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名(更在一楼)

作者:铎雅
更新时间:2012-06-30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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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铎雅 于 2012-7-4 15:53 编辑


无名



(一)


她半路出家,没有名字,据称俗家姓“包”,后跟法号“大慧”,出寺收租子的时候,乡里乡亲的看见了都招呼一声:“哟,这不包大慧么?”


包大慧是否人如其名是个极有慧根的尼姑?这不大好说。这一年春夏之交,包大慧代表庙里下山收租子,那正是五色烂漫的时节,正经年轻小尼姑就应个景思个凡,偷偷小脸一红星眸荡漾,也没人会说什么。但这位不同,也不谈什么“心如止水思惑断绝”,就是一心一意起早贪黑没皮没脸跟人磨租子,实在没那个凡心偶炽的功夫。


时逢乱世,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流寇、山贼、藩军、皇师来回折腾,晚上除了吹灯睡觉再没有别的去处,然后媳妇儿就顺利成章地可劲儿生娃,再然后就是一大家子人巴巴等着你养活,正心烦呢,抬眼便瞧见门口明晃晃立着个光头尼姑,合掌一揖:施主该交租子了——换谁谁待见得了?


——“没有!”


定慧庵以前可是敕造佛场,里面尼姑都是识文断字的,不至于光天化日掳袖子跟你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位包大慧尤其与别个不同,人家不哭不闹,利利索索帮着院里的活计都干完了,再回头眼巴巴地看着施主你,你发狠“没有就是没有了!赶紧滚蛋!”,她见你不乐意她呆在院子里,就提拉个竹筐去村口打猪草了,特乖巧过了饭点才回来,你心里开始隐约有点不过意时,人家倒反过来安慰你“没事儿的施主,我啃过窝头了”,放下猪草一擦汗,又去半山腰帮你家小四把家里散养的牛给溜溜赶回来了,一面赶着牛,一面还唱着歌,映着翠屏山斜阳芳草的小景色这么一看,你都不好意思再抱怨这世道了。


这么着,每年每户磨出两个钱,抠抠索索也能管尼姑庵一年了。


东街茶馆李师娘是个有善心的人,磕着瓜子喝着茶随口就劝小尼姑:大慧啊,我一看你干活那架势,就觉得,嘿!你还是该还俗嫁人,不然真可惜liao了,来师娘给你张罗!


小尼姑老实,双手合十,但笑不语。


卷卷袖口正准备干活呢,只听街面上一通喧哗,兵甲寒光地就来了祸事。





(二)


祸端得从去年冬天说起。


去岁冬,某位节度使张三进贡了一批东西上京,其中一尊不动明王金身相尤其难得,走到相邻的节度使李四地界上...准确来说就是包大慧收租这镇子附近被人给截了。张三家幺儿脾气不好,当场就不高兴了:这不成,李四你得给我们老张家一个说法儿。


李四心说我还不高兴呢,谁送生辰纲专门跋山涉水鸟不拉屎的地方钻啊,你说你防贼,防个蛋蛋,本朝山贼异常规矩,从来不动朝廷财产...出事儿的队伍里打头就死了俩官服押督,谁家山贼这么上赶着找抽——再说我的地盘我做主,沿路我都问过了,山上弟兄们那两天都放假过年了,就根本没动手做过买卖!你们张家这几年是肥了,想吞我的地盘我理解,只是如今要找这么个破借口发难,我都替你寒碜得慌!


李四感慨万千,正所谓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当然,这话也只能在心里说了,世道是残酷的——张家那位放话的幺儿年纪不大,但在京里却是太后的身份,今上幼冲之龄,他妈开口就是王法。


张三开开心心在李四家门口挽戈列阵:贼在你家,我奉了皇名督促你快点破案,三个月内还不结案,我就只好过来帮你一把了。


本来这事儿理论上还不是不能办——毕竟李四平时也要发展副业,藩属几座山头大寨里都有自家股份...这时候,只要有人肯顺着风出声应一句儿“没错张家这趟贡就是我劫的”,李四也不会那么被动,起码能有和朝廷虚与委蛇的时间。但问题是这样一个局面,谁愿意当这出头鸟?于是山里面那几个把兄弟均是作壁上观,李四恨得牙痒然却不敢冲他们耍横,毕竟搭伙过了那么多年,彼此底细门清儿,真嚷起来太后都不用唱这台戏了,就地正法了李家都是足够。


穷途末路,李四心焦如焚,急急忙忙找自家参谋将军想办法,哪晓得人家已然打包跑路了,留下一封信大致意思是造化弄人人不胜天天生你寸,从了吧。李四吐血三升病倒当场。


阖藩上下不可开交之时,帐下闪出一位轻甲小将:吾愿涉险,解今日城下之围!


