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充满谎言的身体。』

作者:重楼
更新时间:2013-11-23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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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重楼 于 2016-5-24 11:23 编辑


Te dira: «Que vous sert, courtisane imparfaite,

De n'avoir pas connu ce que pleurent les morts?»

— Et le ver rongera ta peau comme un remords.

— Charles Baudelaire


『充满谎言的身体。』


我是猫。

唉呦歪,好笼统,有谁会这样开篇呢?(笑)

和被书生抛弃的那种血统不纯不务正业无名无姓的小——猫——咪——不一样。我身负使命,是一只执勤于『安宁关怀』的猫。(抬头添爪,满目骄傲。)职务不外乎陪陪失智老人睡觉,被癌症末期的病人喂饱,在护士裙下奔跑,不对,是逗小孩子笑而奔跑,这些都是很累很累的事。毕竟医院里没有老鼠啊!偷药的大老鼠我又抓不起,嘘,家丑不可外扬,我们大声哭,小声讲就好了。


喂!那边那个!不许吐槽!这是很神圣的职业!(就差披个白大褂了。)

你们知道什么是老人与病人吗?!

你们敢拥抱轻吻病榻上唾液肆溢,皮皱牙黑,浑身屎臭的老人吗?

我用三颗猫饼干挑战你!

如果你鄙夷我,那么就继续鄙夷吧。

久病无孝子是谁家的四字俗语?


在我眼里,人类这种生物实在是——无趣之极。


虽然我目不识丁,不晓修辞,不会数数。但前阵子有个大肠癌病患,是个文学爱好者哦!(而且给的猫食配牛奶好棒!是最最新鲜的那种牛奶哦!就算她粉红的小肠在肚皮上一晃一晃像极了浸在巧克力里的果冻,我还是喜欢她!)因为她的缘故,我也渲染了不少文学气息,走起路来沉沉的需要摇头摆脑,一定是肚子里的墨水泛滥成灾了。她反复读着《巴黎忧郁》。尤其是第二章,标题叫啥了?《被鱼抛弃之老妇?》还是《老妇之失鱼?》。之来之去的,哎呀,我等大手笔不拘小细节。反正在她那抽泣不已让人厌烦的语调中,老妇人是种连小孩都惧怕的存在。奇怪,自己是老妇人难道还会害怕自己吗?我看着她嗅着她的味道。也许是寂寞,寂寞到不知如何自处了吧。她鬓发枯萎凋零得那么从容,好像秋天从树上落下的秋刀鱼。


直到我嗅到死神。那是一个春日,木槿花放肆绽放,我追逐着蝴蝶跑到了她的床前。我知道,死神不分四季,一个肉身即将腐烂,一个灵识再坠轮回。我把她的鞋子衔走放在主治医师房外,这是我一向的作为,医师姐姐当下就联系家属来院见她最后一面。儿孙满堂,忠孝满堂,但她已陷入昏迷。果不其然,第二天就离世。我不知道大哭的意义。人类真是虚伪呢。都不记得给我带个鱼罐头,所以我抓破了那所谓大儿子的脏手,想碰我?门都没有。


也许你已经猜到我禀赋天赐恩典。

对!人称我——洞悉生死的猫。(如果你用秋刀鱼贿赂我,我可以告诉你撇步哦。嫌腥?不腥还叫鱼么?)

啊拉,话痨了这么多,最重要的自我介绍却漏掉名字。

我叫狐尾巴。请多指教?哼,我懒得理咧。


嫌啰嗦?你们除了嫌这个那个还有什么会的?想听故事就闭嘴啦!


那天午后阳光醇厚得让我不想起床,风里有烤鱼的味道,我慵懒困倦的打着呼,好像梦见小时候和某个什么抢吸母奶那般美满,猫生如此夫复何求啊。除了那煞风景的蝉在树荫里没完没了的叫嚣有点讨厌,唉,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突然又有阵拖曳声,什么碾过了碎叶,呦,还让不让睡觉的。我不耐烦的站了起来,警惕的巡视四周。


我的部门在医院偏安一隅。人类就喜欢用美化的文字来粉饰现实,说到底,不过是个普遍被遗忘的角落。我的睡花园后面那排就是病房,不多不少,刚好五间。毕竟生而为人必须势利,资金艰难嘛。但我的医师姐姐是个好人!我最最喜欢和她抛毛球了,输赢都有饼干吃。不许和我抢!!(谁抢我咬谁!)


