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似乎和你的形象不太吻合。”

Shaw走进了图书馆的角落深处，被关在铁栏杆之后的Root闻声从书本上抬起头，率先打破了沉默。通常情况下Root还是很喜欢和人说话的，除非别人太笨总是讲废话。

“你的耳朵挺厉害。”Shaw认为自己走路算得上悄无声息，“我倒好奇在一个从疯人院里逃出来的人眼里，我的形象是什么？”

Root笑了，聚集在这个图书馆里的人，恐怕只有Finch的废话最多，很爱唠叨，但是毫无疑问他又是一个绝顶天才。

“不怕死的疯狂特工。”

“你错了，我怕死得很。”Shaw大大咧咧地找了椅子坐下，脸上一如既往没有什么表情。在她看来，Root更疯狂，更是不怕死，亏她拿着一柄电击枪，就敢跟任何人对上，真是自信过头。总有一天她会因此吃亏甚至死掉的。

Finch曾说Root就像病毒一样入侵电脑和人脑，她喜欢观察人性，更喜欢分析总结。此刻Root得出的结论是Shaw说的是真话，那么背后一定有深层次的原因。此前她因为对机器感兴趣，所以深入调查了解了Finch，但其他人她却没有耗费多少精力，而机器一直以来没有必要的话也不会透露其他相关人的信息。

一个人之所以惧怕死亡，要么是他过于喜爱人世的一切繁华，要么就是曾经濒临死亡知道了生命的可贵。

真是有点难以理解的结论，Root耸耸肩，她从来就不去想这些虚幻的生死问题，世界于她只有有趣与否的差别。不再就这个话题进行下去，Root更关心Shaw的来意，她还想到或许可以借机尝试离开这个牢狱也未可知，被强制隔绝了与机器的联系之后，日子有点无趣了。

“你是专门来看我的？”

如果是一般人，大概会觉得这个人真是够大言不惭，偏偏还能那么自然地说出如此自恋的话。Shaw当然不是一般人，她爽快地点头承认了。

“以你的能力，要想逃出去的话，早就成功了。”

“还不到时候。”Root神秘地笑笑，“在那之前，如果Finch能够放我出去就更好了，那样少了许多麻烦。我讨厌麻烦的事情。”

果然这个神经质女人是想加入队伍吗？如果是前几天，Shaw一定强烈反对，不过现在她改变了注意。这当中的思想变化Shaw也懒得去追究细想，自从卡特死了之后，自认和她并无多少来往的Shaw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受到了影响。

真是讨厌。Shaw面不改色地想着，她还是比较欣赏和Finch这群人在一起的舒服自在状态的。卡特死之前，她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合作的人的情况，不过这样或许是不对的。她侧面了解了Root的一些信息，得知她曾经设计陷害了诱拐童年好友的事情后，Shaw开始对Root改观，同时也难得地好奇起来。

“你喜欢吃苹果吗？”

像变魔术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苹果，不待Root回答便准确地从铁栏杆缝隙抛了进去。

这是实实在在的示好行为。Root其实对食欲并无太多追求，不过她对个人身材很讲究。倒不是说她多在乎个人形象，而是变胖的情况下，很多事情会变得不方便，通常一个身材不错的美女总是会得到不少方便。Root的人生信条便是能够尽量最少麻烦地去追求个人乐趣。综上所述，Root对于水果是非常喜爱的。

悠哉地啃着苹果，Root的脑子丝毫没有停止转动。此刻图书馆的两人之间似乎建立了一种微妙的默契。Root在等待Shaw主动开口。

果不其然，在Shaw三下五除二消灭掉一个苹果之后，沉默被打破了。Shaw问得漫不经心，就像普通朋友聊天一样。

“你把Finch制造的机器看做什么？孩子？朋友？或者上帝？”

“最初是上帝，但现在不一样了。”Root难得认真地思考起来，“我不知道为人父母是怎样的感觉，所以说是孩子不太对，但要说是朋友也不准确。”

