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个寻常日子。
慵懒,说的是刚起床的顾小诗。迷迷糊糊地拉开窗帘向外看一眼,车水马龙已经在不紧不慢的流动着。店铺都已经开门,像是没睡过。进进出出的客人们带起的风,在门前的铃铛上撞出叮铃叮铃、绕过门户枢蹭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像是乐此不疲,一如桥上的吆喝一声长过一声。却都不过汇进熙熙攘攘之中,微弱得好似浪花入水。这座城市的节奏,就是泛于人群川流之上的舟船摇摆。仔细听,能听到“刷—刷—”的拍水声,调子平和而舒缓。顾小诗只是瞥了一眼,就拉上了帘子。扔下瞬间弱下去的喧闹日光在帘间挣扎,又钻进了被窝。直到饥饿感将她与床分开。
梳洗之后,噔噔噔地下楼。遇见邻居婶婶买菜回家,对上与平日里别无二致的笑眯眯的目光,顾小诗心里也与往常般小小地羞赧了一下,慌忙地道了声招呼。熟练地转过两个街角,就到了小诗最喜欢的一家店。店家的主人姓薛,是个让人不管多少次见了都忍不住接近的大美女。不过名字却从来不说。所以顾小诗总是以“薛姐姐”称之。
“薛姐,我来了~”虽然店里的客人没有少过,顾小诗的专属位置在两人相熟后就已经在吧台后了。
“早。”看到顾小诗,薛姐也微笑了一下。壁钟的指针正在接近晌午。
“早~今天是什么?”直奔正题。
“在厨房。”即使没有忙着,薛姐姐的话也不会太多。
桃胶雪梨莲子羹配几块松饼,就是留给顾小诗的伙食了。薛姐有时候会尝试新菜式,试菜的任务顾小诗义不容辞。所以能吃到一些比较古怪的东西,但今天的看起来不错,莲藕这样的食材再怎么样也不会达到糟糕的程度。
有一点点苦。不过饱腹的愉悦感淹没了这一点苦味。
薛姐忙的时候不多,忙完后就是悠闲时光了。无事或者小诗来的日子里就说说话,突然来了兴致甚至会挂上歇业的牌子就出门。客人们也许会为此困扰,但却不见少来光顾。店里一直以来就薛姐一个人,顾小诗是知道的。为什么不再雇请别人,顾小诗很好奇。
“知道我辛苦,为什么不来帮忙?”被问起来,薛姐姐这么嗔怪。
“唔...我可是在校生~”想起自己的出勤率,就有些底气不足。
“天天来我这儿?”无法抵挡的追问。
“啊呀,薛姐姐不喜欢么?”
“随你。”看起来有些生气的薛姐,每天都备好给顾小诗的那一份便当。这样的对话,其实也发生了不止一次了。习惯性地问答,却不会厌倦。一点一点的安心感滋生着,顾小诗的蹭饭就更理所当然。现在的她,就随意地取了盒冰品低头舔着,与薛姐搭着话儿。约好了午后去城外游湖,却是要等店里收拾完毕。
可是这时候,店内的光线突然暗了一下。顾小诗听见门帘响动,才发觉有人来了。她觉得有点奇怪,因为是她抢着把歇业的牌子挂在门外的。很少见到这么莽撞的客人了!故作老成地假装叹息一下,就准备劝回来客。
“这位客人,本店...”当顾小诗扭过头,薛姐已经开了口。可是突然间又戛然而止,脸上的隐约笑意也已不见。
客人倒是毫不在意。虽然午后阳光从她身后透进来,小诗只能看到一个挺拔的轮廓。
踏进。
随着光线偏转,也看见了来人清秀的面庞,高高的马尾,紧身的皮甲——腰间的,那是古剑?
一步,两步。靴后跟的声响清晰有力,空气也随之凝结。
停下了——顾小诗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雪姐姐,别来无恙?”清脆的声音宛如黄莺出谷,笑容也恰到好处。
这个女孩,认识薛姐?
