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乌木一样的头发，白雪一样的皮肤和鲜血一样的嘴唇。白雪公主才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
魔镜从公主七岁时就开始重复这句话，而王后不以为意，直到今天早晨，第一缕晨光照耀在十六岁的白雪脸上，仿佛出自名匠刀下的艺术品，她用微笑来对王后说：“早安。”的一瞬间，有种寞落的感情划过王后的心头。自己还是少女时白雪是个小婴儿，而今日自己一步步的迈向中年，白雪却犹如盛夏的向日葵正在用那灿烂的花盘和茁壮的茎叶追逐太阳。
她默默的点头致意，随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不久之后白雪就会像是一只欢乐的小鸟一样飞出城堡，到周边探险了吧。小姑娘的心永远拴不住。在她还是白雪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是被国王接回城堡的第三年了。这三年里她努力的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王室成员，每天都被关在城堡阴冷的石壁之间，偶然得见窗外漂浮的云朵。渡鸦飞往一无所有的家乡所在的方向，山雀在看不到的地方唱着歌。
“母后，我为您泡了茶。”
出乎她意料，向来健康活泼的少女今天却没有披着她平民市场买来的披肩外出游玩，而是规规矩矩的穿着公主该穿的那些华贵的衣裙，端着银质托盘。玻璃茶壶中泡着苹果皮。上好的苹果，是领土上人民为了感恩王后减税的政策特意用马车拉着送来的。
“这是我第一次泡茶，不过按照书上写的应该没问题，母后不是说最近一直胃痛吗？据说用苹果皮泡茶可以有所缓解。”
说着，白雪用手端起茶壶，不过以她细嫩无力的手腕这茶壶明显是过大了，连带着盖子都颤抖了起来。不习惯弓着腰的白雪身体扭曲成了十分可笑的姿势。王后用手上的折扇“啪”地打了她的腰，同时出手扶住就要洒水的茶壶。
“你父王和我虽然都希望你能够自然健康的成长，不过有些礼仪还需要学学的。”
她特意绷住了脸。白雪让她想起刚刚进入城堡的时候。
“谢谢您，母后。”
然而被骂了的白雪却一脸温顺的笑了，将茶杯递到往后面前。
茶水自身还是有些淡，不过泡进了苹果的香味。温度也刚刚好，流入胃里洋溢着被母亲抚摸一样温暖的感觉。而面对白雪有些期待和紧张的眼神，她却没说什么，喝完之后放下了茶杯。白雪有些失望，小心翼翼的问道：“您还要一杯吗？”
王后点点头。
她的笑容又绽开，用错误的姿势又为王后倒了茶，弄得茶盘叮当作响。
仅仅如此就开心了？王后觉得小孩子的心真是很难理解，特别是白雪这样悲喜都表现得如此单纯的少女。有太阳的日子她会笑，花朵开了她会笑，鸟儿停留在窗前她会笑，也许阴天的时候她会颓丧一会儿，而看到癞蛤蟆突然跳进池塘她就又笑了。她的伤感就如同名为雷雨的假象，只需过几分钟就被晴空一扫而光。
“白雪。”
王后出声。白色的少女正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开心的喝自己的那份茶。
“什么事，母后？”
“明天是陛下的忌日，但是邻国的王子要来。你还记得他吗？”
“我记得……”
“他上次来的时候牵着一匹白马，你说你喜欢那匹马。”
“是的。”
“他来这里，是为了商量和你的婚事。”
白雪的双眸扬起，像是一只小鹿一样，有些茫然的看着王后。
“你也已经十六岁了，这个年龄，是我被带入城堡三年后，和你父王结婚的年龄。”
提到了国王陛下，白雪的眼睛有些湿润。
“也到了你应该主宰自己的命运的时候了，我想把关于结婚的事情教给你自己去商量。我会呆在陛下……你父亲的墓前一整天，给你们两名年轻人一个好好相处的机会。”
白雪有些犹豫。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大概是这件事情有些突然吧。但是上次王子造访的时候白雪和他玩的满脸潮红，正是一个恋爱中的少女应有的表情。正是因为确信了他们之间有恋情的萌芽，王后才放手让她和王子独处。
“母后……”
白雪公主的声音从茶杯和嘴唇之间流出。
“您直到现在，还爱着父王吗？”
“……”王后微微的点了点头。“我想是的。我被陛下带到城堡来之前，家庭没落，已经一无所有了，但是陛下愿意把他的智慧，威望，财富等等一切都与我分享，这是莫大的荣幸。”
“但父王只是爱慕您的美貌而已。”
“最初可能是这样的。”
白雪这句话深深的刺入了王后的心中，但王后还是说了下去。
“但是久而久之，直到我的容貌变老，陛下对我的爱情依旧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深厚了。所以……”王后顿了顿，“你也不必担心王子殿下的真心。”
白雪站了起来，将茶杯和茶托放在茶盘上，叮当作响。
“那是因为母后直到现在都很美丽啊。”
她的表情又像是笑容，但眼中又有着深切的别的感情。
王后听见少女这直率的话语，嘴角久违的露出了笑容回应。几乎看不到，却扯得她脸颊都有些要崩溃一样的感觉。