朋友这个概念Root有些生疏，迄今为止，除了童年时死去的朋友，她自那之后便觉得朋友没有多少存在的意义。人生际遇中，时候到了，大家各奔东西。Root一个人也可以充满乐趣地活着。所以Root现在并没有朋友，也不需要。

不需要朋友的这个结论，Shaw再次自然地接受了，没有任何质疑。

“像你我这样的非正常人类确实不需要朋友。”

Shaw想起了很多往事和过往的思想挣扎。小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反常，直到父亲在一次车祸中死去，而她却不怎么难过。她后来知道自己情感缺失严重，和普通人不太一样。所以她选择了成为不需要情感的外科医生，可是她的问题太严重，影响了她的职业。于是她转身一变成了特工。值得庆幸的是，Shaw拥有坚强的毅力和足够强的学习能力，只要她想，她都可以在任何领域内达到优秀水平。只除了一点，她对于人的感受实在是有心无力。身为特工，面对诸多残酷的生死，Shaw发现自己也几乎没什么情绪波动，她想自己大概真的没救了，接受了自己并不正常的事实。

但现在情况似乎发生了变化，她也说不清是什么，或者是因为Root这样同样不太正常的疯子的同类存在？

可以确定的是，Shaw在智商上也算是中上上平，不过对于这类细微的心理她并不擅长。所以她决定暂时忽略。但Root却不同，由朋友这个词，她的思绪开始延伸扩散。最初她只是察觉了机器的存在，对制造者本身并不感兴趣，毕竟她也是一个高超的黑客。但随着对机器的逐步深入了解，她开始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创造教导出了如此人性化的万能机器，一个内心温暖的女神or圣母。

所以Root义无反顾地绑架了Finch，一开始当然是打着要放机器自由的名义，事实上见到Finch没多久，Root便相信他确实没有限制禁锢机器本身。那时候带着Finch行动其实反倒是一种阻碍，但却可以借此了解Finch这个人。

Finch颠覆了Root对于天才和寂寞的认知。有人说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Root非常认同这句话，因为她自身便经常游离于两者之间。但Finch却不一样，毋庸置疑他的天赋和能力，但是他却又如此普通，行为和思考方式都是，那么他的灵感又来自何方？是什么力量使他坚实地立足于普通人的世界中？

“这个问题我暂时无法准确地给你一个答复。我需要时间好好思考。”

“是吗？”Shaw不置可否地回答，“你要是说那是另一个你我也不惊讶的，比如理想的自己，或者另一个自己，多时髦。”

觉得自己说了一个笑话一样，Shaw嘴角一抿，笑了一下，心情突然变好了。她觉得自己这次来到图书馆角落的尝试相当成功，目的既然达成，她干脆利落地起身，拍拍裤子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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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Root终于被放了出来配合任务，但过后Finch又狠狠心将她关了起来。

“大概是你当初绑架Finch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了。”

“很遗憾Finch内心比你还要纤细。”

可怜的Finch并不知道自己成为了两个女人调侃对方的最佳道具。

近来Shaw执行完任务之后并不会像以往一样消失，而是带着Bear和数量可观的食物去图书馆角落用餐。

“你的胃口之好和之大都让我无比惊奇，我更好奇地是，你能量摄取如此之多，却没有起到效果。真是令人不得不感叹基因的力量。请问你父母身高几何？”

“真是抱歉，我大概是家族中的异类。”

Shaw满不在乎地抽空回答，对于自己异常“娇小”的身材她已经习惯了。何况在她看来，一个人的气势更重要。俗话说，唬人不需要身高，气势足够。

此刻Shaw的神态放松，表情也柔软了些许，显得有些憨厚，给人的感觉就和她旁边的Bear一样。若论身材，Shaw给人感觉更像猫，Root则是性格像猫一样莫测的女人。Root相当聪明，对于他人的想法都能预测，同时她也善于伪装，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当然更多的时候，她觉得无趣和麻烦，于是干脆利落地远离人群，更欣赏万象的网络世界，因为她随时可以抽身，可以观察更多的网络形象和人格。