顾小诗惊讶地扭头,像是想从薛姐脸上求证。但只看到薛姐盯着来者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没来由地,顾小诗感觉这声轻轻的叹息重重地落在自己心里。
不好的预感。
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顾小诗急切地想问,疑惑堵在胸口。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看见薛姐走过来。
“薛姐...”
“今天去不成了,下次再约~”轻描淡写地这么说,薛姐伸出手。
嘴角的一点甜屑,被抹掉了。
...
睁眼,闭上,睁开。
熟悉的床。枕头。是家。
啊,已经回来了么?虽然这么想着,顾小诗却记不起是怎么回家的。起身习惯地看了看窗外。夜色已经降临了。淅淅沥沥的是雨声,路上也冷冷清清。
虽然低落,心情却平复不少。就算按计划出门也会淋雨的吧,十六岁的女孩找出了一个理由安慰自己。但是好奇又按耐不住了。下午,下午那个人。
她也认识薛姐?她们是什么关系呢...薛姐变得有点奇怪,有点陌生。
那种笑容,里面有什么?顾小诗直到睡前都在思索,再带着一丝不甘坠入梦乡。
咚、咚、咚。
是隔壁的大婶么?顾小诗一个人住,难免会有些麻烦的时候。幸好街坊们都很照顾这个小邻居。有时候看向顾小诗的慈祥目光就像是看待自家女儿。小诗勤快起来也能帮忙照看一下楼下因为工作常常晚归的芳阿姨家的小孩或是遛遛隔壁叶大婶家的猫。虽然有时候会有点困扰啦,比如现在。
迷迷糊糊的顾小诗试图思考失败:再、再睡一会儿...埋在被窝里,她决定装死。
敲门声消失了。顾小诗却莫名地开始不安。不安感与睡意争斗并轻易占据了上风,即使如此也并不能让她起床。被子,可以充当堡垒。
刷————窗帘被拉到一边,光线冲进来并轻易刺破堡垒。虽然顾小诗负隅抵抗,但随之而来的话语打破了幻想。
“哟,小懒鬼。”
谁!除了薛姐还没人这么叫我!这声音...听过...是昨天的那位?
钻出被窝。逆着光,顾小诗却能看见站在窗前的那人,
挑了挑眉毛。
刷————窗帘又被拉回去。“喂!”屋内骤然地暗下,刺激了小诗的不满。
“对于很久没见过早晨阳光的病人,还是循序渐进比较好。”平静的语气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而事实上窗帘离完全挡住也很好的保留了一丝差距。
“...”这人!顾小诗恨恨地打开床头灯。
“还没睡醒么?不过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嗯?
“难道你就只有这些轻飘飘的衣服?”就在小诗思考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对方已经抱着一摞衣服过来,“完全没有用嘛,这些。”这么说着,随便扔了件过来。
普通的缀花叠雪纱连衣裙。虽然是粉色的,但是透明感削弱了这种天真的温暖,所以看上去也还好啊!
“还有这件...”
一件鹅黄针织开衫,是在城东一家常去的店里买的。这件怎么也不能说是料子轻薄吧?而且因为款式大方,可以配很多衣服,比如小诗一般用另外一条白裙内搭。寻常中透着精致,可谓甜而不腻。
比起你身上那件看起来就很硬邦邦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质小褂,正常的衣服都是“轻飘飘”吧!摄于对方锐利的眼神,顾小诗不敢大声说,只好暗暗腹诽。
“还有这个、这个...”似乎是厌烦了,劫掠衣橱的强盗放弃翻阅她的战利品,“自己找出校服,我在门外等你。”
出去倒是好好地开门了。听到关门声,顾小诗松了口气。
“叮————”闹钟欣慰地庆贺自己难得发挥了作用。主人不能坚持早起,却能坚持每天设好闹钟。这使得它挫败感不断累积,直到今天才释放。
现在,是早晨的七时三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