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vc05931 于 2014-3-7 21:26 编辑

張開眼睛

有些事情隨年月改變，有些事情或許沒有，張開眼睛後，總是希望美好的事

情依舊停駐，直到很久很久的以後。

張開眼睛，前方是毫無表情單調的素色天花板，模模糊糊的。

按下鬧鐘的按鈕，關掉鬧鈴，秋山澪掀開被子坐起來，揉了揉眼皮，對面床

上的女孩仍在蒙頭大睡，看到桌上凌亂的參考書及文具，還有沒合上的筆電，澪

100%肯定這個女孩又再通宵達旦趕做功課。穿上床邊的拖鞋，她靜靜地走向連

接浴室的門，俐落的開了門又關上。她在洗臉盆前站定，取過牙刷擠上牙膏，掛

牆的半身鏡映著她刷牙的模樣。

看著鏡中的自己，澪慢慢回復了自己就是秋山澪的感覺，而且也稍稍捉緊了

現實，冰冷的水打在臉上，讓她完完全全清醒過來。

打開花灑，澪將身子前傾，閉上眼開始清洗自己的頭髮，水聲嘩啦嘩啦，充

斥整個浴室，摸索著塗上洗髮乳。她記得今天早上有翻譯課，必須帶上英文字典

及筆記本，回想田井中律桌上像戰爭過後般混亂，澪心裡嘆了一口氣。那個戴著

黃色髮箍的啡髮女孩從小時候已經是這樣不太認真嘻嘻哈哈的樣子，直到大學依

然沒有改變。

關上水龍頭，澪伸手往平常擺放浴巾的位置，卻發現她將浴巾忘了在洗臉盆，

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髮，還不敢張開眼睛，只能手足無措繼續站在浴室裡。

最後，柔軟的浴巾覆在頭上，她嗅到自己的浴巾那剛晾曬完的太陽的味道。

田井中律將浴巾輕蓋在黑髮女孩的頭上，然後牽起她的手把她帶出浴室。

幾分鐘前耳邊傳來模糊的水聲，令她剛接近沉睡邊緣又被強行拉回清醒狀態，

她嘆了口氣，對築得太薄隔音奇差的宿舍牆壁感到生氣──畢竟睡眠不足會使人

精神緊繃脾氣暴躁。於是律唯有張開眼睛，下床順道上個廁所，看見澪大意的遺

忘了浴巾的事，她勾起淺淡的微笑，沒來由覺得愉快，平時細心的澪的另一面，

只有她可以看到。

把澪帶到自己的床上，拍拍她的肩頭示意她坐下，俯視澪的臉，才注意到女

孩緊閉雙眼，彷彿在害怕什麼的樣子。

黑髮女孩小時候已經養成一個習慣，就是喜歡閉上眼睛，擺出一副受傷小動

物的模樣，在派測驗卷時被點名答問題時上生物課看解剖片段時蜜蜂飛近時體育

課玩單摃時，甚至是看見喜愛的樂隊表演時得獎時生日許願後，以及，那次盪鞦

韆時，還有好多好多，律都不曾忘記。

初中二年級的秋日黃昏，夕陽將影子拉得很長，天空一片淺藍帶淡黃，地平

線遠方是紫紅黃一層一層鋪疊。律拉著澪往家附近的公園去，微風掠過她倆的臉

頰，她瞥見澪的黑髮被風輕輕吹拂，然後澪無意識地舉起手把鬢邊一綹微散的髮

抿緊，有一瞬她覺得周遭的空氣彷彿都靜止了，連呼吸也停了一般。

「律？」

回過神來，律聽見前方的黑髮女孩的輕喚。連聲說了幾聲抱歉，便繼續為澪

擦乾頭髮。眼前的女孩依舊沒有張開眼睛，只是任由她執起她的髮慢慢弄乾，律

有時候會疑惑，澪眼皮下那個黑暗的世界到底藏著什麼，讓她這樣習慣於合起雙

眼。

「嘛，澪，」律啟口，說：「還記不記得那次盪鞦韆的事？」

頭上傳來浴巾溫柔的觸碰，她的腦袋有點發熱，因此當聽見律說起盪鞦韆的

事，她皺一皺眉，腦海還是空白一片，於是她問律到底是哪一次。從小時候開始，

一起盪鞦韆這樣的小事已然發生了上百遍，所以她並不清楚律想說的是哪次，律

回答說是上了中學後最後一回，於是眼前便浮現那天黃昏的風景，然後澪驚訝原

來多久沒有跟律像小時候那般遊玩。

安靜的小公園，兩架鞦韆默然立於黃昏中，坐上塑膠製的黑色坐板，連接坐

板與支架的鐵鏈隱約有一點銹蝕的暗紅，握住一會兒滿手都是鐵銹的味道。戴著

黃色髮箍的女孩踏上坐板，雙腿一曲一撐，鞦韆往後稍稍擺去，便向前往天空盪

去，這樣往還幾次，律已然盪得很高，形成一個接近180度的角。耳際是律的鞦

韆揚起的颯然的風聲，而律微喘著氣的話語聲，告訴她很清涼天空很美等等，以

及一些她聽不清的字詞，隱匿在每一次迴盪的鐵鏈輾軋聲中。

她低下頭，雙腿撐在地上，鞦韆稍微往後，澪知道只要讓雙腳離地，那麼鞦

韆便會往前盪去，只是她害怕。