“让我猜一猜，你应该也和男人、女人都sex过，对吧。”

并非疑问，而是确定的语气。

“想必对于对方来说，一定是一次难忘的经历。”

Shaw吃不准Root的话里是什么意味，别人怎么感受，她从来没想过。Sex于她而言，不过是想尝试激烈感情的途径，而且是失败的途径。尝试过后，她觉得sex是相当无趣的事情。这些经历她基本已经淡忘，不过很多人说过她身材不错，这个评价她倒是记得相当清楚。

“你是要告诉我Sex是一件相当美妙的事情吗？”

这个语气已经足够让Root推测出一些事实和可能。

“当然不了。因人而异的事情不能下结论。”Root将发丝捋到耳后，轻描淡写地说出一句话来，听在Shaw耳中，难得地感受到了被调戏的味道。

“被绑起来的你一定很性感，或许你就会体会到Sex的美妙之处了。”

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Root觉得血液中有什么在蠢蠢欲动，这样的感觉她太熟悉了，通常她对什么事情产生兴趣便会心情雀跃，迫不及待便要去深入和追求。

“原来你是SM的个中高人。”这一认知Shaw并不惊讶，毕竟像Root那样“飞越”疯人院的女人什么时候做不出呢？

“有机会我们尝试一下吧。”

“那也得我有兴趣才行。抱歉我目前为止没什么性致。”

Shaw干脆地拒绝了，看Root的反应也并不当回事，仿佛那个提议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很快Shaw自己也就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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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ot总结自己的性格，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百折不挠。通俗地说，那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最终Root还是恢复了自由之身，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Finch并没有明显地阻拦。另一台上帝一般的机器的存在产生了威胁。Root认为必须根除风险。她以为凭借机器的帮助，她可以办得到。不过事情的走向并不那样理想，她受伤了，而且机器让她再次面对当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伤害的人，自信如她也开始犹豫，再跟踪德西玛科技的人失败后，她开始调整策略，借用了传统非技术手段再次跟踪。

她同样失败了。她反省自己最近想得过于简单，低估了对方，习惯单打独斗的Root碰到了铁板，被人从背后用两把手枪指着，命悬一线，若非对方了解她的能力，抱着拉拢的想法，她早就魂归上帝了。

死亡的恐惧，Root切身地体会到了。

不过骨子里的顽强没有变，Root并不就此服输，她决定主动出击，联合说服更多人成为自己的支持后盾，比如Finch和Shaw她们。

解决掉伊拉克翻译人员避难申请的项目之后，Shaw决定好好放松自己，想带着Bear去公园散步。不料Finch却说Bear在Root“借”走了，尚未归还。

“你现在能把Bear还回来吗？我需要它。”

费了一些周折，Shaw联系上了Root，开门见山地讨要Bear。

“如你所愿。”

Root答应得格外爽快，称其十分钟后就到图书馆。过了一会，Root轻快地走进来，松开了Bear的链子，回到家的狗狗欢快地往熟悉的窝奔去，半路被闻声而来的Shaw截住，一人一狗旁若无人地亲热嬉戏起来。

“Finch和他的'宠物'不在？”

“Finch出去了，大概是常规的散步吧。”

Shaw抽空头也不抬地回答，根本没提到Reese。反正最近那两人常在一起。其中暗含的意思Root更是心中了然。她摊开身体放松地靠在了沙发上，嘴里却像是在发牢骚一样。

“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Finch还有闲心去散步……”

性命攸关？Shaw感兴趣地停下逗弄的动作，站起身来，“游离在灰色地带的我们所做的一切时时刻刻都是拿命在赌，况且我们本来就是已经死掉的人了。哪天死亡真的来临，我们也不会感到突然。”