第二天她找到了最为朴素的一套黑色的裙子。黑色的面纱。在将引荐完邻国的年轻人之后独自走出了城堡。小小的国土里只有那一座教堂，承载着国王和平民的生死。而王后今天的打扮就正如一名普通而又严肃到有些刻板的寡妇。国王的碑在墓园最深处。独自开辟了一片小山丘，墓碑有一人多高，庄重的摆满了花朵。这是尊敬的象征。她坐下，双手放在腿上。过了今天，或许再过几个月，白雪就要离她而去了。最然在白雪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自己也是个孩子，并且没有过孩子的王后从头到尾也没有学会过怎么和小孩打交道，怎么看都是个不称职的母亲。一天到晚只是冷着脸，虽说不至于用繁文缛节来为难女儿，却也毫不亲切。在白雪的眼中，这与漠视又有什么区别呢？
“然而那孩子还是在拼命的讨好我啊。”
也许白雪觉得她对她的态度只是自己努力不够所致。
“她和您一样心地善良。”
王后就这么盯着墓碑发着呆。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听见墓园的尽头传来笑声。
她站起身，走过排列整齐的墓碑，走到低矮的篱笆旁边。她看见那里种着一颗橡树，树荫里深色的草地上铺着白色的衣裙，而此时，跨在那衣裙上方的，正是今早为女儿引荐的那位骑着白马英姿勃发的年轻人。她看到少女雪白的皮肤，套着白色勾着繁复纹样的长袜，毫不掩饰的抵着年轻男子的腰。两人的嘴唇那样接近，而那年轻人却又转而向下，要袭击少女的脖颈——
“滚开！！！”
王后不可抑制的大吼。
自己的声音震得脑袋都嗡嗡作响。
她找不到别的什么，只能拿起旁边一根脏兮兮的树杈，拎着裙摆毫不雅观的迈过低矮的篱笆，蹩脚的挥舞着冲向了王子。
“从我女儿身上滚开！你这流氓！下流胚！”
脏话从嘴里蹦出来，她本身就修长的手指和手臂就像是个正要施法诅咒人的女巫一样，盘发从黑色的面纱之间一绺一绺的松落，树枝呼呼的响着。王子殿下跳了起来，满脸通红。他对她喊了什么她听不清楚，血液冲到耳膜里通通的响。直到白马载着主人逃跑，也没有听见。
“白雪，白雪……”
她咕哝着少女的名字。
虽然和当母亲的心理有微妙的差别，但是身为女性她没法允许这种事情在自己眼前发生。
“母后……”
白雪躺在地上，咬着嘴唇，双眼湿润。王后知道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赶紧蹲了下来，扶着白雪站起来。她有些踉跄，靠在王后的身上。哭腔逐渐明显，一边抽泣着一边咳嗽。
王后感觉到少女的手腕不住的颤抖着，这都是她的错，她让这么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和一个她们根本不了解的王子单独在一起。样貌英俊的纨绔子弟不是哪里都有吗？为什么自己就能这么简单的信任了那种男人呢？
“对不起，白雪，对不起……”
她低声自责，一边搂住了白雪的肩膀。
“……不……”
抽噎着，白雪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词。
“假使是父王……一、一路的亲吻，爱抚，挑逗，他也会受不了的。”
少女的声音，突然变得流畅了起来。
王后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
“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
突然王后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甩了一下，狠狠砸在橡树的树干上。白雪那拿着茶壶都要颤抖的纤细手腕此时正像是老鹰的爪子一样紧紧扣住自己的手。她无法用力气挣脱。而刚才还楚楚可怜的表情此时却显得十分游刃有余。她笑了，高耸的胸部作为枷锁的一部分紧紧贴着王后的。她的身体温暖的有点烫。她闯入最后那一层黑色面纱的防线，鲜红的嘴唇带着血腥味贴上王后的，随后她就像是一个无法反抗的魔女，将舌头像是毒蛇一样放入王后的口中。苹果味的毒液从两人的唇间流下，柔软的夺走了王后的力量。
“就是这样的。”
带着微微的喘息，少女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父王用这种方式控制您，我用这种方式控制其他的男人。”
“白雪……”
少女此时的脸颊蒙上一层像是生病了一样的，异样的红晕。
“您说过，今天我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寻找自己的爱人——”
她低头，用嘴巴咬开王后领子上的丝带。高耸而又洁白的锁骨露出来，而少女就像刚刚学会食肉的猫仔一样若有似无的吻着。
“这话从不懂爱情为何物的您嘴里说出来，真是可笑。您知道吗，妓女永远不会穿上婚纱，但会穿着丧服接客。”
白色纱裙的裙摆里滚出一枚闪亮的戒指。
“让我来教您吧。”
乌木的头发，雪白的皮肤，鲜血的嘴唇。
少女的笑容如此让人目眩，那是王后被掠食者吞噬之前最后看到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