李四扎挣着瞧了那位眉目如画的小将军一眼,气更虚了:那谁,你去。到后面去把咱家那西席先生切巴切巴剁了,丫给我闺女讲什么不好讲《列国群侠》,挺欢实一讲这许多年,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如今话都不会讲了!当年我也是教驴给踢了!这是什么世道,女人能有想法么?能有气性么?为爹的我混到这份儿上你就捡条小命低调活着顺利嫁人生娃安稳老死不错了,瞎起什么哄?!


这娃受毒害太深了,就是不肯好好说话,传说中养在水仙花盆底石子儿一般黑的大眼直钩盯着她爸爸,一字一顿颇具古人之风: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李四直吐气儿:这个你放心,在人家眼里你个女娃也未必算个卵,人要杀也杀你大二三四五六七哥那一拨子人,速度收拾东西滚蛋,别给老子添堵!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李小姐埋汰人的本事不让乃父,且青出于蓝,帮她爸爸掖了掖被头,笑若春风皴静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话音刚落,屋里炸了:矮马了不得了老爷厥过去了!还有小姐!您这不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孝女李锦寄长身而立,望了一眼围床流涕的七个哥哥们,秀眉微沉,暗里下了决心。


世说新语:生男勿喜,生女勿忧,时逢乱世,兵连祸结,七弟兄不一定就是组团投胎的葫芦娃,弱女子也不一定就是命中注定打酱油的小角色。


如今兵临城下,阖族存亡只在旦夕之间,李氏锦寄小小姐孤注一掷,言词里隐约带着点火星煞气:不是非要我们找出贼首吗,本小姐就给他们一个贼首!





(三)


李姑娘带着李家三十六骑死士乔装改扮,连夜出城,马不停蹄至翠屏山某处,于一废弃土地庙门口猎猎竖起一面大旗,上书“翠屏山少阳谷黑风寨聚义厅”一十二个大字。


聚义不是请客吃饭,没有业绩什么都是空谈。


第二天天不亮,翠屏山少阳谷黑风寨聚义厅正式开张,死士小甲到山腰围了一群运药材出山的杠爷,扎马横刀亮开了架势,那传说中的切口背得溜溜的:山是我开树是我栽~欲从此过买路留财~——声欺金石音,群山与之和。


小甲是个热心肠好孩子,真心实意是要把自家小姐的头桩买卖做好的——这娃眼风一瞥,早早看清眼前这帮药材贩子虽是练家子出身,但绝非自己这藩主亲卫的对手,待他将眼前这十来人放倒,抢点银两货物,再按照小姐写的台本,一脚踩上为首那人的后背,拇指倒钩自报家门:吾乃翠屏山少阳谷黑风寨聚义厅打遍天下无敌手情场浪子鬼见愁玉面小蛟龙部下左先锋是也——你也别心里不痛快,连太后家的镖咱们都敢劫,如今劫你是给你丫脸了——这么着,就算完成任务,顺利把“劫镖”的风儿给放出去了!


小甲想得挺美的,气运丹田准备开打。


为首那杠爷却没动,偏头打量了他一刻儿:流月汪则中,神心张爱足,芽儿你是那一路?


小甲养在深宅多年,轻易不见外人,如何知道这个?诸人又等了一阵,为首那位长辈叹了声,便扯了腰间钱袋给他:“回乡过活吧。”


如此这般,小甲反却懵了,气势也短了,捏着老人家给的钱袋支支吾吾,茫茫间想起来小姐的台本,勉强给背了一遍,眼瞅着那位杠爷长叹一声,赶着马队径自出山,小甲犯了嘀咕:咱这生意到底算是成?还是不成?


于是又按照小姐的吩咐,运轻功一路潜行追好评,随山货队至指定任务地点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摆的是八仙桌,迎的是四海客,龙蛇混杂,热闹非凡,是大规模散布各类江湖秘闻、小道八卦的绝佳场所。小二早历练得跟人精似的了,一见杠爷们进门连忙迎上去,又是掸土又是问安:各位爷一路顺当?