我戒心重,看着那两个巨大轮子怪物来侵犯地盘,耳朵都竖起来了。那怪兽是我的天敌啊!咬过我的尾巴一次!痛得我几天不能神气的昂首挺胸摇尾巴。。。都怪那个鲁莽的实习医生。大猫不报小人过,但记得总可以吧。哼。


她是她推进来的。那人推得吃力,双手的青筋都浮现出来,她左手上的尤其像两条巨大的蟒蛇,细看还像开了震动的吸尘机管子咧。护士前来想给予帮助,她径自摇手拒绝也不说话,仿佛捍卫自家宝藏的骑士。唉,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方才莫名其妙,转眼无理取闹的家属,要求最多,感恩最少,不退避三尺易惹祸上身。打定算盘,还是回去睡我的回笼觉吧。


那团白绒绒的小东西好可爱啊。深海你说是不是。坐在双轮怪兽上的人说。说实话,虽然人老了还漂亮的不多,但那讨人厌的叫深海的丑八怪,实在太难看了吧,左边脸塌着,右边口角歪斜,大概是哑吧,不会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喂!什么小东西!要有礼貌啊!我愤愤然打算转身离去却被一把抓了起来。


——午安,这是我们的吉祥物,名字叫狐尾巴。请多指教。你们比预订的时间迟了好多啊。唉很快就是下班时间了还有好多手续没办。。。


什么吉祥物!是猫部长!唉,真是冤家路窄,是那个非常讨厌的实习医生。不幸抽签失败被派来本部门。屈才了呦。每天看着她给我的剩饭都在默默祈祷:上帝赶快调走她吧。努力想挣脱却被捉得更紧。捻得本部长的背肉好疼!讨厌讨厌讨厌!咪——嗷!我的四肢抓着空气威武的表示不满。


狐尾巴请多指教。那轮椅上的人微笑说道。喜欢吃什么,下次叫深海一并带来吧。


原来是美女与野兽组合啊。。。迟暮的美人也是美人啊尤其是洞悉猫心的。我要去骨的鸡!我的爪子在空中比划了下。万事拜托了。


——那么就带去骨的烧鸡来吧。狐尾巴很久没吃一定嘴馋那个,我喜欢鸡翅膀不必去骨。你们好。我是主治医师。这里的负责人——你看,我们就只有一个主治医师,一个实习医师,和三个轮班护士,我通常是白天才在。虽然晚上也有其他医师轮流执勤,但有什么要事可以马上致电给我(递上名片)周五六晚如果不是醉得太厉害的话我也会马上酒醒的。(笑)费用另记。


医师姐姐和那丑陋的人握了手,弯身向怪物上的美人笑了笑,道了声欢迎。


——从这里就我接手吧?毕竟我需要和病美人互相了解呢?唉呦开玩笑的!别那么严肃。深海小姐怎么这么经不起玩笑啊!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咯。深海小姐,你就去处理下入院手续吧。


摆脱那个实习医生,我威风凛凛大步流星的带领医师姐姐和美人一起进入病房。那边经过的护士!看到本猫大人还不敬礼!喂!笑容慢了零点五秒还有角度不对啊!


——这里是你的房间。虽然不怎么大,但你和深海小姐要怎么布置都行。一定要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啊。这墙色是你们之前预定的,调得不错吧和照片很像不是。我给个建议。你们家怎么样就怎么样如何?需要帮忙的话不要客气。当然留点地方给我们放点滴啊之类的架子就是了。咦?需要插胃管吗?只要你还有胃口就不必,但静脉插管就不可避免。不是所有病人都需要插胃管或者是禁食的。总之,你来这里就是要好好休养。其他的包在我身上。


医师姐姐看来真是——英明神武。我一脸崇拜。如果我是病人的话。一定不希望被插胃管。不说这些不吉利的事。我们部门的房间本来就和别人不一样。自喻『比一等病房还高级』这种不要脸的事。你以为我会说吗。