「澪忘了吧，果然。」

「沒有忘掉，還記得。」呼吸之間嗅到律身上的肥皂的香味，澪才發現跟律的距

離如此接近，閉上眼睛令腦袋無法計算遠近，失去了距離感。她的耳朵及臉頰彷

彿在燒，那股熱度或許也隔著浴巾傳到律的手中。

日光自窗照進房間之內，在淺棕色細木地板上灑開了一片陽光，微塵漂浮於

光束中，好像能夠將記憶塵封在這個時空中，所有與澪相關的回憶仍舊烙在她的

腦海內。律看見澪的臉頰泛起淡然的紅色，於是不自覺的又笑了笑。

「好懷念呢，小時候。」律說著。

「那次律裝酷的從鞦韆跳下來，然後被仍在晃動的坐板打中後腦的事，我還記得

呢。」澪淺笑，說道。

律清楚記得那天澪緊張的走過來察看她的傷勢，一副急得快哭的樣子，焦急

的拉住她的手斷斷續續問了很句有沒有事痛不痛，因此律按著後腦的傷處，向澪

比了個大拇指說沒事不用擔心。為了要安撫澪讓她覺得自己真的沒事，她拉起澪，

叫她坐上鞦韆，然後走到澪的背後準備推她的背，可是澪像戒備什麼似的快速離

開了鞦韆，並說什麼不想盪得太高之類，律笑著對眼前的女孩說放心，然後澪咬

了咬唇，坐回鞦韆上。

律的手心觸及澪的背，澪的溫度自掌心傳來，用力一推，澪的鞦韆便往天空

盪去，往回幾次，澪已盪得頗高，律知道那是能夠瞧見天空的角度。她繞到鞦韆

前方，卻看見澪緊緊閉上雙眼，手將鐵鏈用力握住，指節泛起一片淡紅。

只要張開眼睛，就可以看清楚很多事情。田井中律自小時候已抱持著這個信

念，就像那個希臘神話，伊卡路斯因過於接近太陽而墜海死亡，律覺得那種心情

也不是不能理解，即使只有一瞬，仍然想看清楚各種美麗，因此她並不十分明白

澪，閉上眼睛而錯過絢麗的風景，的原因。嘆了口氣，律其實也明白女孩緊閉雙

眼是由於恐懼，雖然她不清楚恐懼的源頭。

看準了鞦韆往後的時刻，律踏前，在它向前時捉住鐵鏈，硬生生止住了鞦韆。

然後再然後，律直視眼前驚魂未定的女孩，緩緩的啟口，說了一句話。

澪有時候並不知道如何跟其他人解釋她的看法，就如她到底在恐懼什麼，因

此即使那天律在回家的途上不斷詢問究竟她在害怕張開眼睛的什麼，她還是無法

用言語清楚表達，她其實在害怕著懸空的感覺，害怕在高處跌墮的感覺，害怕在

高空往下望離心的感覺，以及，非常害怕在瞥見明淨的天空的一剎便要離去的失

落。一切一切美好的東西，在眼前出現又立刻消失，伸出手也搆不著捉不到，讓

那些美麗而珍貴的事物從指尖前方溜走，這種恐懼讓她寧願閉上眼睛。

「澪，要用吹風機嗎？」

「好的，謝謝。」聽見律從抽屜取出吹風機，插上電源，然後按下按鈕，溫熱的

風吹在她的髮上，律的手溫柔的拂過她的髮，她隱約聽到律說了什麼，然而聲音

卻被吹風機的聲音掩蓋，接著律關上了吹風機，雜音從有到無。

「我說，為什麼喜歡閉上眼睛呢？」

「不是喜歡，只是……」澪低下頭，從腦內找尋切合的話語表達，律執起她的髮

把玩，讓她什麼也想不到。

「害怕張開眼睛嗎？」律說，澪緩緩點頭。「所以澪已經忘記當天的話？」

黃昏將盡，天際變成了深沉的紫紅，那天回家時，律忽地停住了腳步，轉身

面向她，然後律叫她牢牢記住剛剛在鞦韆前的說話。澪撇過了頭，心跳有些急促，

律呼吸的濡濕的氣息彷彿還殘留在她臉上。

律再次開動吹風機，過了半晌，澪感覺到律拍拍她的頭說已經好了，於是她

張開眼睛，朦朦朧朧的，是律的身影。只見律模糊的身影拔下插頭，走向衣櫃，

彎身放回吹風機。澪閉上眼，眼睛有些濕潤，再次張開眼，看見的是律清晰異常

的溫暖的笑容，於是澪對上律清徹明淨的眼眸，也泛起一個滿足的微笑，最美好

的事物仍舊沒有改變，依然在她的眼前。

「張開眼睛，就會一直一直，看到我，所以不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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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覺得跟以前相比，寫得沒那麼好，可能跟年紀大了有關。

請各位看倌笑納。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