小甲在门外树上支楞起耳朵——按照小姐的台本,接下来的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杠爷惊魂未定:“俺们被人劫了!你道劫我那人是谁?!竟是去岁劫了皇贡的山贼!!”话音刚落,客栈内便如热锅走油一般,众客商奔走相告议论纷纷,一桩涉及皇廷、两藩的惊天悬案就此有了眉目,各路人马奔赴翠屏山少阳谷现场观摩,一时间翠屏山风云变色草木含悲天地低昂。


但现实是残酷的,人家杠爷连头都没抬:“唔还行。那谁,让后厨切几斤牛肉。”


小甲很郁闷。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等诸位客商酒足饭饱堂前闲聊,有个贩绸的叹气道:“嗳!天阴返潮节气不好——这次买卖,前后被劫了三四次呢!”旁边那卖木材的却不以为然:“您只做州内营生,山上水边都是老相与,总不会让您亏本就是。”转脸就问到了杠爷:“您这一路又缴了几次贡?”


杠爷:“还好,就一次,细皮嫩肉也不像缺钱用,是个刚下海的雏儿,连道上话都听不懂,只当这钱好赚呢。”堂上诸人都笑,问那位可有名号?那杠爷一边剔牙一边皱眉努力回忆:“嗐,浑名么,无非蛇虫鼠蚁飞禽走兽,....这回这个叫什么来着?大约是个长鳞的罢...”


小甲很受伤。



李锦寄收到小甲的反馈后心情也颇有些沉重:正所谓,闺中方一日人间已千年,今日之礼崩乐坏尤胜《列国》大乱之年,而在市场饱和度过高的情况下,品牌的建设无疑是紧迫而艰难的。时间紧,任务重,如何在一个月时间内恶贯满盈名扬江湖,让天下人、尤其是张三知道“翠屏山附近一小股山匪表示对皇家杀人夺贡案件负责”这个消息,并引起充分重视?


自古盗匪所图,无非黄白之物,时逢乱世群雄并起,坏到出类拔萃人人喊打还真是个技术活,要求相关从业者坏出新意坏出特色。


李锦寄小姐没有时间消沉,迅速与死士团就改变业务方向相关事宜交换了意见,并分析了周边区域内几大山寨的运作模式和组织绩效,终于划拉出了一块相对的空白领域。





(四)


东街茶馆李师娘家大堂上,包大慧卷卷袖口正准备干活,只听街面上一通喧哗,兵甲寒光地就来了祸事。


街上鸡飞狗走,由远及近只听有人飞跑着嚷嚷:艾玛可了不得了黑风寨玉面蛟龙又下山抢男人了!!


然后就是“咚咚咚”整条街关门落锁的动静。


李师娘寡居多年,膝前一子,年十五,貌昳丽,有声名。为娘的只听得“黑风寨”三字,便唬得手里瓜子撒了满地,扑着门框大声呼唤爱子,不多时有一邻家老伯气吁吁跑来拍着大腿嚷起来:不中用了!李师娘!你家狗子在村口被土匪掳上车了!!


李师娘“嘎”一声当场软在门槛上,包大慧念了声佛,忙从旁扶住。


正不得开交处,东街一路马蹄声大作——正是那伙强人穿街而过——那李师娘本非寻常弱女,听见人马正朝这边过来,全力挣开包大慧,扑通跪在青石板路正当中再不肯动了。


男装束带,脸上还蒙着块布长街走马的李锦寄将将勒住马,不然真就闹出了人命,因是男装也不便出声,只阴沉着脸把马鞭子往前点了点,令小甲开路。


那妇人却宁死不肯离开,且哭且诉:我丈夫去得早哇,只那么一个儿子哇,呕心沥血拉扯到如许大,清清白白,今日被大王掳上山去,大王一时欢喜,可怜我母子从此在乡里如何做人哇?!


邻居们垭门偷瞧——只见李师娘哭得天崩地裂,黑风寨为首那小个子端坐马上,一言不发就看着她哭,后面板车上哭哭啼啼绑着四五个少年,嘴被烂布条堵着呜呜咽咽有口难言。


简直就是造孽。



包大慧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步上前,面对李锦寄合掌念佛:阿弥陀佛,施主简直就是造孽。






(五)


信仰,其实就是一场震慑世俗的死磕。


包大慧出家以来,从未有过此时这般“我佛慈悲”的感觉,肩膀头那块儿都是飘飘的,自觉光头都比前一刻更亮些。


那贼首蒙面,斗笠压顶,只留下一痕尤其清亮的眉眼,正经将那秃尼估量一回,暗暗喝彩,心说瞧人这脑奔儿!