所以是怎么一回事?。虽然看过转介信,但很多事情还是问当事人比较清楚,你不介意吧。医师姐姐笑问道并开始笔录。病历询问是件惨痛的差事,很多病人东南地北的扯了一轮废话,就是不到点上,(尤其是寂寞话痨欧巴桑还有死牛一片颈拒绝承认生病的大老爷)搞得我都精神衰弱了。接着因为时间不允许,有些医师就跟着转介信所说的治疗,如果之前的医师诊断错误,呦,后果不堪设想。


本来只是做个简单的全膝关节置换,出院时还好好的,结果不知怎么伤口感染恶化,开始只是表皮红红温温的,后来开始流出一些青青黄黄的脓,当时深海第一次中风,我忙前忙后没去复诊,以为是小事而置之不理,后来就变成这样了。她摇了摇那像包得像粽子又像海豹短肢一样的左下肢,世事难料,深海才出院我就进院了。


需要再次开刀把置入物取出呢。我一向身体健康,比起百病丛生的深海一定更快能痊愈,当下就同意了。但第二次手术后伤口一直恶化,还感染了一种。。。隐约有葡萄味道的细菌。后来,骨科医师说:没办法,只能截肢保命。深海当场差点就昏阙了过去。她总是没外表那样坚强。但如果截肢能保命的话。。。只要能和深海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虽然和初愿背道而驰。作全膝关节置换手术,本来是为了和深海一起走下去的决定啊。截肢手术不是很顺利,可能是年纪大了,中途因为一些问题从半身麻醉转成全身麻醉,过后一直醒不来结果管子没法拔,手术后整整在加护病房住了一个礼拜才转回普通病房。我的呼吸开始艰难,本来以为是什么机械通气相关肺炎。每天都吊抗生素。医师都一筹莫展了。后来才发现其实是我的孽障开始孳生了。


——孽障?

——是啊。。。孽障。。。我的骨头里有孽障。已经蔓延了呢。。。

——原来如此。那为什么今天才决定来这里呢?

——因为深海上个礼拜第二次中风。虽然四肢无碍,但她的脸你也看到了,而且她还有其他的。。。唉无法兼顾。。。这样对大家都好吧。来这里是我的坚持。

——好吧,了解了。谢谢你的时间。最后我需要抽些血样本,还有插静脉管。放心!我技术很好的!


鲜血什么最讨厌了。我跳下了床,兴致勃勃的打算利用欢乐的下班时间去花园品味猫薄荷——我飘飘欲仙的乐趣。犹如系着鱼干跳着夏威夷草裙舞的群魔在脑里狂舞痛饮,只要轻轻摇曳浓香就能让我成为诗人哦!


结果实习医生真的是很败兴的人呢。怎么在走廊柜台和人喋喋不休争执不已。到门都是客!这什么服务态度!


双方僵持不下。那讨人厌丑八怪沉着一张脸,肩膀一直在抖,一定是怒极攻心了吧。她张口在说什么,含糊不清的,臊鱼?西米露?窝?的人?最后两个字听清楚了。


看不下去了!我跳上桌子。趾高气扬的在上面左右两边盖上本部长的印记——都批了。大家下班不送。


结果居然被弹鼻子!痛死我了嗷!!!这该死的实习王八蛋!我用爪扫着鼻子喵的就叫了出来。。。好痛好痛好痛。我瞪死你这个混蛋!


——怎么回事?


。。。医师。。。这人不是家属,不能签字。。。而且法律上追究起来。。。我也。。。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实习医生吞吐的把三言两语说成长篇大论。实习医生就是菜啦。我心想。签个字而已。又不要几条鱼。需要大惊小怪吗。鼻子好疼。。。我好委屈。。。还是跳去医师姐姐的身旁求安慰吧。


医师姐姐嫣然笑道:狐尾巴都看不下去啦,伸张正义呢。她半蹲下来对我张开双臂,我得意的跳入她怀里,拨玩她用紫丝带系在手腕上的响无铃。睥睨眼前所有食物。还有这响无铃,我抓,我摇!我发誓我亲耳听见它响过。


——很多事情,其实不必在意。毕竟都黄昏了啊,诶,该下班咯。没关系。你再去准备一份。医师那栏我签。


那丑陋的人感激的看了医师姐姐一眼。签了就赶火车似的进房间了。怎么连谢谢都不会!有失家教!


