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The Dialect(一回完)

作者:凌雪
更新时间:2013-03-01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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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月,冬訓期間。


冬日的晚上,神川市大雪紛飛。寒流來得又急又猛烈,氣溫驟降到近年新低的零下八度。大雪連續下了一天,全市積雪,明天早上的跑山訓練宣佈取消,改為在女排館內跑圈和器械訓練,下午才恢復有球訓練。


晚上9時,一天的訓練也告結束;連加開小灶的中、俄兩隊隊員也已經回來。趙怡和Svetlena Yegolova忙著照料著涼等出了狀況的人;在Common Room累翻了的俄羅斯小隊友則被Sergiyenko和Nika合力拖回四樓的房間。


抱著平板電腦,馮雲詠鎖上自己房間的門,掛上『請勿打擾』的牌子,才到斜對面卓雯的房門前,敲了敲門。


房門很快打開,一身保暖衛衣長褲的卓雯笑著伸手,把戀人拉入開了暖氣的房中,立刻關上了門,把寒冷空氣隔絕在外。


「雯。」馮雲詠抬頭,巧笑輕喚。


「嗯,詠。」卓雯輕笑,抱著戀人溫熱的身體,低頭吻上那幸福笑著的櫻紅唇瓣。


反覆的輕柔的吮吸,改換著角度,唇舌溫馨熱暖的交纏;才一天沒有吻過,已經如此思念,渴望著再與情人溫柔相擁、相吻。


過了一年多,那份渴望漸漸變得更清晰、更深沉……


過了良久,卓雯才依依不捨的放開了馮雲詠的唇,伸出佈了傷痕的右手,輕撫戀人耳畔稍長的直髮,又撫上柔嫩的臉頰。


臉上傳來熟悉的粗糙感覺和熱暖,馮雲詠閉了眼睛,摟著卓雯的肩,側頭輕蹭著戀人的手。「唔嗯……雯……」


「心愛的詠,我的傻傻的詠。」卓雯笑了,把馮雲詠摟緊了一點,右手抽掉馮雲詠以左臂夾著的平板電腦。「怎麼帶電腦來呢?要做作業?還是要做些甚麼?」


「雯不是說要接受藍小姐(湛藍)的Skype語音訪問嗎?所以我帶電腦來,一邊看些新聞報導,一邊等你呢。」馮雲詠道。


「嗯,是的。我約了Kitty九點半在Skype。」卓雯笑道。「本來應該是今天下訓練課後直接見面的,可是今天太冷了,我們兩個人現在也不能著涼的。」


「是啊。」馮雲詠點頭,閉上眼睛,聽著卓雯低柔動聽的普通話語聲。「唔……我等你……」


「詠,累了便不要勉強,到床上睡一下,嗯?」卓雯柔聲道,牽著馮雲詠的手,帶到床上去倚著。


馮雲詠倚在墊高的枕間,身體放鬆了,精神反而好了一些。她看著卓雯坐到書桌上,開了Skype,靜候《國際體育在線》的名記者兼RPS舊隊友湛藍上線。


卓雯沒有戴上耳機,直接拿起麥克風,和準時上線的湛藍互相傳了幾次文字訊息後,便開了音訊通話。


『Suka你好,很久不見了。』湛藍以廣東話道。


「是啊,是說我們都在神川市落腳了那麼久,到現在還只吃過一次飯。」卓雯也以廣東話道,「我們都反而在外國比賽場上才見面。」


『你忙我也忙麼?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湛藍道。『大家對Suka今年的目標,和你在隊上位置的期許,都很有興趣呢。Suka你第三年打這國家隊正選位置,感受如何?』


「喂、喂!」卓雯失笑,「亞洲四角邀請賽的正選陣容,十劃也還未有一撇啊!今年晨月也會參加這比賽,曉雪在冬訓時的進步又這麼大。瀞在後頭也追得緊,我能不能坐穩這個正選位,還在未知之數呢!」