李锦寄第一次见到包大慧的时候,就很想摸摸她的光头。


自懂事起她就想当一个豪侠,只因当豪侠有一样好处,倒不是飞天遁地无所不能,而因自古豪侠多是“一去不复返”,时间有限,没空儿装相,万事真心。李姑娘少年初识愁滋味,喜欢那种要死要活朝不保夕且醉今朝的状态。


约两个月前,她开始学当一个恶人,当一个大大有名的恶人。大恶人最有一样好处,那就是脸皮必须要厚得常人所不及。且当时她还蒙着半张面孔,只露出一双眼睛,更没必要害臊。


所以她就真的催马上前,稍稍歪了歪身子,摸了那光头一把。好实在的“一把”,看得围观人群纷纷扬扬地抽气儿炸毛了——从头顶心到耳朵垂,再到下巴颏...好孩子小甲哆哆嗦嗦提了句:“头目!人是个出家人!”


出家人?她顶心见青皮,耳上有环痕,眼角挂桃花,十指如春笋...这样的条件当什么出家人?既然这样条件,既然出了家去,如今又争着当什么出头鸟,别是见我英雄少年,凡心复炽,瞧上我了吧——李锦寄用马鞭束子把秃尼的脸抬起来,挑着眉无声吐糟。


包大慧眨了眨眼,仰头仰得颇有些辛苦:阿弥陀佛,施主你不是好男色吗?


瞬间点醒梦中人,李锦寄捏着缰绳,不动声色在心里将“定位”琢磨再三,忽然笑了:一个扬名立万的恶人,又怎么会有下限这种东西。


那边包大慧瞧着贼首弯弯的笑眼,也有些怔。



=======7.4更新=============



(六)


后来包大慧就被捆巴捆巴横撂在马屁股上直接掳走了。


山路多崎岖,扬鞭马蹄疾。


包大慧颠不颠儿地看着后头满载美少年的小板车,眉心起皱——她当尼姑的日子虽有限,经读得也不甚多,却还知道割肉喂鹰的典故。于是硬忍着肋叉子要折的痛楚,一路跟同骑那贼首谈星星谈月亮谈人生谈理想。


主题思想也很庞杂: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变态不是病,犯起来真要命;不修今生修来生,如今留一线未来好相见;肾好才是真的好你好我好大家好等等等。


快到少阳谷,道边崖口见一古木参天,枝桠横斜临于深渊之上,李锦寄示意小甲,两骑控缰让开道路,粮车板车驱前先行,他两骑三人在此少作逗留。


当包大慧被倒吊着悬于虚空,山谷的风一阵阵上涌缓缓拍打着她的光头时...她终于稍稍沉静了些,却还没有闭嘴。


——“阿弥陀佛,施主要杀贫尼,刚刚就可动手,何必等到此时?”


李锦寄这姑娘与别个不同,天生一段反派气场,翻身下马,腰间抽出一柄吹毛立断的佩刀,妥妥押住了系于树干之上,那根要了亲命的麻绳。


得空那只手,摘掉了斗篷,拉开了缠脸上那半拉布,终于露出真容,不动声色间又将自家反派气场提了数个波段,化万种狂狷于无形地冲那人淡淡一笑:刚没发现你那么吵。


李姑娘清楚看见,有那么一瞬间,倒吊着的那位瞠大了黑亮亮的眼睛,千山万水地瞪了过来——不知怎么的,李锦寄一时颇有成就感。


也只一时而已。


下一刻,那秃尼还瞪着她,却又蹙起了眉头,无比正直地诘问了句:


——“姑娘你这是恨嫁吗?”