——狐尾巴你知道吗?她们就只剩下彼此了。签署『放弃急救意愿书』的人。其实比谁都还要勇敢。



听着窗外的鸟叫虫鸣声,我心满意足的啃着鸡块。这人虽丑,但还是一言九鼎。以后就常来这里串门吧。我抬头想给予激赏的目光,却看到那人全神灌注的用手指轻轻敲击按摩那一小节的截肢。喔!看来医师姐姐说得对,难怪完全没有压疮,也没有关节硬化。『真是小心翼翼的守护啊。』当时医师姐姐说道。


——深海,夏天还很长呢。

——嗯。

——深海。最近再也没有感到幻痛了。深海一直都很厉害。很细心。今天也不需要吃那颗青色的止痛药。

——等、、、等下、、、窝、、推你出去、、、去走走。

——深海为了我每天做复健啊。我也会为深海努力康复的。今次换我加油。

——嗯。


唉呦。怎么说得那么吃力。。。舌头打结了吗唉。。。你还是不要说话好了。吞下最后一块鸡肉。我大摇大摆的去花园巡房抓蝴蝶。


结果到第二天太阳都挂日中了,那个叫深海的家伙却还没有来。还以为是个情深意重的家伙呢。人类真让我失望透顶。因为在隔壁失智大叔那里吃蹭了一饷午,我打算去美人窝边睡觉顺便尽下陪人职务。唉,一时爪快,次序写掉转了。歹势啦!


——活着,就是走向日渐稀薄的人生吧。


她看着我喃喃自道,然后抱着我又沉沉睡去。发病的人都爱睡觉。既然如此就一起睡吧。夏天不睡空调就太浪费了!我幸福想道。绝对没有非分之举!看我清澈的双眼!象登徒子吗?姗姗来迟的深海虽然脉脉不语但我觉得那氛围实在是——毛骨悚然。赶紧跳下病床继续探望第五间的小萝莉。唉。。。希望不要再拔我的毛了。。。小朋友虽可怕,但我是勇敢又尽责的猫部长!喵!


后来我发现,只要是二、四、六,那人都会迟到。


今天星期四。我陪医师姐姐巡房。其实才五个病人而已,但过程实在是——缓慢且无聊!罪魁祸首就是大家啦!喋喋不休!看!第一间的乳癌末期阿姨就花了一个小时汇报家族史呢。『真是一门俊秀啊。』医师姐姐笑着说道。『对嘞,我们家最小的阿军今年才二十五是跨国公司的产品研发师,还没娶媳妇呢。』这时候我挺同情实习医生的。她抱着那么厚重的文件在后面跟着。还得从无用的垃圾对话里找出必要的记录。打个比方,侃着侃着会突然出现,『医师啊,最近一直大便不畅。』『应该是吗啡问题,剂量我再调小一点,就。。。顺便加个通便剂好了。』『谢谢你哦医师,你知道吗我家隔壁的大婶也说那个好用呢。』。实习医生如果走神的话,就会记录成——利尿剂。。。然后病人就会脱水死掉。。。开玩笑的啦!


熬到了第四间病房,里面被布置得充满暖意呢。柔和的户外光线透过叶子间隙与纱窗打在地板上,墙上挂着一张蓝得看不出任何意义的抽象画。但此刻实在是无心欣赏。一看里面的家属不在只有病人在床。我和实习医生的肚子都精神抖擞了下!——第五间在望!这是和敌人短暂的共同目标!


——在这个家族里还习惯吗?

——医师很在意『家族』这个词呢。

——是啊。以前和妹妹一起看过一个动漫,里面有个长着翅膀却不会飞的少女。她一直很孤单很悲伤。后来她有了两个朋友。她问他们家族是怎么样子的?其中一个说道: 『嗯,真要说的话。。。家族。。大概就是大家聚在一起生活吧。』只要大家在一起,就算浮生是场幻梦,也会很高兴。因为我们最后都能再次相见啊。抱歉,很无聊对吧。

——医师有个妹妹啊。

——是啊。我们感情很好。


医师的妹妹啊。我在医师的脚边绕了绕。医师今早是踩到了薄荷了吗。


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啊。床上的病人妹妹勉强的笑了笑。这个小家伙,送给你作伴。我在那人的怀里动了下,兴奋起来,小家伙?哪里?可以吃的吗?我四下张望一番,才发觉被耍了。


——好漂亮的尾巴,猫咪的尾巴有这样漂亮吗?谢谢姐姐。姐姐果然是世上最疼我的人了。


她伸出手来想抱我,我们又不熟,本想一爪过去先来个见面威风,但她突然面露为难,欲言又止,我本善良,于心不忍喵的一声就跳过去了。比起躲在绷带里,还是床上舒服啊。


——医院可以养宠物吗?