『大家都是打過球的,場面話我幫你寫可以,但現在人那麼少,就不用說出來了吧?』湛藍噗的笑了出聲,道。『梁副導不也說了嗎?瀞火候未到,還得再經一屆世青盃,鍛鍊一下才行呢。龍教練去年也說了,入選國際排協全年明星賽、又沒有重大傷患的你,根本是無可置疑的第一主力主攻。即使是邀請賽,也是關乎亞洲賽區賽情的重要比賽,不是你上,還有誰?』


馮雲詠倚在卓雯的枕上,靜靜聽著戀人以廣東話快速講話。


她只能聽得懂少許廣東話,還是拜流行歌曲和香港電視劇所賜。一些極日常的東西是聽得明白的,但像雯這樣高速交談,又夾雜術語和一些像是英文音譯來的特殊詞語,她便完全弄不清楚了。


連人名都是用廣東話的唸法呢……說友隊球手時的英文名反而才聽得明白。


香港和廣東人跟神川市的人完全不一樣。幾乎凡是香港和廣東人聚頭,一確認了對方是同鄉,立刻便會轉用廣東話交談。她們都會談得興高采烈,距離也彷彿拉近不少。


神川市的人都不會這樣。照理說在神川市,幾種福建方言也會通,有些上海話、寧波話也能溝通到;但同市同鄉見面,卻都是以普通話交談為主。像自己和素玉姊、晨月也是神川市人,但日常對話,都是用字正腔圓的普通話。


同樣是海港城市、同樣是聚居了很多外地人甚至是外國人,香港的規模比神川市還大很多……她也說不上來,兩地有甚麼大分別,令廣東話如此頑強地在香港扎根,甚至能透過歌曲和劇集影響其他省市。


馮雲詠嘆了口氣。


每當聽見雯和曉雪、或和柔、或和湛藍說廣東話的時候,便會想起來,平時與自己對談時,雯所用的普通話,並不是她的第一母語。


雯的普通話講得很好,幾乎到了像央視主播那樣的正宗和清晰。自己與雯耳鬢廝磨、互訴情意的時候,常常也會忘了,雯其實是從遙遠他方來到神川市的異鄉客……


從香港來到神川市半定居,修讀建築系的大學生兼中國國家隊隊員。


馮雲詠抱著卓雯的枕頭,翻了個身,趴在床上,抬頭看著書桌那邊邊聊天邊接受訪問的心愛的人。


雯說廣東話時,音調都會有微妙的轉變。似乎比說普通話的時候,更放了開來、更輕鬆自在,語句裏包含更多靈魂和感情,更加磁性、更誘人。


如果,在床上快樂相擁的時刻,雯也用這種聲調跟她說話,她一定會……


她暈紅了臉,隨即苦笑。就算是又如何呢?自己也聽不懂啊。


「好了、好了!再這樣問下去,我可招架不住了啊!」卓雯的笑意爆發出來,道。「總之,我和詠的關係,現在還是那麼好。不過呢,畢竟她還年輕,也剛剛才滿18歲,我想她再多享受一點快樂的時光。我知道你們傳媒都很喜歡把詠和Angela Artamonova-Plumablanca拿來相比,但Angela情況特殊,是不能和我們這時候相比的啊。」


『好吧,不逗你了。』湛藍笑道。『我想問的就到這兒了。Suka這次沒甚麼想我幫你順便宣佈的吧?』


「循例又是這句,如果我和詠決定再進一步,一定找你和Ruby(黎葒)作首家發表的。」卓雯笑道。「那就這樣吧,再聯絡,也幫我問候Ruby。」


『我知道馮子現在應該在你附近,但我想她聽不懂廣東話吧?也請你幫我問候她,有機會請讓我採訪她,大家也很想知道她作為素玉替補接應二傳的心情呢。』湛藍道。


「好,我會幫你轉達的。」卓雯道。


音訊通話中斷,卓雯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才回頭,便看見趴在床上,一臉悶悶的馮雲詠。