(七)


秃尼脆生生蹦出那俩字儿的时候,小甲身子一抖,好险从马上出溜下去。


“恨嫁”这个词,当真有些戳李小姐的膝窝子。


这一年李小姐一十有七,在那样乱世里,已然个是爹烦娘厌的年纪。


其实她盘靓条顺,家世挺好,本没有嫁不出去的道理,也是早早就订了亲的——当时订的是藩内某巨室的小公子...一来是靠得近,老爹觉得闺女在跟前总不至于吃亏;二来李家自己出身不大好,乐得往高处凑一份亲。


九岁上让俩孩子见了一面——斯时已然末世之相,士族以纤秀为美,复着华裳,配繁饰,敷脂粉,作扶风态,从小在糙汉堆里长大的李锦寄甫一见了自己未来的公爹和夫婿,打从视觉上就有点接受不了。


最开始小李挺怕生的,看人家眉高眼低的也没工夫傲气——反正她老爹都忍得下来——但是心里难免惶惶,一想到将来要一辈子生活在这种地方就暗暗炸毛。


再后来,戏剧冲突它就不期而至了。后花园,花荫旁,抓蛤蟆玩的小李听到未来夫婿和他老爹的一段对话。



准夫婿:父亲,儿子不想娶那个包子。


准公爹:竖子无礼!以后还想不想过安逸日子了?娶她过门,咱家一年进账多少你知道吗?咱这样的身份,她那样的身份,少于这个数她爹都不好意思跟我打招呼——娶回家,爱咋样咋样,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吶呵呵呵。。。


准夫婿:父亲大人深谋远虑,小子受教了吶呵呵呵。。。



其实后面她也只听了个大概,“包子”俩字太过振聋发聩,小李脑子里嗡嗡地响。


当年李四夫人一连生了七个儿子,轮到这个幺儿的时候,合府都有点蒙,跌跌撞撞一路按儿子的养法养到九岁,把个锦寄小姐喂得白团团儿的,可爱有余,风情略欠。


李锦寄果系乱世兵家之女,自有不同凡响之处,当场就有了主意。


小孩子的时候残忍起来是不需要很多理由的——你敢犯欠我就敢削你,打不过你我就给你告老师,老师很昏聩不理我,我回头自力更生想办法继续削你,力求削你个无力回天人间清净。


总结来说——谁挡了我人生路上的阳光,我就把谁给铲了。


——当然现实远没有那么霸气侧漏。隔日,当李锦寄乘着左右无人,在暗处以弹弓对准她未来夫婿的裆部时(托七个哥哥的福,小李自幼便知道何为男性软档),她心里想到的,依旧不过“包子”两字而已。


一石子下去,准夫婿嗷嗷惨叫,踉跄一步滚下了身旁的池塘。那男娃不会水,周身锦衣华服在不浅的池子里扑腾,鬼哭狼嚎,涕泪齐下。


当时左右无人,女娃心生不忍暗处冲出,奋不顾身涉水救人,就此冰释前嫌情缘深种——那当然是不可能的,没有多少人能将“管你去死”四个字的精神贯彻得比小孩更好,李小姐挺满意地撤了弹弓,掉头就这么溜达着回去了,该吃吃,该睡睡。


准夫婿后来被闻声而来的仆人给救了,却就此遗下病根。


三年后,夫家因儿子身体孱弱正式请求撤去婚约时,昔日的包子李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已经开始读《列国》,虽然反骨重点,但正所谓那个少女不怀春,李小姐心里偶尔也会肖想着有一个盖世英雄踩着五色彩云出现在自己面前,正此时接到退婚文书,登时真心觉得这个世界越发敞亮了。


然而,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每当玉帝为你打开一扇窗,势必也会顺手关上一道门。


也是从那一年起,李家锦寄小姐克夫的名头人尽皆知,又闹了两年,小李被彻底开出圈子里的待嫁名单,就此淡出公众视线。


是为因果,谁都没跑。


虽然巾帼如李锦寄者未必会因此等小事就心理扭曲报复社会,但那一日,小尼姑倒悬山崖,朔风中眉眼清亮靥生桃花,少年不知愁滋味人间正道是和尚地问她“是否恨嫁”的时候,李小姐的膝窝确实隐约生疼。


手中刀子向那麻绳又迫近三分。




(八)


包大慧一双极清亮的眼却未曾看到那刀子,只盯着那女扮男装的贼首,豁然不知死活地笑了一笑。


——“怎么会呢?女施主你生得这般好。”






TBC 它是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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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mmh
hmmh 在 2021/11/28 10:11 发表

恨嫁。。。绝绝子

风月一瓢
风月一瓢 在 2019/02/18 16:24 发表

这个中篇,直到现在就更了一章!上神快回来呜呜呜

妍杨柳
妍杨柳 在 2018/07/17 22:14 发表

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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