——嘘!只要医师来巡房时藏起来就好了。反正是单间。

——有姐姐这样的医学生吗,以后一定目无法纪。

——又没影响到其他人破坏下规矩无所谓吧,我会照顾它卫生清洁的。你不要担心。

——手怎么受伤了?还有你——你是不是打架了。


看那脸青一块黄一块,不是打架难道鬼压。人类真是白痴啊。我睐着眼前的人。看你怎么自圆其说。白痴。。。会被你骗的只是不肯接受现实。


——不小心弄伤。从楼梯摔下来。打人的话,早进监牢了。


就算配上苦笑的神情也没用!我明明看到她一拳一拳打下去时的那种歇斯底里。『你为什么不去见她。她要死了。你就当行行好。我求你了。』

『硬化症又怎么样。当初你是如何对我信誓旦旦会保护她的。』

『你不去见她我就打死你。混帐东西!』


——姐姐。。。他。。。他几时会再来看我?

——我昨天去找他,他病了,近期都不能来。。。其实那猫是他托我带给你的。

——他怎么病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好像是鼻喉之类的病,对了,他也有写信托我带来,你看,他真的很体贴呢。一直叫我隐瞒你他的病情。但我就是坏心肠,才不要和他圆谎哩。

——自从发病后,看书啊电视之类的一久就会头晕,除了看到两个姐姐这样的好事还是挺让人高兴的。还有这小家伙,尾巴好多好白好像狐狸似的。

——我读给你听吧。


我生命中挚爱的铃:


窗外正飘着雪。没想到第一次提笔写信给你居然是这种情况。你好吗之类的根本就是既可恶又多余吧。明明之前传送短信很愉快呢。什么事情在指尖上都片刻难留。可是都用不到了吧。手机什么的。


写信来传递思念的年代离我们很近也很远。那年代的人,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来书写等待?一笔一划都洋溢着化不开的情感吧。就连开头那么让人害羞的称呼也能理直气壮的用啊。感觉时间和距离都变得无比漫长。以前以为从我家去你家的路程就是天涯海角。高中时你从窗口翻过去找我的时候,我在这里担心得半死。为了怕伯父母担心,还时常叫响替你把风,响一人分饰两角都快精神分裂了吧。现在想来历历在目啊。说到底,响可是我们之间的桥梁啊,直到今天也是。


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此时却无法维持一贯的语气说话。我好难过。好想说一句:有我在一切都好。却无比厌恶自己的无能和自私。第一次听到这种病,还以为只是些小问题,吃些药什么的就会好了。很快你又会活蹦乱跳。我真的这么以为。人类是多么的自以为是。在命运前又是多么的渺小。在一起这么多年。你要我如何忍受。失去你。


出生以来,从没这么接近过如此无法掌握的事。就好象在掌中握着冰雪,冻寒了手,却还是留不住的彷徨无助。医院,离这里三百三十又六公里,等我病好后,一定来找你。现在我只能让自己步入梦乡来见你。


明明是写信来替铃加油的,怎么变成这样了。写着写着,眼睛都快结冰了。

如果有翅膀,一定飞来你的窗前。


(等铃病好后再一起去普罗旺斯吧。当然响和空也一起。一定要重现当年的四人行啊。当时和空时常在讨论,你们真的是双生子吗?)


——下面是法文啊。。。败给你们这些法语系的了。。。不明白意思啊。。是悄悄话吗。。。

——转系的姐姐学过初级吧?

——还给老师了。。。

——那么你念出来我翻译好了。


Et le Temps m'engloutit minute par minute,

Comme la neige immense un corps pris de roideur;

— Je contemple d'en haut le globe en sa rondeur

Et je n'y cherche plus l'abri d'une cahute.


Avalanche, veux-tu m'emporter dans ta chute?


时间每分每秒的侵蚀我,

犹如雪花倾盆把僵硬的尸身掩埋。

——我鸟瞰这圆形的天体世界,

再也不寻求庇护之所。


雪崩,你可愿带我一起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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