她坐到床沿,輕撫馮雲詠的頭:「對不起呢,聊得有點久。詠別生我的氣,好嗎?」


「不,沒有……」馮雲詠搖頭;她是永遠無法生雯的氣的。「只是都沒甚麼新聞看嘛……冬訓時都不會有甚麼新聞,這樣有點悶。」


卓雯輕笑,讀出了馮雲詠棕眸中的波光,便也解掉風衣,鑽到被窩裏,躺了下來。「怎麼了嗎?」


馮雲詠仰頭,很自然地讓卓雯摟入懷裏。「沒甚麼的……只是……嗯……我得想想怎麼說。」


「好。」已經習慣戀人偶爾的胡思亂想,卓雯柔聲應道,吻了吻馮雲詠的額,把她摟入懷裏。


埋在卓雯的肩間,馮雲詠輕呼口氣。


又變回普通話的語聲了。這樣的雯,又變回國家隊主力主攻手的雯、變回神大建築系高材生的雯;又變回,她熟悉的雯。


像剛才那樣輕鬆的朗聲笑著,用廣東話說一些似乎從來不會用普通話說出來的話,那樣子的雯,是陌生的。


除了平時熟悉而溫柔的雯以外,雯還有這樣的另外一面……


那是,雯在接受國家隊隊員的身份之前,居住在香港的時候的那一面嗎?


在素玉姊、小紀、俏華口中所言,以前RPS學生時代的雯、以14歲年紀取得學界最佳主攻手榮銜的雯、被香港隊所忽略反而因禍得福進入中國青年軍的雯……


她很想,多些了解雯的那一面。


那一面的雯,是不是也這麼的……


「雯。」馮雲詠輕喚。


「嗯?」卓雯在馮雲詠頭上低應。


「我的名字,廣東話該怎樣唸呢?」馮雲詠問道。


「噗!」卓雯失笑,「怎麼忽然問起這個來?」


「我想知道。」馮雲詠道。「嗯……就是如果在香港,香港人會怎麼喚我。」


「傻傻的詠。」卓雯湊到馮雲詠耳邊,輕聲用廣東話低喃:「『詠』。」


馮雲詠呆住,隨即感到全身顫抖起來,心靈也為那單音節的語聲而顫動。


卓雯的臉暈紅了一下,輕輕笑了,又喊了一聲:「嗯,『詠』,就是這樣。」


馮雲詠伸手,撫上卓雯微燙的臉頰。


「呵……有點難為情呢。」卓雯不好意思地搔搔頭。「這樣和用普通話說,有很大的不同。怎麼說呢……嗯,雖說在神川市這麼多年了,我想我還是用廣東話想事情。以前在還沒有知道你的心意之前,我在心裏,也是用廣東話喚你的。」


「咦?真的?」馮雲詠側頭,「可是……嗯,就是在前年大獎賽後那一晚,你喚我,也是……」


在她們終於忍耐到臨界點,那狂亂迷濛的一晚,她的思考雖然潰散了,但還隱約記得,雯口中呢喃的,是自己的名字。


用普通話喊的『詠』。


要不然,自己應該聽不懂才對。那也不會被那一聲迷亂的呼喚給擊散了抵抗意識,順從地讓這樣呼喚她的雯,佔有自己了……


為了那一聲溫柔愛戀的『詠』,她願意用全部的身心來交換。


「詠。」卓雯有點歉然地笑了,「我想我是習慣了吧?那時正式定居在國家隊宿舍也第二年了,我用廣東話想的東西,一出口都自動轉化為普通話了。嗯……也許我那時也不是那麼爛醉也說不定,要不然也不會記得那麼清楚,我曾經這樣……嗯,對你。對不起。」


「都這麼久之前的事了,不用再道歉啊!」馮雲詠安慰地道,仰頭吻了吻卓雯的唇。「只是……嗯,也對呢,如果你用廣東話喊我,那時的我,也聽不懂的吧?」


「是呀。」卓雯點頭。「怎麼說呢……那是不一樣的。在神川市,大家都是說普通話的。可能大家都看過港劇、聽過廣東話的歌,但那跟真的說廣東話,並以之生活,是不同的。在這兒,我是個異鄉客,應該入境隨俗的。幸好我的普通話啟蒙得早,也不算講得太差……但如果不能把思緒轉變成普通話並說出來,或許連在球場上和大家合作,也會有些困難吧。」


馮雲詠側頭想了想,很快明白過來。


人在異鄉,那兒的人,所說的都不是自己自小熟悉的語言。


所以,必須把自己用母語所產生的想法,轉化為這地方的人在用的語言。這樣,自己的心聲才能為他人所了解、才能與珍愛的隊友、朋友溝通。


這樣,應該有點像自己用英語跟友隊的朋友溝通那樣吧?