Root沉默不语，她担心Finch几人的安危，可是这几个人却并不当回事，这感觉真是不好受。

“真奇怪，你现在很焦躁吗？”Shaw看着Root有些反常的模样，心中好奇，“通常疯子总是焦虑不安，不过你倒看起来更像正常人了。”

一阵见血的发现，Root不得不承认，这有些陌生的感觉大概就是她所说的焦躁或者焦虑，也就是人类面对无能无力的事情时累积的心理压力造成的现象，通常只要发现问题找到宣泄途径即可，最佳方法当然是直面现实解决问题。于是Root简洁地将事情大概说了出来。

“你是说有一家什么公司打算上线启用另一台上帝机器，而这会威胁我们的安全？”

“她（机器宝宝）告诉我，其中Finch的死亡率极高。”

Finch他们多么有趣啊，如果他们死了，这世界就无趣多了。她自己要是明哲保身，完全可以投奔对方。可是那样一点都不好玩，毕竟她不乐意和曾经用枪威胁自己的人合作。

“你还真是将机器的指示奉为圭臬，坚信她是万能的，可是——”Shaw起身靠近Root,双手揪住她的衣领，稍一用力扯开，Root的肩膀就露了出来，“到最后你还是受伤了。由此可见，机器并非万能，何况是关于千变万化的未来预测。”

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Shaw外科医生的职业本能和判断仍在，确认过后这才满意地后退一步，居高临下地声明，“我看你真的只有在命悬一线的时候才会怀疑机器的判断吧。照我说，既然机器并非万能，那她就不是神，相当于一个智商很高的普通人，自然容易受感情影响，你瞧你称机器为she，女人据说更容易情感之上。要知道Finch可是相当于她的父亲，太过关切难免当局者迷。这个道理你不是应该旁观者清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Root一直以来与其说把机器当做朋友或上帝或孩子，不如说把她当做另一个自己，迫切地感受着机器的存在，从未想过要怀疑或者跳出来思考。

“对了，我对于计算机完全是外行，如果说另一台机器也具有同样的功能，既然当初Finch能够教导她变得如此的——呃，人性化，是否意味着这个过程可以重复？还有这两台机器算是同类吧，既然存在于网络中，是否可以沟通和相互影响？那时候我们的生命还会同样受到严重的威胁吗？”

Root似笑非笑地微微仰头，“亲爱的Shaw，你难道不知道一个世界存在两个上帝，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Shaw两手一摊，退回到沙发上，“对于我这个无神论者而言，所谓上帝都是模糊的存在，一个两个或者无数个都没有区别。你说到可怕，我只想到斗得你死我活的宗教异见，我早就见怪不怪了。”

自认没什么感情的Shaw想着哪怕世界末日来临也和平常没什么区别，该吃吃该喝喝，坦然面对死亡就好了。

“确实是我杞人忧天了。”Root眯起眼睛愉悦地笑了起来，通常这是她胸有成竹时的表情，也是Shaw所熟悉的。

如果说有万能的程序和机器，但实际凡事都没有上限，必然存在更厉害的“病毒”可以改变程序和机器本身。

“人一旦焦虑，激素的作用没有那么快消退，不如我们来做些愉快的事情吧。”Root猝不及防地欺近，“你喜欢主动还是被动？”

反应极快的Shaw手肘一用力，翻身压住Root,恶狠狠地说，“我从来都是主动的一方！”

我无所谓。Root笑眯眯地想着，有点期待Shaw的下一步动作。但门口传来的动静止住了Shaw的行为。是Finch他们回来了。

“你们——”

“Finch，我想找你的时候反倒找不着。”Root自然地合拢了衣领，施施然地站起来，冲着Shaw莞尔一笑，“亲爱的Shaw医生，下次如果我受伤快要死了，一切就拜托你了。”

扬长而去的Root在与Finch擦身而过时问了一句，“我推荐的蓝色药丸，Finch你有试用过吗？”

FIN