制来做区分,不消说也知道同家文库的田中ロミオ老师等人是顶点的Gundam,而我则是落在最底层的Guntank这个位置吧。
不过,就算是Guntank,也是用尽全力活下去!本作『神明大人会拿笑心怎么样?』就是在这样的主张之下诞生的(这一段全是在胡扯)。
最根本的问题是,为何像我这般的匹夫会开始写起小说来呢?
事情是在我还是个前途茫茫的青年的时候……从我救了一名差点被暴走房车辗过去的游民开始的。虽然他甚是感激地要向我致谢,但我挥挥衣袖告别了。
就在这件事发生过了数年之后。对人生感到疲倦的我,那一天也在新宿车站东南出口向来往的行人朗诵自作的诗集。想当然尔,拿取封面上注明有「欢迎自行取阅」的诗集『实录•纳粹自拍部队』的路人,一个也没有。
最后,我放在脚边的炖煮青花鱼的空罐头不仅没收到半毛硬币,还被人丢入了烟屁股,下场十分凄凉。
(我还是回防波堤的住处看之前录好放着的『きらりん☆レボリューション』吧……)
「年轻人,这诗集我可以翻阅吗?」突然如此向我攀谈的,是一名衣冠楚楚的绅士。
「……请。」反正他一定是想羞辱我,我开始自行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唔……」绅士果不其然马上阖上了诗集。可是接下来的话就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年轻人,要不要在敝出版社出书?」「咦……请问您是?」「呵呵……你以前曾经从罔顾人命的车阵中救了我一命呀。」「您是那时候的……?」「以前我常常像那样变装累积社会经验,平时则在一本桥工作。」绅士递给我一张名片。「愿意的话随时来找我……先告辞了。」那名绅士转眼间就消失在人潮中。当我怀着遭到狐狸作弄的心情垂下眼帘一看手上的名片……「小学馆的……社长!」以下内容次回待续(这一段全是胡扯的)。
最后在此拜谢负责编辑的M氏、负责插画的ことみようじ氏,以及赏脸阅读本书的您。
希望能和本书中未能完全交代完毕的插曲,一同在续集中与各位读者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