像在2024年年終明星賽,自己在Les Verts的時候那樣,戰術也好、走位也好、小至吃飯梳洗何時集合哪兒領取球衣之類的事,大家也用英語交談。自己的英文不算太差,但像日青、韓國青年軍或巴西的一些學生級隊友,她們的英文不太好,溝通上便產生了困難。


至少,自己回到神川,還能再用上自小熟悉的普通話。但雯現在已經算定居在神川市了;除了冬休會回去看幾天,幾乎都呆在神川市,打國家隊、攻讀建築系的課程、和自己相處。


雯和自己說話、和自己相愛,也是放棄她的母語,改用馮雲詠自己的母語……


她伸出雙手,捧著卓雯的臉頰。「雯,辛苦你了。」


「嗯?」卓雯一呆,隨即明白過來,不禁笑了。「有甚麼辛苦之處呢?我習慣了。反正在香港,也是常常中、英文轉來轉去啊。」


「嗯……」馮雲詠輕撫卓雯鬢邊削薄的短髮,柔聲道:「如果雯感到辛苦,用廣東話呼喚我,跟我用廣東話說話,也沒關係啊。我會努力學習,以聽得懂你說的話的。」


「又說傻話,真是的。」卓雯點點馮雲詠的鼻。「用普通話就可以了啊。現在才叫我用回廣東話和你說話,反而不習慣了呢。嗯……就是說,我已經習慣用普通話來愛你了,像這樣的感覺。」


不知不覺間,有時思考的時候,也會用上一部份普通話。


參加了三屆青年軍、2022年度冬訓時開始正式在神川市定居。


經過這麼久的時間,學會很多新的東西、得到新的經驗。不知不覺間,她也融入了這新天地,融入了這兒的人的思考模式。


融入了,詠帶給她的溫馨、溫暖的新世界……


馮雲詠幸福的笑了,抱上卓雯的肩,櫻唇吻上戀人的臉頰:「我也愛你,雯。」


雯說愛她呢……


『我愛你』,這句話,普通話或廣東話,她也聽得懂。


「嗯,我愛你。」卓雯笑道,也摟著馮雲詠的腰,輕吻戀人櫻紅的嘴唇,雙手在腰間、背脊輕柔點撫。「我的詠,我心愛的詠……」


「嗯……雯……」馮雲詠動情的嚶嚀,灼熱氣息呼在相貼的唇間。「雯……用廣東話喚我,也教我用廣東話喊你,好嗎?……」


卓雯一呆,隨即笑出聲來:「我的詠好有情趣喔?好。」


溫暖的羽被被窩中,馮雲詠閉上眼睛,讓卓雯吻上她的頸項,灼熱的唇再纏繞向上,吻上自己敏感的耳垂,輕柔低喃愛語:「『詠』,『詠』……」


「嗯……『雯』……」馮雲詠微醉的笑了,也學著戀人教給她的讀音,以廣東話呢喃戀人的名字。


灼熱的愛意被牽動心靈的母語呼喚完全勾起,卓雯的黑眸也閃過迷醉的光,親吻和愛撫一下子激烈起來,強勢的撫弄身畔可愛戀人,掀起海浪般的快樂和激情。


從出生開始就接觸、學習的母語,牽動著心靈的最深處。


雖然已經習慣了第二語言的生活,但有時這樣子教戀人說些廣東話,好像也是不錯的事情呢。


詠、詠。


她深愛的、可愛又溫柔的詠。


或許以後也可以,像還沒心思相通之前的單戀時,在心中用廣東話來輕喚她。


現在可以直接呼喚了。


那會是專屬於她們二人的,在親密相處之間的小小秘密儀式……


冬訓的空隙,溫暖的房間中,被繭內相愛的人兒相擁交纏。戀人交換夾雜各種方言的溫柔愛語,互相擁抱著創造出深濃的愛戀氛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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